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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野人谷-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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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孙青山!”
野人凝视我,他穿着我为他买的格子衬衫,他的碎发从耳边滑落掉到肩上,他身上有淡淡的沐浴乳与香皂混合的味道,他如此清新干净,像一只去了皮的小黄瓜,引诱我想扑上去咬他一口。
但他的眼神,却是极淡的,像他的长相一般,是那种让人慢慢看、慢慢看……慢慢从一杯清水,透出一道茶的温香。
野人点点头,用口型说:我答应你。
之后我们一来一往,又互相问了很多白痴的问题。
或者也可以说是互诉衷肠。
像我问他:“这次我走了多长时间?”
他写:几年吧。
我不相信,他就问:你以为是多久?
我猜:“几天吧?”
他写:如三岁兮。
“去你的!”
我接着问:“你喜欢自己有胡子还是没胡子?”
他写:有胡子。
我问:“为什么?”
他写:沧桑。
跟着他开始问我:你多大?
“二十四。”
他写:这么大?
我生气,“二十四怎么了,二十四的姑娘一朵花,多了人来抢!”
他写:你尚未成家?
我一掌劈到他脸上,“废话!成家谁还跟你在这儿混!成家你个小白脸还敢对我毛手毛脚?!”
他写:我已做好准备,对方何人,都将与之一较长短。
我发愣,“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要与谁一较长短?”
他不答,只看着我默默轻笑。
他这一笑,我便明白了,本来应该很避讳的话题,但被他如此挑明一讲,我却禁不住欣喜起来。
难道他看上我了?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了他?
“野人,”我于是问,“你对我全身上下哪个部位最感兴趣,眼睛、头发、眉毛、鼻子、耳朵、嘴唇、脖子、胸部、腰、大腿、屁股,还是哪儿,选一样。”
野人目光怪异地看了我一会儿,想了想,写:眼睛。
“眼睛是吧?”我挑眉,“记得选眼睛的人……首先,他是个多情种子,处处留情却又用情不专,嘴巴上甜言蜜语心里却不这么想,刚说完我把我的心献给你,下一秒就能对另一个人说:我的人与我的魂将与你同在,还有……哦!”我顿时恍然大悟,伸手指用力指向野人,野人被我指得莫名其妙,却有口难言。
“野人啊野人,你知不知道喜欢眼睛的人还有一个最大的特性是什么,就是喜欢搂搂抱抱!用这种方法去攻陷女人,难怪啊,你这么喜欢抱我,原来你才是情场高手啊,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啊,原来以前还都是我小看了你,好你个野人!”
野人被我一番指认弄得目瞪口呆,他想摇头,却看到我一本正经的样子,最终变得哭笑不得。
然后他在我的手上写:是你,选哪一样?
“选什么选!”我收回手瞪他,“你全身上下还不都长得差不多——鼻子,长得跟眉毛似的;屁股,长得跟肩膀似的;肩膀,长得跟下巴似的——我有什么好选的,都一个样呗,我都能接受了。”
野人的脸色煞白。
“那个野人,”我又凑到他身边接着问,“现在给你一个雨字当部首,让你在下面再添几笔组成个新字,你会写出哪个新字?”
野人盯着我,这回他学聪明了,看人的眼光都变得防备,半天才在我手上写:你又想画圈让我钻吗?
我撇嘴,“才不是!我这回可是很正经地在问你,你倒是快答啊!”
野人抬起手想写,我又止住他,“等等,你记得,这个字是要给我的,不是随便想到哪儿是哪儿!”
野人点点头,然后在我手心上写:雾。
“啊?”我傻了。
这回真是傻了,明明有雲雪雷霧四个字,不然还有别的字,这么多字,机会这么渺茫,为什么他偏偏哪个字不选,偏选那个相爱概率最低的呢,这是不是说明,其实我们两个人都盲目乐观了?
