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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第5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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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六却不作声,一则他是宰相,轻易不说话,一旦开口,那就必须得有一言九鼎,一锤定音之效:二则,他也想看看朝中大臣对此事都是个什么态度。

果然,很快就有“杂音”传入他的耳朵。

“圣上,诸位同僚的意见,恕臣不敢芶同。”说这话的人,年在四十左右,中等身材,神情极是严肃,一丝不芶。

“哦,卿有何见解,只管说来。“赵谨挥袖道。

“自徽宗宣和年间,宋金事变以来,我朝与北夷之战,前后绵延二十余载,一直不休。到如今,无论宋金,皆是人困马乏,百业凋敝,治下之民背井离乡,家败人亡者,比比皆是,已是无力再战。虽赖陛下威灵,将士用命,王师北定中原,诚为数十年来未有之大胜。然眼下时局之艰难,陛下也不可不察。民力已尽,若朝廷不加体恤,如湖州逆贼作乱之事,恐难断绝。”

为支援前线打仗,湖广百姓负担颇重,不久前在湖州发生了民变,虽然很快被〖镇〗压下去,但怕只怕是个开头。

赵官家听了他的话,点头道:“卿之言,是也。”

“臣附议范少卿,多年征战致使百姓不得安生,有违立国之本,自今后,陛下当行仁政,少求边功。祖先之业非是不全,徐图之,且北夷江河日下,不复往日之勇,对我朝已难形成威胁。”有大臣出班唱和。

徐良听在耳里起初不觉得有异常,这朝堂上素来不是“一言堂”个别人有不同意见,也是极正常的事。可渐渐的,跳出来支持“休兵罢战”的大臣越来越多,最后竟有七人,这就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视了。

同时,他也怀疑皇帝今日朝会上抛出此话题,恐怕不是偶然,莫非是有意想讨论国家今后的走向?在他看来,要驳倒这七大臣的意见简直易如反掌,不过不能由他出面。

“陛下切勿听信误国之言!“一人抗声叫道,惹得满殿大臣纷纷侧目,众人视之,乃知谏院孙式。这个人往回数几年还在杭州旁边的湖州武康县作知县,任满之后,直接提回〖中〗央,担任监察御史,没干一年又被提拔为知谏院。能升得这么快,没背景肯定是不行的,他的背景就是徐良。

当年,太上皇在黄潜善等大臣的支持下,发动政变,企图复辟。

徐良自葛岭逃脱之后,一路向北想去搬救兵,在湖州武康县,得此人帮助护送到两浙宣抚使赵鼎处。徐良后来想起他的忠义,因此有意提拔。

“孙卿这大臣们以天下苍生为念,何谓误国?”赵谨问道。

“陛下国家累年征战不假,损耗民力也不虚,然兴师动众,本非我愿,若无北夷兴暴兵荼毒华夏,何至于此?如今,女真虽接连败退,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怎能说对我朝就没有威胁?山东,河北,乃至燕云,仍在金贼手里,祖先之基业未能光复,怎就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且现下,天下未安,诸位同僚怎出此消极之言?”孙式反驳道。

“孙知院,下官只说是暂时罢兵,与民休养,并非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怎就误国?”这位范少卿,名同,现任太常少卿。

“金人接连败于我朝,正当趁此机会,举兵北上,复山东、河北、

燕云诸地,光复旧业。若与你休养,女真人岂不会休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以一时之牺牲,换永久之太平,这才是要紧。”孙式正色道。

“哼,这话听着光鲜,可你怎就知这一时的牺牲,能换来永久的太平?女真人是屡战屡败,可我朝折了多少兵马钱粮?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且女真者,边夷贱类,宜从阔略,若逼得急了,只恐兽穷则搏,得不偿失。而今,北夷于我,已无致命威胁,若再穷兵黜武,恐非正道。”范同笑道。

“范少卿饱学之士,岂不知,除恶不尽,后患无穷?再者,这收兵罢战,与民休养,也只是你一厢情愿,你怎知女真人就肯?他们接连从两淮、中原、河东败退,难道不思报复?依我之见,非但不能“忘战”更应该“备战,!”可能是怕孙式孤掌难鸣,又有不少大臣出来帮腔。

哪知,这话正中范同下怀,立即道:“女真人是否情愿,看今后动向便知。我倒是想问一句,倘若女真人也作此想,公等又当如何?”

