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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晋枭雄录-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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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第六章访契丹（6）
从晋阳往北走，便是幽云十六州所在之地，山川险峻，深沟高垒，刘知远纵马走上高坡，向四下张望，只看到层层黄土堆叠，不知道蔓延到何处。若是走入深谷，再抬头仰望，只看见远近的山峰犬牙交错，好像就要压到头顶上来。燕山山脉从西向东横亘着，山脉上隐约可见秦始皇当年为了抵御北方游牧民族而修建的长城，许多哨岗和城楼里还有军士在把守。刘知远目睹着这一切，心中不禁感叹：如此大好河山，可惜很快就要被契丹所占领，而允许契丹占领这一切的书信，就在自己背后的行囊中。想到这里，他更是愤恨，直把满腔的怨愤，都发泄在手中的马鞭上，大力地抽打着战马。那马儿吃痛，也不知道主人究竟为何如此凶暴，只得放开马蹄乱跑，眼看着离契丹境内越来越近了。刘知远一边随着马儿颠簸，一边在心里暗暗记住这些山川形势，思索着日后如果和契丹开战，将在哪里交兵，又可以在哪里埋伏，哪里可以扎营。
在幽云境内，时而会有唐兵出现，只要刘知远一亮自己的身份，再慷慨地给他们点银两，自然都眉开眼笑地放行了。刘知远也顺便了解了一些情况，知道这里是不可能有契丹骑兵出现的，只偶尔会有几个迷路的契丹骑兵路过，所以自然会被唐兵俘虏。当地的老百姓不堪忍受长期的战乱，早已朝南远远搬迁，这一大片地区已经和无人区相差无几。一旦走过这个地区，再往北走，就很难再看到唐兵，但刘知远却意外地发现山梁上星星点点地分布着人户。他非常好奇，跳下马来走过去，借口路过找水喝，同此地的百姓攀谈起来。原来，虽然后唐和契丹一直有纷争，但那都是军队之间的事，边境的老百姓虽然深受其害，但也有胆大心细的学会了契丹话，时常越过边境去和契丹人交易，以中原的丝绸、茶叶、盐等物换取契丹的毛皮、药材等。为了交易方便，这些百姓索性就在这山梁上凿洞居住。刘知远听说后，深受震撼。他印象中的契丹人，都是骑在马上，挥舞着钢刀，呼啸而来杀戮一番，随后绝尘而去的，都是些剽悍绝伦、嗜血如命的蛮夷，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他们也会跳下马来，和异族人讨价还价地进行交易。刘知远打量了这些老百姓，都非常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和动荡的中原相比，他们的生活可能更安逸一点，脸上充满了对生活的热情，和中原百姓眼中经常流露出的绝望麻木完全不同。
刘知远谢过这家百姓，出于安全考虑，向他购买了几身契丹服换上，随后上马继续朝契丹上京而去。路上的行人大部分都是契丹人打扮了，偶尔会有中原服色，仔细一看果然是商贩之流。刘知远知道现在已经深入契丹的腹地，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边走边仔细观看周围的形势。他果然见到了先前所遇百姓向他描述的互市景象，只见许多中原的百姓席地而坐，把从中原带来的物品摊放在面前，向往来的契丹人兜售。那些契丹妇女，则精心挑选着茶叶、盐等物，同时用毛皮或药材等物品进行交换。偶尔也能看到契丹骑兵们夹杂其中，只是他们已经不像战场上那么凶悍，而是拉着战马行走在人群中，在摊贩们中间寻找想要的物品。整个集市熙熙攘攘，反而比中原好多城镇的集市热闹许多。刘知远也下了马，一手拉着缰绳，随意在街市上行走。他再一次感叹，如果不是身临其境，他真的想不到，在边境上竟然会存在着如此繁荣的市场，而且集市上不仅有汉人和契丹人，就连周边的党项、回鹘等各少数民族也夹杂在其中。仅看这集市上的平和，万万想不到在另一片土地上，各方的军队正你死我活地厮杀。
