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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虎兕-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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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想做什么?”

    袁绍一叠声的发问,听在何颙耳中,却恍若惊雷,让他突然jǐng醒,想起一件大事来。这个事情虽然尚未摆上台面,但是在有心人眼里,已然是暗流涌动。

    “我明白了,天子是有意打压大将军。”何颙语气凝重,缓缓说道。

    “不至于吧,大将军虽掌兵权,但根基尚浅,何以就被天子猜忌?”袁绍对何颙的猜测不敢苟同。当朝的大将军何进出身一个没落豪强之家,族中上朔数世无一人仕官,家中经商为业,贩猪卖肉,乃至于被人蔑称为屠户;全凭其妹受宠封后,何进一门才得以显贵。虽然如今执掌兵权,但是根基极浅,一度依附于十常侍。后来靠着清流士大夫的帮助才得以摆脱宦官的控制,自立门户。可以说,何进一家兴衰荣辱全在天子一念之间,其势力还不足以让天子如此jǐng惕。

    何颙摇头苦笑道:“对当今天子而言,何进不足虑,但是天子考虑的,乃是百年之后——立储……”说到最后两个字,何颙的声音低沉得连袁绍与盖勋都几乎听不见。

    ……

    当天的朝会几乎吵成了一锅粥。

    十常侍一党给皇甫嵩安上的罪名就是畏贼不前,处置失机,以至钜鹿郡守郭典兵败。而何进一党则翻出近一个月的老账,指责十常侍党羽有意拖延援兵与军需辎重,贻误战机。

    高高在上的御座上,天子刘宏斜倚着御案,单手支颌,毫无顾忌地乐呵呵笑着,仿佛在看着一出猴戏。一方是自命清高的士大夫一党,另一方是yù壑难填的宦官,在刘宏眼里,都是那么令人生厌。不过,若是两家不相斗,作为天子的他又如何掌控朝权呢?

    历史上,刘宏驾崩后,其谥号为“灵”,从谥法而言,这是个恶谥;但是就这位孝灵皇帝本身而言,他不失为一个有才华,又有足够政治手腕控制朝政的皇帝。

    在刘宏心里,对于是否撤换皇甫嵩这件事,其实是无可无不可的;皇甫嵩有功宿将,才华自然是有的,但是大汉朝廷能打仗的将军多得是,不见得离了皇甫嵩就不行;所以,真正决定皇甫嵩去留的,其实还是政治。既然牵扯到朝堂的政局,那事态就决不能脱离天子的掌控。

    “你们以为朕不知道大将军打的什么主意么?他要掌控兵权,还不是为了他亲外甥的储君之位。你们以为朕不知道十常侍是什么德行么?这些狗奴才贪心如狼,但是用来看门守户还是不错的。”刘宏心里默默地想着,因为酒sè过度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透出毫不掩饰的戏谑嘲讽之sè。

    “你们斗得越激烈越好,放心吧,有朕替你们两家压阵,谁都咬不死谁的。咬到最后,还不是要朕出面替你们裁夺胜负?”殿中群臣吵得沸反盈天,但是刘宏根本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在他眼里,不管士大夫还是外戚,或者是宦官,都是只顾自己私利,满朝上下,真正的纯臣也就是那么三五人罢了。真要对比起来,士大夫和外戚的一干党羽们,怕是不比他们口口声声谩骂的宦官阉党好到哪里去。

    天子看热闹不发话,殿中群臣越发没了约束,争吵的话题越拉越远,乃至于将当年第一次党锢之祸的事情也扯了出来,将已经身死的大宦官曹节、王甫等人也都扯了出来。从rì出吵到rì中,也没有吵出个结果来。

    这样的混乱,是何进、何颙愿意看到的,却不利于十常侍一党。现在皇甫嵩还是平叛大军主帅,若吵不出一个结果来,那皇甫嵩自然还能在帅位上坐下去。

    张让是今天的立朝侍奉太监,眼见得事态已经不受控制,扳倒皇甫嵩的计划被搅得一团糟,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自觉地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只是偷眼去看天子,却见天子此刻正专注地听着殿中大臣们互相揭发**,听到jīng彩有趣的地方,似乎还伴随着击节叫好的动作。

    再等了一会儿,眼见得天子还没有叫停的意思,张让只好硬着头皮凑到刘宏身边,拿出一副一心为公的态度,指着殿中群臣道:“陛下,这些朝臣们争吵了一个上午了,还是没个结果,而且喧哗殿中,不顾仪态,实在是有失体统,陛下你看……”

