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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帮他按电梯钮。「跟女朋友？」
　　「是就好啦，盘商那出了点问题……」
　　「是喔。」看他这样语带保留的说法，莫不成介入了黑道？……唉，这世界就像床垫，表面柔软舒适，掀起来底下一层灰，看得越清楚越觉得恶心。
　　从前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大了一点后才知道没那么简单，地球不是因为我们转动。
　　「我这里也有麻烦事，有个画家一直不肯改稿子。」
　　「画得很糟吗？」
　　「该怎么说呢……」电梯门敞开，我跟铭诚一起走进去。
　　前个月因为一件宣传企划案，我与铭诚陪广告包商喝了几次酒，就因为这样被心藤的狼女们传言我们有什么暧昧，拜托，去那种粉味十足的酒店，要发生什么也是我跟「小姐们吧。更何况在场还有其它人。
　　「编辑跟作者都抗议图与故事不搭，但画者坚持不改稿，我又还能怎么办？他说的理由我能接受，毕竟每个人对故事的认知不同……两方都很坚持，结果我就被夹住啦。」请叫我看起来很难吃的夹心饼干。
　　「我这边也是，有两批人在分……」
　　活生生的「社会实录」体验。
　　谈话间电梯到达一楼，电梯门「当」的一声打开，夜晚冷冽的空气扑面涌来，冷得我打个颤。
　　铭诚看我这样虚，笑着搭上我肩膀。「会冷喔，冷的话要喝酒啦！……奇奇晚上有事吗？我们一起喝酒怎样？」
　　这酒鬼……我失笑，正要说还有事要忙，铭诚移动的脚步突然停下，奇怪的看着前方。
　　「咦？这人真眼熟？」
　　铭诚指的是站在服饰店门前充当活人模特儿的男子，对方身形高挑，五官说得上帅气，尤其那双尖长的猫眸像会勾人似的。印上某潮牌LOGO的V领棉衫，及当季流行的银灰色牛仔裤，脖子围着感觉没啥保暖效果的装饰条纹围巾，短发染成抢眼的红褐色，挑染几撮金。
　　那臭脸瞪着我们的男子，正是我最新注册的宠物——猫爵。
　　「猫爵？」尾音上扬，我疑惑对方怎么会出现在公司门口，他不是跟花花去吃饭吗？
　　一与他对上视线，他竟然撇过头，「哼！」的一声转身就走，看得我傻在原地。
　　见鬼了！他耍什么脾气？
　　终于意识到铭诚的手正搭在我肩膀上，心里大喊冤枉，我们两个直男就算被关在同个房间里，也只会一起看A片啦！
　　「原来他就是猫爵，难怪很眼熟。」铭诚恍然大悟的点头，「他怎么走了？是来找你的吗？」
　　「我也不太确定……」看着猫爵走到街的那头，停下，等了一会又继续走，「我想我应该追上去？」
　　「喔，好，那就下次再约……」铭诚的手机正好响起，他铁青着脸走到一旁接听，朝我挥了挥手。
　　我也挥挥手说声「明天见」，往猫爵负气走掉的方向追去。
　　晚上九点，数百公尺长的商店街，逛街的人潮络绎不绝，我被人撞开，又让一对情侣挡住去路，回过神，猫爵的背影一下就淹没在人群之中。我站在路旁四处张望，视线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就是没发现他。
　　焦急从心里浮起，我掏出手机拨打他的号码，电话那头无人接听，来电答铃反复唱着过时的情歌。我揉揉鼻头，觉得不知所措。
　　挂掉电话，又再打，猫爵依然是不接，我气得忍不住爆粗口。「赶羚羊你这死傲娇！快给我接电话。」这句脏话的重点是「傲娇」，不是羚羊。
　　你要我怎样？我又能如何！……面对你的等待，答案我却是更加的犹豫。
　　我不是你以为的人。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现在没人响应……」手机那端传来平板的女声，我不死心的又打了一次。这里少说也有上百家店面，猫爵要是有心想躲，我就算找到死也不可能遇见。
　　「快接啊！……」拿着手机，我继续在街上四处找人。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音乐声，不像店家播放的CD，是同人界最近很流行的动画片头曲，沙沙的音质听起来应该是从某人的手机中发出。