过了几天，刘知远就到了上京。进城以后，向行人打听，知道了契丹主耶律德光行宫所在，便催马赶了过来。到了门前，下马向宫门口走去，被却门前的契丹兵拦住。刘知远长期和契丹人作战，通晓他们的语言，当即言明自己是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帐下马步军都指挥使刘知远，奉石敬瑭之命，前来求见契丹主耶律德光，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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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第六章访契丹（7）
契丹虽然一直没有同中原开展大规模的战争，但经常派遣骑兵前去骚扰两国边境，刘知远多次带兵前去拦截，屡屡和契丹兵马作战，而且胜绩居多，所以契丹军中都知道河东有个刘知远，箭法如神且用兵不可测。现在听说面前这个身着契丹服的汉子便是刘知远，守门的契丹兵将信将疑，但也不敢怠慢，当即将刘知远看守起来，其中一个士兵则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契丹通事官跑出来，和刘知远交谈了两句，确信他果然是名震边陲的刘书生，当即领着他入宫。在殿外等候不多时，从殿内跑出一个侍卫，示意刘知远耶律德光要召见他。刘知远这时已把身上的契丹服换下，穿起了汉人的衣衫，他整顿了一下衣匕，随着侍卫入宫去，准备觐见契丹主耶律德光。
中原的北方，素来就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区域，只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各民族之间此消彼涨，盛衰变化而已。唐朝初年，北方以突厥最为强大，突厥分裂后逐渐衰弱，回鹘、契丹等族逐渐强大，到了唐朝末年，则以契丹族最为强大。契丹本是鲜卑族的一支，后来逐渐兴起，占据了北方。当时的契丹分为八个部落，每个部落都有一名酋长，每隔三年，由八个部落首领推举其中的一人为八部统领，三年后另行推举，在此期间其他部落不得争夺。耶律阿保机被推举为八部统领后，效仿中原体制，修建了一座城池，号为汉城，又仿照幽州的官制任命各部官员。此后由于有不少汉人陆续迁来，汉城由此兴盛。耶律阿保机重用汉人为相，使契丹的发展更是兴隆。到了三年期满，耶律阿保机不愿遵守契丹旧制，对其他七部首领说，中原的皇帝自古以来都是世袭的，没有三年一更换的道理，所以自己不打算逊位。其他七部因为耶律阿保机的部落兵力强盛，也不敢多言。就这样过了九年，都是由耶律阿保机为统领，其他七部再也不能忍耐，联合起兵发难，要耶律阿保机按照旧制，重新推举新的统领。耶律阿保机召集他们在一起，说我在位九年，对契丹的发展作了不少贡献，现在大家既然非要我让出统领之位，另外选新的统领，我也没有意见。只不过汉城是我修建的，汉城内的百姓自然都是我的部下。我现在宁肯自成一部，不再受新统领的管辖，自去做我的汉城首领，你们觉得怎么样？其他各部见他愿意让位，欣赏同意。于是耶律阿保机回到汉城，整兵备马，四处出兵攻城略地，抢夺物资。
这样又过了几年，耶律阿保机的实力更加蒸蒸日上，便想要借机吞并其他部落。汉城以西有个盐池，契丹八部食用的盐都是此地所产，耶律阿保机向各部发下书信，说你们吃的盐，都是我供给的，今年盐池产盐量更高，请大家来喝酒，同时分配一下今年各部的盐量。各部首领接到信件，当然都各备礼品前来赴宴。耶律阿保机在盐池旁摆开筵席，酒到半酣，突然变脸：“契丹强盛，都是由于我努力所至，你们各部只不过是沾了我的光，但是你们不顾念我的功劳，竟然合伙把我赶下了统领之位。既然你们不愿意给，今天我只好用武力强抢了。”说罢把酒杯一摔，伏兵四起，把各部首领格杀当场。随后派手下人去各部通知，说以后八部并为一部，统归耶律阿保机统领。各部的首领都已经死了，部落里群龙无首，吞并各部自然也没有费什么劲，耶律阿保机便成为了契丹的首领。经过多年经营，契丹成了北方少数民族中第一强盛的民族，其他如党项、室韦、回鹘等都是契丹的附庸。
