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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烟缈-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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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他开口,心里放心了几分。他终究会明白,这个紫禁城由不得他任性。离皇权越近,离自由越远。
  “八阿哥可好?”我试探着问道。
  九阿哥不动声色的笑笑。“很好,只是现目前,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抽不得空。他让你多保重自己,凡事尽心便可,不要强自勉强。”
  我双手不自觉的绞在一起,将他的话重新过滤一遍,点头道:“请九阿哥代盈雷谢过八阿哥。盈雷也有句话想请九阿哥带给八阿哥。”他疑惑的目光和我的坦然对上,有片刻的怔仲,我接道:“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九阿哥脸色微微一变,便是十四也突然紧握拳头。九阿哥忽然放下手中的茶杯,十四也是蓦然醒悟,手指渐渐松开。
  再来,便是一阵不着边际的闲聊,直到三人起身告辞,九阿哥才意味深长的道:“过两日,吟秋会过来向额娘请安,到时让她来看看你,无须急着回府。”
  我心里一个咯噔,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谢道:“多谢九阿哥。”
  该来的,终究会来。
  只是不知道,姐姐心里究竟是我更重些,还是九阿哥更重些。我叹了口气,回到书桌前,将这些日子的心得与治疗的计划誊出一份置于案前。
  窗外,两片云朵慢慢交汇,融合成了新的图案。
  我心里微微被某些东西触到,目光落在案前的文稿上。
  我半卧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微盍双目,感觉淡淡的阳光笼罩全身的温暖。听到细碎的脚步声靠近,未及睁眼,便被人轻刮了下鼻子。“好个清闲的丫头。”
  我笑着睁眼,道:“知道要等你来这,不然也不会如此悠闲。”起身拉着吟秋一同进内屋。她微笑道:“如今见你倒比从前方便了些。”
  “所以,祸福相倚。”我幽幽的道,觉察她的神情有轻微的愣怔。
  “盈雷,你心里的压力一定很大对不对?为什么又非要来做这些事呢?我宁愿你简简单单的在储秀宫待至平安出宫。”她眉宇间不掩其担忧,一声叹息。
  我安抚的一笑。“各人自有缘法。今日的压力未必不是明日的福气,而所谓的平安却也很容易转瞬即逝。我不去操心明日会是怎样的结果,只知道,今日的努力才是最重要的。”
  话说着,已踏入房间。书桌上,有些散乱的笔记。我赧道:“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太子的病情,这里不免凌乱些。”
  “也让你的丫头过来收拾下才好。”她眼神触及到我的稿纸,闪过一丝亮光。
  “平日里,除了可妍,我不大让别人进我的屋子,毕竟这些东西很重要,不能假手于人。”我轻描淡写的解释,将稿纸收在一边的盒子里。
  拿出午间备下的茶点给她,她拈了块梅花糕品尝,不禁叹道:“只有梦里才能回味起家乡的味道了。”她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叹道:“也许当初我该信你的话,这里纵有千般万般好,却也比不上家里的粗茶淡饭。”
  “既来之,则安之。倘若一直回头看,人永远都无法向前走。姐姐,此刻的你还算幸福,便好好握住自己的幸福。”只希望,我不会连累她的幸福。
  她怔怔的看我,半晌才觉察着不对,掩饰的一笑道:“今日在你这尝过了,怕又要好些天魂牵梦萦了。”
  “那我今日多做些,让姐姐带回去,可好?”我笑笑,能为她做一些让她开心的事我却也是开心。
  “那便最好,我这个姐姐却要麻烦你一次了。”她笑逐言开,不似刚才的叹息之情。
  “自家人,姐姐也这么客气,岂非让别人笑话。”我按了按她的肩膀,道,“我让可妍过来陪着你。”
  “好。”她恬静的笑着,推我道,“快去吧。”
  忙乎了半天回屋,却发现是可妍一个人。我心里一惊,面上却故作平静的问道:“姐姐呢?”