　　猫爵也用这铃声——念头闪过脑海，身体已经抢着动作，我转过头，猫爵就跟在我身后几步远的距离，动画片头曲从他裤子口袋传来。
　　这场景，若在言情小说中发生，主人翁肯定立刻扑上去抱住对方，捶打他胸膛说：你好坏，吓人家……而若是恐怖小说，被跟踪的对象肯定马上杀猪似的放声尖叫。
　　但现在不是在演偶像剧也不是拍恐怖片，所以我的反应是挂掉电话，走过去巴他的头。
　　「白痴！」
　　猫爵不闪也不躲挨了我这记，脸上浮现苦笑。「我自己也觉得挺蠢的。」
　　「你怎么在这？」手机放回口袋，我朝过来的方向折返，捷运站就在公司对街，这头蠢猫害我白走好大一段路。
　　猫爵跟在我身边，举起被绷带缠成粽子的双手，做了个耍萌的猫咪洗脸动作。「喵！」
　　「你去看手？」
　　「我想等你一起吃饭，所以先绕去中医那看手。」猫爵说。
　　现在都几点了？餐厅早就收得差不多啦……「那花花呢？」
　　「早走啦……嘿，我有礼物要给你。」猫爵手伸进牛仔裤口袋掏东西。
　　「什么礼物？」我停下来等他。
　　猫爵手包成这样不方便动作，他摸了好一阵，才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细银链。「这个。」
　　原来是条最近流行的女用长项链，银色链子，吊着一株不织布做的红色蘑菇，约有手指长，旁边点缀着叶片、花朵等自然风的小饰品。
　　是很可爱没错，但休想我挂在脖子上。
　　「等你的时候在路边看到，就买了。」猫爵将链子卷在手上，给我看底下晃动的蘑菇。「蘑菇耶蘑菇，小老鼠最爱的蘑菇。」
　　「……你等多久啦？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一个小时左右……我挂在你的背包上好不好？」猫爵拎着蘑菇笑咪咪的在我眼前晃。
　　我拨开他的手，也是笑。「谢啦，你要挂就挂吧。」
　　猫爵用他唯一能动的两根手指勾起我侧背包的背带，低头将链子缠上。
　　他脖子绕着的围巾松开，一端垂落在我的手臂，带来主人残留的体温，我注意到他泛红的耳根跟后颈细密的汗珠，瞬间，心脏不受控制的突突狂跳。
　　惨了……
　　「你、你吃了吗？我还没吃……」
　　「我也没吃，你要请我吗？」猫爵抬头，勾着嘴角，笑得有那么点无赖。
　　过近距离的灿烂微笑简直犯规！我深吸口气，差点被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呛着。「好、好呀，我请你吃回转寿司怎样？」
　　我发觉自己根本甩不下他。
　　华丽猫爵士★　想：不用多说什么，安静的陪在我身边就好，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意义。
　　
　　
第七章
　　
　　华丽猫爵士★　讨厌：计算机是很方便没错啦……我花一年的时间，练习用手绘笔在计算机里画出完美的头发线条，而现在「曲线工具」拉出美美的线条只要一分钟。
　　华丽猫爵士★：曾经我用三小时才画好一幅完美的清晨背景，但「渐层工具」只要不到三秒钟。
　　荆棘：但你能画出听见鸟鸣的清晨景致，头发的舞动看得到风的流向。
　　礼拜六，战争即将开始。
　　前一天猫爵跟朋友先到会场整理，将套组的商品分类堆好，免得第二天找到发疯，可是该死的特典还没送达，打电话给印刷厂询问，才知道特典正在赶工中，但确定礼拜六会全部出现在摊位。
　　周五晚上听说他们整理到十点，而我加班所以没有一起去。周六一早，猫爵叫上我，带着他的小精灵们，八点五十准时在社团入场门口集合。九点一到，立刻冲进去包书。
　　我先上公司的商业摊位打招呼，同人场的主力毕竟是猫爵这些个人社团，我们家只是来凑热闹的。
　　摊位上只有两个工读生在贴海报，他们不认得我这深居简出的小美编，见我靠近，均是狐疑的看着我。「不好意思还没开场喔。」其中一个女工读生客气的说。
　　我笑了笑没讲话，我这次是跟着猫爵一起社团入场的——霸占他一个免费名额——没向公司申请商业摊入场证，难怪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想解释。
