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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 原名沧海长歌-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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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是什么地方?”李玉人转首,笑得很奇异的用手一指。
两人目光一亮,看见门开处,小巷对面,隔着一堵花墙,便是“客自来”深红挑青,雕刻精舍致的飞檐。
“姑娘真是熟悉地势,这般一阵乱转,咱们都转昏了,不想却转到了‘客自来’的院子后面,真是神妙!”秦长歌由衷称赞。
“我有次路过这里,发现这间房子隐在一处园子后,隔着一条巷子便是‘客自来’,但从直路无法走进去也看不出来,未雨绸缪,便买了下来,终于派上了用场,”李玉人微笑着,站在两人身边,抬臂指点,“你们看,等会搜查的士兵都过去,你们直接翻墙,便可以从官道直接回西梁大营了。”
她长发散披,宽衣深袖,举起的手臂带动袖风微展,一阵暗香,宛如桐花混合玉兰松针的香气,既清逸又魅惑的,淡淡散发。
“是啊……”秦长歌微笑,“今日真是仰仗姑娘你了……该怎么谢你才好呢?”
“哦……”李玉人一笑,笑容幽深,先前带领两人逃奔时的精明利落瞬间 散去,那种古井般的目光重来。
她轻轻的,宛如吟唱般的道:
“拿你们的命来谢谢我吧。”
第二卷:六国卷 第三十八章 死境
声起,人落。
秦长歌和玉自熙双双倒了下去。
李玉人负手,先是很谨慎的俯身仔细打量了两人,见他们气息不稳,若断若续,正式中毒情状,不禁微微一笑。
满意的绕着他俩装了一圈,李玉人低声道:“凝香散,凝月成香,攻心必散,不错吧?”
她仔细聆听着远处人喊马嘶的喧嚣,轻轻道:“其实该谢的是我,若不是你们,李登龙怎么会死得这么迅速呢?现在,你们帮我杀死了他,城中有地位的将领各分流派,必起纷争,谁也难以驾驭全局,那倒时,谁又能比我这位擒下刺客帮将军报了仇的纯妃来使,更有理由主持大局呢?”
她笑得得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能为我完颜玉人而死,是你们的荣幸。”
望着李府方向,她的笑意忽然敛了敛,淡淡道:“澹云,当年我曾经对娘发誓,为了你的后半生安宁生存,不杀他……但是现在,没关系了,我找回了自己的身份,,我将获取权利,等到我掌握了杜城,纯妃会派军支援,逼退西梁……以后我能保护你,这样的乱…伦罪孽,这是结束了吧……”
微微出神不过一霎,随即恢复了先前的冷静,李玉人俯身去拉玉自熙。
手突然一僵。
地下,玉自熙密密长睫,微微眨动,妖娆的对她抛了个媚眼。
李玉人豁然后退,一退数丈,脸色苍白的盯着玉自熙,玉自熙也不动手,懒洋洋坐起身来,姿态妙曼的托腮,唉声叹气的道:“哎……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呢?乱…伦?罪孽?听起来很传奇哎。”
他用脚尖踢踢身边秦长歌,皱眉道:“你装完了没有?人家已经不说了。”
以臂枕头,秦长歌神态慵懒的躺卧在地下,对神色难看的李玉人一笑,打了个呵欠,“累死了,多躺一会也是好的嘛。”
它比玉自熙还要痛苦万分的爬起来,对目光闪烁待寻路夺门而出的李玉人笑了笑道:“别走,李姑娘,唔……姑且称你为李姑娘吧,我们两人在这里,你是走不了的,一不小心,说不准还会伤着你的美目玉臂什么的,那就不值得了,你说是吧?”
李玉人咬咬唇,眼见确实逃脱无望,已经镇定下来,冷笑道:“好,装的好!”
秦长歌看着远处黑烟弥漫的城楼,很客气的道:“过奖,过奖,托福,托福。”
李玉人不堪打击的踉跄退后,双手后压靠着墙壁,低声问:“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我不记的杜城的暗探武功高强,”秦长歌笑眯眯的道:“偏偏你的一伸手,就挽住了疾驰的怒马——那是千钧之力。”
“你一个不常出门的青楼姐儿,对杜城这些偏街陋巷这般熟悉?”这回接话的是玉自熙,媚笑着瞟李玉人,“我可记得,鸨儿们守姑娘一向守得很紧。”
“你那香气,可不是寻常香气。”双簧二人组秦长歌再次接话,“我要是连这个都嗅不出来,我早死一万次了。”
慢慢踱步过去,秦长歌悠悠道:“完颜玉人,你刚才说,乱…伦?”