这句话立时就把孙式等人问住了,孙式沉默片刻,道:“金人若愿和,亦可,还我山东河北,按海上之盟,割燕云半数予我,便可罢兵。”这到底是当言官的,言语上绝对不会输给旁人。

“哈哈,这才叫一厢情愿。你当女真人如此好欺?”范同讥笑道。

孙式却是神色不改:“女真不好欺?难道我矢宋好欺?”

两边争执不下,徐良始终不发一语,只是他觉得,闹到现在,该有个宰执大臣出来总结总结,而这个人,当然非秦桧莫属。可他左等右等,背后的秦桧愣就没动静,偏生他又站在最前班,不可能回头去跟秦会之打招呼。又一阵,却是同为参知政事的李若朴出班来道:“陛下,臣认为,方历大战,三五年休养自是应当。若从此不思北上,断不可取。先帝矢志恢复,然大功未成,中道崩俎,陛下继先兄之遗志,受军民拥戴,不可松懈。”

这连先帝都搬出来了,赵谨不怕马虎,连忙表态道:“李参政所言极是,朕登基之初,就曾昭告天下,当继承先兄遗志,驱逐北夷,还我河山,一刻也不曾忘怀。罢,今日之议,原是朕信口一说,就到此为止。”!。

第七百九十二章摊牌

赵官家授意几个“不知轻重“的大臣在朝堂上把休兵这事提出来以后,本以为是造了声势,可过了几天他发现,这事怎么没动静了呢?朝臣们还是该办公办公,该回家回家,怎么没谁提这茬了?

倒不是说这一提议不得人心,自从宣和末年宋金事变以来,朝廷用兵多年,对国力民力的影响都是明摆着的。现在局势且不说完全逆转吧,至少女真人已经难以对大宋构成严重威胁。当然就有人想着是不是暂时休战一段时期,与民休养生息。

之所以没人理这茬,不是不想理,而是不敢。现在朝廷的局势是,徐良以“平章军国重事”的身份掌握着行政权力,虽不说一手遮天,但任何要跟他对着干,总得先掂量自己的斤两。宰相挑明了是要一鼓作气,收复失土,而且这种姿态是占据着〖道〗德制高点的,你不能说他这不对。这种情况下,贸然主持和议,得罪当权者不说,还容易被人诟病,因此大臣们虽然心里有数,却都不作表态。

他们得过且过,可皇帝不行啊,刘皇后见天地催促,前头刘光国也是时不时有请示上来,人家耶律马五那头还在等信呢。赵谨左右为难,这声势没造起来,难道直接摊开来说么?要真挑开了,徐良头一个就不同意,他不但是国家重臣,政府首脑,而且有拥立之功,要否决他的意见,还真是……

这一天,徐良和往常一样,上朝,用餐,然后去中书坐堂办公。

今天早朝倒是有些特别,前几日总有那么几个人在鼓吹要休兵罢战,恢复民力今早却谁也不提了。他也不以为意,散朝之后,往中书一坐,准备看各地上来的公文。

因为中枢机构实行分治省事,几个副相都有自己负责的方面替他省事不少。不要以为这样会削弱他的权力,副相可以看公文,也可以批,但遇大事最终决定拍板还得到他这儿来。因此,摆在他案头上的,都是国内要紧的事情。徐六一件一件地批着,要立即发下去执行的放一叠,需要到皇帝那里走过场的放一叠。

当他批到最后一本时发现这是淮南宣抚司上来的本子。翻开之后,果然是“权淮南宣抚使”刘光国的亲笔。国丈在本子里还是报告了一下淮南的境况,以及敌我的态势之类,徐六还没觉得怎么地。

但在后半部分,刘光国话锋一转,提到了一桩事。说,金军山东主帅耶律马五,派遣使者赴军前面见于他言语中透露出金廷有与南方修好之意。他作为统兵在外的宣抚大臣,不便擅作主张,因此请示朝廷,是否与之接触。

徐良将本子摊在案上,靠回椅背嘴里一吸,喃喃道:“金人主动示好?他们方才在山东打胜,挟胜求和莫不是早有此打算?”这话在嘴里念叨了一会儿,他脸上就有了笑容。为什么?

你想,女真人刚刚打了胜仗,把神武左军撵了回来,这也算是一次成功的反扑吧?如果说,女真人有那个实力,大可借此机会向南示威甚至准备再度南侵。可现在对方不这么干,反而主动示好。这说明什么?说明女真人真不行了!我不趁现在收拾你难道等你恢复元气?

