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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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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聚,这实在只能说是大大的侥幸。按着北洛律法,风司磊必不能逃脱罪责,朝廷一定会深究彻查。而王爷协理着工部,虽然不管多少实务,但各种资料卷宗都在手上掌着。七皇子做事虽说大胆精细,到底留下了不少痕迹。卓某也曾替王爷留心做了个专门的簿子,为的就是今天使用。”

听卓明说到这里,赵翼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文书,匆匆扫了一眼,脸上已显惊讶钦佩之色。“先生计虑深远!”

卓明却是摇一摇头:“但是现在,赵达的事情还有朝中此刻的局势,让卓明不敢确定这一本簿子是不是也让王爷递上去了。”

“先生的担忧是?”

“王爷保护了钱维名,让赵达向皇上提供了证据,这确实不错。但提供的时机、知晓证据时间的短长、对整个北方河工真实情况的掌握程度……许多掩在水面之下的事情,随着这一彻查必然尽数翻倒出来。当然,国家重任所在责无旁贷。七皇子危害社稷,不论朝廷如何议论,王爷首倡公义,此举首先都占着了一个‘理’字。而从维护宗室体面来说,王爷虽是主持此事最好的人选,可这究竟不是什么好事。何况王爷身为年长皇子,平素都是宽容温和待人,处置轻重缓急稍有不妥都会令天心动摇,甚至连带整个朝廷对王爷产生不满。”

“卓先生所虑极是。王爷这几日也在考虑这个分寸问题。”

“处置的分寸还是次要的,尤其现在这件事情朝廷还根本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更要紧的是,如果皇上真是明知七皇子行事却按兵不动,以此考察其他皇子并朝臣。王爷在这个时候让赵达状告七皇子,甚至不惜自己所协理的工部臣属也牵连其中,这原是为了向朝廷展示王爷的公心。可是在皇上看来,只怕……会弄巧成拙啊!”

“卓先生你是说,皇上会以为王爷明明掌握证据却不出一言,直到此刻方才发难,是对治郡王的有意……构陷?”

说到“构陷”两字,赵翼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微微发抖。

“正是!”卓明低低应了一声。“这是很清楚的事情,工部主管天下工程之用,北方河工之弊朝廷一旦有意彻查,王爷手中所掌资料就是第一道关卡。朝廷早已习惯皇子之间争斗不休,但王爷却是以长兄的宽和赢得朝中老臣的拥戴。此刻治郡王事情一起,以他性格必然疯狂反击,若以此大做文章,不管是皇上还是那些朝臣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而眼下当着几位皇子纷纷铩羽失势之际,王爷急于立功在皇上面前表现,一时只怕是想不到这一点。”

赵翼身子一震:“是!”顿一顿随即急速道,“先生,该怎么做?”

“现在——”

卓明一句话尚未说完,只听院外一阵喧哗,随即有脚步并着兵甲之声传来。两人相对一眼一齐起身,刚刚步出门口,便听高声问道:“伦郡王府长史赵翼是哪一个?”

看到从世子风亦瑾身后走出的一身鲜明铠甲的御前侍卫,赵翼心中顿时急跳如鼓。

“谕:查河工大案,伦郡王府赵翼关系重大,即刻带往澹宁宫审查。”

见周围众人一时皆是呆怔不能作声,卓明强撑身体:“这位大人,这河工大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池郡王殿下月前奉皇上密旨,秘密查访北方衡河、顿河一系水利河工弊案,今日回到宫中。就在方才花朝宴会之上,当庭告下治郡王十七宗大罪。”

侍卫语声沉稳。“其中涉及县侯安泰与钱维名的部分,宣伦郡王府赵翼——前去见驾!”

天下有三危:少德而多宠,一危也;才下而位高,二危也;身无大功而受厚禄,三危也。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

——《淮南子》

第四卷 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二十六章 … 谁人书《士隐》(中)

宁宫。

虽然将近戌时,天色尚未显出十分昏暗。夕阳绚烂的光辉从宫室敞开的殿门和卷去幔帘的窗格中斜斜射入,照得澹宁宫光滑水磨的金砖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眼前银光闪亮眩目的金砖上突然显出一个小小的圆形印记,随即又出现一个、两个……赵翼一呆,这才猛然惊觉自己额上竟已满是汗水。不敢用手去拭,深深吐一口气,动作极其细微地抬起头,向宝座上北洛最高权力执掌者看去。