完颜玉人闭紧嘴,不回答。
“你为了某人的嘱托,不杀李登龙,因为怕毁了某个人的幸福……”秦长歌仿佛不胜寒冷的拉拉衣襟,摇了摇头,“你别告诉我,那个人,是九夫人吧?你更别告诉我,九夫人,才是李登龙的私生女吧?”
完颜玉人脸色死白的紧紧抠着土墙,嘴唇抿成一线,似乎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将某些黑暗的秘密冲口而出。
“九夫人倍受李登龙宠爱,你怕李登龙被杀,他会失去良人,被其他姬妾欺负,或者你还有不愿辜负某人托福的意思,大约那人对你意义非凡……”秦长歌淡淡道:“现在,你认为,你将成为杜城的主宰着,九夫人置于你的保护之下,有没有丈夫,已经不再重要,是吗?”
玉自熙在一旁啧啧两声,道:“我说呢……”
“你和完颜纯箴什么关系?和九夫人是么关系?”秦长歌已经行到完颜玉人面前,探索着她的眼神。
“我和……”语出一半,冷光暴起,完颜玉人一直压在身后土墙上的手突然飞起,连带着一对寒芒乱闪的短剑从墙体里抽出,根根插向秦长歌前心!
“铿!”
极近的距离里秦长歌飞速转动身体,左一斜右一斜,毫厘不差间不容发的掠着短剑擦过,躲过短剑不退反进,黑丝一抖已经缠上短剑,三绕两绕便将短剑打了个蝴蝶结,还是个活结,嚓的一声她一抽活结,短剑自动缠上了完颜玉人的脖颈。
一直懒洋洋坐着没动的玉自熙很无聊的道:“你和他玩阴招?你这是徒孙遇见了贼祖宗。”
“啧啧。”秦长歌端详着那堵看来毫无异状的墙,“你果真是个谨慎人,连院子里的墙上都暗藏了短剑,不错的法子,可惜对我没用。”
她一伸手亲亲热热挽住了完颜玉人,道:“这不是咱们谈心的好时辰吗,请容我邀请玉人姑娘,去大梁大营一游吧!”
“还是先到舍下免费一游吧。”有人微笑的接话,“我等两位已经很久了。”
城门处的震动越发激烈,撼得城中地面都在微微颤动,火药的硝烟气味充塞了整个杜城,令人鼻尖发呛,不时有飞石呼啸着砸过城门上的天空,重重落在地上,砸出灰烟弥漫的深坑,看那力度和数量,萧玦把投石机全数用上了。
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西梁弓弩手向杜城发射了十万支箭,用迅猛如雷霆的密集箭雨,压下城头本就开始慌乱的对抗,随即,城下冲车上载着三人合抱的巨木,恶狠狠冲向厚重城门,城上无数西梁士兵顶着城头开水礌石火把飞箭之类的攻击,架起云梯,举着盾牌不顾一切的向那高度远超一般城墙的城头攀爬,青黑色城墙上密密麻麻蠕动的人头,落下一批立即又覆满一批,顶着宽盾一路滚过的士兵,在城墙脚不住填埋火药,往往填到一般便被冷箭射中死去,然而立即有人继续接上,那些无限杀伤力的暗线在点燃后冒出咝咝的火花一路逼向宽厚城墙,如巨锤一般,悍然将过了米浆的青砖大面积炸粉碎——在内外交攻,情势混乱的情形下,这座号称鸟也难已飞跃的北魏第二大城一贯无坚不摧的城墙,终于在西梁士兵悍不畏死的挑战中开始渐渐崩溃。
战场上的血肉不叫血肉,战场上的人命不叫人命,钢铁血火交织的腾腾杀戮场里,如潮如浪的喊杀声里,杜城城头人影攒动一片仓皇,死去主帅的军队,因为缺乏一个强有力的调度人物和统一明确的指挥开始慌乱无措,各有势力流派的将领各有顾忌,看见城头攻势凶猛心生畏惧,都不远将自己的嫡系投入一线,用自己的人命填埋无情的战争机器,他们开始考虑保存实力——萧玦不杀俘虏,留的活命,将来只要手下有兵无论怎么改朝换代,总有进身之阶。
他们开始约束军队,将自己的队伍,悄悄撤下城门,四处城门,防守之势都开始减弱。
将领们各自因为私心,开始放弃防守,百姓们却知道要守住自己的家园,在军队灰溜溜撤下或消极抵抗开始后,百姓们却开始自发奔上城头,用自己的砖头瓦块,路边的石头木条,举起那些铁锨刀斧那些平时伺弄菜地的家什,砍杀向登上城楼的西梁士兵。
战乱竭蹶之时,最忠诚的,未必是那些深受朝廷恩惠的贵人,势力的膨胀只会令人更加自私,金银买不来归属感,贫苦之人才更懂的热爱自己的土地。
一个将领正要奔下城楼,准备去商量投降事宜,看见批头散发满面血痕举着菜刀去杀人的北魏百姓,微微升出惭意,将自己的刀递了过去,却换来呸的一声,一口浓痰!