可笑朝中那几个目光短浅之辈,还成天叫嚷着要休兵现在要是休兵,将来打起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时,他目光落在本子上,看到了参知政事秦桧在后头下的批注。“北夷示弱,或可谈山东之事。”

“这个秦会之,想什么呢?女真人会把山东拱手白送给你?要真有那么容易,徐九他们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徐六笑毕,拿起笔将秦桧的批注划…了,随即揣了本子,步出办公堂。到了秦桧屋外头,唤道:“秦参政。”

片刻之后,秦桧出来,道:“相公何事?”

“方才看了刘光国的本子,涉及北夷,需向圣上请示,走吧。”

徐六道,语毕便朝外走去。因为秦桧是负责这一方面的,因此必须要有他同行才合规矩。

秦桧却在后头没有动弹,看着徐六的背影,又耷下眼皮思索片刻,这才跟了上去。一正一副两位相公行走在大内,徐六昂首阔步在前,秦桧亦步亦趋,紧随在后。宫里的内侍们显然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也没谁多看一眼。

到了勤政堂外,徐良才回过头来道:“女真人这些伎俩,便是孩童也骗不过,你我见了圣上,把这事挡了便是。”

秦桧一听这话便知道了上司的态度,估计自己的提议,他也没看进去,便道:“自然唯相公马首是瞻。”

徐六轻笑一声,上前请内侍通报,进了堂内,行过礼后,皇帝问来由。他将本子呈上,也不等赵谨问,自己便道:“淮南刘宣抚上报称金帅马五遣使至军前,主动示好,有讲和之意,因此请示朝廷。此女真人缓兵之计而已。”

你说赵谨能不知道这事么?还是装模作样地把本子看了一遍,忽然道:“咦,刘宣抚向朝廷递本,怎如此草率?这下面怎么还涂抹?”

徐六面色不改:“回陛下,那是中书大臣的批注,臣甚觉不妥,因此划掉。”

赵谨也不见什么异样,只道:“却不知写的是什么?”

徐六眉头微皱,觉得有些不对,沉默一阵之后,侧身道:“秦参政在此,陛下可问他。”秦桧是他弄回〖中〗央来的,一直也是他的得力助手,两人共事数年,已有默契。徐六并不担心,因为秦桧肯定不会照实说,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了。

秦桧低了低头,以平常口吻道:“回陛下,臣看完刘宣抚上本之后,以为可趁此机会勾回山东,遂批了一句。此刻想来,也确实草率了些。”

徐良心头顿时有些不悦,当着皇帝的面却也不好发作。只听赵官家道:“这么说来,徐卿是不主张与金人接触?”!。

第七百九十三章角力

其实起草率,该是徐良。他和秦捡同为宰执大臣,虽然台面下是徐六一人独相,大权独揽,可台面上总要过得去吧?人秦桧的批注,大笔一挥给划…了,这本就不合适,再这本是要给皇帝看的。

徐六因此一时沉默,而后道:“回陛下,自北伐以来,女真人尽失中原两淮。山东一役,官军受挫,女真于此时示好,颇有委曲求全之意。想早年,北夷何其张狂凶悍,如今这副作派,恐非真的委曲,不过是为缓兵罢了。因此,臣认为,不予理会最好。”

赵谨显是有备,看着老丈人的本,像是喃喃自语道:“卿之言不无道理,然近来朝中屡屡有大臣发声,是要休兵。现在女真人又来示好,倘若不予接触,直接拒绝,恐怕不太合适,徐卿以为如何?”徐良点点头,不得不承认:“陛下之言在理。”

赵谨有意无意地看了秦桧一眼,又道:“况且,方秦参政不是也么?可趁此机会,勾回山东。若真能如愿,岂不省得将士浴血奋战,国家也少废钱粮。”

徐六嘴角一扬,笑道:“陛下,北夷贪得无厌,世所共知。偌大山东地界,他们岂肯拱手送还?便是还,只怕也是别有所图。虽我朝还未与女真接触,但臣猜测,即使与北方和谈,即使对方答应交还山东,也必然附加种种条件,这就是北夷战胜之后,主动示好的用意所在。”赵谨在御座上动了动身,显得有些不自在,因为徐良所料分毫不差。

但这话已经到这里来了,总不能半道折回去,思之再三,他硬着头皮道:“且不论北夷会提出什么要求,总要接触一下,既然是和谈,就会先谈,至于谈得成,谈不成,再另。”

徐良一时不答,心里头暗思,往日皇帝绝计不会在这些事上跟自己纠缠,他在意的,不过就是老丈人舅之类,如今这般态度,必然是事出有因。这与女真人和谈,干系重大,父亲在世时曾经誓言与女真血战到底,绝不与之和谈,且眼下大宋已经掌握主动,我凭什么坐下来跟谈?