　　站在外头看一会摊位的布置，猫爵赶在送印死线前交稿的小说，是这次的主打之一，猫爵替他的小说画了很威的跨封面——这当然——我则将那张图做成大海报……他画得太好，不是私心请相信我！
　　转头研究其它商业摊的布置，又去走廊上偷拍别家的宣传海报，十分多钟后我才回到猫爵的摊位。
　　大老远的，我就能找到他们的摊，猫爵的摊位不用说，被排在靠墙转角处，但显眼的不是位置，而是他们摊位后方那堆如山高的纸箱。
　　约两千本的新刊，五百本左右的既刊，加上与新刊同数量的纸袋、海报、复制画等周边，足足有三十几个纸箱，两个摊位的墙面不够放，还堆到门边。
　　我们带四人进场，还有三个「寄放」在别摊名下入场的小精灵，一共七人，全挤在猫爵的摊位内帮忙包书。
　　三张椅子并排，一个高壮的男生负责从纸箱里抱出刊物放在椅子上，以及整理纸箱。剩下六人全是女的，一人将书拿到第二张椅子上套进塑料套，再堆到第三张椅子，下一人放入随书送的小卡，撕开胶条封口。
第四人将包好的书跟复制画放进纸袋中，第五人负责装箱整理，而剩下两人，一人卷海报月历、一人帮忙套入长条状的海报套中，七人的动作迅速利落，没有一刻间断，活像个专业生产线。
　　无论看过几次，如此威风的光景，还是让我目瞪口呆。
　　猫爵这些小精灵都是他朋友——男的那个是某个的男友——当然不是做义务的，入场费用全免，每人一套新刊跟一顿晚餐不用说，两天做完还能拿到两张小朋友的酬劳。猫爵虽然死爱赚钱，但在该花的地方，出手十分大方，这点从他家中的计算机配备就能得知。
　　猫爵抱着个纸箱站在摊位外侧，拿出见本放在铺好的绒布桌巾上，低头布置摊位，两个推着手推车的女生站在一旁跟他聊天，手推车上也是好几个大箱子。
　　「大猫你这次好赶呢。」
　　「对啊，滑垒成功！」猫爵头也不抬的说。
　　「谢大哥快被你搞疯，他一直跟我说不要再印你的书啦。」
　　猫爵大笑。「没问题，我会请他吃大餐的。」
　　那女生也笑，「我想他应该会说：饶过我吧！」
　　另一个女生看了看时间，说：「好啦，你先忙，我们也该整理摊位了。」
　　猫爵这才抬头，摆出职业的灿烂笑容。「不好意思，挡住你们的路。」
　　「不会啦！」那两个女生说，「我们从另一边的洞插进去就好。」
　　能有多重解释的说法，出现在这种场合中，立刻让人联想到奇怪的地方去，就听见包书大队里发出几声怪笑，但他们仍手下不停的继续工作。
　　「怎样！你们能塞住我就不能插喔！」那女生很故意的说，几个人笑成一团。
　　猫爵老早就注意到我的出现，那两个女生走开后，他转头，对找咧咧嘴。「商业摊那边怎样？」
　　「还可以吧。」我耸肩，「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但看摊位内的情况，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该做的事，似乎没有我能插得上手的地方。
　　「等等你帮我看一下摊位布置……但现在还没好。」猫爵从箱子里拿出海报架跟价目表。
　　我四处看了看，发觉大海报还没挂上去，于是问：「海报呢？我帮你挂。」
　　猫爵随手一指，「在门边，麻烦了。」
　　我点点头，抱着海报，爬到四楼看台，将海报挂轴绑在扶手底下，弄好又回到摊位前。
　　这时猫爵已经摆好桌面，米色绒布上放着一条暗红条纹的长桌巾，新刊加既刊共五本见本摆在上头，很是显眼。
　　见本后方是海报跟纸袋见品，纸袋上下两个套在一起，组成个立体的方形，猫爵用六个纸袋，堆成小金字塔。纸袋旁的空位立着几面国旗，象征同人本的配对，剩下是笔、胶带、零钱盒什么的排在角落，桌面力求整洁，以方便作业。
　　「你觉得这样如何？」猫爵一手抱着箱子，一手撑在桌面上，对我问。
　　我看了一下，价目表往前挪，用双面胶带将国旗座黏在桌布上，帮展示的复制画换个位置。「这样吧？」
　　「嗯嗯，小米奇好厉害！」
　　我这叫厉害？猫爵某次发神经的在摊位上，摆了个自己做的小型贵妃椅才是了不起，那小椅子现在还收在我家。
　　这次因为时间紧迫，加上本子的配对很好展示，就没有弄得太复杂。
