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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第3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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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六月止,西军所需粮食、草料、军械、饷银,已经全部运送到凤翔府。为了支持西军东进收复旧地,川陕两地数十万民夫日夜辛苦劳作。那嘉陵江边,光着膀子拉纤的汉子,从早到晚络绎不绝。进了汉中,驴车、骡车、独轮车,遮道而行,终日不绝。
因为赶时间,又因为劳动强度大,这些民夫累死道旁的都不少。而且徐处仁为了保证胜利,在财政能够应付的情况下,还冒着横征暴敛之名,预借了四川两年赋税。要知道,在历史上,预借赋税,绝不是仁政所为。
四川供养西军,已经够辛苦了,现在还来预借两年,其压力之大可想而知。现在,四川又出钱,又出粮,还出人力,按说矛盾应该比较尖锐。可事实是怎样?
怨言肯定有,但是从宣抚处置司下令动手,到六月为止,没有出现过任何民变和抗拒的行为,也没有任何一支民夫队伍逃亡,或者说误期。因为四川的人民虽然深居内陆,在天府之国养尊处优,但他们明白,川陕是唇亡齿寒,西军征战,不但是为图恢复,更是保全四川。
四川作为人口密集,物产富庶之地,在抗金中应该肩负的责任,较其他地区尤大。基于爱国情怀,更本着护陕保川的观念,川人纵有怨言,也戮力而为。
目睹此种情况,川陕最高长官徐处仁深为感动,他在给徐卫的私信中称,川陕两地人民为战事付出极大努力和牺牲,你如果不能战胜,首先对不起朝廷,其次对不起我,最后,你也对不起川陕父老。
徐卫能感觉到的压力,就已经如此之大,更不用说,他还有不知道的。在江南,在行朝,本来是有人要阻止他这次反攻的。但通过各方努力,朝廷没有干涉。他如果战胜,那不用说,上到他和徐处仁,下到普通士卒,都有大功于国家。如果战败,他一个,徐处仁一个,绝对要出来顶雷。
紫金虎深知责任重大,不敢丝毫马虎。五月,他以宣抚副使,制置使身份发出命令,令熙河、秦凤、两兴、永兴四个帅司的主力赶到京兆府集结,作为西军兵力最雄的泾原帅司,则出动精锐,进入庆阳府,准备从保安军出境;环庆帅司也调动部队,增强坊州防务。
到六月下旬,光京兆府一地,就集结西军精锐八万,其中步军六万余,马军一万七千骑。泾原王禀徐成两位帅守,出动三万五千精兵,进入庆阳。环庆刘大帅,也出动一万四千部队。
加起来,西军此次可谓精锐尽出,合计步骑十三万如果再算上配合正军作战的乡兵义勇,徐卫此番足足动用了二十几万人马要是再算保障后勤的民夫,那数字就没边了。
西军如此大的动作,早惊动了陕西金军的统帅韩常。在五月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事情不对头,及至六月,他的细作探到西军在京兆府大规模集结。韩常据此判定,西军要反攻了。这位陕西金帅寝食难安,一面告诫各处部队严防死守,一面火速向金廷报告,请求驻扎在河中府的金军进入陕西。他直言,仅依靠黄河以西的金军,要挡住徐卫,恐怕不容易。
在金廷还没有回应的时候,心急如焚的他再次上奏,称陕西战局已经不可避免,求朝廷速发援兵。
然而,他的奏本送到燕山府时,正碰上宗磐主持朝政,要跟南方议和。宗磐认为,南方已经表达了愿意和谈的趋向,不太可能大举进攻,这也不符合南朝一贯的作风。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同意河中府的金军进入陕西布防。
但是,河中府的金军现在在干什么?剿匪。
河东义军早就收到徐卫的命令,让他们在开春以后,于各处发动攻势,牵制河中府金军。其中,太行山的义军和活动于泽州隆德府一带的红巾军,动作最大。四出进攻州县,发出的号召是“三晋之地,凡秃头结辫,敢执兵仗者杀”这几乎跟历史上有名的“杀胡令”如出一辙
义军一出,百姓争相以迎,河东民众哪来这么大的怨愤?仅仅是故国难忘么?当然不是。昔日,李植割据河东时,尽管没少干坏事,诸如盘剥百姓,镇压民变,可李植到底是汉人,他坏也有个度。可金人一旦废了伪韩,自己来管理地方,乱子就大了。