  可妍忙站立道:“九福晋被宜主子的人唤去了,似乎满着急的样子。她让我跟你说声抱歉,下次再来多陪你。”我看她有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可妍,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我对上她闪烁的表情,心理隐隐不安。
  “姐姐,我看到,九福晋离开时,好象藏着掖着什么。”她见我一震,忙又道,“也许是可妍多心,姐姐不要在意,是可妍多嘴了。”
  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忙奔到书桌前,打开木盒子,果然空空如也,心里不由凉了半截。闭上眼睛,长长的吐了口气,冰凉的面孔、冰凉的手心,好象已是深冬,竟如此空寂的寒冷。我终究不如九阿哥啊。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可妍急急的在我旁边问道,我摆了摆手道:“没事。不重要。”
  她扶着我坐下,担忧道:“姐姐,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么?有什么心事会与我一同分享,不会独自藏着。”
  我看着她一脸诚挚的眸子,轻声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先是一愣,似是没想到我问出这句话。但随即,愣怔褪去,诚意清明。“可妍的命是姐姐救来的,姐姐对可妍照顾有加,倘若可妍不能为姐姐分担心事,岂非太对不起姐姐?”
  我心下一阵暖意,渐渐驱走适才的寒冷,沉默了一会,道:“这盒子里,存着的是我给太子的治疗计划。姐姐来的时候我是当面放进这盒子里的。”
  可妍惊呼道:“难道九福晋拿走的竟是这个?”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压低声音道,“姐姐,如今可怎么办?”
  “我的字恐怕他们都无法看懂,所以拿回去也是毫无意义。我反而怕连累姐姐,怕九阿哥终究要为难她,说到底,她也是无辜被牵连在内,我怨不得她,却不能顺她的心。”我不如九阿哥在她心里的位置,同样,我也不能为了她而牺牲十三。终究,我和她都只是顺着自己的心做了选择。
  我听到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诧异的看向可妍,她忙握住我的手,叹道:“没想到,人心居然如此难测。”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重要的,为了最重要的事物会不惜一切代价。旁人无法怪责于她,只因为,她也许心里并不快乐。”
  “既然不快乐,又为何非做不可呢?”她问的飘忽。
  “只因为,有一个人的快乐重要的多。”我笑着看她,笑容里几许苦涩,“所以,如果有一天,可妍的心里有了更重要的人,要告诉我,我会尽力成全而不必委屈你,因为,我明白,一个人要顺着自己的心走下去有多难。”

  棋局

  时令正直九月下旬,空气不若冬天般干燥,有几分澄净湿润。我恍然的伸出手,每每有几分湿意。
  “姐姐,你今日去看良主子,可要我陪着?”可妍在身后低声问道。
  我回头淡淡一笑,道:“她喜欢清净,你便留在这为我整理下,总是散乱无章,也的确让人笑话。”
  “好,姐姐要保重身子。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她话里透着浓浓的关心。我转身打量她,不觉皱眉。
  “还让我保重身子,你自己怎么也这般模样?”最近忙着给太子治病,一天天见他好转,却忽略了可妍一直消瘦的事实,再回想,却发现她最近也总是心神不定。
  她一震,眼神里有狼狈的躲闪。随之,叹了口气,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低沉的声音传来,微带哽咽。“家里来信,我额娘病重,我……”她抬起头,咬住下唇,一双眼睛满是期盼和羞意,似乎对我开口让她万般为难。
  我松了口气,按了按她的唇,让她放松开来。“傻丫头,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早些告诉我,怎可为难你自己?我虽不是什么有钱的主,但还是能帮上你的忙,以后不许再这般让自己为难。”
  她破涕为笑,不迭点头。
  我暗暗叹气,可真是多事之秋呀。
  一阵连续的猛咳,良妃对上我的担忧的眼神,淡然的微笑。“可见我越发不中用了,往下,再不敢让你多来看我了。”
  我怒目瞪她。“病成这样,你却还有心情来与我玩笑?可让太医来瞧过?”
  她摇了摇头。“眼下不同往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该明白我的。”
  心里一动,却知问她她也是守口如瓶。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慢慢顺气。“你这样,让我如何安心。恼不得要让皇上再让我回来。”
  “别。”她猛摆手,因为激动面孔涨的通红,“如今我怕真护不了你,你安心跟着萱贵人,我看她今时今日定不是初进宫时那般没有分寸,有她在你身边,我放心。”
  “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瞒着我。你这病,多半是被你的心病磨的,虽然我不能改变什么,至少你不要让我在一旁只有无能为力的感觉好不好?”我握紧拳头,看到她如今朝不保夕的样子,真的害怕她随时都会香消玉陨。
  她手放上我的手。“放心,我总还能活几年。每个人都有那样的一天,早或晚,又有何分别?”
