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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第3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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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让我猜中了?”张宪脑袋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和他持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张俊这个时候派人出来,怕是十**了

徐卫不动声色,问道:“人在哪?”

“正在外头剥个精光,且搜着。”徐勇回答道,万一是个刺客呢?徐卫今时今日的地位于陕西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像从前那样亲自参加是想也别想的事,更何况,你处在一个决策者的位置,不需要去执行,拿主意就成。

“马上带进来,看看张佰英想干什么。”徐卫吩咐道。

不一阵,两名士卒掀开帐帘,一人步入牙帐。在场的西军将帅齐齐望去,但见来人三十多岁模样,面皮黝黑,留几缕短须,个头不甚高,但极精壮,很容易就看得出来这是个久经沙场之辈。

一进来,见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也没人介绍,这汉子显得有些局促。上得前来,二话不说,先跪下去,拜道:“小人乃城中军官,奉长官命,求见徐宣抚。”

“去你母亲……”杨彦刚起个头,就被马扩制止了。随后自己问道“奉哪个长官之命?”

“奉张俊张都统之命。”那汉子仍跪在地上,不抬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所为何事?”马扩又问。

对方似乎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片刻之后,说道:“张都统吩咐,务必见到徐宣抚本人。”

徐卫开口道:“我就是徐卫,说吧。”

那汉子稍稍抬头,打量徐卫几眼,又俯下去:“斗胆请宣抚相公……”

“不必这帐中没有不相干的人,有话直说,起来吧。”徐卫截断道。

对方起身,正想详细报出自己的名字军籍,泾原副帅徐成突然喝道:“娘的我说怎么看着眼熟齐武,认得我么”

那叫齐武的军官寻声望去,仔细打量着徐成,忽地脸色一变,再次跪了下去,颤声道:“小人见过,见过小帅”泾原军中自有传统,在徐卫的大伯徐茂去世以后,被称为“老帅”,徐原就成了“大帅”,再后来生了徐严徐成,军中便称“小帅”。徐成自小在军营里长大,那齐武原是泾原军官,如何认不得?

“怎么?泾原的?”王禀问道。

“哼这厮是绿林出身,先父见他有些手段,收于帐下听用。他是张俊的部下,当年随那撮鸟一同降了金”徐成愤愤道。这叫丢人现眼娘的,泾原军竟然出了这么多的叛徒

那齐武伏拜于地,额头直贴到地面上,颤声道:“小人,也是身不由己”

“呸你个猪狗一般的东西你可知道你一家老小还在泾原”徐成大骂道。

齐武磕头不止,不敢再作任何辩驳。何止是他?很多泾原降兵降将的家属都还在陕西。若是碰到从前的朝代,你敢投降,全家给你杀绝只是赵宋不搞这种事,哪怕是将领投降了敌国,留在境内的家属也不会受到牵连。历史上,南宋甚至还由朝廷出资养着降将家眷。所以,到底是赵家胸怀豁达,仁心仁德,还是脑袋被驴踢了,见仁见智。

徐卫此时话道:“齐武,张俊派你出城作甚?”

“回宣抚相公,连日来,西军攻势猛烈,城中已渐渐不支。此前,宣抚相公两次投书劝降,今次,张都统自知难敌。因此派小人出城拜见相公,欲开城投降。”齐武疾声道。

一语既出,帐中将帅面面相觑,还真让张宗本猜准了今天这一惊,张俊还真就动了投降的脑筋

这倒也好他自愿开城投降,免了我军多少弟兄的伤亡只是让人痛恨得紧,他这一降,便保了自己性命。似张佰英这等小人,留着也是个祸害

徐卫一时不语,他推敲着齐武的话,良久问道:“本帅问你,城中还有多少兵马?”

齐武不回答,徐成一怒,暴喝道:“相公问你话”

“尚有马步军一万数千之众”齐武满头大汗。

“有多少存粮?”徐卫又问。

“足可,足可支应半年。”齐武不敢隐瞒,好像他也没必要隐瞒。

一万几千步骑,半年的粮食,如果说张俊铁了心要对抗西军,恐怕还是能再撑一段时间。他今既来献降,倒省去许多麻烦,帐中将帅这么想着。

徐卫抚摸着冒出来的胡碴子,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跪在帐中的齐武。一阵之后,挥手道:“推出去,杀把级送到城中”

当兵的最实在,只听命令,不问原因。那帐前武士一听宣抚军令,二话不说拥上前去,拖了齐武就走。

“相公饶命相公饶命这两军相争,不杀使者徐宣抚徐宣抚”齐武极力挣扎,却还是被武士拖出帐去。

这事一出,帐中将帅的反应迥然不同。似徐洪、马扩、王禀等人,面色不改,压根没想过阻止。杨彦侧过头去,不解地看着紫金虎,张宪也是皱着眉头不明就里,徐成则起身道:“宣抚相公,这是,这是为何?”