殿中已经点起了蜡烛。但映着身侧异常明亮的烛光,高居宝座的胤轩帝像是坐在一团光雾之中;虽然可以分辨出那双精光锐利、威严摄人的鹰目,却根本看不清面容神情。

只是微微抬眼,便能感受到来自宝座之上的巨大压力——赵翼一时只觉仿佛身处水下,勉强吸气同时转开了目光,这才感觉心口那块沉重的巨石稍稍挪松了一分。但大殿之中异常的静默随即让胸口压力再增,赵翼努力定一定神,转动目光,小心地向殿中两侧看去。

胤轩帝御座之下四张座椅,祈年殿大祭司徐凝雪、三司大司正柳青梵、太阿神宫主持乌伦贝林以及上朝廷宰相林间非依序落座。兵刑户吏礼工六部尚书孟修平、周维庄、宗熙、姚嵩、商飞白、吕安,皇长子穆郡王风司文、伦郡王风司宁、诚郡王风司廷、靖宁亲王风司冥、倾城公主驸马上方无忌分成两列在四人之下依序侍立。而秋原镜叶、裴征、苏远、赵达等数名资历较低的朝臣则按着朝班品阶远远立在靠近殿门地末尾。

从跪着的角度,所有人的面容都笼罩在大殿光影形成的那一片昏暗之中。只有各人袍角的轻轻拂动。让此刻空气全然凝滞的宁宫里稍稍显出一两分活气。

心跳得越来越快,赵翼努力吸气以求稳定心绪。但随着风司琪一句句朗朗言语,身边传来的一下下沉重而不规律的呼吸喘气异常清晰地灌入耳中,却是不断地扰乱着他地心神,一次次破坏他地努力。

瞄一眼身边同样跪着地七皇子、治郡王风司磊,赵翼抬起头,将目光集中到大殿中央的池郡王风司琪身上。

在藏书殿陪读了整整八载,又在伦郡王府做了长史多年。记忆中似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池郡王身着皇子正装朝服的模样。一身皇子的浅黄色正装朝服在夕阳金光的照耀下翻出近乎帝王明黄的色彩。遍饰云纹的袍服上刺绣着狮身鹰翼圣兽足踏腾蛇地皇室图腾。繁复华丽的图案与青年皇子此刻挺身玉立、一扫平素倦懒之态的勃发英姿呼应。顿时显出异常的尊贵与威严。而口中一字一句似从丹田吐出,清晰沉稳的语声传达出毋庸掩饰的自信与坚定,更将人们印象中那个懒散顽劣到不堪程度的五皇子的形象一举击得粉碎——

“……是今已查明,北方衡河、顿河一系水利河工,二十六处河道、四十八段分段地工程,大小总计八十三项不实弊案。涉案宗亲、官员均已在押,相关人证、物证并供词已随行带回京师。交刑部、大理寺看守保管。另有京中与此案关系之人,此刻均已到达齐全。现将涉案之人名单,犯案手段过程与工程弊病详情,分类造册呈上。请皇上御览、定夺。”

和苏迅速从风胥然身边走下,接过风司琪双手高举奉上地厚厚奏疏,却不交给胤轩帝,而是直接将奏疏压在御案案头。感觉到殿中众臣气息不自觉地微微一顿,风胥然扬起嘴角。挥一挥手示意风司琪暂退一侧。目光沉沉看向跪在阶前的风司磊。

“池郡王的奏本,还有赵翼地证词,风司磊。你有什么话说?”

跪在地上的风司磊猛然抬头,与胤轩帝直直对视片刻,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容。“臣,无话可说。”

风胥然漫不经心似的抬一抬眼:“无话可说?当真?”

“池郡王所奏滴水不漏,条理清晰,又有前后记录证据确凿。臣已无可辩驳,是以无话可说。”

“滴水不漏、条理清晰、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所以无话可说……你分明是话里有话,心中十分的不服啊!”风胥然淡淡笑一笑,目光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池郡王一本奏上,词锋所指臣诚惶诚恐,实不敢一言相辩。只能跪请大罪,但求以死自白。”

“以死自白?胆气倒是可嘉。”风胥然嘴角扯动两下,凝视强项昂首的风司磊片刻,突然咯咯笑一声:“朕明白了:你是为这跪着的小半个时辰不服——既如此,站起来与池郡王对答!”

“谢皇帝陛下。”风司磊站起,身形微转,不待对上风司琪一双眼睛几乎已经喷出火来。“池郡王殿下参臣于北方水利工程一事,擅用职权之利贪渎索贿、纠合地方执政官员鬻卖工程份属中饱私囊等一十六宗罪恶,各有供词、人物为证,并上交刑部大理寺。此小王不敢妄自辩驳,只待朝廷审查公判。但,池郡王于奏本之中,指责臣勾结宗亲私交地方豪强,培养安插党羽亲信,这一条,臣决计不肯答应!”

