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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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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看出徐卫的疑惑,张叔夜解释道:“自当日夏津一别,我便十分关注北境态势。日前,有自太原归乡省亲的故交告诉我,金人已在着手准备南下。西北军中,不少人也意识到这一点,但坐镇太原的广阳郡王童贯却对这些意见置之不理,还在继续派人与女真人交涉归还旧地的事儿,这简直……”
第一卷第六十四章官油子
童贯?还是别指望他了吧,这位大权在握的宦官,现在正做着春秋大梦。以重金赎回燕云几座空城后,赵佶遵从宋神宗遗训,“有复全燕之境者,疏王爵”,封他为广阳郡王,算是开了中国历史的先河。而咱们这位童太师呢,封了郡王还不知足,正在打着云中之地的算盘,天真地认为可以通过谈判,再占点便宜。
“知府相公有什么打算?”徐卫问道。
张叔夜摇了摇头,满面忧色道:“贤侄啊,我要是办法,还用得着问你么?实不相瞒,我已经约了朝中几位至交,到此处商议对策。稍后,你便扮作我的随从列席旁听,切记,只听不说,左耳进,右耳出。”
徐卫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自己现在的级别还不够资格在一众朝廷大佬面前高谈阔论。心下也不介意,便点头应允。张叔夜看了他一眼,勉强笑道:“相信贤侄能够理解我的难处,能请到他们,实在不易啊。”
两人坐下说了一阵,便听外面响起一片脚步声,徐卫识趣的站起身来,退到角落处。张叔夜朝他使了一个眼色,随即打开了房门,冲着外头拱手笑道:“仲源兄!”
进来一人,身穿一领团花战袍,系一条龟背腰带,个头虽不高但极壮实,一双眼睛在屋里扫视一周,在徐卫面上停留片刻,不怒自威。进了房间,未及坐下,又来一个。这人徐卫看着有些眼熟,五十多岁年纪,魁梧挺拔,满面长须,颇有风度。与张叔夜见礼后,便与先进来的官人拱手点头,算是打了招呼。66续续又来三人,张叔夜吩咐随从把守,掩了房门,快步来到桌边,作了个四方揖,沉声道:“时局难测,为小心起见就委曲诸位了。”
几人都说无妨,张叔夜坐定,徐卫既然扮演随从,就装得像一些。上前提起茶壶,替几人倒上清茶后,退到一旁垂手肃立。其他人都无反应,第二个进来的官人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嵇仲兄,这位是?”
张叔夜随口答道:“哦,这是我帐下小校。”
那人眼睛微咪,在徐卫脸上扫过,轻笑道:“齐鲁之地多英杰,果然名不虚传。”
张叔夜陪笑两声,正色道:“诸位,自契丹覆亡以来,金人屡屡与我通好,使节不断。不知各位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最先进来那官员端起茶杯放至嘴边,略一思索即答道:“难说。”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人都将目光投过来,纷纷问道:“哦?何太尉此话怎讲?”
太尉?徐卫心中一动,在宋代只有三衙长官能称太尉。而三衙之中,殿前司长官目前应该还是高俅,那这位何太尉不知是步帅司还是骑帅司的?张叔夜能请到三衙长官,可见其在朝中人脉不浅。
那何太尉见众人都问,放下茶杯摇摇头,苦笑不语。张叔夜见状,像是有些着急,劝道:“太尉执掌步帅,为朝廷栋梁之臣,必有过人见解。这里又没外人,但说无妨嘛。”其余几个也跟着劝,那何太尉见推脱不过,点着桌面问道:“年前攻辽,我军打得如何?”
几个官员脸上都是一沉,这还用问?表面上咱讨回了六州之地,其实让契丹人打得狂退数百里,死伤惨重。童太师以重金赎回空城,谎报大捷,这事官家已经知道几分了。否则,怎么会把童贯管了几十年的枢密院交到蔡攸手里?但童贯经略西北多年,北方军务还必须仰仗他,这也是官家继续让他坐镇太原的原因。
“何某虽然从太师攻辽,但不讳言,此战输尽我军威风。而女真人看眼里,不会有想法?据北边来的消息说,女真人已经有所行动了。”何太尉环视众人说道。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那第二个进来的官员侧问道:“愿闻其详。”
何太尉看着他笑道:“大人这是在考校下官?您刚从北边回京,对边关态势,应该比下官更清楚才是,怎么反来……”
那官员神色不改,笑道:“我倒是听到一些风声,但不好妄加评论。”
何太尉听他这么一说,也闭口不言,其他几人互相递着眼色,纷纷缄口,室中一片沉默。张叔夜见此情形,心头大急!金人南侵在即,自己费尽苦心才将这么几位说得上话的大臣请来,却一个个怕担干系,三缄其口,这事还怎么议?咱这是在商议军事大事,又没拉帮结派图谋不轨,何必作得跟贼一样?罢罢罢,你们这些朝廷大员都不肯说,我来!
