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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第5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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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多少场仗,也记不太清了。在任陕西制置使以后,我才没上一线,浴血奋战,冲锋陷阵,换来了今天的高官显爵,荣华富贵,也换来了一身的伤病。这一点,你我同为武臣,想必清楚。”
“是,太尉沙场名将,天下谁人不知?”刘光世附和道,还是清楚徐卫到底什么意思。
“我其他伤都不甚紧要,独当年在鄜州所受箭创,最是头疼。这么些年就一直没好断根,这不,近年来屡屡发作,这一次愈发厉害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连带着这右手右脚都不太好使,也幸亏是你来了,否则,宣抚司诸般事务真不知如何处理。罢,我们都是武臣,直来直去吧。”徐卫叹道。
“如今我身体精力都不济事,再加上局势也渐趋太平,虽然金辽双方都集重兵于边境,但女真人经历连串内乱,如今正休养生息,韬光养晦。而契丹人虽然东归,却志在复国,川陕乃至大宋短期之内应该与这两家相安无事。鉴于这些原由,我正考虑着把身上的差使放一放,一则养伤病,二则家里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不瞒你说,我娶妻晚,生育也晚,现在两个女儿都快到出嫁年纪了,还待字闺中,作父亲的,难免要操心。所以,宣抚司的事,你就多费心吧。”
刘光世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问道:“太尉的意思是……”
徐卫笑了起来:“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
“这,在下,确实不太明白。”刘光世都有些结巴了。他其实领会到了徐卫言下之意,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徐卫摇摇头,笑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得向圣上,向朝廷告假,准我卸了差遣歇息。”
“太尉要请辞?”刘光世失声道。
“正是此意。”徐卫点头道。“当然,将来朝廷若还有用我的地方,我自然当仁不让。如果天下从此太平了,我也乐得清闲。少不得,问官家讨要些金银财物,良田豪宅,以妓伶致欢心,以歌舞娱耳目。哪怕将来百年之后,也还有丰厚家资传给子孙后代,也不枉我为国效命几十年呐,哈哈!”
刘光世之震惊难以形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只频频点头道:“这当然应该,当然应该!太尉功大,圣上朝廷应该礼遇优待!”
“所以嘛,川陕两地,军民两政,就少不得要你刘太尉多费心思。”徐卫微笑道。
刘光世还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随口道:“这是职责所在,理当尽心。只是,太尉……你真要辞职?”
徐卫怔了一怔:“这话岂有戏说的?我本想是帮着你把所有公务都熟悉了再走,现在看情况,也等不得了。应该是最近几天,我便要动笔。本来不打算声张的,今日提前知会了你,也好叫你有个准备。”
“这么快?”刘光世嘴巴张开之后就没有合拢过。“太尉是不是再考虑?”尽管他此来最终之目的,就是取徐卫而代之,但猝然之间紫金虎来这么一下子,他真有些懵了。
徐卫摆摆手:“我已经考虑许久,要说劝,旁人没比你少劝。行了,我意已决。”
刘光世显得有些失神,喃喃道:“既如此,那便,那便……”
“好,公事说完,宣判难得光临,怎么着中午也得留下来吃杯酒再走。”徐卫邀请道。
刘光世想出了神,直到徐卫第二次邀请拘留时,他才如梦方醒:“不不不,此来专是探望太尉,我方才安顿了家眷,杂务很多,就不叨扰了。”说到此处,站起身来,行礼道“太尉安心静养,宣抚司诸般事务不要操心,刘某纵然有不明不解之处,自会向同僚们请益。”
“如此,我就放心了。罢,你我都是爽快,我也不留你。来人!”徐卫喝了一声。
府上管事的在厅外应了一声,紫金虎吩咐道:“替我送刘太尉。”
“告辞,万望徐太尉珍重。”刘光世看着对方道。
徐卫也拱拱手:“恕不远送。”
一直坐着没动,直到管事的来回话后,徐卫才起身朝后走去。是不比往日敏捷,但也绝没有他在公开场合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到后堂回廊上,正碰到大女儿徐嫣,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这话还真不假。徐嫣上来就要搀扶父亲,徐卫却笑道:“为父身经百战,这点痛算得甚?”