在建国之前,女真人是奴隶制。从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开始,到如今的完颜亶,都在吸取中原文明,推行汉制,但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现在金人亲自管理河东,一方面任用知州、知府、安抚使等管兵管民,一方面又推行他们的猛安谋克制度。把汉人都编入猛安谋克籍,女真猛安和谋克等长官,大肆挤夺汉人的田地,驱掳汉人作为奴隶,又实施剃发易服的政策,使社会经济严重倒退,极剧加重民族矛盾。
而且,女真人虽然学习汉制,但改不了一些陋习。有人总结金国政治,就一句话,“大抵金国之政,分别番、汉人,且不变家政,偏私族类,疏外汉人。”大宋,虽然是赵家天下,但除了皇帝一人以外,赵氏宗亲都不参与朝政,而是任用外姓大臣来管理国家。反观金国,绝对是完颜氏大权独揽。
所以说,金国侵略大宋,是落后生产力侵略先进生产力,是奴隶制度侵略封建制度,是一种开历史倒车的行为,而绝不是什么封建王朝之间的战争后世有人,想借此来给宋金战争定性,以证明以岳飞为代表的先贤不是民族英雄,甚至说他们抗拒民融合,这该是何等的荒谬和无耻
综上所述,金人在河东的倒行逆施,给河东义军创造了条件。义军的蜂拥而起,导致河东大乱,战火纷飞,狼烟滚滚,而河中府所屯金军,本来防备西军,此时也不得不转过头去,协助镇压。可徐卫给河东义军的指示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不要在乎一地一城的得失,只为牵制。
就这么,河中府金军接连增兵,疲于奔命,哪还有闲心增援陕西。当金廷的命令传达下来时,河中府守将只匆忙集结了不到两万人渡过黄河,进入同州协防。
西军的举动,让身在朝内的兀术深感不安。不久前徐卫的东征,就让他察觉到西军已经缓过劲来,甚至比从前更加强大。如今韩常的报告,已经证明西军确实就要大举反攻了。虽然宗磐让河中府的部队进入陕西,但恐怕仍旧难保万无一失。
如果被徐卫一举收复全境,那么从今以后,河东就将受到直接威胁。如果哪天紫金虎发了疯,进兵河东,从临汾打到太原,怎么办?再说得玄一些,虎儿要是从太原扑往燕云,又怎么办?河东这三晋之地,紫金虎可不陌生
鉴于这种担忧,兀术提出,应该从燕云地区调兵,紧急增援陕西。而且,因为对手是南朝最精锐的部队,其统帅又是女真劲敌徐虎儿,我们必须有针对性地作出布置。重新起用紫金虎的克星,契丹人,耶律马五,让他统兵驰援关中
耶律马五是粘罕的亲信,因为粘罕倒台,他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牵连。宗磐杀粘罕心腹时,本来耶律马五也在考虑之列。可朝中有人进言,说耶律马五虽然是契丹人,但历来战功彪炳,更兼鄜州一役,大败西军,使得徐虎儿首次惨败见辱,于大金国有功,而且此人虽是粘罕亲信,但从未参与政治,不能杀他。就这么,才保全性命,作着闲官。
正得势的完颜宗磐,哪里理会兀术的主张?他认为,依靠陕西金军和河中府金军,挡住西军攻势足够了。而且他还认为,西军的举动,恐怕是拥兵在外的南朝将帅私心,并非出于赵宋朝廷的决议,只要我们双方开动议和,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第五百六十章气吞万里
第五百六十章气吞万里
建武四年,七月初六,徐卫在长安誓师出征。
紫金虎亲笔签发《讨北夷复陕西檄》,“关中侵凌久矣,自敌酋娄宿引师寇陕西以降,荼毒生灵数十万余,蹂躏州县一千余里,所过之境,城池无论大小,人民无分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
“卫所痛者,犹以金人倒行逆施,剃发易饰,禁民汉服,我中国数千年之礼仪人伦,诗书典则,扫荡殆尽此非独大宋之变,实开辟以来未有之辱”
“今卫率堂堂之师,乘战胜之勇气,用恢复于旧疆,凡关辅之地,披发左祍,执兵仗抗王师者,立斩诸军戮力,还我河山鬼伏神钦,至死不渝”
西军正军八万,秦陇熙河义勇、番兵、乡壮三万余,合计十一万人马士气高昂,从长安出发,铺天盖地向东而进与此同时,西军第一强盾王禀亦率三万五千精兵由庆阳府出发,进入保安军,扑向延安从当年完颜娄宿引军入侵陕西以后,西军奏响了收复全陕的最强音
