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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第4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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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有“便宜黜陟”之权,不就是任命一批官员么?直接下令就是。但现在朝廷已经把这权力收回去了,所以,必须得请示杭州。

万俟卨看罢,本没有在意,对张浚道:“德远,这事你经手一下吧,以本司各义上奏朝廷,把徐郡王的意思传达天听。”

张浚应下,万俟卨起身,正打算出门。千不该,万不该,张德远此时多了一句嘴:“有西军之精锐,更兼义师之响应,此番进攻河东,大有可为!也是徐郡王,旁人何来如此之大的号召力?”

万俟卨笑着插了一句:“谁叫徐郡王是带乡兵出身的?”

张浚听出他有讥讽之意,也笑道:“倒不是这个原因,大王从前担任过义军总管,对河东义军扶持颇多,因此深得义军敬重。河东失陷以后,义军皆打‘徐’字旗,以大王部属自居,无时无刻不盼望王师东进呐。”

第六百九十三章天威难测

第六百九十三章天威难测

万俟卨本来已经朝外迈步了,听到这句话收回脚来,眉一皱,嘴一张:“你说什么?”

张浚显得有些疑惑,我这句话哪里说错了么?你如何这般模样?遂答道:“我说,徐郡王威震两河,河东义军都听他节制。”

“不对不对!”万俟卨连连摇头,走了回来。拉着张浚坐下后,问道“另外一句,你说河东义军怎么来着?什么旗?”

张浚越发疑惑,想了想,恍然道:“哦,因为徐郡王从前曾经担任过河东义军总管,所以河东义军一直打着‘徐’字旗,以大王部属自居。”

万俟卨听了,脸上阴晴不定,口中喃喃道:“徐字旗,徐字旗……”

“怎么?有问题?”张浚反过去问道。对方异常的举动,让他很意外。

万俟卨沉默片刻,忽地轻松一笑:“哦,没事,随口问问。正如你所说,也说是徐郡王,旁人哪来这么高的威望,对吧?”

张浚不答话,看了对方一眼,起身道:“若无事,下官就去忙了。”

“好好好,去吧。”万俟卨挥手道。张浚一走,他也麻利地起身,背负着双手在堂里走来走去,里面抬头向天,里面俯首向地,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像是在考虑纠结什么事情。

一阵之后,他突然朝外喊道:“去,请张参议来!”

张浚这回是彻底糊涂了,万俟宣判今天不对头啊,怎么如此反常?他回到万俟卨的办公堂以后,进门就问道:“宣判,唤下官来何事?方才不是……”

“来,德远,坐坐坐。”万俟卨显得很热情,拉着张浚并肩坐了下来。

张浚坐下之后,仍旧问道:“到底何事,让宣判如此在意?”

万俟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叉着手笑道:“德远啊,你到川陕有些年头了吧?”

张浚眉头几乎拧成一个陀螺,这人今天怎么了?哪根筋不对,跟我扯什么老黄历?不过对方终究是长官,他还是回答道:“下官到川陕已经多年,早先在陕西宣抚司勾当,后来短暂地在陕南招讨司呆过,再后就一直在宣抚处置司了。”

“我记得,你好像是从西府派下来的,对吧?”万俟卨问道。

“没错,下官昔年确实在枢密院任职,怎么?万俟宣判问这作甚?”张浚问道。

万俟卨松开了手,吸了口气,沉声道:“德远,你我都一样,是中央派员,对吧?”张浚不应声,从对方这句话里他隐约地感觉到些什么,再联想之前的种种,他不敢贸然接口。

“我们到地方上来,不止是担任本职,更有为朝廷张目明聪的责任。”万俟卨道。

“嗯。”张浚淡淡道。他已经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了。

“从宣和事变以来,国难当头,多事之秋,这朝廷许多法度典则都有改动。祖宗家法也得权宜变通,这是大局所迫,没有办法,对吧。”万俟卨还在为自己后头的话作铺垫。

“嗯。”张浚还是应一声。

“但话说回来,有些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却是不容含糊的。”万俟卨道。

张浚一笑,直视对方道:“宣判到底想说什么?”

万俟卨毫不闪避对方的审视,似笑非笑道:“我想说的是,眼下这个局面不太对。”

“哦?下官不知宣判这话从何说起?”张浚问道。

万俟卨哼了一声:“方才,你说河东义军皆打徐字旗?”

