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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虎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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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卓哈哈一笑:“就怕你给老虎叼了去。”

    北宫伯玉一瞪眼,“我又不是老边!”

    众人说笑间,猛然间一声虎啸,外围靠近山岭的从骑一片声喊叫起来。北宫伯玉大眼一瞪,不惊反喜:“真的有老虎。”
第二章 虎崽(二)
    老虎是从山岭的密林中突然窜出来的,确切地说,是被北宫伯玉他们这些人的从骑惊出来的。安营扎寨最重斥候哨探,不论北宫伯玉还是董卓,都是在凉州打老了仗的人,部下jīng锐,不论是不是战时,斥候总是时刻环绕四周,离营地不远的密林更是探查的重点;不料一脚踩进了虎窝,一只从山岭上下来的吊睛白额猛虎,尾随着逃命的斥候扑了出来,顿时整个营地都惊动了。

    老虎是百兽之王,即便飞将军李广那般豪杰,把卧虎石看成真老虎也吓出一身冷汗,何况眼下那些普通的士兵,再是jīng锐也不免手忙脚乱。但是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军人的天xìng就让他们稳定了下来;营地的战马面对兽王神威无不战战栗栗,自然不能骑乘,一众军士各自cāo起长矛,矛头锋芒闪亮,围成一圈,互相配合着将老虎困在了核心。一时间虎啸震天,声传旷野。

    “不许放箭,不许放箭,shè坏了虎皮老子就扒了你们的皮”北宫伯玉大步流星赶来。

    声声虎啸,震得人五脏翻滚,离得越近,越是感受到猛虎的雄威。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鼻而来,冲得随后而来的韩文约和老边直皱眉头。看着核心中的大虫,爪拍尾剪,好几个士卒手中的长矛被打成两截,若非互相救援及时,怕不是就要伤到几个。

    北宫伯玉哈哈一笑:“这畜生还敢逞凶。”说话间已经开弓搭箭,瞄准了场中跳跃不休的黄sè身影。箭头透着森冷的寒光,在主人手中纹丝不动,静静等待着致命一击的那一刹那。北宫伯玉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猛虎身上,就在他轻轻放开弓弦,利箭激shè而出的那一瞬间,草丛中猛然跃起一团黑影,兔起鹘落之间,离弦的利箭被黑影一裹而去。

    “什么东西!”紧跟在北宫伯玉身后的李文侯惊讶失声,下意识地挥刀斩去,却忘记了他手中拿的乃是割肉时的匕首,长不过半尺,完全够不到黑影。只是这片刻的失误,黑影已然从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之间穿过,直扑向随后而来的董卓、老边、韩文约三人。

    遇到老虎之前,三人原本是席地座饮,身上的配刀都卸了下来,此刻匆匆来看北宫伯玉shè虎,哪里料到会有这等异变发生,竟然都是赤手空拳。董卓长年征战,他的反应也是三人中最快的,大腿一伸,虎步向前一跨,斗大的拳头夹带呼啸的风声砸向黑影。以董卓多年练武的根底,这一拳足有折木裂石之力,不管这黑影是何异兽,一旦被砸个结实,都难逃筋断骨折的下场。

    就在董卓一拳即将击中黑影的一刻,拳头前方突然亮起一点寒光,董卓眼尖,猛地认出那是北宫伯玉刚刚被夺下的利箭,尖锐的箭头直挺挺朝向董卓的拳头正中,仿佛一开始就等着他自己撞上来。

    “可恶。”董卓心中暗骂一声,猛地一收拳头,摊开蒲扇大手朝黑影抓去。电光火石之间,也顾不上去想这黑影怎么会作出这样jiān诈狠辣的举动来。可惜,一招不慎,处处不及,那黑影比身形硕大的董卓灵活百倍,一个闪身,从董卓腋下钻了过去,毫不停留地直扑向他身后的老边和韩文约——这一帮人当中明显实力最弱的两个人。

    老边是个文士,会骑马不会骑shè,会舞剑却从未亲手杀过人,他的反应很慢,直到此刻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万幸的是,黑影扑过来的方向明显离得韩文约比较近。韩文约一身本事却不在手脚功夫上,面对雷霆万钧之势扑过来的黑影,不免手忙脚乱,双手往外一推,感觉似乎抓住了什么,心中刚刚生出些安全的欣喜,猛然间就闻到一股不下于猛虎的腥臭味。