徐嫣却仍旧坚持扶了他,一边道:“往常便是逢旬休日,父亲也不忘去宣抚司,这连日都在家中,想是伤情不轻。娘这几日也是忧心忡忡,饭也吃不下。”
徐卫听了这话,本想解释,但话到嘴边没出口,想了想,对女儿道:“我去你母亲处,你去请你姨娘来,你也一并。”
“娘这几日心绪不好,便让姨娘代替去庄上盘算收成了,也不知回了没有。女儿去看看,那父亲可走经心些,不要强撑。”徐嫣一再嘱咐道。
徐卫爱怜道:“你爹还没到那地步,别担心,去吧。”
徐嫣这才后退一步,行个礼,自去请祝姨娘了。徐卫看着她背影,突然觉得,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到了张九月处,远远就闻到一股药味,走得近些才发现,妻子正在屋檐底下放了一个小炉,且在上头煎药呢。徐卫过去道:“怎么把药弄到内堂煎?”
张九月盖了兽子,从旁边丫环手里取了帕子净了手,擦了头上的汗,回答道:“我怕他们煎不好。”
你说这煎药又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何来煎不好一说?不过就是太过关心丈夫,谁都不信的缘故。徐卫也不多说,只道:“我有件要紧的事,须得跟你商量。”
张九月一听,便伸手去搀他,徐卫哭笑不得,索性让她搀了,进到里屋。因天气热,张九月那贴身的大丫头便跟着进来,拿了扇在旁边替主人主母扇风。徐卫只是看了一眼,张九月回身道:“你去吧,我和官人说些话。”说话间,不忘把扇子从她手里接过来。
一边替丈夫扇着风,一边问道:“官人要说甚事?”
“等季兰来了再说吧。”徐卫道。张九月闻言,便不再多问。其实,除了这徐府,换成其他任何一家人也不可能有这种事。家中事跟正室元配商量即可,有妾什么关系?可在徐卫家,这几乎成了常态。张九月也不介意,只认为是祝季兰出身书香门第,粗通文墨的关系。
不一阵,听得外头脚步响,正是徐嫣请了姨娘祝季兰来。一进门,祝姨娘就先行礼,随后道:“哎呦,好热的天!相公今日好些么?”
“无妨。”徐卫笑道,“辛苦你了,喝口茶吧。”说着,把自己的茶递给她。
祝季兰正渴,端着就喝,徐嫣站在她旁边,替她打着扇子。祝季兰感觉有风来,忙放下杯,侧身道:“姑娘别光顾着给我扇,夫人也热着呢。姐姐,今日我去庄上,盘点了……”
话没说完,徐卫就举起手示意道:“这事你们稍后再合计,眼下有一桩要紧的事,跟你们商……女儿,坐下,别站着。”
嫣应一声,在母亲身旁坐了下来。徐卫就是看到女儿年纪大了,也懂事了,所以家中大事理应让她知情。
“我捡紧要的说啊。”徐卫理着思路。“如今朝中变了风向,有人开始打击我们徐家,六哥徐良被迫去职,下一个,就是我了。外头的事,你们未必懂,我也就不多说了。只一件,我很快就会去职,兴元肯定是不能呆了,陕西恐怕人家也不会让我呆,我想过了,只能往四川走。你们提前有个准备。”!。
第三卷第八百四十六章
七月十九,大雨。
夜已经深了,徐卫书房里的灯虽还亮着,却有些昏暗。祝季兰拿开罩子,挑了挑烛芯,一边问道:“晚饭相公也没多少,我去下碗水饺吧?”
徐卫正在关窗,随口道:“不必,你先去睡吧。”祝季兰听了,又将书案上的东西检查了一遍,确认墨已经磨好,茶已经泡开,笔架上的笔也是徐卫最常用的那一支,这才离开了。她方才走到门口,听得后头相公说道:“不必担心,什么狂风暴雨我没经历过?”