  “有。”我答的坚定,“对我、对八阿哥都有分别。你是性情中人,别告诉我你不在乎。”
  她似是发愣了好一会,才幽幽道:“来这里,最庆幸的是有了胤禩这个孩子,还有,便是能遇见你,才让我这些年不至于太寂寞。”
  正欲答话,却看到芷蓝冲冲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主子,万岁爷宣了常太医为主子把脉。”
  我和良妃都是一惊。她身子一哆嗦,泛起一丝苦笑。“在这节骨眼上,他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时,常太医已经进门,作揖道:“下官奉皇上旨意特来为娘娘诊治。”
  神情间没有多余的奉承,也没有对这所谓冷落已久的主子有丝毫的怠慢。这三十多岁的男子相貌儒雅,言语不卑不亢。
  “有劳常太医。”良妃微微点头示意,他不慌不忙的道:“不敢。”
  我和芷蓝交换了个眼神后,退出了房间。我还是怔怔的望着里面,却被她一推。“最近可好?”
  我点头。“还可以,只是有些不惯。”
  “我们也不大惯,主子更是。最近她心事越发重了,却没有你能像从前那般能随时劝解她的人。”她幽幽的叹气,“今日皇上既然能亲自宣常太医来给主子诊治,证明皇上心里还是在意主子的,可主子仍然不开心。我也不明白,主子这么些年究竟为了啥。”
  “也许外人看重的她并不在意,可她在意的却偏偏咫尺天涯。”我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
  “终究还是你了解主子。”她淡淡的笑笑,“我们也只有干着急,希望常太医能治好主子的旧疾,我们做下人的也安心。”
  半晌,两人沉默下来,忽听得声响,只见常太医已经问好诊,径自要离开。“常太医。”我低呼,他停下脚步,沉默的等我问话。
  “良主子的病?”我试探的问。
  “三年,怕最多不过三年。”他温和的眸子有丝怜悯一闪而逝。我心里仿佛有什么塌了,眼前一暗,久久恢复清明。
  “太医,您一定要救我们主子。”芷蓝在一旁恳求道。
  他微叹口气。“自当尽力而为。”
  我怔怔的看他离去,竟没有再见她的勇气。只听里面低低的唤道:“盈雷。”
  我忙敛了神,进到里间,她唇边含着抹明了的淡笑,道:“别难过,是我的命,终究躲不过。三年,果真是三年么?”她嘴角的笑有丝奇异的诡异,看的我惊心。
  “不要!”我脱口而出,却自己也不明白,这不要指什么。
  她抚慰的一笑。“不是每个人都能知道自己最后的归宿,上天对我并不算刻薄,对将来的一切,我并非毫无准备,也不会怨天尤人。”
  泪水不听使唤的流,她拉住我的手,那手柔软的好似没有半分力气。“答应我,帮我瞒着胤禩,我不要他多一层顾虑和负担。恐怕,他能按他自己要的去争取也只有这一次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吧。”
  我早已泣不成声,只拼命点头。
  她微笑着,渐渐的沉睡过去。
  二阿哥的病情在一天天好转,有时做催眠时他还是会很痛苦,但次数多了,随着对以前事情的看法和心态的变化,明显能感觉到他也在改变。
  有时会和他谈一些诗词歌赋,只不谈政治、不谈历史。人人都说三阿哥才华出众,却不知二阿哥的学识却也不在他之下。看他一脸轻松温和的模样能想象的出当年赫舍里皇后的温婉雅致。
  按治疗方案,本该让他们将曾经在尚书房读书时的场景重新演绎一遍,但那份资料被盗后,为保险起见,便取消了那样的方案。他们一个个城府与计谋都超乎我的想象,即使我用的是简笔,却不能不防范聪明如他,是否能够从有限的笔画里猜测对应,更重要的是,他的额娘是良妃,我焉能肯定他对简笔一无所知?所以安慰可妍的话我会说,但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抬头望天,却没有看进任何景色。
  “在想什么?”后面乍听到十四的声音,我没有回头,只是淡笑道:“我所想的是你们所感兴趣的,不过却不能告诉你。”
  那一声嗤笑离的近了,他已站立在我身边。“对我来说,不重要。”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找我有事吗?”