野人拍了拍我,有些不安地看着突然萎靡了半截儿的我。
我看向他,“野人,我有教过你概率吧,刚刚那个问题,是测试两个人的相爱指数有多高,云雪雷都会比雾的概率高,雾是最低的,代表我们对对方一知半解,前途……堪虞……”
野人也忽然愣住,他看着我,像有些茫然我说的话,但眼中的光却依然清盈,又平淡。
他猛地拉过我的手,在我手上迅速写:谁告诉你的?
“不是谁告诉我的,这是心理测试题,是心理专家说的,就是研究过很多有关这方面知识的人,他们总结的。”
野人摇头,写:很多,并不是全部。
“我也知道啊,可是我们——”
我话没说完,被野人瞪得不敢再说。
原来我们的关系,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百分之十。
出谷议程
野人主动提出:我们出谷吧。
我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你吃错蘑菇了,转性了?”
自此出谷一事,列入日程。
……
原先我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野人身上,因此当他说要出谷,我以为真的就能马上出谷。但谁知道,不是。
这个山谷没有出路,想出去,很简单,攀岩。
野人将我带到一处峭壁夹缝只容得下两人贴面的山体前,在我手上写:二十日之后,我带你,由此处出去。
为何要二十日,接下去的二十天,我深刻体悟。
野人本身瘦而有力,但是他太瘦,不精壮,他要带着我从那个夹缝中爬出谷,因此万一体力不济,两人必然九死一生。
所以野人不再理我,他开始一个人打坐练功,或是锻炼身体。
我去撩他,他不为所动。
一直都会对我千依百顺的野人,此刻野人装换掉,人变得清爽干净了,反而有些冷淡疏远了。
或许这不过是我假想中的自以为然,是我把改头换面的野人想成另外一个人,而他这几日不爱搭理我的情形,应该只是怕爬悬崖爬一半失手把我扔下去。
中途我非拽着野人教他俯卧撑,结果他看我第一下肚子就贴到地上,差点没笑翻过去。
我问他会不会武功,他有些失落,告诉我:内力所剩无几,轻功尚可。不然也不会需要二十天的时间来这么一个强化训练。
然后二十天完结,我与野人发生自相遇以来,第一次争吵。
你说一个嘴快的和一个不能出声的,这架该怎么吵?
但我真觉得两人相当投入地吵了起来。
起因在于,我要带我的儿子旅行包出谷,野人死都不答应,我决定与我的儿子共同进退,就跟他抗争到底。
本来嘛,这旅行包里的东西得来不易,是与我一样经历,千里迢迢穿越而来。谁知道我哪一天还会回去,这内衣内裤丢不得,这女性用品丢不得,这隔离防晒丢不得,甚至连野人的刮胡刀和刀片都得好好留着……可口可乐只剩一瓶,饼干可以用干粮替换,但是咖啡奶精总该留着,万一哪天想熬个夜什么的……
一番纠结下来,我决定包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能丢,要丢就丢我!
野人气急,抓过我的手就在上面写:人命关天,你别胡闹!
“谁跟你闹,这旅行包有我一半命,有它有我,没我没它!”
野人瞪眼,又写:出去再买给你!
我翻白眼,“买得着谁还往外带,就是买不着才要全部打包都带走!”
野人皱眉,又想写——这回我没等他写,先收回手。
“你还是不是野人,哪有野人这么啰啰嗦嗦的!!我都说我要跟这包同生共死,要不就不走,要不就你走,要不就大家一起走,没下一条!!!”
野人无奈,想再拉我手写点什么,我一把将手背到身后,现在是跟他吵架,哪有伸手等他把话说完的道理?从小我就领悟,与人吵架的精髓,在于事先抢白。
因此——
“我不管,我就要带它走!”
野人看抓不到我手,随手就抓来根树枝,写第一个字:你——
“你什么你!你这次说什么都不行!”
野人又写:我——
“我这次铁了心了,说到做到!”