    那黑影被韩文约伸手一拦,猛地长身而起,完全贴到韩文约身上,“嗷”地一声厉啸,张开大嘴,露出黄森森尖利的牙齿,朝韩文约的脖子咬了下去。韩文约大惊失sè,慌乱间伸手一推,想把黑影从身边推出去,不料刚一发力,就惊觉双臂被爪子一类的东西死死扣住——竟然被那黑影反客为主给抓住了。

    这一瞬间,韩文约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迸出“我命休矣”四个字。再然后,从身侧猛然传来一股大力的冲撞,一时间天旋地转;却是反应最慢的老边做出了最及时的反应,两个人连带黑影同时倒地成了滚地葫芦。黑影的两只前臂被老边牢牢夹住,动弹不得,韩文约逃过一劫,立刻恢复了武人的本能,翻身而起,打算将黑影压在地上。

    两人一怪挣扎之间,老边只觉右臂突然传来一阵彻骨钻心的疼痛,忍不住惨叫一声,一发力,顺着韩文约起身的力道将黑影掼了出去。

    这个时候,北宫伯玉、李文侯、董卓听见老边叫声,无不心头一紧,齐齐扑了上来。适才初遇黑影,猝不及防下弄得个个手忙脚乱,更连累老兄弟受伤,三人无不是羞中带愧,此刻拳脚交加而下,自然是出了全力。那黑影虽然灵活,终究势单力孤,辗转腾挪之间终究不能悉数避开,被李文侯一拳砸中,嗷嗷怪叫着向圈外冲去,去的方向竟然就是被包围的那头吊睛白额猛虎。

    老边缓过一口气来,眼见众人围攻黑影,焦虑万分地大喊道:“都住手,住手。”呼喊之际挣扎着爬了起来,冲到北宫等人身边,一个一个将他们拉住,由着黑影冲到猛虎身边。

    “老边,为何阻挠我们。那小怪物咬的可是你。”李文侯不满地嚷嚷起来。

    老边的右手手腕上缠着坚实的牛皮护腕,此刻,护腕上两排细小的空洞正不停地渗出鲜血。老边低头看了看,将右腕用力握住,延缓血液渗出,眼神却完全专注于蜷缩在老虎身边的那一团小小黑影上。“你们都没看出来吗?那是个人,还是个孩子。”老边喘着粗气,忍着手腕上钻心的疼痛说道。

    孩子?!

    北宫伯玉等人都楞了,回过头将那黑影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看出了几分人的样子了;只是这个人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忍卒睹:长长的头发自头顶直垂至腰际,不梳不系,头发上沾满了尘土,结成一个又一个小疙瘩;一张脸被糊成一团的头发遮去了大半,露出来的也像是一团黑黝黝的木炭,教人分不清眼鼻。身上披着半块不知什么野兽的皮,显然没有经过硝制,皮上露出几块已经泛黑的血迹,彷佛从野兽身上剥下来就直接披上了身,只用一根木藤系在腰间。手脚裸露在外,又黑又脏,倒是指甲十分尖利,指节粗大,看来就是这一双手刚刚扣住了韩文约的双臂。北宫伯玉等人看的暗暗咂舌,这一副模样,哪里有半分像个人,难为老边竟然能在危急之间分辨得清楚。

    老边缓步上前,试探着问了句:“孩子,孩子?你会说话吗?说……话。”

    小孩往老虎身上又缩了缩,目光中透出浓重的jǐng惕之sè。他身后的老虎似乎感受到这股不安的情绪,冲着老边放出恐吓意味的吼叫声,惹得周边士卒又一阵sāo动,手中长矛又往前递出几分。老边惊异于这猛虎似有通灵之xìng,居然会维护一个人类小孩子,再看到那猛虎的前爪已有几处血痕,最深的流血不止,心中恻然,挥了挥手道:“罢了,放他们去吧,终归是我们闯了他们的地盘。”

    北宫伯玉闻言,一招大手,围成一圈的士卒缓缓变阵,排成一列在老边身前保护,放开了老虎归山的道路,却依然紧握着长矛jǐng戒,预防老虎暴起伤人。

    小孩见四周极有威胁的人群已然散开,再看了看不远处的北宫伯玉,死盯着他手中的弓箭——在小孩心里,这张弓才是最大的威胁。

    北宫伯玉似乎也知道了这小孩的心思,将弓往身后一收,怒喝道:“看什么看,不想死的就快滚。”小孩被吓了一跳,又长久地盯着眼前的人群,最后慢慢抚了抚老虎的后背,转身就走。那猛虎亦步亦趋,一人一虎,很快消失在山林深处。