王禀见状道:“他城中有一万数千兵力,粮食足可应付半年,却说什么渐渐不支,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徐成缓缓落座回去,好像也觉着不对头。这时,又听叔父道:“徐成,你去。”

一怔之后,泾原副帅马上明白了叔父的用意,一抱拳,大步抢出帐去。抬头一望,武士并未走远,他撵上前去,被齐武看见,大声唤道:“小帅救命”

“救你母亲老子是来亲掌法刀,清理门户”徐成大骂道。说罢,唰一下抽出腰间佩刀,命令士兵就地按了齐武,亮出脖子来。两脚一跨,双手高举,那雪亮的战刀带着劲风砍下

“小人有话说”齐武歇斯底里地吼道。

刀在他后颈上方一拳处停下,徐成并未撤刀,沉声道:“说不通,你人头落地”

“张俊是另有打算并非真心投降”齐武闭着眼睛大喊。

徐成脸上一紧,蹲下身去,揪了齐武头,切齿道:“你给我记住,你全家都在泾州,敢耍手段,就是宣抚相公不说话,我也有办法”

“是是是,小人句句实言,并无半点虚假”齐武语带哭腔。

“去你母亲的先前当我叔父面,你说了一堆的假话你这厮留不得”徐成说话间,又举起刀。

“小帅听我一言张俊铁心不降派小人出城,不过是缓兵之计,他正征全城民夫加固城防被西军攻破的城北大门,正在里间修瓮城还有,还有……”齐武已经被吓破了胆,什么底都抖出来了。

在他嚎叫时,徐成已经还刀入鞘,啐了一口,哼道:“留着给宣抚相公说罢”语毕,命士卒押了他再入帐去。

“宣抚相公,这厮还有话说”徐成回到帐内,大声说道。

齐武伏在地上,不等任何问,合盘托出道:“张俊派小人出城,原为缓兵。他已强征了城中男丁加紧修缮。除城门封死以后,更在里间加筑瓮城。还有,宣抚相公前两次劝降书,都被他当众扯碎还有还有,昨日晚间,城中部队哗变。作乱的也是原泾原官兵,张俊被砍中一刀,但很快弹压下去,挑头的将官都被处死现在城中人心惶惶,军无固志小人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徐卫眼睛一眯:“张佰英既然派你出来,你该是他心腹之人?”

“小人被徐大帅招入军中后,就一直隶属张俊部,相随多年。”齐武全身被汗学浸透,真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徐卫没再问,趁着这个当口,王禀插话道:“张俊派你来,可说过几时开城投降?”

“回长官,张俊既为拖延,哪有期限?只让小人提出条件,想慢慢磨。”齐武知无不言。

“什么条件?”徐成问道。

齐武一时哑了,被这么一吓,他还能记得住那许多条条款款,又恐久不说话招来祸事,慌张道:“左右,左右便是在徐宣抚提出的条件上,再加一些来来往往谈几回,拖延时间”

王禀看向徐卫,见对方还没有话的意思,又道:“若是放你回去,你如何应对?”

齐武心头一震,看到了生还的希望,忙不迭地说道:“小人若见张俊时,只说徐宣抚答应便是。”

王禀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带他下去,好生看管。”徐卫忽然道。齐武再三叩头,强撑着站起来,被武士架着出了帐去。

他一走,徐卫环视众将帅问道:“你们怎么看?”