“是。”张浚点头承认。

“这就怪了,这些义军为什么都打徐字旗?”万俟卨又问。

张浚正色道:“下官方才不是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么?只因徐郡王从前曾经担任……”

没等他说完,万俟卨已经一口截断:“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那宣判是什么意思?”张浚问道。

万俟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道:“在德远看来,徐郡王是何等人?”

张浚脸色微变,答道:“西北柱石,国之长城。”

“哼哼,德远评价很高。”万俟卨笑道。“诚如你所说,徐郡王地位既高,权力也大,威望还重。节制二十万西军,管辖数千里土地,更有便宜行事之权。再者,徐郡王保蜀口,复全陕,如今又征伐河东,势如破竹,若说功盖当代,我看不是折彦质,非徐郡王莫属。”

张浚不吭气,他知道万俟卨不管怎么绕,都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万俟卨见他不搭腔,咳了两声,继续道:“当然,我也知道徐郡王向来是没有飞扬跋扈,蔑视朝廷的行为。然而,你今日的话却让我深感忧心呐。”

张浚看着旁边,笑道:“这就让下官难解了,本是向宣判告捷,为何倒还忧起来?”

万俟卨见张浚这个态度,收起笑容,严肃道:“张参议,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张浚却不承认:“下官委实不明。”

嘴角一扯,万俟卨似乎有些不悦,但最后还是道:“那我索性就明说了。徐郡王手握重兵大权,朝廷自然介怀,但形势所迫,西北必须有他这样一个人。可如今,似乎有些过头了。他不担执掌在川陕,连河东都奉他号令,那各路义军都打徐字旗,这很说明问题。”

“那,宣判想怎么作呢?”张浚问道。

“要怎么作,那进朝廷决定的,轮不到你我来想。我们要作的,就是据实以报,将这个情况送到行朝。请圣上和宰执大臣们去考虑。”万俟卨这才算说出了目的。

“宣判的意思是说,要上奏弹劾徐郡王?是这个意思么?”张浚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弹劾谈不上,下情上达吧。”万俟卨道。

张浚一阵沉默,而后道:“这是宣判的事,下官不便评论。宣判要作,自作。”

万俟卨眼睛一眯:“你不想参与?”

张浚缓缓起身,笑道:“下官是宣抚处置司参议,我的职责,是协助宣抚相公,分管方面,而不是履行监司的职责。”

万俟卨叹了口气,似乎十分惋惜:“德远,你还是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张浚不再说什么,对他一礼,折身退出了办公堂。万俟卨胸膛起伏,看着他离开之后,摇了摇头。

时间进入五月,天气渐渐转热,而河东战场也跟天气一般。王彦引两兴军转道进攻李植从前的老巢威胜军,四战四捷,克威胜。远近义师争相来投,一时气势大盛。王彦抓住机会,迅速转兵进攻隆德府。

整个河东南部,金军的防御土崩瓦解。深受女真迫害的百姓喜迎西军,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光复。

而徐卫本人则率领大军,猛攻阳凉北关。此关倒敢不愧是雄关,西军前后陆续攻了数次,其中大规模进攻就有两次,都被挡了回来。可太原盆地就在这阳凉北关的后头,如此巨大的吸引力,促使紫金虎忍受着伤亡,非要拿下阳凉北关,进兵太原不可。

而在北方,一路神勇的辽军算是碰上了硬骨头。与兀术的大军在大同府境内展开的会战,震动燕云。但此役,辽军的进攻却为兀术挫败。契丹人所凭借的,是马军之利,此番东来,耶律大石足足发了十一万骑。而进攻西三州,萧斡里剌又发动了七万骑,清一色的马军。

而兀术的兵团,则是步骑协同。他调集了大量的强弩,光是神臂弓就数以千计。这给企图用骑兵击溃金军的辽军造成了重创。所谓败也骑兵,成也骑兵,落败之后,辽军正是凭借其强大的骑兵力量,能免遭兀术大军的掩击追杀。一路退到云内州,整军以备再战。

可以说,此时,正是河东局势的关键时候。辽军是肯定不可能一举打下燕云,复国成功的。但西军却有可能一举拿下太原,鼎定河东局势。

这个机会数十年难遇,北面有辽军吸引了金军的主力,留在河东境内的多是二线部队,以强击弱,如果还不能建立殊勋,你让西军的脸往哪放?