杨再兴、李成卫,两员马军骁将引骑兵风驰于主力之前,铁蹄滚滚,震动关中侵入华州的金军闻风丧胆,未曾一战,仓皇逃进同州。
七月初七,杨再兴于同州以西十余里处全歼金军游骑数百,直抵城外。同州守将关闭城门,作势坚守。同州州治在冯翊县,即后世陕西大荔,韩常苦心经营,且派金军元老娄宿之子完颜活女坐镇。韩常认为,西军大举来攻,士气必定如虹,其锋芒不可掠,仓促与之决战诚为不智,遂指示活女,借同州坚城尽力消耗,以待变化。活女也完全贯彻其方针,坚壁清野,决不出战。
初八,徐卫大军兵临城下。步伐未息,营垒未立,即派姚平仲引熙河兵继续东进,夺取蒲津关浮桥控制权,截断黄河而自己指挥秦凤军、永兴军、两兴军将同州城团团围定,多置器械,准备强攻。
西军历年征战,多以防守为主,最大规模的攻城是发生在当年鄜州之役。姚平仲张俊引熙河兵泾原兵久攻鄜州不下,反被马五韩常合师击溃,铸成西军未有之败如今卷土再来,当然是志在必得
同州城外,西军结成连营十余里,一望无际旌旗飘扬,遮天蔽日,人声马嘶,不绝于耳那城上金军,自从征以来,从未见过西军如此之大的阵仗,士卒惊恐,惶惶不安而沦陷之民,听闻官军反攻,无不暗中欣喜,只盼早日破城,结束苦难。
“同州城池广大坚固,但处于四入之地,一旦被围,就陷于绝境。观金军行迹,是想坚守消耗,待我疲敝之时,再行反扑”徐卫牙帐之内,一身戎装的吴玠朗声说道。
张宪闻言接道:“正因如此,同州之战不能久耗,务必速决”
永兴帅杨彦不改勇悍本色,主动请缨道:“宣抚相公,卑职愿率本部先期扣城”
徐卫高居于上,面对数十员文武,摆手道:“你们可曾注意同州城防体系的变化?”
张宪是攻守老手,闻声答道:“卑职留心过,金军拆除了城上所有敌楼,并削平了所有齿垛,这可能是因为敌楼和女墙很容易成为砲车攻击目标。同州城,变成了一座平头城。除此之外,同州城的城角,被改造成半圆形,这样就很不容易被砲弹轰塌。很明显,韩常借鉴了当年我们在平阳的城防体系。”
“不但借鉴,甚至还有发挥。”徐卫指正道。“在金军里,韩常是少见的以攻防著称的将领,看他同州城防,可知此言不虚。如果本帅所料不差,以砲制砲的战术他也学了去,这高墙之内,必有砲群。”
他此言一出,帐内一众文武心里都雪亮,同州城不好打。可那又这样,我们等了十几年,终于等来收复陕西的这一天,岂能一出门就被困难吓倒?莫说它就是石头城,哪怕是金汤浇铸的,也得给它撞开拔掉关中平原上的这根钉子
“宣抚相公,似同州这般坚固,最好还是重点进攻,以便集中力量。”张宪建议道。
哪知,徐九大摇其头,断然道:“同州不可攻。”
一语惊满帐不可攻?我们十一万人马刚从京兆府过来,碰上个同州城就不攻了?宣抚相公,誓师之时,你那番豪言壮语,可是听得将士们热血沸腾
“从前,我们打过多次防守作战,没有哪一次不是凭借高墙深壕消耗敌军,寻找战机。如今攻守易主,我们不吃这个亏。”说着,徐卫起身至地图架前,招呼道“你们来看。”
“如今,金军所据陕西之地,无非延安、同州、鄜州三处为重。延安同州,一北一南,遥相响应,而鄜州居其间,可左右逢源。可以肯定,韩常布防,也将着重在此…。我军如果强攻同州,不是三两天可以攻破的,时间一旦久了,军心必受影响。此时,鄜州之兵南来,我军虽不惧,然徒耗光阴,空废钱粮。”
众将都不出声,显然并无异议。
“此番收陕西,我军之战略,不在层层推进,而在于直捣敌巢,完全打乱其布置”徐卫神色庄重,语气铿然沉重挥出的铁拳显示出无比的信念
“相公之意,莫非要舍同州,而直趋延安?”吴玠洞察到了主帅的意思。
“不错正是如此”徐卫轮廓分明的脸上露出笑容。“要打乱韩常的布置,就要让延安、鄜州、同州三处无法联通无法互援空据险要,却无法施展”
两兴安抚司都统制徐洪,一捋赤髯,笑道:“宣抚相公高见。”
徐卫知道自己这位五哥也是战术行家,也笑道:“徐都统有何见解,说来研究。”
徐五也不推辞,起身上前,手指地图道:“今姚帅引熙河军夺取浮桥,一旦成功,便隔断河东关中,陕西之敌,便成瓮中之势。此前东征,我军已复河南,据有虎牢关、潼关诸险。至此,无论河东河南,金军都无法入援,正所谓犬入穷巷。”
文武要员听到这里,无不欣喜。徐都统一席话,令人茅塞顿开这么说来,我军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占据了相当的优势如此,何愁陕西不复?