有意无意地望向徐卫,张叔夜语出惊人:“据下官猜测,不出一个月,金军就将挥师南下,直扑东京!”
一位官员惊得拍案而起,大声道:“嵇仲兄!这话不可乱说!”
“不错!张兄,干系太大,慎言呐,这里没外人便罢,倘若泄露个半句,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个中轻重,望兄三思。”第二个进来的官员似乎品级最高,连何太尉在他面前也自称下官。张叔夜不过是个知府,四品官,他仍以“兄”称之。徐卫不禁对这人有些感兴趣,所谓旁观者清,这位官员从始至终,没有吐露半句观点。看起来城府应该是最深的,可他既然应约而来,应该是有想法。只是摸不清其他人的底,这才三缄其口。
“诸位上官,同僚,叔夜世受皇恩,以荫官之身出任知府,这些你们心里是清楚的。我不想唱什么高调,更不想以忠君爱国自居。但眼下大宋危难当头,我虽是个外官,愿意冒这干系请各位一聚。我也清楚,各位来已经是给我姓张的面子,不敢强求什么。既然诸位不愿多说,我来。自契丹败亡,女真人表面上与我通好,实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一,宋金相约攻辽,女真人是势如破竹,而我军一败涂地,这一切女真人看在眼里,必有所图;其二,宋金早有约定,我方不得招降纳叛。但我们接受辽帝之降在先,收留张觉在后,这两桩事女真人都绝口不提,可见其志不小;其三,据下官打听到的消息,女真人已经在着手准备南侵。将原辽境之内的汉民收编为乡军,又加强飞狐、灵邱两县的守备,此二地俱扼守险要,为咽喉之所,女真人的用意,已经不言自明了……”
张叔夜语至此处,已然满面忧色,那一众官员听了,也是低头主语。徐卫在一旁听得真切,感叹张知府果然是个实诚君子。这些官油子,话只说三分,而他却是推心置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正当徐卫感慨之时,又听张叔夜将自己说给他的话合盘托出:“若下官所料不差,金人一旦南侵,必兵分两路……”
徐卫不禁有些替这位前辈担心,其他人没一个表态的,您着什么急?您在这忧国忧民,慷慨陈词,搞不好别人心里正在算计着是不是参你一本,去皇帝面前讨个好?
猛然觉,那第二个进来的官员正盯着自己看,徐卫心头一惊,面上神色不改。却不料,那官员突然打断张叔夜的话,手指徐卫问道:“张兄,你这帐下小校仪表不俗,不知姓甚名谁,籍贯何处?”
张叔夜也没料到他突然问起这个,看了徐卫一眼,仍旧说道:“姓徐,行九,人称徐九。随我多年,颇有功劳,是以带在身边以供驰使。”心里不禁生疑,他怎么问起徐卫来了?难道看出什么端倪?
刚想开口询问,那官员却已经起身,冲众人拱手道:“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告辞。”
几个官员面面相觑,怎么说着说着就要走?难道……不好,这淌浑水还是不要搅进来,以免授人口实。一念至此,众官纷纷起身,不是推说有事要忙,就是身体不适。那何太尉坐在桌前,仍旧品着茶,但脸上失望鄙夷之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张叔夜急得没办法,上前挡住门口,再三拱手作揖:“莫是下官有唐突之处?或是言语上冒犯了大人?”几位官员仍旧那套说辞,坚持要走。
唉,强敌压境,大宋朝的官员们还是这个样子,怎么挡得住女真人雷霆一击?徐卫有些灰心,这些高官厚禄的朝廷要员都不管国家死活,我这个千年后的来客操这心干嘛?干脆趁早撂挑子走人,带着一家往南边去得了。咱也过过那“暖风熏得游水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生活,醉生梦死,苟且偷安。反正南宋也要坚持个一百多年不是?