而徐卫本人,对此也很有信心。他不光有最强悍的军队,最优秀的将领,更有一个稳固的后方,不管是援兵,物资都可以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再者,仗怎么打,他不受任何人的约束。

五月下旬,杭州。

发生在不久之前的那桩政变,虽然凶险,但老百姓知道的内情却并不多。因此时过境迁以后,大家渐渐淡忘了这桩,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五月的天气,最适合泛舟西湖,欣赏湖光山色,看白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需记住,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朝廷里,也渐渐恢复了平静。虽说西军进兵河东,但那终究远离江南,从皇帝到百官,各司其职,并没有什么异样。如果非要说什么不同寻常的事,那就是皇帝实在太勤奋了。

勤政,从来都是评价一个帝王的重要标准。一个勤奋的皇帝或许不一定是好皇帝,但一个只顾享乐的皇帝,绝对是昏君。赵谌很勤奋,勤奋到了终日操劳的地步。本来,他正当青年,精力旺盛,这样作没什么不可以。

但问题在于,赵谌身体本就不行,有些先天不足。就他那小身板,没日没夜地操持国事,铁打的也受不住。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没什么大疾,但小病不断。朝臣们每次见到皇帝,都觉得他气色不好,最后,开始有大臣劝他,注意御体。但赵谌矢志恢复,要作一个中兴之君,因此并没有把这些话记在心上。

禁中,内侍省押班沈择,行色匆匆地走在回廊上。他保持着一贯的低头弯腰的姿势,所以看起来倒像是在俯冲。入勤政堂,却发现皇帝没在御座上,一问守门的内侍才知,官家方才起身,估计是净手去了。

沈择听了这话,看了看手中拿着的东西,显得有些焦急。不时朝帘子后头张望,等了好一阵,终于看到脸色苍白的赵谌一手按着肚子,缓步出来。

“官家,这是怎么了?”沈择见皇帝走路步子都有些飘,赶紧上前搀扶着。

“说不清,今日用过早膳之后,泻得厉害。”赵谌在他搀扶之下回到御座,重重地坐下去。

沈择侍奉他坐好之后,又看一眼手中的东西,欲言又止。

赵谌似乎想起什么来,问道:“不是说有本么?取来了?”

沈择将手中的本子递上:“取来了,川陕宣抚判官万俟卨的本。”这地方上上的本子,一般先到中书,宰相视大小,呈报皇帝,一般都是亲自送来,为何这一本,却要沈择去取?

原来,万俟卨这个本子根本就没有经过中书,而是直接上达天听,所谓“密折专奏”,就是这样。这是当初他赴任时,赵谌特许的,一直到现在,他才首次动用了这个权力。因此不难想象,肯定有要重要的事。

赵谌接了本,也顾不得肚中还一阵阵蠕动,便展开看了起来。沈择显然已经看过,并没有在旁边偷瞄,只时刻注意着官家的神态变化。

赵谌初看时,可能因为肚子不舒服,偶尔还露难受的表情。但越往后看,神情越是凝重。看罢,放在案上,那张削瘦的脸庞上阴云密布,极是纠结。

“徐卫动作倒是利索,短短时间,已经攻克河中府、解州、绛州、泽州多地,并且迫使女真河东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韩常投降。宋金开战以来,如此高级别的金将,还是头一个。”赵谌说的这些,都是喜事,但他脸上却看不出来一丁点欢腾。

沈择因为知道本子上还写了什么,所以并不奇怪。

“可是……”赵谌起了个头,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又拿起万俟卨的奏本看了几眼,复扔在案上。“沈择,你说徐卫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小奴不好说。”沈择为难道。

“有什么不好说的?朕让你说。”赵谌道。

“小奴从前在东宫侍奉官家时,偶尔倒是听说过徐郡王的事迹。不外乎就是百战百胜,力挽狂澜之类。因此,除了能征惯战之外,没有旁的印象。

第六百九十四章疑人不用

第六百九十四章疑人不用

及至官家登基,知道的事情多了,又认为徐郡王事君倒也得体,且并没有什么跋扈不法的举动。总的说起来,应该还是忠臣良将吧。”沈择道。

听了他的话,赵谌微点了一下头:“忠臣良将,朕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万俟卨在本子里说,河东诸路义军,多年来都打着徐卫的旗号在坚持抗金。此番,西去一过去,河东义军争相来附。他担心,徐卫权力既大,威望又高,且手握雄兵大权,终非长久之计。”

沈择听在耳里,应道:“徐郡王固然没有什么不周不正之处,但万俟卨的担心也不是杞人忧天。”

“确实如此。”赵谌点头道。“徐卫虽然向来行事得体,万俟卨说的也都是实情。他建议朝廷要有防备之心,应该对徐卫的权力作出一些限制。你怎么看?”