野人才刚写一半:不——
“不行也得行!不然我死都不理你!!!”
野人无语,扔下树枝,一把就把我抓到他面前。
我被他拎着领子吓一跳,结果他用那一双黑是黑、白是白的明眸美瞳使劲瞪我,开口冲我无声大叫:“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我笑了,因为他怒了。
其实我也不是这么不通情理,只是觉得他这二十多天把我一个人晾在山谷,他快把我憋死了!平时他就不怎么说话,我回首刚刚过去那度日如年的二十日,他只顾着练功运气,什么也不跟我说,我找他他又不理我,有时候好不容易理我了,却能明显看出来是不情不愿。
该怎么说呢,当年我爸就是这样,经我妈口述实录,我爸以前是个特少话特闷的人,刚跟我妈结婚那会儿,一天下来说不上十句话。我妈嫁他是图他老实,却不是图他把自己憋死。
后来我妈受不了,没事就找我爸吵两句,小事都能闹得上法院谈离婚,最后我爸被她逼得不行,史无前例勃然大怒,站在大街上就冲我妈吼:你丫的能不能消停会儿,要不现在你就滚,要不就跟我回家,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我妈当场就消停了,乖乖跟我爸回家,连法院都不敢上了。
后来经我爸口述实录,那次是我爸从小到大第一次说粗话,他们家是知识分子世家,不像我妈家是资本主义小生意人,我妈家常年打骂连天鸡飞狗跳,我爸家却从来安静无声连个轻咳都没有。
那时我妈也不是真的想跟我爸闹,她就是觉得两个人过日子,像我爸那种闷骚法,摆明跟我妈没啥真感情,这日子是过不长久的。
我爸却是在那时头一回知道,还有人没事喜欢找骂的,这女人就是别扭,你训她两句她反倒就跟你知心了。
当然这只是个例,我爸和我妈那几十年风风雨雨的感情,要说吵架生非,我就是在那种没事找事的烟火岁月中打小过来的,直到有一天我爸跟我说,要是哪一天我妈不再跟他吵了,就等着看两个老大不小的上民政局领离婚证吧。
所以,我并不是想跟野人闹,我只是觉得,他其实也不是生来就这么闷的,两个人吵吵架,让我能把这个眉目清秀的野人,再还原回那个面目可憎的野人。
无论怎么说,自从他刮了胡子,我忽然真的有点怕他了。
野人吵不过我,因此他提议,用藤条拴住背包,等两人爬上去,再一起把包拉上去。
“哪里去找藤条?”我问。
“藤条不够长怎么办?”
“万一爬一半藤条掉下去怎么办?”
“包里易爆易碎物品怎么办?”
“拉一半藤条断了怎么办?”
我不同意!
最后唯有达成协议,他分两次,第一次先把我背着从窄缝里爬上去,然后他再回谷,把我的宝贝包接上去。
我欢欢喜喜答应下来,却不知道,这一做法有多危险。
出谷实践
野人背我出谷,实际是把两人用藤条绑在一起,他手足并用往上爬,我在另一边也能脚踩峭壁,帮他增加点摩擦力。
这第一爬,用了整整四个小时(我有带手表)。
峭壁果然高耸无比,我与他上来,往下再看回山谷,一片云烟无底。
他紧接着回去取包,又是三个多钟头过去,他的身影出现在崖壁,却似乎已经竭力。
野人将包往上扔到我身边,然后脚一滑,差点摔下去。而我飞扑向前,身子一半在崖上、一半悬空在外,两手紧紧抱住了野人的头。
“没关系……”他仰头,用口型对我说,“你放手……”
我憋得满脸通红,要不是真的情况危险,我又怎么可能不顾自己、如此抱住他?
“你放手!”他再次对我哑喊,喉中发出“啊啊”的两声,然后还想再说什么——
“你闭嘴!”我冲他叫,“现在我要怎么放手,你的头就在我手里!!”