    李文侯看了看老边,不舍地望着老虎消失的地方,咕哝道:“可惜了,多好的一张老虎皮。”

    老边捂着右腕,疼得只抽冷气,撇着嘴看着李文侯,冷笑道:“那老虎腿上有伤,走不远,若是舍不得,不妨追上去。”

    李文侯看看北宫伯玉和董卓,明显没有陪他同去的意思,只好缩了缩脖子,咕哝道:“不就一张老虎皮么。”

    北宫伯玉大笑,下令众军道:“营盘往后退,离山脚远些,不知老虎走了没有。老边,走,我去给你上药。”韩文约手上抓着一支箭矢,心有余悸:“这小崽子好jiān猾。”刚才搏斗之际,他抓住的东西就是北宫伯玉被夺走的利箭,那小孩扑击时顺手塞到韩文约手中,竟因此误导了他的判断,险些要了命。

    老边解开右手护腕,裸露出伤口,两排牙痕,深入数分不等,真不知那小孩子如何长出这样一副好牙口,连生硬的老牛皮都能咬破。老边望着被暮sè笼罩的山林,若有所思。
第三章 虎崽(三)
    夜幕垂下,营地中冒出星星点点的火光,而后一个个篝火相继燃起。老边拉起衣袖,让北宫伯玉帮着上药包扎;军中舞刀弄剑,带伤本是常事,也备有止血的药物。药粉触及伤口,疼得老边直抽冷气。众人默默不语,刚刚遇见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人虎同行,互相维护,真是连听都没有听过;一时三刻间,那个一身肮脏又灵活凶狠的小孩儿在众人心中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李文侯似乎还放不下那张没剥下来的上好虎皮,自顾自地说道:“那小孩儿真是邪门,看着不大,怎么会与老虎同行,直像一家人。莫非是山魑变的?”

    老边“嘿嘿”一笑,因为疼痛,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若是山魑,今夜便来吃了你。”李文侯大怒:“怎么不是吃你,你还与他说话,他必定记得你。”

    老边默然良久,突然开口道:“那个孩子,好似能听得懂我们说话。”远处山间传来声声低沉的虎啸,提醒着营中众人,老虎并未走远。李文侯不由自主地向啸声传来的方向瞥了几眼,立时瞪大了眼珠,手指着前方不停地乱抖,活像看见了鬼。韩文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那副样子,就像是动物突然见到自己的天敌。

    一个小小的黑影的静静地站在几丈开外,随风舞动的篝火映照着黑黝黝的小脸,只能让人看到目中的一线jīng芒。那个小孩儿居然又回来了,无声无息地穿过大半个营地,直接出现在几个首领人物面前。

    众人先是震惊,然后北宫伯玉就生出几分羞惭。在这里,属他和李文侯的兵马最多,营地的防务也是由他们麾下的湟中义从负责,现在居然让一个小孩子无声无息摸了进来,要是在战时,岂不是就等于被踹了中军大帐。

    李文侯却是个大松心,完全没有北宫伯玉那么多想法,反倒饶有兴致地问道:“小孩儿,你回来干什么?”话音未落,忽地想起应该还有一头猛虎才对,登时吓了一跳,紧张地四处张望起来。几声虎啸默契地在远处响起,遥远的距离让李文侯稍稍放下了心。

    小孩儿一步步走近前来,仿佛看不见众人不善的目光,眼睛只盯着老边右腕上刚刚包扎起来的伤口。

    老边是唯一被小孩儿伤到的人,却也是唯一不对小孩带有恶意的人,面带微笑道:“没关系,上过药了,很快就好。”说着还轻轻挥了挥右手。

    小孩儿皱了皱鼻尖,然后将目光投向地上的药囊,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呓语般的声音:“药?”小孩儿的声音很干涩,听得不大清楚,但是老边却大为兴奋,笑道:“小孩儿,你会说话,是吗?你会听我们说话,是吗?”