将领怔了怔,怒道:“你去送死吧!”扭头奔下城楼。
他奔早了一步,没看见身后,西梁士兵突然比先前更多数倍的冒了出来,纷纷悍不畏死的冲向那些奔过来的一切利器,而在他们身后,城墙之上,金甲黑衣的俊朗男子,一朵怒云般腾身奔上城楼。
他一出现,西梁士兵立即飞扑着成群成群的过来,用自己的身体的血肉,堵死了一切他可能遭受攻击的角度,惹得男子连连大骂,“滚开!滚开!”
呼的一下又爬上一个黑甲男子,也有一队士兵围着,那人低喝:“拦着!拦着!”
此时北魏将领已经奔下城楼,如果他看见这一幕,定然能有所悟,如果他悟着了什么,抓住这个机会,也许,杜城的历史,甚至北魏,和整个天下的历史都要改写。
可惜他没能抓住机会,整个杜城的统帅阶级,都没能意识到,这一刻,西梁主帅,副帅,尚自孤身陷在城内,西梁皇帝,则是因为这个原因,啥后果也不管的自己爬上了城楼。
唯一抓住机会的是那个送他一口痰的北魏老百姓。
他举起自己的菜刀,直直冲着萧玦冲过去——没别的,目标最明显。
啪的一声,黑甲男子申绍申将军抢先冲上去,一脚将那百姓踹开。
他愤怒啊,腾腾怒火在燃烧——这世道都怎么了?建翎将军去刺杀敌军主帅也就罢了,静安王作为主帅,为什么也偷偷跟了去?当刺客很好玩啊?好吧,他们两个都不在,陛下总该坐镇大营总揽大局吧?结果他自己第一个抢先爬城楼!害的他为了护驾,堂堂将军也亲自爬城墙,城下大军,全教给个病歪歪的残疾男子指挥——陛下还说不要紧,没问题——这仗打成这样,简直胡闹!
统帅们胡闹,申绍肚子里骂了一万遍,却也只得死死的跟着,没办法,这几个身系西梁国运的人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他申绍可不能不管。
“啪”又一声,他第二次把那个分外强悍,从地上爬起来在扑的百姓踢了出去。
此时城头上已经被拼命爬上,源源不断的西梁士兵占据,北魏士兵不是战死,就是丢下武器被俘虏,只剩下那群举着锄头菜刀板凳的北魏百姓,犹自不肯下城头,那被申绍两次踢出去的举着菜刀的少年,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爬起来,歪歪扭扭,第三次冲萧玦而去。
他已经被踢的昏迷,只知道下意识的坚持着自己最初的目标的那个杀敌的信念,少年面容惨白神情呆滞,有点钝的菜刀歪歪斜斜举在头顶,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然而士兵们都不禁停住了手,怔怔的看着少年的眼睛,那眼神悲愤壮烈,燃烧着灼烈的无畏,和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那种不惜一死的坚持。
战场之上,敌国之间,刀兵相见,势均力敌,你割了我脖子我捅了你肚子,该多狠就多狠,然而面对这样一个等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士兵们突然都想起自己家中的弱弟,或是西凉国同样年纪的少年们。
他们默默的,将拥出的武器收了回去,有人上前,试图将少年拽开。
更多的百姓看见这里的状况,齐齐扑了过来。
申绍急了,呸的一声,后背朴刀刀光闪耀起一片光幕,枉猛的当头向少年罩下。
当的一声菜刀落地。
眼看少年就要命丧刀下,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快速而稳定的,抓住了申绍的手臂。
申绍的刀顿时再也不能前进一分。
城头之上,金甲黑袍的男子背对晨曦的微光,面容肃然,一双长眉浓黑飞扬,似可腾于九天之上。
他不悦的盯着申绍,道:“你做什么?那大刀堆菜刀?”
申绍脸一红,讪讪道:“这小子凶悍……”
“不要你们假好心,你们这些恶人!”栽落在地口角流血的少年,恶狠狠抬头,盯着萧玦申绍,大声道:“你们迟早都会杀了我们,抢我们的土地,粮食,财物,和亲人!你们这些西梁狗!”
