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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第5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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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些大臣们都知道皇帝是什么品性,也不为奇,折彦质硬着头皮问道:“圣上,不知徐卫所奏何事?”
赵谨发泄一通,勉强出了因为惊疑而郁结于心中的气,此时见首相问,叹了一声,将本子递了出来。沈择一跛一跛上前接过,赵谨见状道:“你又怎地?”
“小人一时不慎扭伤,并不妨事。”沈择躬身答了,便将徐卫奏本转交折彦质。
麟王双手接过,展开来看。初时,看到徐卫追忆二十来年抗金生涯,并没有表示,再后,又看到他分析如今天下局势,才稍加认真。哪知后头话锋一转,看得麟王眉毛猛地一拧,再也舒展不开,脸上神情也是越发地凝重了。
他方看毕,陈康伯就到了,行礼毕,坐在他下首,折彦质遂随手递给了他。陈参政接过看了,不见任何反应,又请内侍转交秦桧。
秦桧等得心焦,几乎是抢过来,因为急,也没法细看,专捡紧要的。偏生徐卫字迹潦草,你若不仔细,还真没法看。可是苦了他,瞪大眼睛一字一字地认,当看到那句“准臣卸一切差遣”时,他抖了一下。阅毕,怔怔出神,却忘了转给范同,只直对方假意咳嗽提醒,他才省悟。
“徐卫请辞,如之奈何?”赵谨的目光在宰执大臣脸上一一扫过。回应他的,都是低头沉默。
不怪宰相们没主意,只怪这事来得太突然,根本没有丝毫预兆。但是个正常人,都会认为,徐卫即使知道朝廷用意,也必定想尽千方百计阻拦,这下倒好,人家也光棍,好似知道要整治他,干脆自请辞职,而且辞个干净,一切职务都不要了,要养病去。
这本来是“勤政堂”中诸人最终之目的,现在只须答复一句,就完事了。可问题是,谁敢去答这一句?徐卫入陕二十年,川陕保持一种相对“独立”状态十余年,神武右军上上下下都跟徐卫有莫大的关系,此刻,他撂挑子走人,没人能接得下这个摊子!
“卿等怎都不言语?主意是你们出的,如今徐卫要走,怎么办?朕准还是不准?”赵谨催问道。
折彦质想了想,答道:“圣上,眼下断断不能准了他。以徐卫在川陕之权势声望,一时无人能够取代。倘若他一走,川陕恐生变故,又尤其是陕西。臣料,徐卫这一本,并非真想辞职,不过是看出了朝廷用意,以退为进,借辞职要挟。如今川陕还离不开他,只有暂时隐忍,安抚为宜。”
“不错,圣上宜好言安抚,以慢其心,只要稳住了他,川陕并非铁板一块,徐徐渗透,早晚有将他连根拔起的一天。”范同也附议,又停片刻,补充道“想是削夺王爵和刘太尉之事惊动了他,借此报复。臣以为,不若复他王爵,以免节外生枝。”
削夺徐卫“太原郡王”爵位,是秦桧出的主意,现在范同如此这般说,便是有针对他之意,他还怎能坐得住?但这事太大,仓促之间,他不愿意信口开河,因此保持沉默,倒像是认了范同的指责。
赵谨见状,便有些责备的口吻:“秦卿,前日削徐卫王爵时,你说定然无事。如今……”
“请圣上恕罪。”秦桧起身俯首道。
赵谨哪是想听这个,叹道:“朕不是想追究谁的责任,现在事情出了,总得拿出个办法才是。徐卫称病辞职,麟王说不准,你的意见呢?”
“臣,也认为,此刻若准徐卫去职,川陕恐生变故。”秦桧道。
“这就是了,既然不准。那朕该如何安抚他?”赵谨又问。
秦桧这道不假思索:“他既以辞职要挟朝廷,朝廷若要安抚他,就只能从其所愿。”
折彦质听到这里,质疑道:“徐卫所愿,想必是复其郡王爵,调走刘光世,恢复之前境况。这,能从他所愿么?”
秦桧显得有些被动,一时答不上来。赵谨烦躁不已,开始发牢sāo:“早知今日之事,当初就不应该轻易动川陕的心思。朝廷若不斥责、不削爵、不收权、不掣肘,徐卫定然还是安心作他的川陕长官,又怎会生出这些事来?”
大臣们心下嘀咕,这叫怎么话?这不讳疾忌医么?