说着转身在胤轩帝面前跪下。“皇子不得结私,此朝廷之基本守则;与宗亲往来,凡事均有份例,也不能因亲妄为。但臣自幼承长公主殿下照拂,情谊固然较其他皇子深厚,皇上与皇后娘娘也曾明言令臣代行孝之礼:许臣循子侄之家礼侍奉宗室尊长,并有随招应往之便宜特权。此一点朝中无人不知。而池郡王将臣侍奉尊长之行,作勾结宗亲私蓄党羽势力之举,不仅有违事实,更伤皇上孝之谊!臣自知代天行事者必遭嫉妒。然而池郡王此举却是颠倒狂悖,全不顾伦常亲谊而极尽毁损诽谤之实——其用心险恶令人发指!请皇上明察!”

“啊哈,这样一说,池郡王参劾的这一

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成小题大做、夸大其词了。”着,锐利目光转向玉立挺拔地风司琪。“治郡王的话你听到了。北洛律法,参劾皇子‘勾连宗亲结党营私’这样罪名,查无实据的话也是要问个诽谤皇族的不赦重罪的。朕自登基便尊孝之礼。决不会姑息了任何奸佞之人之事——这一点。你可清楚?”

“事关重大。儿臣不敢有一言虚妄!”风司琪不跪不拜,踏上一步朗声答道。“侍奉宗亲尊长,行问安禀告、时节拜望之礼,此乃宗室制规、律令所准。然而,正如方才治郡王所言‘凡事具有份例,不可因亲逾制’。乐音长公主封于国外、采邑制严;治政之权同于官署,执事之员出于府中。此益不可以犯禁之所。而治郡王与之交往过密,非限于宗室,实进于地方郎官:言语行动,影响涉及地方实务者比比在案;更以协理礼部之便时时拔擢进言,私人之举已引起朝廷睹目。吏部部丞张端、三司典职史胡闵对此均有参奏,以礼部越权、违职。奏书记录皆有案可查,绝非儿臣无端诽谤!”

说到这里,风司琪猛然一个转身。两道锐利目光盯住风司磊。冷冷继续道:“以在京皇子,插手地方官属政务,此为越权之一;以公职之便。偏袒提升私人于朝廷要职,此为营私之二;以私情影响朝局,纠结部属压制反对之声,此一举更是结党擅权之实证!因是彻查河工一案,所以只说勾连私交之事,尚未及参劾你专职权乱吏政——风司磊,难道你真嫌自己的罪还不够重么?!”

风司磊立刻反击:“记录官员功过,依律奏报请旨奖惩是礼部职责。而官员的考核评议、升迁拔擢则是吏部之职。六部各领职司各行其是,官员属用既非我政,便绝非礼部一二奏疏可以动摇结果!池郡王此言实指风司磊擅权行政,难道是要问宰相台职责所在了吗?”

听到这一句,殿中众人心头无不一凛,目光不由自主一齐转向坐在胤轩帝左手上首的上朝廷宰相林间非:不能不说风司磊这句话问得着实厉害。六部各领职司各行其是,最后统归于上朝廷宰相,这是胤轩帝新政改革朝制、与柳青梵一齐定下来地根本官制。虽然各部平时也有成年皇子协理,总体地协调统领地确实权力须在上朝廷宰相手中。而对各部官员行事的领导把握,也是宰相最为重要的职责之一。风司琪参劾风司磊擅权并言有实据,但如果一旦确定落实,则说明宰相台与其下六部的运行已经出现了巨大问题。风司磊此言一出,澹宁宫气氛骤然改变。人们纷纷瞩目林间非,试图从这位年未不惑便已博得贤相之名的年轻宰相脸上找出任何可以分辨眼下形势的丝微表情。

接到众人视线,林间非脸上神情镇定从容,只是向对面的柳青梵淡淡投去一眼。

微微挑眉瞥一眼同样神色不动地风司琪,柳青梵向椅背靠一靠,随即闭上双眼,嘴角却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

“治郡王此言大谬。正因为六部各领职司各行其是,最后统归于宰相,王爷才有职权之便。”见越众而出说话的人竟是礼部侍丞赵达,众人不由皆是一呆。“各部各有职司,非其位不谋其政,他部不得擅行插手。因此朝廷政务除非须各部相互协作而由宰相居中主持协调,其他例行的公文经主事皇子审核后直呈君王,中间不再经宰相批阅。臣在礼部,知此类奏报尽归于常务,而为治郡王所利用者不下十条。池郡王殿下所言句句确实,请皇上与众位大人明察!”说着,向座上的胤轩帝重重磕下头去。

风胥然微微抬手,示意赵达平身归位。看一眼瞪着赵达目光灼灼、像是要立时扑过去一般的风司磊,胤轩帝淡淡一笑:“怎么,嫌朕知道的罪行还不够么?穆郡王,你是不是要说上两句了?”