    刘宏笑嘻嘻地斜乜着凑到近前的这张老脸;在士大夫的评论中,说道宦官,曾有“不男不女、yīn阳不辨”的说法,其实说得有些偏颇。宦官在年轻时,其实还是比较明显的一副男子相,换上常服,只要不开口说话,一般人还真分辨不出来。但是这个“yīn阳不辨”的说法在宦官上了年纪之后,就十分贴切了;颌下无一根须毛,又满脸爬满皱纹,乍一看,确实一副老妪模样。

    “阿父,不着急么,看他们吵架多好玩啊,比我在金谷园玩的那些把戏都有趣多了。我还真不知道,满朝大臣,平时一本正经,原来私底下有这么多龌蹉事情。要是不吵这一架,朕眼前还真就不知道呢。”

    张让在人前威风八面,但是在天子面前,就是一副十足的奴婢相;他们十常侍虽然跋扈,但是有一条都是牢牢记得的,他们的所有权势富贵都来自于天子。这也是为什么历代皇帝总喜欢依赖宦官的原因——这些阉人确实比士大夫好控制。

    听到大老板发话,张让讪讪地笑笑,不敢再说什么;他侍奉刘宏十多年,可以说深知这位天子的秉xìng习惯,刚才一见刘宏的目光面sè,张让就知道,万不可以在此时忤逆天子之意。

    张让心中有些遗憾,将目光转会大殿正中时,眼角余光却看见一名小黄门从大殿侧门悄悄溜了进来,躲到御座旁的一根大柱子后面,朝自己张望。

    张让认得,那是自己最心腹之人。原本外朝的大朝会,因为事关朝廷军机,都是要封闭殿堂的,但是如今十常侍势大,宫中一切都cāo纵于他们手中,平rì里或许还装装样子守点规矩,不过真要到了紧要关头,什么规矩都形同虚设。张让见到那个小黄门进来就知道,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拖延不得的大事。

    张让瞧瞧挪动脚步,来到柱子后面,小黄门急忙递过一道奏疏,轻声道:“三辅战报。”

    张让眉头一扬,忙不迭地打开来看,眼光略略一扫,顿时心头大喜;只是他城府极深,面上喜sè一闪而逝,面无表情地挥手斥退小黄门,而后急趋步到刘宏身侧,递上奏疏,故意高声唱道:“陛下,长安送来新的军报,请陛下御览。”

    张让的声音很大,殿中有一半的人都听到了。先是大将军何进,而后是三公九卿和三府府掾,然后就是一众立朝议郎、大夫。原本喧哗的大殿,顷刻间就变得一片死寂。众大臣目光灼灼,都死死盯住张让手中那一道薄薄的奏疏。不论是哪一派人,都清楚的认识到,这道奏疏就是打破眼下僵局的关键。但是一看到张让那面无表情的冷脸,何进一派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天子刘宏接过奏疏,打开来看了一眼,接着就是不住地冷笑,似乎心中一股怒气正压抑不住地往上涌来;将奏疏略看了一遍,刘宏就厌恶地将奏疏一甩,直接扔到张让的怀里,厉声喝道:“你来念他们听!”

    天子越是愤怒,张让心头越是高兴,但是面上依然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仿佛正为天子之怒而战战兢兢。

    “……七月初十,左车骑与贼人战,不胜;复闻郭典败报,趁夜退兵,宵遁美阳……贼兵大盛东向,兵锋已到武功……”

    此时,只有张让yīn柔的声音回荡在大殿梁柱之间,其余一片死寂。

    战死一个二千石大吏已是重责难负,如今稍有不利,便擅自退兵,放任叛军深入三辅腹地,更是罪上加罪!朝堂上,公卿大臣们都有些疑惑了:皇甫嵩,你到底在干什么?!