还没完,赵谨又道:“甚至,当初就不该准徐良请辞。现在倒好,徐卫有样学样,跟他堂兄一般,自请解职。想是知道朝廷要整顿,索性自己了断了!徐良出朝,朕还有你们可用,徐卫若走,谁人能为朕统率西师?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罢罢罢,既然不准了,你们拿出个具体的措施来,怎么安抚他?复王爵没有问题,有必要调走刘光世么?这处置大权,还能不能还给他?”
“圣上,这万万不可!”
!。
第三卷第八百四十七章
“朝廷自有法度,若朝令夕改,天子威严何在?”秦桧急道。要是复了徐卫王爵,调走刘光世,再把处置大权还他,那我们这一向绞尽脑汁岂非全白费了?
“是秦卿你说的从其所愿,这些难道不是徐卫所愿么?”赵谨问道。
秦桧心知在场没一个靠得住,皇帝是个没谱的人,其他几个宰相参政事到临头都顾着撇清自己,没暗中捅刀子扯后退就不错了。这事是自己一力主导的,最终还是要落在自己头,这时候没法往回缩,遂道:“官家,徐卫以辞职要挟朝廷,原本不该纵容。只是现在还离不开他,没奈何,只能隐忍。他的王爵可不必复,刘太尉和处置大权也不改。可以用其他方式,表示朝廷的优待。”
“例如呢?”范同在一旁问道。
“例如,追封他的父亲徐彰,伯父徐茂,叔父徐绍,再不然,就提拔徐家子弟。左右让他知道,朝廷有所让步就是。总之,大政方针一旦确定,便不能随意更改。此前种种,都是官家下了诏,发了御札,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回来?”秦桧道。
折彦质暗思,若是调走刘光世,还给徐九处置权,将来想再下手就不好整了。秦桧说的倒也是个办法,一念至此,附和道:“臣赞同秦相建议,若是朝令夕改,只会助长其气焰。”
“可行么?徐卫会领情么?”赵谨不放心的是这个。
秦桧面色突然一沉:“他如果不领情,那此人,就留不得!异日,必为圣和朝廷心腹大患!”这话说得极重,到皇帝,下到宰执,都为之侧目。
折彦质稍后道:“以臣对徐卫的了解,他是个明白人,应该会见好就收,不会太过分。”
赵谨想了想,点头道:“罢,既是如此,你们商量着办,具体条陈报来,朕批就是。”
当下商议定了,宰执大臣自回中,命有司办理此事。有头授意,下面的人办起来也麻利,很快就拿出具体的方案。徐卫先父徐彰,伯父徐茂,都追封太保,而他的三叔徐绍,则追封为“郑王”。有宋一朝,追封去世的大臣为“郡王”的不少,但追封为“王”的,两支手就能数过来。紧接着,徐卫的亲侄子徐亮、堂侄徐翰、徐焕都被官升一级。他的儿子徐虎因为年纪还不到,要不然,弄个九品阶官是没有问题的。
这些忙完,皇帝赵谨亲笔草诏,驳回了他请求辞职的本子。当然话是说得很软的,高度评价徐卫几十年来为国出生入死而立下的赫赫战功,又表彰他“全陕兴川”之功业,又说朝廷视其为西北长城,断断是离不开的。有病,咱就治,川陕的医者不行,朝廷派御医也可以。总之,不准辞职。
十七天,皇帝的御札送抵兴元府,徐卫瞄了几眼,当日再一本,立即又送往行在。i当然,这次先就要感谢皇帝对徐家的浩荡皇恩,并且再次说明,身体确实不允许,而且现在局势太平了,川陕离开谁都一样。恳求皇帝批准他辞职。
又二十天左右,他的本子摊在赵谨案。这一回,杭州行在的君臣们有些不解了。若说徐卫是要挟朝廷,那么当追封他的先人,提拔他的子侄之后,应该见好就收,怎么还坚持求去?难道真是想恢复从前的特权?如果是这样,那他真是下定决心,跟朝廷对抗!
赵谨整了一个骑虎难下,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就不让徐良出朝,也不动川陕心思!折彦质和秦桧等大臣也感到十分棘手。徐卫若是执意与朝廷对抗,现在还真没有解决他的准备!西军兵权握在他手里,倘若有个闪失,那祸事就大了!
参知政事范同甚至提出,万一把徐卫逼急了,以他在川陕的根基就算不造反,裹胁军民投了敌可怎生是好?这话把皇帝吓得不轻!