“张俊铁心对抗,容他不得不如将计就计,送这厮回去,就说我们答应了。明日,继续扣城”王禀建议道。

徐洪摇了摇头:“如果这齐武回去禀报张俊,说西军答应了条件,而明日我军继续扣城。张俊就会向他的将士说,这就是西军,言而无信,除了死守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认为,齐武不用回了,照常进攻。”

马扩沉吟道:“从齐武泄露的消息来看,城中金军并非一条心。原来泾原军的将士人心思归,毕竟他们中很多人的老小还在泾原。我倒是认为,可以把齐武放回去,一方面让他稳住张俊,一方面联络泾原军旧部,为我等攻城作内应。齐武就算有什么变数,于我军也没有损失,反正已经看清了张俊底细,这延安西城,是必须靠强攻下来才作数。”

“我赞成。”杨彦第一表态支持。

“不失为良策,附议。”徐洪点头道。

“齐武靠得住,能成事,就算意外之喜,要是不成,也无所谓,我赞成。”张宪也道。

徐洪正色道:“宣抚相公,诸位同袍,想过一个问题没有?一旦放齐武回城作内应,我军势必暂停进攻。这不就给了张俊喘息之机?齐武可是说过,张俊正在加固城防。”

王禀闻言笑道:“徐都统过虑了。延安西城已经这样,还能怎么加固?他无非就是在城门里修筑瓮城。自古今来的坚城要塞,你见过哪一座是在城门内筑瓮城的?瓮城本为保护城门,你修在里面有何用?再者,修筑在城里极受限制,张佰英这是自作聪明再者,我军不必暂停太久,容他两天时间便是两天时间,备石材、打地基、筑墙,这样修出来的瓮城,我是真不知道能否挡得住破城锤一撞。”

徐洪不说话了。

王禀越加自得,笑谓众人道:“此外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可以说明张佰英愚人一个”

连徐卫都来了兴趣,问道:“哦?怎么说?”

“宣抚相公不烦出帐看看天,要么今晚,要么明天,必然有雨,他修什么瓮城?反正卑职觉得,张俊离疯不远了。”王禀笑道。

“哈哈正臣兄所言有理。反正下雨,我军也不必冒雨攻城,等他两日便是诸位信不信,两天之后,张俊必然再派人来敷衍”马扩亦笑。

众将闻言皆笑,徐卫也忍不住笑道:“罢了,就这么办吧。”

马扩立即收起笑容,正色道:“相公,齐武这个人虽然不算甚么,但卑职建议,相公单独见一见他,许以重利,他若能在城中内应,可免去我军不少麻烦,也省得士卒枉送性命。”

“怎敢劳宣抚相公大驾?卑职去见他就行”徐成主动说道。

徐卫思之再三,摇头道:“还是本帅亲自去。”

齐武被拖离牙帐之后,被看管在一处堆放兵器的帐篷中。天色将晚,帐中甚是昏暗,他心中又极度恐惧,不知生死若何,正惶惶不安时,帐帘掀开。只见一个身着铠甲,未戴头盔,掌着一盏灯进来,不是徐卫是谁?

齐武慌得一跃而起,俯道:“相公。”

徐卫也不作声,将那盏灯放在地上,拿脚踹了踹面前一捆东西,知道是枪杆,遂坐了下去,随口道:“坐下说。”

齐武却不敢:“徐宣抚面前,哪有小人坐的地方?小人还是站着吧。”

第五百七十九章里应外合

第五百七十九章里应外合

“你愿站就站吧。”徐卫也不勉强。停了片刻,他继续道“打开窗说亮话吧。之前本帅投书城中,已经说得很明了。你们泾原军当年在鄜州惨败,被围困于大山之中。姚平仲突围而走,你们却没逃掉。虽说降金于节有亏,但也确实是走投无路。这一点,本帅是知道的。”

齐武缓缓跪下去,眼中似有泪花,哀声道:“宣抚相公今日一言,叫降金的泾原弟兄情何以堪呐”

“如今本帅亲提大军来复旧疆,张俊冥顽不灵,执意抵抗,这是自寻死路天也容他不得”徐卫肃色道。

齐武连声称道:“是是,宣抚相公所言在理。”

“你虽奉他之命出城,然能说破他计谋,也算有功,起来吧。”徐卫缓和语气道。

齐武再次一拜,这才起身肃立,俯首道:“不敢相瞒徐宣抚,我们泾原军自老徐经略相公执掌帅印时就追随麾下征战,后来徐大帅接任,待我等甚厚。大帅去世的消息传到鄜延,泾原军旧部莫不悲痛。今宣抚相公提虎狼之师来收延安,城中泾原旧部人心思归,小人若得回城,必多方联络作为内应”

徐卫点点头:“你有此心,说明忠义不泯。好罢,本帅就给你一个机会戴罪立功。稍后,今晚就算了,明天上午你回城去,对张俊就说我答应他的条件,让他两天之内开城投降,西军也会暂停进攻。趁此机会,你可联络西军旧部作内应,但行事务必谨慎小心。”