    何进面sè铁青,何颙面带不忿,不论何种表情,他们都知道,事情怕是无可挽回了。

    “派人告诉皇甫嵩,朕没有耐心了;限他十rì之内击破叛贼!廷尉府,准备一辆囚车先送去军前给皇甫嵩,剩下的事情,叫他自己看着办!”天子刘宏一字一句,话音深沉得如同由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第六十二章 义真
    天子严旨掷下,大将军府上下忧心忡忡。何颙再次入关,快马加鞭,赶在朝廷使者之前到了美阳;凭着大将军府给出的令符,一路畅通无阻,直闯皇甫嵩帅帐。

    何颙进了大帐,却见皇甫嵩正俯身查看地势图,混不理有人闯进帐来。何颙劈头问道:“义真,你到底想干什么?”说话间,何颙面上神sè变幻,有愤怒,有忧心,更多的是不解和焦虑。

    是啊,你皇甫嵩到底想干什么?雒阳朝堂上,不论是阉党还是清流,不论是为此幸灾乐祸的还是心急如焚的,都想问一句:皇甫嵩你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已经是风雨飘摇,随时帅位不保了,你竟然还敢私自退兵,放纵叛贼深入三辅腹地,岂不是罪上加罪?

    皇甫嵩抬头看着何颙,淡然反问道:“伯求以为老夫想干什么?莫非连你都以为,老夫是怯敌畏战,甚至如阉贼所说,心怀不轨么?”

    何颙一时语塞;此时的皇甫嵩,较之在长安时憔悴了许多,鬓间已多出几许霜sè。

    “义真,你可知道,郭典兵败的战报送到雒阳,天子震怒,已然下了诏命,让你十rì内击破叛贼,否则即下廷尉府论罪;我抢在使者之前赶来,就是让你先有个准备,若有破敌之法,早早施为,千万不可耽搁。”何颙沉声说道。

    “十天?”皇甫嵩摇头叹道,“太短了;即便依我部署一切顺利,非有数月之功,亦不能平定叛贼。”

    何颙心焦万分,愤然道:“哪里还有数月时光,天子诏命明rì便到!”

    皇甫嵩好似没有看到何颙的焦急神sè,指着地图向他招手道:“伯求,你来看。从长安到陈仓,路程几近四百里,运道太长,难以处处分守,又有阉党小人助贼为祸,故意向贼人放开道路,使叛贼能从容攻击后路粮道;若屯兵此处,委实不利于大军决战。而今老夫退回美阳,运道便缩短了一半,更能与贼人久持下去。”

    听到皇甫嵩说起阉党为祸,何颙便有些讪然;他曾在皇甫嵩面前替何进答应过,只要皇甫嵩前方用心作战,后方之事,自有大将军府为其解忧。不料阉党勾结叛贼,使粮道屡屡遭劫,不仅延误了军机,皇甫嵩也在朝堂上遭遇了莫名的压力。细究起来,实是大将军府处置不力,有误所托。

    想到这里,何颙心下带了几分歉疚,语气也缓和下来;“义真,如今再言久持,已非良计。你可只有十rì时间了,当求破敌之计为上;哪怕打一场小小的胜仗,也有助于你摆脱危局。”

    皇甫嵩注视着何颙焦虑的面容,微笑叹道:“伯求,你还是小看了凉州叛军;在朝诸公,乃至于老夫,此前都小看了叛军——此辈绝非轻易可破者。”

    何颙急道:“叛军如何,何某管不着,要紧的是义真你,十rì不能破贼,你可就要身陷囹圄了。”

    皇甫嵩却一点都不为自己着急,悠然道:“老夫知道,陈仓一战未能取胜,便已然失去了先机。若只为我一人荣辱,强要进兵或死守陈仓,只怕要把我麾下数万jīng兵赔个干净;届时不仅三辅受祸,却叫继任者拿什么去平叛?”

    何颙闻言动容,他此刻已然明白了皇甫嵩的用心,不禁叹道:“义真,你就不曾想过你自己么?一旦因兵败而入囹圄,你平定黄巾的功勋和名望便尽付流水了。”

    皇甫嵩坦然道:“那又何妨?老夫将兵马带回美阳,将所有罪名一个人抗下,继任者便可依托美阳从容部署平叛之计;此乃国之大事。至于老夫,不过凉州一老卒尔,生死荣辱,与国家大计相比,何足道哉?”

    何颙一时语塞;从凉州叛乱起,到后来兴兵平叛,继而力保皇甫嵩,何颙的心思其实更多是为了大将军扩大势力,为清流士大夫争取权力,归根结底,只为打击铲除阉宦而已。他从未有过如皇甫嵩这般纯粹的心思。面对这样心底无私的坦荡,何颙发觉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一点心思,在一位谋国而无暇谋身的老将军面前,显得无比yīn暗龌龊。

    “将军高义,何某惭愧莫名;此前无知失礼之处,望义真莫要怪罪。”

    皇甫嵩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诚恳地说道:“老夫获罪已不可免,此后朝廷必要另择贤能,继续平叛。老夫有几句话本想交待继任之人,唯恐到时就没有机会,还望伯求代为转告。”