一念至此,他强硬地回应道:“臣坚拷认为,对北夷,不予理会是上策。”

皇帝面无表情,一时也犯了难,他还真没有跟徐良针锋相对过。

一是因为对方是拥立自己登基的主要功臣,且在朝在野都享有极高的声望:二是因为徐良功大,他执政期间,宋军对金作战屡屡获胜,已经扭转局势:至于第三,徐家势力之庞大……

想到这些,赵官家不禁有些气馁了,左右不也过是老丈人封王,这回不成,以后再寻机会就是。心里七上八下没个主意,好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皇帝开金口道:“既如”刚两个字,耳朵里突然传入一点细微的声响,他后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那个声音,徐良和秦桧也听到了,是一个人在咳嗽,而且听起来应该是个女人。

皇帝脸上的肉都好像在抽搐,片刻之后,他埋着头道:“既如此,那这事明日朝会上,交由朝臣们讨论吧。”朝会上讨论?有什么区别吗?这首相态度一挑明,朝中大臣还不许多都是倾向主战的,就算是心系和谈,又有几个人敢公开跟徐六唱反调?再了,就算大臣们蹦哒得再高也没用,政枢这二府的大臣只要不松口,皇帝都没奈何。

但是,此刻徐良却动了心思。自从皇帝登位以来,倒不言听计从吧,至少还从来没有跟他起过真正的争执,这还真是头一回。皇帝毕竟是皇帝,大臣终归是大臣,皇帝现在执意要跟女真人接触,应该是有原因,现在看起来,恐怕是跟前线的刘家兄弟有关。自己如果一再强硬,开罪刘家不,也容易让赵官家反感。

这和谈,是要谈的,再者,也是自己能够掌控的,既然官家执意要一试,那就接触接触吧,到时候想让和谈中止,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这样一来,也不至于驳了皇帝颜面。打定主意,他俯首道:“既然圣意坚决,何必交由朝会讨论?臣纵然保留意见,又岂敢违逆天之意?”

赵谨一抬头,诧异道:“这么来,徐卿是同意了?”

“圣意已下,臣哪有不从之理?”徐六道。

皇帝实是没有料到徐六转变得这么快,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忙道:“徐卿放心,无论成与不成,且先谈再。总归,要以大宋为先。”徐良没有旁的,只称“是”而已。

赵谨又道:“这,既然,山东金帅一再遣使与淮南宣抚司接触,徐卿看,是不是……”

徐六闻弦歌知雅意,频频点头道:“陛下圣明,且让淮南宣抚习与金人接触,探一探虚实,再由朝廷出面不迟。”

这话正中下怀,赵谨喜上眉梢,连连道:“卿之言,甚合朕意,甚合朕意!就这么定了!”

“遵旨,臣告退。”徐良一揖道。

“好,徐卿先去,稍后朕便降旨到中书来。”赵谨点头道。徐良退至门口,转身出去。秦桧心里没了底,也想赶紧告退追上去。

手一抬,话刚到嘴边,却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秦参政留步。”中元兴隆元年五月,朝廷令权淮南宣抚使刘光国与女真人接触,先探一探北方的口风。刘光国接到这命令,喜出望外,他根本不用接触,也不用探什么口风,因为他跟耶律马五早就勾兑好了。只等杭州行朝的态度,然后两国派出正式使节谈判。因此,没过多久,他就将和耶律马五谈好的方案上报给了朝廷。他这本往上一递,可算是沸油锅里加飘水,都炸了。

这一天,徐六因为母亲生病的缘故,请假没上早朝。老太君近来身骨实在不太行,昨晚到今早一直昏昏沉沉的,徐六是个孝,在母亲塌前守了一夜,直到方老太君总算是醒过来,还喝了稀粥,他悬着的一颗心算稍稍落下。

看看时辰也不早了,应该去中书坐堂理政,他再三吩咐妻好生照看,有事直接传消息到大内。正准备出门,仆人来报,是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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