季兰应一声,踏出门槛,替他掩上了房门。刚一转身,突感眼前一亮,随即一个炸雷在顶上炸响,着实吓了她一跳。
徐卫走回书案后坐下,铺开一张白纸,用镇纸压住,取过笔架上的毛笔执在手中,一时不动。他自入仕,奏本原没少写,最开始是自己口述,让军中的文吏代书。后来也学着自己写,因为官一大,很多事务涉及机要,不要假手旁人。这么多年下来,饱学之士倒不敢当,但是粗通文墨还是没问题的。
独独这一本奏马虎不得,未必要字字斟酌,但却要写得合理合情又不矫揉造作。思之再三,他沾了墨,提了袖子,在纸上写道“臣自宣和末勤王之事,至今逾二十年。赖道君、太上、先帝及陛下之威灵,将士之忠勇,屡破顽敌,驱逐丑类……”
这文臣写奏本,务必都要引经据典,开头非得从古圣先贤的作品里引用两句,不如此便显不出自己的才学来。可徐卫是武臣,当然不用这样,连什么引经据典也免了,直接说事。甚至于文采也可以不顾,哪怕是写白话,只要能表示清楚意思就行。左右,也不会有人去苛责一个未及弱冠就举义起兵的人作文太直白。
“而今,女真数历大变,金主得国不正,自顾且不暇,遑论南侵?契丹东归,志在复国,倘国朝不犯其忌,亦当相安无事。天下渐趋太平矣。臣效命疆场有年,昔日未登宰执,每每亲临一线,虽身被十数创,亦臣本分。现年过不惑,难堪少年之时,近来旧创复发,以至行走迟缓,举箸提笔亦诸多不便。医者言,宜弃俗务,潜心静养。臣思之再三,伏乞陛下准臣卸一切差遣,以养残躯。宣抚司诸般事务,着宣抚判官及参谋参议等幕僚署理,当无妨碍。臣身受国恩,今上表请去,非不愿受驱使,实不济也。倘异日贱躯稍复,陛下有用臣之处,自当幡然而起,总戎就道。以上区区,惟陛下垂听焉。”
“太尉,天水郡公,川陕宣抚使臣卫,靖安三年,七月十九。”
一气呵成之后,徐卫放下笔,又仔细看了一遍,自认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这才吹干墨迹,装入封皮。执在手中,若有所思。
这道奏本一旦送抵行朝,引起震动那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但皇帝和朝中那些人会不会批准,这很难说。诚然,他们都希望把自己弄下去,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说不定,他们还会以为自己在撒泼耍融,借此要挟,不管他,一次再准,我再奏一次就是。
正想着,窗户被大风吹得吱嘎作响。徐卫心头没来由得一紧,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倒不是为自己,而为两个兄长。他的“亲兄长”徐四被解除了御营副使的差遣,如今挂着宫观闲职,侄女在宫中境况又不好,嫂子的身体近来也一直欠安,想来日子也不好过。
可更不好过的,应该是徐六了。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宰相独揽朝政,权倾天下,眨眼之间就从高高在上的次相弄到泉州作个知州……比如徐卫现在,虽然削夺了王爵,但到底还是川陕宣抚使,如果让他去作个知州,他肯定所跳着脚骂娘。所以,他宁愿直接辞职,也不愿意等人来一步一步往下搞。
担心归担心,可他现在身在川陕,心有余而力不足,眼下只能先顾全了自己,才能替别人操心。
又想一阵,起身吹熄了灯,屋子里归于一片黑暗。打开门,大雨正下得紧。
因紫金虎被免了“知枢密院事”的头衔,因此川陕宣抚司呈文中央便不能再用枢密院的青牌红牌,因此他的奏本一直到八月初才送抵行在。说来也巧得很,他奏本呈进宫中的时间,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按规矩说,奏本到了,先送到有司保管,要么次日,逢假就择日再呈中书宰相或者皇帝。但是,先帝肃宗赵谌在位时就有规定,几大宣抚司的急件,不分时间,直达中书。
他本子送到中书时,上到宰相参政,下到僚属都回家过节了,只留下了诸如中书舍人和知制诰在中书里,以备皇帝有事召唤。徐宣抚奏本送达,中书舍人接了,一看,是直呈皇帝的上奏,并非行文中书的公文。也不敢拆看,心想着今日佳节,无论什么急事,也要等到明日再说。便打算先留下徐卫的本子,那知制诰是个晓事的人,对最近朝廷内幕有一定了解,见是徐卫的本子,便劝说立即往宫里送,徐太尉上本,必无小事。中书舍人听了,一想也是,便送往了禁中。
尚书右仆射兼平章军国重事,秦桧官邸。
秦会之在朝中行情看涨,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这府邸也逐渐热闹起来,尤其是今日中秋佳节,前来贺节送礼的人倒不至于踏破门槛,但却把门子们忙得够呛。没奈何呀,咱们相公升了次相,上台执政,便说麟王折彦质也要礼让三分,何况这些朝官?