风司磊身子一震,顿时转向站在皇子之首的皇长子风司文。

“是!”风司文迈上一步躬身行礼。随后挺直身子。“臣掌京城防务。胤轩二十年三月二十六日,治郡王风司磊于托病在府不朝之际秘潜离京。六日后,即胤轩二十年四月二日,风司磊扮装混于西陵商队之中,秘密回到京城。一来一去,事先均未通报宗府,事后亦不曾在内府留有任何记录。”

风胥然微微颔首,风司文再行一礼随后退回原位。胤轩帝冷冷笑着转向风司磊:“不时不节。无理无由。未召未命。私潜出京;加上告病不朝于前,私会宗亲于后——这是个什么罪过,不需要朕再来说什么了吧?”

冰冷词锋刺得风司磊身子晃了两晃,随即扑通一声跪倒。“臣只是按着惯例,每月一次前往颖曲拜见姑母——皇上曾许臣为行孝礼便宜特权,虽称病不朝是有欺瞒之过,但若此举当真有违旨意。为何离京当日未有阻拦,而返京之时也不曾查问?禁城防务关系京师安危,岂容真正违纪之举?若臣有罪,亦必是有人成心构陷。”说着磕一个头,向一边风司文更向后面风司冥狠狠看过去一眼,随后高高昂起,“请陛下明察!”

“构陷?三思后行、不轻举妄动居然成了构陷!风司磊,你真是好硬地脖子。更是好大地胆子!”风胥然的火气终于被吊起:“朕在问你的罪。你一句一句倒只管把别人牵扯进来!先是林相,再是穆郡王和靖宁亲王,现在甚至连朕都被你包归进去——你这是仗着朕给了你一个辩驳自白地机会。不怕朕立时杀了你,所以敢口出狂言吗?好好好,朕这就成全你——来人!”

胤轩帝话音未落,站在一边的风司宁已抢上一步跪下:“父皇暂息雷霆!七皇弟言语狂悖,叫嚣妄为实在可恶。然而今日澹宁宫朝会除了查问事实,便是给予一个在驾前陈

的机会。这是朝廷的法规程序,也是天家地慎重公背负大罪,心神已乱,冲撞之举亦属情理可循——请父皇再暂忍片刻,使全父子之情。”说着重重磕一个头,随即跪行一步扯一扯风司磊地衣角。“七皇弟,你不要说了!赶快给父皇谢罪,请求他地宽恕吧!”

风司磊微微回头,凝视风司宁片刻,格格一笑,同时脸上阴气大盛。“是你啊,二皇兄!五皇兄一本奏上,臣弟自知已经罪无可赦,就是跪地求饶也不济事。不想落到这个地步,二皇兄居然还能够像往日照顾弟弟一般说上两句……二皇兄,你这份兄弟手足之情,可真是让人感动到极点呢!”

他一口一个“二皇兄”,脸上含着笑口中说得咬牙切齿,风司宁不由心中微微骇然,伸出去想要要抓住风司磊手臂带着他向风胥然跪拜的手在空中僵了一僵又复收回。

看着他动作,风司磊脸上笑容越深。抬眼依序看一看始终稳稳站立的风司琪、神情冷峻的风司文、面容平静的风司廷,转到风司冥脸上时停顿良久,最后才重新回到风司宁脸上:“今天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风司磊有幸,居然看到这么多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真相:所有人都认为懒散地五皇兄居然是我们当中做事最勤快的,杂事不管的大皇兄原来喜欢看人落套。但最难得的还是你,二皇兄。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二皇兄是如此关心臣弟。平时虽也受二皇兄照顾,但风司磊还是第一次知道二皇兄在臣弟身上花费了这么多心思,也是第一次二皇兄可以为兄弟做到这个地步:就算当着皇帝陛下的怒气,该说的话还是一句都不少——二皇兄,你这番深情厚意,可叫臣弟我怎么报答呢?”

因为胤轩帝的震怒,澹宁宫中早是鸦雀无声。这一番字字阴损、句句别有深意的句子,伴着风司磊含笑带讽地语气,直令殿中所有人都只觉身上一阵阵阴飕寒栗。风司宁嘴角微微抽搐,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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