  他有些尴尬的抬手抵了下下巴,重新放回原地后,若无其是的答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忙着二哥的事,心力交瘁。我们兄弟几个想让你好好休息一天,不为别的,只是想单纯的让你不要太累。”
  “哦?”我讶异的挑眉,如今他们还有功夫顾着我,莫不是为着感激我的治疗计划?“总该给我一个理由吧?”
  “你来储秀宫满打满算也四年了,虽然现在你暂时离开,但毕竟是权宜之计。”他转向我,眼里带着丝得意的笑,“这算不算一个理由?”
  我轻笑。“算,一个很好的理由。”低头思索了会儿道,“不过,既然是为我,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他倒是犹豫起来。“别趁机为难我们。眼下,你不可能出宫。”
  我扑哧一笑,道:“我有分寸的。只是,在那一天,我想请上二阿哥和四阿哥,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十四靠近一步,身形遮住我面前的阳光。背光处,他的表情有些幽暗。“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
  我不以为意的笑笑。“不用明白,我做的事情不会全是为了自己。”看到良妃病重以及她不自觉流露出的哀伤,我越来越能映证八阿哥的结局。不论他与我的资料被盗是否有关,我却也做不到对他坐视不理。
  也许,那天会是个好机会。
  “你不怪我们了?”十四小心翼翼的问。
  闻言抬头却看到他略微紧张的表情,我摇了摇头道:“想过,只是做不到。”念着良妃,心里纵是想恨也恨不成。不然何苦算计一个我想也不敢想的人。
  “你在算计什么?”十四注视我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
  “佛曰不可说。”我眨了眨眼睛,神色却没半点轻松。如果想算计的人是四阿哥,究竟我能有几分胜算?
  而现在的他,是否依然是那般慌乱迷茫?
  嘴角浮起一丝淡笑,十三是他的软肋,但我更能相信,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幸好,我不是他的敌人。
  一坛梅子酒。
  我微笑着给自己和二阿哥各斟一杯,浅酌一口,赞道:“好酒。”
  二阿哥轻笑道:“没料到,盈雷姑娘秀外慧中之人却也有几分巾帼之气。”说完,举起酒杯,向我敬道:“请。”
  我眼里闪了片刻犹疑,他倒是了然,放下了酒杯,道:“姑娘若有担心,胤礽少不得约束自己。”
  他的坦然和体谅反倒让我心生好感。“二阿哥不必拘礼。盈雷这次来,便是邀请二阿哥参加明日的聚会。”
  “聚会?”他不解的问道。
  我微笑着点头。“对,几位平日里有来往的阿哥都会来。二阿哥心事过重,便趁这次机会和几位阿哥多多相处,也能减轻二阿哥心里的重担。”
  他沉默的放下酒杯,半晌,沉吟道:“姑娘的好意我能理解,只是这一次,因我而牵连太多的人,我也无颜再见我那几位弟弟。”
  “二阿哥难道能逃避一生吗?”我淡笑,问道。
  他果然是聪明人,目光跳跃几下,没有再拒绝。“我想姑娘会这么安排,一定有姑娘的道理。”
  “二阿哥不能躲避一生,更何况,恕盈雷大胆猜测,二阿哥不论多么不情愿,皇上终究会有他自己的打算。”八阿哥在朝堂的动作太大,已经大到皇上有好两次仔细询问二阿哥的病情,问我有多久能保证他的病不会再经常反复发作。
  我想,这问话背后的深意意味着八阿哥此时的举动终究都只是镜花水月。
  “人为什么一定要勉强自己做不能做到的事情?”二阿哥眉宇间笼上几分淡淡的愁绪,仿佛在自问仿佛在问我。
  “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我慢慢的一字一句的道。
  “姑娘的意思是?”他压低了声音。
  我慢慢让自己喝完那杯酒,露出一抹深邃的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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