刚送走魏师逊,便又见一辆车快速驶来,本以为又是哪位官人来巴结,有眼尖一眼看出这是宫中的车辆,也不去迎,忙入府禀报。
车直接停大门口,帘子掀处,内侍省都知沈择几乎是跳下来的,你说他那小身板哪有这工夫?一落地就崴了脚,哎呦一声,慌得随他前来的小黄门一把捞住,连声询问。
“休聒噪!走!”沈择忍着痛,脸都扭曲了,在随从搀扶下,一跛一跋往里去。进了大门,那影壁还没过呢,秦桧就迎出来了。
见沈择这样,他惊问道:“沈都知,这是,怎么了?”
“真晦气!到你门前就崴一下!”沈择苦着脸道。
秦桧听得莫名其妙,这关我什么事?你在我门前崴了脚,难道该着落在我身上负责?只是沈择是皇帝和皇后跟前的红人,他不敢得罪,亲自伸出手去想要搀扶,口中道:“赶紧厅上坐着,看需不需……”
“不需不需!秦相,赶紧吧,圣上召见!”沈择甩着袖子催促道。
“圣上?有甚要紧的事?”秦桧问道。
“你别问那么多!赶紧地,跟我去!车都在外头备好了!”沈择有些不耐烦了。
秦桧方才回府没有多久,公服也是才脱下,见沈择这副模样,心知必有急事,遂道:“劳烦都知厅上稍坐片刻,我去更衣,片刻就来!”
“嗨!”沈择极为不耐地叹一声,一挥手,示意对方快去。随从把他扶在厅上坐定,他也来不及看看脚,一个劲地挥手“你们也抓紧,陈参政处还没人去呢,哎呦!”随从走后,他感觉脚上越发地痛了,不禁懊恼起来。这个徐九啊,大过节的也不让人舒坦!
不过,他到底上表说了什么玩意?把官家急成那模样?也不让自己看本子,就给撵出宫来,直叫请宰执速速到禁中议事。该不是……不会,他真要有异心,哪还会上本?那是什么事?
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却见秦桧怎么还不出来?心头越发急了,就在那厅上喊道:“快去催催你相公,别耽误了大事!”
“都知稍安勿躁,有甚要紧事至于这样?”秦桧从后头转出来,幞头且抱在手里。
沈择一见,强撑站起来,那手跟泼水似地往外一劲儿地挥:“别磨蹭了,快走罢!”秦桧见真急了,大步就朝外去,沈择一见,尖着嗓子喊道“你倒是走了,我怎么办!”慌得秦会之又折回来,搀了他往外去。
等坐上了车,往皇宫驶去,秦桧心说这下不急了,总该告诉我怎么回事吧?结果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川陕徐宣抚上了本。
听这话,秦桧心里顿时“咚咚”那个跳!怎么回事?徐卫说了什么,把官家急成这样?他不能不慌,只因打压徐家,针对徐卫这一揽子事情,都是他主导的。搞成了,功劳自然他最大,搞砸了,黑锅也得他背!这紫金虎想作甚?
一路风风火火赶到禁中,皇宫大内,谁敢骑马乘马?遂下车步行,还得搀着沈择,埋头就往“勤政堂”去。半道上,参知政事范同撵上来,喘息着问道:“出了什么事?急成这样?沈都知,你这又是怎地?摔了?”
沈择不搭理他,只一味把头朝前晃,示意赶紧走。见秦桧扶着吃力,范同搭了把手,两位正副宰相,架着一阉人,你说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滑稽。
到勤政堂,沈择让他俩松了手,胡乱抹了几把汗,一瘸一拐进去通报一声,随后又跛回来,宣他二人晋见。
堂上,折彦质已经神情阴鸷地坐着,皇帝耷拉着脑袋,跟霜打了似的,这两位进去,正欲行礼,赵谨不耐道:“罢了罢了,都坐罢!”
二臣谢过,跟麟王对面坐了。三人互相交换着眼色,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参知政事陈康伯未至,皇帝等不及了,手中举起一道奏本使劲摇晃,口中道:“徐卫的本,方才送抵!朕怎么说的?宁可隐忍,也不要操之过急,打草惊蛇!现在怎么样?祸事了吧!朕再三地提醒你们,徐徐图之,徐徐图之,结果怎么样?削夺了人家王爵,又立马让刘光世出任宣抚判官,这,这,这叫欺人太甚!”
他劈头一顿训,也不知是针对谁,倒把宰相们喷得有些找不着北!而且听官家这话颠三倒四的,您到底站哪头的?什么叫“欺人太甚”,我们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跟陛下商量过的?
好在,这些大臣们都知道皇帝是什么品性,也不为奇,折彦质硬着头皮问道:“圣上,不知徐卫所奏何事?”
赵谨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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