“但韩常也非易与之辈,必作困兽之斗,而金廷也不可能坐视陕西光复,这场仗一旦打久了,必然生变。最让人担心的,就是金军出燕云,经河东来援。如果姚帅控制了浮桥,当然暂时不惧,可要是入了冬,可就不一样了。”
众人都明白徐洪所指,黄河在风陵渡这一带改道,由南北向改为东西向,所以风陵渡以北这一段黄河,在寒冬之际,常出现流凌,甚至于冰封。一旦河面结冰,蒲津关浮桥就形如虚视,敌军可履冰过河
“所以,此役不能久耗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如同宣抚相公所讲,必须直捣延安集合诸路兵力,拿下这个重镇,完全控制陕北”
听到这里,有些将领还是不太明白,有人高声问道:“放着同州不攻,而转兵延安,如此就算姚帅拿下蒲津关浮桥,又岂能稳固?我军将后背扔给同州之敌,又岂会妥当?若留兵在此围困,又怎生集合力量?”
徐卫一击帅案:“问得好”
徐洪轻笑一声,拱手道:“剩下的,请宣抚相公明示。”
“徐都统胸有成竹,何必谦虚?”徐卫摇头道。
见他两兄弟在那里谦让,张宪索性接过话头:“两位长官都谦虚,那卑职就姑且试言,若说得不对,再请长官指正。”
“宗本不必担忧,有话但讲无妨。”徐卫肯定道。
“姚帅夺蒲津以后,我军可留下适当兵力,与熙河军一道,牵制同州。主力立即北上,一路打到延安城下,与泾原军会师扣城围点,打援”张宪话不多,但颇得要害。
话音一落,帐中文武多有称赞者。但徐洪听后,沉默不语,徐卫也是笑而不答。张宪见状,心中狐疑,莫非我说得不对?他是坦荡君子,胸中不藏阴暗,遂道:“请宣抚相公,徐都统指正。”
徐洪仍旧不言,徐九看他一眼,纠正道:“宗本所言,大体可行。然同州之兵几何,你不知,我也不晓,留兵牵制的话,留得多,分散力量,留得少,又恐敌出城而击。唯今之计,莫若学金人。”
学金人?不知道金人除了骑兵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学的?
徐卫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昔年我军在平阳坚守,金人作‘锁城法’,使内外交困。再远一些,王正臣当年守太原,金人亦用此法,锁城而去。今同州坚壁清野,负隅顽抗,我军正好用锁城之法围困,方才得以脱身北上。”
锁城法,众人并不陌生。《武经总要》有云,城固难以骤拔,则使锁城法困之。只不过,这些年来,多是金军在用,反倒让世人以为,这是北夷独创。
张宪听后,思索片刻,坦承道:“卑职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
徐卫抚慰几句,又与众将商议细则,确定之后,紫金虎朗声下令:“锁城”
西军总帅这一声令,直喝得同州城颤抖不已在陕西十一万步骑兵临城下之时,同州金军将士就被这前所未见的声势骇得不轻,他们甚至还没有想明白,我们不是一直压着宋军在打么?怎么沦落到这个份上了?
放眼城外,密密麻麻全是宋军的营帐,但金军知道,宋军不是来赶集的,很快,一场惨烈的攻防战不可避免。谁死谁活,只有天知道可到了七月初九,他们等来的不是如林的砲车,也不是高耸的鹅车,想象中怒潮般涌来的大军根本没有出现。宋军开始在城外相当远的距离鼓捣什么。
这个异常的情况被迅速报到了完颜活女跟前,当年的女真小将,如今已长成铁塔一般的壮汉,当他健硕的身躯裹着铁甲铿锵作响抢上城头时,他看到了让人胆寒的一幕作为西路军的小元老,他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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