然折彦质反驳道,哪怕这世谁都可能降金,徐卫也不会。首先,他跟金军打了二十多年,死在他手下的金军无法计数,他降金不是自寻死路么?其次,说起来,徐卫也算跟女真人有杀父之仇,正所谓不共戴天,他怎么可能投敌?
如果不是因为范同的刘家背景,折彦质真想批他几句,因为这话简直太弱智了!
但此时,秦桧进言说,徐卫是不可能降金,那谁敢保证他不会投辽?他跟契丹人的关系可是不错的!当初是他一手促成宋辽结盟,还多次互派使者问候,辽帝耶律大石甚至精选宝马送给他!而且西军跟辽军还有并肩作战之谊!他如果铤而走险倒向契丹人……
折彦质震惊于秦桧的阴险和毒辣。徐卫此刻,仍是西军统帅,大宋功臣,就算跟朝廷有些摩擦矛盾,也都没有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可秦会之非要生拉活扯,把徐卫往叛国投敌的框子里套。徐绍徐良父子当年起用此人,可能万万没有想到有今天?
麟王没有再替徐卫说话,因为此刻,他与秦桧等人坐到同一条船。如果替徐卫发声,那他就会成为异类!
赵谨彻底没了主意,因这事是秦桧主导,便一应推给了他。然秦会之此时也很为难,摊牌,风险太大,搞不好就会出事!纵容徐卫,又实在不甘!
正当杭州一帮人没有主意时,徐卫好似知道他们下不了决心,第三本又来了。这一次,徐卫几近“哀求”,说我连字都快写不了了,脚也快走不动了,眼看着冬天快到了,圣你就看到我往日的功劳份,可怜可怜我,让我辞职,实在干不了啦!
赵谨君臣一看那奏本字迹,确实比前两回还潦草。心说徐卫莫非真的旧伤复发,病得很严重?莫非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辞职?这不可能,他一手经营的成果,这么就放弃?就连自认在朝中最了解徐卫的折彦质也拿不准了,暗思,莫非是我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徐卫虽是个武臣,却这般高风亮节?真要功成身退?青史留名?
大臣们还有猜疑,皇帝却有些信了。i因为不管是赵桓、赵谌,还是当今赵谨,对徐卫的印象都很不错。首先,徐卫在处理对皇帝和朝廷的关系,一直很谨慎低调,从来没有跋扈不法的事情。其次,这厮也很会来事,不管谁在位,他都会找机会表示忠诚。没事就自请入觐,这在武臣来说,非常难得。再不然,就像前段时间,金国送的钱财统统交朝廷,战马给送到江北听有司调配,连仇人也交给皇帝,请皇帝给他作主。凡此种种,举不枚举,如果不是最近这几件事的影响,他在赵谨心目中的形象,简直可以和兴唐名将郭子仪相比。
赵谨对这几个没见过几次面的西军统帅一直有着良好的印象。即位以后,徐卫的表现,也让他非常满意。但满意归满意,涉及到赵氏江山社稷,他还是本能地谨慎。所以,同意秦桧等整顿川陕。
直到徐卫本请辞,大臣们异口同声,都说徐卫在要挟朝廷。他对这位军事统帅的印象,才有所改变。但现在,徐卫连三本求去,他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原来,徐卫真是个忠臣?
可他相信没用,大臣们都还在揣测,直到刘光世的本子不失时机地来到。
刘光世当日去徐卫府探望,乍一听对方有辞职的意向时,他就想奏。但又怕拿不准,贸然报朝廷不合适。因此一直在观察,徐卫一连几个月都不怎么管宣抚司的事,连例行的防秋检阅,也请他代劳。而且,宣抚司一众幕僚,对他都没有暗中掣肘,合作得还不错。刘光世前思后想,认定徐卫确实想辞职,这才报了朝廷。
有了刘太尉的奏,赵谨确信无疑,两天里,就两次在闲谈时对沈择说,徐卫这人不错,难怪先帝在时时常称赞他。而且两次说的话,都一般无二,几乎只字不差。
便连折彦质也信了七分,心想,若换成是我,能这么不恋权位么?秦桧虽然不完全信,却有了另一种思路。你不是极力求去么?我不管你是真是假,先准了你,看你怎么办!你若是假心,就让你骑虎难下!
最终,行在君臣形成共识,批准徐卫辞职。秦桧也不知对徐家哪来那么大的仇恨,都到这步田地了,还动着歪心思。向皇帝建议说,若徐卫是真心辞职,便调他回中枢来,委个闲职,让他养病就是。至少,杭州的条件也好些不是?