    小孩儿没有回答,而是疑惑地又念了一遍,“药?”然后指了指老边的手,“好?”老边终于确定了这小孩儿是在和他说话,大为高兴:“是啊,药,包上,好了!”幼稚的语气,仿佛在逗弄一个刚刚学说话的婴儿,引得旁边几人都忍不住泛起笑意。

    小孩儿不能理解众人的笑意,但是敏锐地感觉到,场中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他向前走了两步,再一次指了指药囊:“药。”

    老边皱起了眉头,他看得出来,这个小孩儿大约只有十岁出头,最多十一二岁,从他的言行举止判断,智力与其他孩童应该没有太多差别,可是为什么说话时却如此幼稚,如同刚刚学语的婴儿?是因为深处山林,没有人教他说话的缘故?可是他明明能听得懂别人的话语。老边的心里一个又一个疑问冒了出来。

    连续说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小孩儿急了,又上前几步,惹得北宫伯玉和董卓都凝神戒备。“药……药……”小孩焦急地指着药囊。老边愈加疑惑,拾起药囊问道:“你想要这个?”

    小孩儿的目光瞬间一亮,露出急切的渴盼,也就在这转眼之间,他的面容神态变得生动起来,真正让人感觉像是一个小孩子了。

    远处的呼啸声再次传了过来,老边恍然大悟:“是你的老虎兄弟伤了,你想用药?”说着,毫不犹豫地将药囊递了过去。随着老边的举动,北宫伯玉诸人无不紧张起来,这个时候,老边已经走到那个小孩儿身畔不足三尺,万一那小孩儿凶xìng发作,暴起伤人还了得——韩文约可是差点就死在他嘴下。场中一时气息凝滞,杀机四伏。

    小孩儿如野兽般的直觉立刻有了反应,猛地向后一退,身子微微伏了下来,随时都会暴起一击或者逃窜于草中。

    老边微觉诧异,而后向北宫伯玉等人摇了摇头,让他们放松下来,自己又向前走了一小步,温和地说道:“拿去吧。”

    小孩儿犹豫不决,不肯上前。老边干脆将药囊放在脚下,而后连退了五六步,拉开了和小孩儿的距离,只是用温和的笑容鼓励着满怀jǐng惕的小孩儿。小孩儿环视着场中诸人,毫无预兆地向前一窜,抓起药囊翻身就跑,彷佛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野兽,很快就消失在草丛中。场中诸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言语。

    “这孩子,应该不是jīng怪,应该……是个人吧?”李文侯好似求证般看着老边。

    老边默然而立,听着远处断断续续传来的低沉虎啸,突然回到篝火边,拔剑连砍,砍下一只大羊腿来,说道:“我过去看看那个孩子。”

    北宫伯玉大惊:“你疯了,那边还有一头大虫,你过去岂不是连羊腿一块喂了它吃。”韩文约也劝道:“不过是个野孩子,与老虎为伴,山林为家,随他去吧。”

    老边笑了笑,道:“或许就是缘法,我一见这孩子就觉得有缘。”众人闻言皆不以为然。这“缘法”一说随着佛教传播而广为人知,凉州是佛学入中土的第一站,凉州人知道佛教的不少,但是皈依信佛的还不甚多,北宫伯玉等人杀伐决断,更是不信佛家之言,对老边的说辞只差嗤之以鼻了。

    老边提着羊腿,无奈地恳求道:“伯玉、胖子,跟我一块过去。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真给老虎叼了怎么办?”

    “叼了去拉倒,省的给我招麻烦。”北宫伯玉愤愤不平地拿上硬木大弓和佩刀,站了起来;董卓呵呵一笑,在衣襟上抹了抹双手上沾的油污,提刀跟在老边和北宫伯玉身后。北宫伯玉还不忘叫上一队卫士跟随在后,以策万全。

    山间夜路难行,纵然有虎啸声指引方向,依然容易陷入迷途;依然繁密的树木枝叶遮蔽了头顶的星空,山风带起阵阵寒意。

    北宫伯玉在前方领着jīng干斥候开路,稍后些李文侯亲自打着火把照顾老边这个书生,口中不住怨念:“我可告诉你,一会儿要是老虎跳起来吃人,我可先走,莫怨我不救你。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朋友,白天再去不好么?”

    老边边走边喘着粗气:“到了白天,怕是那孩子就走了。”

    “不就是个野孩子,走了便走了。”李文侯扶着老边的胳膊,防着他突然什么时候就跌倒下去。

    “说来容易,只是怕rì后心中不安。”老边艰难地在茂密的杂草丛中跋涉,“那孩子听得懂人话,想来并不是自幼长于山中,必定是家中遭了变故才流落山林的。那孩子我一见就觉得亲近,能帮就该帮上一把。”

    后面的董卓声如牛喘,仍大笑道:“老边,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般婆婆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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