但看到门口张叔夜苦口婆心,求爷爷告奶奶挽留众官的样子,徐卫不禁苦笑出声。要是大宋朝多几个像张叔夜这样的官员,或者还有救吧。
“因何笑?”那坐在原地没动的何太尉突然问道。
徐卫冲着他拱手道:“太尉听错了,我没笑,女真人在笑。”
第一卷第六十五章后生可畏
何太尉见他一个小校,却语出不凡,倒也没有怪罪他唐突,问道:“女真人为何而笑?”
徐卫暗叹一声,女真人如果知道大宋国内的情况,只怕睡着了也会笑醒。那头厉兵秣马,准备南下,这边还在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举国上下,都沉醉在收回燕云旧地的喜悦中,鲜有居安思危之人。何况,表面的安逸平静,实则暗潮涌动,大宋江山用风雨飘摇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见对方沉默不语,何太尉以为他有所顾忌,遂和颜悦色道:“但说无妨,即便说错了,这里既不是朝堂也不是衙门,不必有什么顾虑。”
那门口一众要走的官员此时也停了下来,尤其是第二个到来的人一直注视着徐卫。张叔夜见状暗思,徐九有勇有谋,必非池中之物。自己本来就有心荐才,眼下在场的都是朝中极有分量的大臣,不如趁这个机会将他推到台前,反正也是何太尉主动提及。
一念至此,便对徐卫说道:“既然太尉垂询,你有何想法,直说就是。”
徐卫知道对方是三衙长官之一,必然熟悉军务,能来到这里说明他对女真人也是有戒心的,不如赌一把。打定主意,上前施了一礼,拿起三个茶杯呈倒三角分散放开,对何太尉说道:“那我就班门弄斧,如果说得不对还请太尉纠正。”
何太尉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徐卫面对一干朝廷重臣,镇定自若,指着上面两个相距不远的茶杯说道:“宋金大局,知府相公已经言明,我就不多嘴了。仅从宋金军力部署上表一些浅见。这两处,便是我们军事重地。一为太原,一为燕云,从古至今,北方军队要南下图谋中原,必经这两地。”
何太尉频频颔,不错,太原与燕云两处都是目前宋军主力所在,尤其是太原周边,聚集着数十万宋军精锐,这是人所共知的。
徐卫见无人异议,接着说道:“金军一旦兵,必分两路。一路从原辽国西京(山西大同)出,攻太原;一路从原辽国南京(何北卢龙)出,攻燕云。”
那几位大臣起先还专心听着,到了这里不禁暗笑,到底只是个小人物,井底之蛙而已。太原朝廷经营多年,如今又有广阳郡王童贯坐镇,女真人想吞下太原,恐怕缺副好牙口。至于燕云之地,虽然新归,但朝廷也驻有重兵,况且有郭药师这等猛将镇守,女真人岂敢轻动?
当即便有一官,对何太尉说道:“太尉为步帅司长官,何必听这……”
这时,怪事生了。那何太尉与第二个到的人异口同声道:“听他说下去。”这一来,那非难之人诧异莫名,什么情况?这小子什么来头?
“你说金军会攻太原,但此地朝廷屯驻重兵,西军的威名想必你是知道的。不敢说将击溃女真人,旗鼓相当还是能办到的。他们真会硬碰硬?”何太尉问道。
徐卫对这位军队统帅投之以敬佩的目光,不为别的,就凭他身为三衙长官之一,却没往自己脸上贴金,鼓吹宋军善战,而是对宋军战力有清醒认识。
“女真人要的就是相持不下,牵制我军主力。另一路攻燕山府,一旦燕山沦陷……”徐卫在桌上重重一锤,右手飞快的指向倒三角的顶部,“金军将长驱直入,直扑此处。”
何太尉眼皮一跳,嘴角肌肉不自然的扯动了一下。虽然这后生没明说,但第三个茶杯无疑是指大宋心脏!东京!
不止他一个人看出来了,其他官员也明白徐卫所指。本想质疑,但转念一想,假如燕山府真的失陷,那后面就是一马平川,可以直扑黄河北岸。过了黄河,就是东京!而此时,太原又被围困的话,谁来东京勤王?即便来了,远水解得了近渴么?可那燕山府,原来被辽国占据,辽亡,郭药师以涿易二州归宋,朝廷将其改为燕山府,命王安中并郭药师镇守。在此驻郭药师常胜军,以及宋军数万,没有那么容易失陷吧?