　　摊位布置好，猫爵将纸箱收进桌子底下，要进摊位里帮忙。「你们弄得怎样？」
　　包海报的两个小妹妹跳起来将他推出去，「去去去，摊位主不要留在里面，会塞住！」
　　「你出去玩啦乖，你在摊位里面队伍就不会动了！」
　　「哎！干嘛这样……我想帮忙嘛。」猫爵说得一脸委屈。
　　「米奇快把你家的猫牵出去逛，不要挡在这里碍事。」摊子里的另一个女生说，所有人连成一气将他撵出去。
　　这可谓血淋淋的经验谈啊，猫爵摊子前的队伍总是排到走廊上，若还让画家本人留在摊子里，问好的、告白的、讨签名或是喂食的「访客」，肯定全堵在摊位前面妨碍交通，结局就是被打上匿名版，大婊特婊葡萄好酸。
　　「你们好过分喔，都欺负偶，呜呜呜！」猫爵揉揉眼睛，发出很假的哭声。
　　我好笑的揪着他后颈，将他拉走。「大猫咪乖，带你去吃鱼喔。」
　　猫爵扬起下颚，睨视小精灵们。「哼！我要跟我家主人出去玩了，不理你们。」
　　「希罕咧。」
　　「快走啦碍眼！」小精灵们笑？着。
　　我们没走开多远，到处打招呼，说实在的，开场前每个摊位主——或是小精灵们——都忙得不可开交，这时我若要买各家新刊或领预购书都太白目。
　　猫爵跟某个文本大手多聊几句，对方希望猫爵能担纲他下本书的封面，猫爵很干脆的应好，并小声的讨论起来。
　　「我相信那个故事你会喜欢的。」
　　猫爵笑了笑，「你的书我有在收，我很喜欢……但到时候我可能不在台湾。」
　　不在台湾？听到这句关键词，我中断和另一个画者的谈话，疑惑的看向猫爵。
　　「跨封面没问题，内页的话我要先看过内容。」猫爵神态自若的和对方讨论如何合作，刚刚那句话似乎是我听错。
　　接下来的事就不好在台面上讲，又聊个几句，对方继续整理摊位，猫爵也拉着我到下一摊串门子。
　　「猫爵，你刚刚说……」
　　不等我问完，猫爵突然爆出一声低咒。「踏马的，死学人精，你又来！」
　　猫爵脸上写着大大的「不爽」两字，我连忙问：「什、什么？怎样了。」
　　「？。」猫爵用下颚比个方向。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是猫爵斜对角的摊位——同样靠墙转角摊——摊位主我认得，一名老牌画家，书工底子不差，选的题材都是正红的同人配对，新刊场场完售，底下有一大票钢铁粉丝。
　　该画家摊位上方的墙面，挂着张大海报，图案与猫爵的虽然沾不上任何抄袭的边，但很明显配对跟使用的题材完全一样。
　　「她爱你。」我口气微酸的说。
　　此话不假，最近这几场，对方老是故意跟着猫爵的题材出，摆明要与他对杠，我们私底下常损猫爵，对方煞到他，故意用这种方法表达爱意。
　　「别开这种玩笑，我快吐了！」猫爵做出欲呕的表情。「学个屁啊神经病！看不顺眼就直接来我摊子上婊我啊，我随时候教！那点印量还敢在匿版上叫，大手？我看是大头啦！」猫爵朝该摊偷偷比了个中指。
　　「你小声点！」我巴他的头，将他拉回自家摊子。
　　看似和乐融融的同人场，掩蔽多少尔卢我诈，猫爵这种话要是传出去，被骂大头症的人肯定是他而非对方。
　　「真让人不爽！」猫爵双手环胸气得直跳脚，「老在背后说人闲话的家伙，令人作呕！」
　　听到猫爵这么说，我心里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打个冷颤，不安的猛搓手。
　　「好了，你就少说点……这是能让你发表演说的地方吗？」隔墙都会有耳，更何况这么宽阔的体育场。
　　「不说就是。」猫爵没好气的别开头。
　　猫爵虽然总一副嚣张的样子，但他也就仅此这样而已，私底下颇好说话，给足前辈面子，对新人也诸多提点，大方的表明自己看谁不顺眼，却也不会到处挖八卦，说人坏话。
　　有些人讨厌他这自负的态度，但我却很欣赏他的率直。人心果然是偏的，而且偏得厉害，就如猫爵的画，对于他这个人，我近乎盲目的只看见他可爱的地方。
　　「要杠我就来啊！反止我有秘密武器……」
　　你还说？我没好气的瞥他一眼。我们回到自家摊位前，正好听见小精灵们在大声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