    “将军请说,何某一定带到。”

    “此番凉州反叛,与以往大不相同;贼人推举朝廷故吏为帅,如边章、韩遂等辈,都曾久历官场,故而深知朝廷之虚实,万不可将其与往昔蛮夷之辈等同视之。”皇甫嵩目光深沉,语气异常凝重,“老夫曾久闻边章之名,他曾是段纪明麾下参军,深谙兵事,非轻易可破者。朝廷须做长久相持的打算。总归一句话,朝廷一定要有耐心;朝廷的实力胜过叛贼百倍,越是持久,越是有利。”

    何颙肃容道:“是,何某记下了。不论朝廷择何人为将,在下一定将此言转告。”

    皇甫嵩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凉州羌汉混居,民情不同于关东,朝廷应多重用凉州边军,可收奇效。”

    说到这里,皇甫嵩突然轻松地一笑,仿佛放下了千钧重担,对何颙笑道:“好了,老夫要说的只有这些了。临走之前,老夫还要整备好美阳的防务,总不好留下一个烂摊子交给后来者。”

    “义真将军为国不暇谋身,何某回去雒阳,定要联络有志之士,力保将军。”何颙决然说道。

    皇甫嵩没有答话,何颙这一番心意,决绝坚定,令人无法推辞。他走出大帐,目视着天空中一抹斜阳,夕阳余光照耀下,正是隐约可见的叛军营寨。

    “可惜了,此番不能成功,却是受小人陷害,非战之罪。不过,边章确实是一位劲敌,看他能利用阉人与大将军的矛盾,从容设计,将阉党的力量借用到极处,让老夫处处受制。不知道将来还有机会与他交手不能?”
第六十三章 阎忠(一)
    七月末,汉庭以左车骑将军皇甫嵩讨贼不利,免其职,槛车征还。何颙践行了自己的承诺,联络朝中清流士大夫共保皇甫嵩,天子许之,褫夺皇甫嵩官职,保留爵位而削减封户;总算是免了皇甫嵩的牢狱之灾。八月,汉天子下诏,以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接替皇甫嵩出征雍凉。

    消息传到凉州联军大营,老边不禁为之感慨。

    皇甫嵩国之良将,名下无虚,老边与他交手月余,虽然时rì不长,却也能略窥他几分用兵之长才。从陈仓退兵,沿途数百里地面,老边尽发军中jīng骑,昼夜轮番袭扰,却始终无机可趁。只凭这一手,就足以让老边钦佩。事后想想,老边也不由为自己庆幸,若非有十常侍从旁掣肘,又泄露军机,凉州联军未必是皇甫嵩的对手。

    幸好,这样的对手,却被汉庭自己给废了。至于张温?一儒生尔,怎么能与皇甫嵩相提并论?

    老边费尽心思,终于赶走了皇甫嵩这个凉州人,但是很快,他的大帐中又迎来了另一个凉州人;那是一个老朋友,汉阳人阎忠、阎进思。

    从黄巾之乱起,阎忠跟随皇甫嵩往关东平叛,与老边已经有一年多不曾相见。这一次到老边军中,也是偶然;却是凉州联军的斥候在哨探时,偶然于一条小路上撞见。一开始斥候见阎忠孤身一人鬼鬼祟祟,穿行于林间小路,只当是官军细作,立时便要动手杀人。

    阎忠一介文士,哪里能与如狼似虎的兵卒对抗,眼见要命丧当场,他急中生智喊出老边的名号,自称是边帅派出去的细作,刚刚准备回营,有要事回见边帅,于是被斥候押回营中盘问。他与老边本就是朋友,盘问之际鬼扯两三句,说老边往昔之事分毫不差,因此得以过关,总算见着了老边。

    见到老朋友,老边很是高兴,于大帐之中设宴款待;因为大军分别立营,北宫伯玉等人散在别处,老边也不去叫他们,宽大的帅帐中,只有两个老头子对饮。一边喝一边说起分别之后的旧事。

    老边好奇地问道:“进思兄,我出兵三辅之前,曾听说你意图谋反,被朝廷通缉,从皇甫嵩军中潜逃,不知去向;怎么如今却在这里?”

    阎忠不停地给自己灌酒,间歇叹道:“一言难尽呐!”一边说一边狼吞虎咽,仿佛许多时不曾吃过东西一般。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本是平叛功臣,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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