沈择想了想,道:“小奴一未带过兵,二未行过政,这实在不懂。”

赵谌端过茶喝了一口,感觉索然无味,合上盖子叹道:“这事麻烦!要恢复旧疆,就必须得依靠这些带兵的人。但祖制又一向对这些人加以防范。朕纵使决心一革陈弊,也不可能事事反着来。”

沈择听了他这话,试探着问道:“那不如就从万俟卨所请?”

“哪有那么简单,徐卫的权力都是朝廷授予的,怎么限制?取消他的便宜行事之权么?川陕距离江南何其遥远?倘若事事需得朝廷批准,岂不有误?”赵谌摇头道。

沈择想了想,忽道:“此事官家既拿不定主意,何不召宰相来咨询?”

这话却提醒了赵谌,思索片刻之后,吩咐道:“去,召徐良和赵鼎来。”

时徐良赵鼎两个,都在中书政事堂料理军政,听闻皇帝召见,也不疑有他,放下手里的事务便赶到勤政堂来。

到皇帝跟前,行了礼,赵谌笑道:“两位贤卿,好消息。”

徐良赵鼎一对视,好消息?什么好消息?马上,就听皇帝道:“西军为配合辽军东征,出兵河东,进展可谓神速啊。短短时间,就已经攻克河东南部诸多州县,河东义师群起响应,形势一片大好。看样子,北伐中原还在筹备,徐郡王就快要把河东给夺回来了。”

二相一听,喜上眉梢!果然是好消息!哎,你说我们这一头打个仗那么费劲,怎么到了天水郡王那里,好像吃面条似的?到底是徐卫啊,行!

赵鼎是坚定的抗战派代表人物,此时喜道:“陛下,有徐郡王在河东攻略,中原河东恐怕也为时不远了!陛下的中兴大业,已见端倪!”

“呵呵,但愿吧。”赵谌轻笑道,右手却不停地把万俟卨那本奏章翻翻合合。

徐良早就注意到他这个动作,也注意到了皇帝的神情和往常不一样。如果是从前,只要有捷报一传,皇帝哪还坐得住?只怕就是振臂高呼,喜形于色了,何心这般淡定?莫非,他手里的本子有什么问题?

“哦,倒忘了,两位贤卿坐吧。”赵谌忽道。

徐赵二相谢过,坐在侧面,赵鼎又道:“徐卫能在川陕励精图治,有所作为,这证明陛下和朝廷的策略是正确的。”

“但是,有人不这么想。”赵谌此话一出,徐赵两个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赵谌使个眼色,沈择会意,取了万俟卨那个本子,先送到赵鼎跟前,毕竟他是首相。后者翻开一看,见是川陕宣抚判官万俟卨所奏。前一段是报捷,看得赵谌心花怒放。但随后笔锋突转,议论起了川陕军政。

末了,报告了一件事情。说是河东义军数十万,皆打徐字旗,以徐郡王的部属自居。显然,是徐郡王经过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他认为,徐卫位高权重,隐隐不安,希望朝廷重视这个问题,加以限制。

赵鼎看到这里,不动声色,随后递给了徐良。徐六接过,看罢,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将奏本交还。

此时,他心里可谓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因为万俟卨报的这件事情太敏感!很容易就使人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而且,皇帝当初派他去川陕,其目的虽然不明说,但大家都知道,就是为了监视老九。如今,他密折专奏,皇帝会不会对老九起疑心,进而,甚至引发到自己身上来?

“赵卿,徐卿,说说看,有什么想法?”赵谌见他们两人都看完,遂问道。

赵鼎动了动两条腿,沉吟道:“此事……可大可小。”

“大怎么说?小又怎么讲?”赵谌问道。

“往大了说,万俟卨所述皆是事实,若朝廷认为这样不妥,自然可以加以整改;往小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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