四面,被士兵拦截的北魏百姓,大声呼喊起来,语气里满是仇恨和敌视。
“和他们拼了!”
“兵们没一个好的!”
“他们说的,西凉兵吃人肉!”
……
“你这么凶狠的要对付我,是不是因为,你又想保护的人?”萧玦并没有生气,他负手看着少年,俊朗容颜上眼神幽黑,“你还怕他们,折损于即将入城的敌军铁骑之下?”
少年怔了一怔,显见萧玦说中了他的心事,愤然道:“你们和人血吃人肉,杀人如麻,一路过来的百姓,禹城定阳,都被你们杀光了!”
萧玦突然大笑起来。
他立于朝阳之中,城楼堞垛之上,于漫天红霞灿烂日照金光之中,仰首长笑,声遏行云。
北魏百姓怔怔的看着这一刻,沐浴金阳之下,英姿俊朗神威不凡的男子,心中一霎间都转过一个念头:
这样的人,怎么像咱们兵们说的,是会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魔?
“对不住,我对人血人肉,都没兴趣,在我眼里,西梁百姓,北魏百姓,都是人,连我自己,也是人。”萧玦笑的尽兴,一转手看着少年,“大家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吸纳天地精气,一样引用恒海之水,一样行走于内川大地,一样看着这轮日色,自东而起,自西而落。”
他一指天际彤霞之上,华光烈烈炽日一轮,以及日色下宛如神人,衣袂飘飞的神采焕发的男子,忠勇男子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只觉得陛下言语,听来意象非凡,字字风雷,别有超拔之境,不由心中凛凛然,然而于凛然之中生出更多鼓舞之气,热血沸腾,激越不已。
当此有为之时,随此有为之主,吞云霓拦四海,挽雕弓射白鹿,丈夫一生,当如是也!
陛下,注定为九州之主!
申绍热血激涌,忍不住就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见陛下突然弯下腰,将落地的踩到捡起,递给那怔在那里的少年,微笑道:“我理解你,你有想保护的人,你为了他们不惜此身,以一柄菜刀,对上千万兵刀光寒的西梁大军。
他深深的笑着,带着挂记、担忧、牵念的神色,看向杜城之内,轻轻道:“我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我也会为她不惜此身,你能以一柄菜刀对西梁大军,我为什么不能呢?所以,我要亲自去接她了。”
他大笑着拍拍自己的腰,一脚踹开大惊失色想上来拦阻的申绍,厉声道:“这城中此刻,有多少人在敌视我,多少人想杀我,都没关系,因为我比你强多了,我还有一身好武功,有一柄上好的剑,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保护她?”
他笑着,长腿一抬,飞身而起,星矢利剑般穿越城楼,瞬间消失于高墙之下,远远听的他语声传来,“申将军,我军对待帝国战俘以及黎庶的‘不扰民。不掳掠’的一贯军规,你负责给北魏军民们,好好宣讲实行,等我回来,我要看见一切如常的杜城!”
“今天这出戏是在够诡异啊,”秦长歌笑得有点无奈,“怎么一环扣这一环,没完没了了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方姿态端庄的坐在墙头,身后一排劲弓长弩毫不客气的指着院子中的所有人,“我喜欢做最后的那只黄雀。”
“是不是最后那只,谁说的准呢,世间事千变万化,前一刻的胜局,转瞬就可全盘皆输。”秦长歌满满一笑:“你说是不?纯妃娘娘?”
墙头上,身穿紫锦宝莲衣,头戴飞凤琉璃簪的华艳女子,以明明不雅却神奇的保持着优美的姿态,在满城火药气息中,稳稳笑道:“我想全盘皆输的是你们,玉王爷,赵将军。”
毫不在意对方叫破自己的身份,懒洋洋往墙上一靠,玉自熙道:“完颜纯箴,完颜玉人也在你的射程之下呢。”
“我知道。”完颜纯箴笑的和蔼可亲,目光转向完颜玉人,轻柔的道:“玉人,非常感谢你,愿意为姐姐的帝国大业而牺牲,放心,将来英烈庙中,你的三牲祭享,定然代代不灭。”
完颜玉人脸色惨白,不可思议的盯着笑的和婉之极的纯妃,秦长歌却开始鼓掌,“好!好!果然无耻厚黑已极!”
她同情的拍拍完颜玉人的肩,满脸怜悯的道:“可怜你为了她潜伏杜城,为了她做双面间谍,为了帮他夺得杜城兵权不惜设计杀李登龙,以身犯险,结果她却把你当块旧抹布一样扔掉了,你这个姐姐,实在有够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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