“我问你,且不说这些都是你的猜想,也不说女真人是否真的会挥师南下,即便来了,黄河以北历来是朝廷最为重视的,我军大部分精锐都放在这一地区。女真人胃口再大,想直扑东京而来,怕是没有那么大的神通吧?”那第二个到来的官员看着徐卫问道。他刚才一直嚷着要走,这会儿倒退回桌边坐了下来。其他官员一见,纷纷效仿。张叔夜喜上眉梢,早知如此,还扮什么随从?就说是我侄子!
徐卫没有再说下去,总不能直接了当的指出,宋军上百年战争打下来,已经习惯于据城池而防守,毫无野战观念。金军一打过来,宋军都缩在城里消极防守,谁来阻挡刺向大宋心脏的利刃?
他不好说的话,何太尉替他说了出来:“以目前态势,女真人若猝起难,而我方又无准备,到时候措手不及,他说的情况,不是没有可能出现。”
现场一片寂静,既然熟知军务,上阵多年的何太尉都这般说,那问题还真有些严重了。可现在,官家一心想着宋金通好,脑子里根本没那根弦,这可如何是好?
张叔夜对徐卫投之以赞许的目光,清清嗓子,慷慨激昂地说道:“诸位,危机四伏啊!就算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有备无患总没有错。因此我提议,我等联名上奏,要求朝廷及早防备,以防不测!”
及早?现在已经算晚了,目下已是九月,下个月金军就会起攻势。等你们奏本送上去,耽搁几天,皇帝看完奏本,思考几天,他要是正在修炼,又要耽误几天。然后召集你们去咨询,又磨几天。还不说皇帝能不能听进去,哪怕听进去了,开始准备,调兵遣将是那么容易的么?等一切忙下来,金军早过黄河了。
张叔夜说完,几位官员都不应声,何太尉沉思一阵,开口道:“嵇仲兄,此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
“是极是极,太尉所言有理,咱们得从长计议才是。”其他人立即附和道。
张叔夜哪能不急?自打第一次和徐卫碰面后,他是吃不着,睡不下,每每想到金军南下,中原大地狼烟四起就心如刀绞。那时,一切还只是徐卫的猜测,可现在,从方方面面得到的消息都显示,女真人马上就要来了!
“从长计议?你们……”张叔夜正要作,突然瞥见徐卫在冲他使眼色。生生把后面的话压住,坐在那里愁眉不展。气氛有些尴尬,几位官员站起身来,其中一个沉重的叹息一声,对张叔夜说道:“嵇仲兄,非是我等没有忠君爱国之心,实是兹事体大,不是我等能够左右的。若我等联名一本上去,官家认同便罢。万一来个龙颜大怒,我们非但救不了国家,还要搭上自己。个中情由,还望仁兄理解。”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倒是肺腑之言,也是在场众官的心声。咱不是不想为君分忧,也不是没有爱国之心,只是,咱先得顾自己吧?就算不顾自己,也要牺牲得价值啊,别一本上去,来个夺官罢职,贬到岭南去吃荔枝,找谁说理?
张叔夜虽然气,但也知道,人家来就是给你面子。临走还能说这番话出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遂起身,颇有些无力的拱手笑道:“张某就是个急性子,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包涵则个。”
“哪里,嵇仲兄忧心国事,我等心知肚明,绝无怪罪之心。那么,今天就这样吧,告辞。”
张叔夜一一送出,失望落寞之情都写在脸上,徐卫看到也于心不忍,这就是传说中忧国忧民的忠臣吧?看来是没当奸臣来得舒坦,居庙堂之高,要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又忧其民,一辈子就这么忧虑过了,哪有奸臣们生色犬马,莺歌燕舞来得痛快?
送走了几位故交,见还有两位上官坐着没动,张叔夜暗自一喜,莫非这两位……咦,那位怎么一直盯着徐卫看呢?
“张知府,你帐下还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小校,便有如此见地。”那第二个来的官员目不转睛的盯着徐卫,似笑非笑的说道。
张叔夜只得干笑:“他胡言乱语罢了,有辱尊听,还请……”
“哎,他可不是胡言乱语,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何太尉也笑道。
徐卫笑而不语,其实心里已经被那人盯得有些毛了,他怎么老盯着我看?难道已经识破我不是张叔夜部下?
“张知府,你这部下祖籍何处?”那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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