其实,他是想把徐卫弄到江南控制住,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可赵谨却没同意,人家都病成那模样了,还怎么来江南?若强迫于他,岂不寒了忠臣之心?若有个好歹,传出去,天下只怕议论汹汹,还是别打这主意。除皇帝外,折彦质也不同意,秦桧只好作罢。
准徐卫辞职这事算是定下来了,可还不算完。他的功劳、声望、级别在那儿摆着,你不可能当对待普通官员辞职一样,皇帝可能是因为心中有些不好意思,打算复徐卫王爵,仍给全俸,等于是让他休病假。另外,徐卫何去何从,听其自便。
所有人都没意见,独秦桧反对。现在说徐卫是真心,还为时尚早,日久才见人心,不宜复其王爵。徐卫离任之后,也不能听其自便,只要他在,就是一个隐患。所以,绝对不能让他迁居陕西!如果朝廷要表示优待,让他仍领全俸,再赐些钱财就是了。
赵谨觉得秦桧有些太过于小心和固执,但考虑到他也是为朝廷着想,遂从其言。准徐卫辞职,仍以正二品太尉待遇领全俸,并赐钱二十万贯,又赏了许多珍贵药材。皇帝还另外写了一封亲笔信给徐卫,大意是让他安心静养,朕和朝廷早早晚晚还要倚仗你的。
十月,兴元府,两兴安抚司衙门。
两兴安抚司一直是宣抚司直辖,长官王彦也是徐卫的老部下。这日,徐卫拖着“病躯”来到安抚司,对外只说是跟这个离得最近的老部将叙叙旧。
王彦亲自把徐卫迎进衙门,坐了他的签房。看徐宣抚走路那吃力的模样,王彦很是揪心,亲手将老长官扶坐到椅子后,他道:“宣抚相公,卑职早就想去探望,现在当下时机不对,恐惹闲言,因此一直没去。看相公这架势,卑职心里不安。”
徐卫笑笑,拍着老部下的肩膀道:“没事,旧伤而已,多少年了。倒是你,春秋已高,平时多注意才是。我听说,你军务之余仍好狩猎,年纪来了,多注意才是。”
“谢相公关怀,卑职虽然有些年岁,还身体一向康健。”王彦笑道。颌下胡须,已经白了一半。徐卫看在眼里,竟有些感怀,当年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如今老的老,死的死,时间过得还真他娘的快啊。
说了一会儿闲话,徐卫对王彦道:“子才兄,想是本月之内,我就要走了。”
王彦听了这话,关切道:“朝廷批下来了?”
“倒还没有,但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陕西我呆不了,打算去四川。临走之前,来看看你,有一桩要紧的事,你心里有个底。”徐卫道。
“相公请示下。”王彦道。
“我离职以后,十有刘光世要主持川陕事务,朝廷不会派别人来。他有几斤几两,我多少知道一些,旁的都不担心,只一件。前些时候,他曾到我府来,说是想裁撤环庆经略安抚司,将所属部队,划归宣抚司直辖。你司本就直属于宣抚司,环庆军一来,刘光世不可能让你控制他的嫡系人马。”
王彦听到这里,脸色一变,顿时站起身来:“他敢……”
“坐下。”徐卫招招手。“急什么?听我说完。”王彦这才坐下去,仍旧一脸怒意。
“我就是知道你的脾气,所以才来提醒你。倘若刘光世整编两兴安抚司,你切不可与他置气,更不可使性子要挟。你是我的老部下,军中又素有威望,我料想他不敢免你的职,多半还是会将你留在军中。你记住一点,不管再难,只要你在军中,就如同我在。你要是意气用事,撂了挑子才正中他下怀。你是根钉子,给我钉在军中!”徐卫严肃地说道。
王彦虽不敢抗命,但还是问道:“那卑职得钉到几时?”
“这还用问么?”徐卫笑道。
垂了头想了片刻,王子才道:“卑职遵命就是,他纵然让我去养马,我也认了!”
“我离职以后,你若有事,可找张庆等人。行了,多的我也不说了,让你叫的人来了么?”徐卫问道。
“回相公,一早就叫来了,此刻正在右厢里。要召他们来么?”王彦道。见徐卫点头,他便起身出去吩咐。
不多时,便瞧见几个铁塔也似的人物踏入签房。这几人年纪相差较大,老的怕有五十开外,少的也却二十出头,而且一打眼就知道不是汉人。汉人有谁结辫子的?但他们也绝对不是女真人、契丹人,党项人。因为他们虽然结着两条辫子,头却没有剃。而且这几人看着身份都不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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