他动了动肩,想挣脱我的手,我没办法,被他拖得往外更倾出两分。
“放手……”
“不放!”
“孙青山!!”
“孙红山也不放!!!”
野人急了,我却忽然意识到另一件事——刚刚,野人那“孙青山”三个字,似乎发出了声音,虽然嘶哑微弱,但不是“啊啊”,难道是我幻听,可是我真的听到一个奇异陌生的声音,很竭力很竭力地叫了一声——孙青山!
“野人你刚刚叫我?”
野人使劲摇头,嘴里想说什么,可是太快了我看不懂,但我知道他想要叫我松手,我却懒得理他。
“我一定救你上来!!”不管他如何抗拒,这回誓死要将他抱上来!
可是真的到了无解之地,两人与这悬崖陡壁对峙,一时间挣扎无用,沟通无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哦哟哟哟!这干什么这两人这是?!!”身后传来呼喊,余光中,一红衣人影随声匆匆向崖边奔来,在我,只觉得那人如天仙临世,再光芒万丈不过。
然而却在毫无防备下,突然一张巴掌大的脸、近距离与我眼对眼对视。
我骇住。
眼角有褶子,褶子里夹脂粉,脂粉簌簌地往下掉,下巴上却有根根露头还未及处理的青须。
“啊——!”我尖叫,差点手软丢开野人的头。
“小娘子这是干什么呦?”面前的人脸,此时扬眉扯出一抹虚笑,说话的声色低沉,语气却是百般吴侬万般入骨。
呃……我皱眉,这先遇野人再遇人妖,穿越两回,经历也算颇丰。
话说人妖的胭脂涂得很到位,从两颊斜入云鬓,绝对可以称为经典引领一时潮流。
然而即使层层脂粉遮掩,我却仍能看出他的年纪不小,没有三十,也有四十,因此这位,不仅是人妖,更是位大叔。
偏偏大叔从装扮到举止,又将女声女相学了个十足。
他此刻见我上身一半在外,手上还提着个大活人,竟然不紧不慢,兼且不慌不忙,没事人一般美目一挑,顾盼之间开始对我放电。
“帮忙救人啊……!”我无力去喊,又不得不喊,心里倒也庆幸他是半个男人,不然再多加一个小女子,想也无济于事。
“救人?”大叔倾首,向我身边的万丈崖底眺望,一收身,“哦呦呦呦……”又是兀自抚着胸口喋喋轻叹。
这一反应,比身为大姑娘的我有过之无不及。
“你紧张完了吗?”我快坚持不住了,“是不是想看我俩……真死这儿……你……安心了……”
大叔慌忙点头,立马又慌忙摇头,“救人救人……”他说着伸手,凑近与我一同去拉野人的头。野人被他勒着脖子一拽,脸顿时涨得绯红,连咳两身,却不能去推拒大叔的手。
不过……果然是我高看了这位人妖大叔,力气那是咪咪小,像折个手帕扑个蝴蝶,那种事对他没难度,但此时让他救人……他竟与野人一般也涨得满面通红,我是看实在了,当野人被连拖带拽终于脱身,病骨孱弱之大叔却已是无力倒地,离过劳死已然不远了。
“你没事吧?”我此刻竟然不能第一时间去查看野人,而要在这里慰问半瘫于地、大口呼气大力扇风的陌生人……毕竟是救命恩人。
无风无雨的蓝蓝天,当头耀目明日,照得大叔那一张粉白小面……呃……
我蹲在大叔身旁,帮他一同扇风,这时大叔缓过气来,细长的眼睛上挑看我,精气神十足,甚至看得我无来由一愣。
虽说小女人姿态赖在地上,人像散了骨头架子,与我对视,这人眼中的熠熠光亮倒是不弱。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开口道:“小娘子下次可千万别再来这一出,真真……”咽了口唾沫,“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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