“小人自知轻重。”齐武道。

“凡是反戈一击者,既往不咎,而且有功。对了,你如今是何军阶?”徐卫问道。

“金人授鄜州都监。”齐武回答道。

“若能成功,本帅保你一州钤辖,家人也可团聚。”徐卫道。

齐武连声称谢,紫金虎看他一眼,又道:“你记住,事情若能成自然最好,不成也无妨。左右这西城城破,也就是几天的事情。”

齐武听他如此自信,更不敢有其他想法,保证道:“小人愿以家人性命作保……”

徐卫闻言一笑,不置可否,只道:“歇着吧。”语毕,起身出帐,齐武恭送。

当夜,果然就如王禀所料那般,三更时分开始下雨,一直到早上都没有停止的迹象。齐武在早饭过后获释,离了西军大营,往城池而去。至城下,守军垂下吊篮拉他上去,进了城,直投帅府。

“都统官人,齐武回来了。”

张俊正在吃饭,听了这消息,顾不得饮食,吩咐让齐武到二堂等候,他随后也至。刚踏进门槛,齐武迎上来行礼,张俊一把执住他手,迫不及待地问道:“可见到徐卫?”

齐武面露笑容道:“卑职入西军大营,徐卫亲自接见。”

“怎么说?”张俊又问。

“他已经全部答应都统所提的条件,并暂停攻城,限我军两日之内开城投降。”齐武道。

张俊眉头一皱:“他没起疑心?”

“他倒没有,只是旁人有疑问。不过,小帅徐成向他建议说,西军大举来攻,张俊是泾原旧部,此时献降必然不假,徐卫也就信了。”齐武道。

张俊听罢,一时无语,至一把椅子旁坐定,忽地笑道:“信了便好,他容我两日,两日后,我自有说法。趁此机会,加固城防,以备西军再来。”

齐武心头一动,问道:“都统,昨夜便开始下雨,似此这般,如何施工?”

张俊听他问起这个,牙疼似的咂巴着嘴:“娘的,怎就在这节骨眼上下雨?没奈何,等雨停吧,反正他盼着我投降,我设法跟他拖延便是。”

又说一阵,张俊道:“你辛苦了,去歇着吧,不日怕是少不得还要你走一趟。”

“都统但有吩咐,卑职万死不辞”齐武抱拳道。

“如此甚好,齐武,这城中有些人怀有二心,你是我多年旧部,如今能掏心的,也就是你了。你放心,度过这一关,少不得有你好处。”张俊恳切地说道。

齐武再三保证,这才出了帅府。

金军凭城坚守,士卒或住营房,或居帐篷,军官则驱走百姓,居于民宅之中。这齐武离了帅府,便回住处。盘算着如何联络故旧。当年张俊出征时,泾原军本就不多,只数千人。后来几历战事,有些临阵倒戈,回归了西军,有些战死沙场,难归桑梓。如今这城里,剩下只三千人不到。泾庆军倒是多些,但并不知根底,因此要相约起事,只能拉拢泾原旧部。

可前天晚间,那两个举事作乱的,事前不跟众弟兄商议,草率行动,结果被张俊弹压下去。现在泾原军里,所有统领一级的军官都被立马调换,张俊提拔下级军官起来管兵,这却有些棘手了。

“齐都监,蒋统领求见。”士兵进屋报道。

“请他进来。”齐武随口道。不一阵,只见一汉子,穿领绿袍,未着铠甲,只腰里还系着革带,脚上蹬着皮靴,挎把短刀,踩着一脚泥进得屋内。三十岁不到,颇肥壮,挺着个肚子好似怀着几个月一般。一进来就抬头道:“你这屋怎么还漏雨?不叫士卒翻翻瓦?”

齐武心里揣着事,也不理他。那蒋统领转身在门槛上刮着稀泥,一边问道:“怎么?你这出城一趟,怎么一脸晦气相?”

“有事没事?”齐武抬头道。

蒋领领至他身旁坐下,见左右也无旁人,低声问道:“怎么说的?”

“这事轮得到你问么?”齐武不耐道。

“不是,咱两个是连襟,跟我还不能说?”蒋统领道。

“连襟?你我的浑家都在人手里攥着,咱们这么一打,唉……”齐武摇头叹道。

蒋统领闻言色变,趋身向前道:“怎么?家里人受牵连了?这,不至于吧?朝廷自有法度在”

“现在是乱世,谁管你什么法度?现在眼下陕西是徐九说了算,你是不知道,我这出城一趟,碰上冤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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