现在的契丹主耶律德光是耶律阿保机的儿子，自从继承了王位，就一直想朝中原发展，屡次派兵南侵，但始终不能如愿，心中一直悻悻。就在刘知远到上京的前一天，耶律德光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神人从天而降，神色庄重地对他说：“你要是想得到天下，那么石郎派人来向你求援时，你便应该立刻去。”梦醒以后，思索半天，也不知道梦中神人所指的石郎究竟是谁。正在府中苦思冥想时，突然有人来报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派人求见。听到石敬瑭的名字，耶律德光不由得恍然大悟，这石敬瑭可不就正应了“石郎”么？他既然图谋中原，中原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的。李从珂派张敬达和高行周率兵围困晋阳，他也一早晓得，石敬瑭这时派人来，当然是请求援兵的。喜欢得他手忙脚乱，连忙让人把使者招进来，顺便问了一句：“石郎派谁来送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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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第六章访契丹（8）
通事禀告说来使乃石敬瑭的马步军都指挥使，叫刘知远。耶律德光闻言一惊：“莫非便是边境上用兵如神的刘书生？”通事说便是此人，耶律德光连忙叫卫士们多加准备。当时旁边有三个汉子，见耶律德光神色慌张，便躬身问他为何惊慌，耶律德光说：“我听手下将领说，这刘知远箭术如神，而且勇猛无敌，屡次打败我的精锐骑兵，以至于后来契丹的兵马远远看到唐兵竖起刘字旗帜，就望风而逃。他这次说是替石敬瑭送信，如果暴起发难，恐怕一时难以抵挡，因此不得不防。”这番话可惹怒了这三条汉子，当即请命道：“大王不必长他人志气，想那刘知远一个普通的南蛮子，只不过心思狡猾，稍微有点本领罢了，契丹将领打了败仗不好意思承认，所以托词他厉害，等我们三个出去和他过过手，弄他个灰头土脸，先给他个下马威再说。”耶律德光连忙阻拦，可那三条汉子既然已经动怒，又怎么能拦得住，早就已经走出帐外去寻刘知远的晦气了。耶律德光也想见识见识军中盛传的刘书生究竟有何能耐，当即穿戴整齐，跟随过来。
北方游牧民族一向剽悍无匹，契丹既然称雄北方，想长久保持自己的统治地位，就必须在武力上使其他民族敬服。所以，每年都要举行比武大会，邀请各部族的勇士们前来来比试，借此炫耀自己的武力。刚刚出帐去的这三个人，是耶律德光的近身侍卫，连续几年都是比武大会的冠军，分别是角力勇士卑哥、箭术勇士达斡尔和骑术勇士莫力达。三人长期留在上京，自然有些无聊，经常听阵前作战的契丹骑兵们回来讲述前线战事，早已心痒难忍。他们也曾听过刘知远的名号，但不信世上真有如此神勇之人，只在心里蔑视其他士兵无能，常常幻想若是自己在阵前碰到刘知远，必定能够战胜对方。所以，一听到刘知远就在门外，当然要立刻见识见识。
刘知远这时已经被人引进宫内，他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见宫中的建筑风格以及布局安排，都和中原所差无几，再观看宫中诸人的服饰，也和中原的品秩差不多，心中不由暗暗称许，看来耶律德光不愧为北方雄主，果然精通中原文化。相比起来，中原虽然一直深受契丹之害，但从来没有人透彻地研究契丹，以找出防御他们的对策来。这个或许就是契丹逐渐强盛，而中原逐渐衰弱的原因所在吧。刘知远暗自决定，这番回到晋阳，一定要派人来上京，随时打探契丹的动态，以便掌握契丹的变化和形势。正这么想着，就看到前面杀气腾腾地走来三条壮实的汉子，刘知远以为他们是要出宫办事的，也没有放在心上，看了他们一眼，仍旧跟着侍卫朝里走。
契丹三大勇士看见一条精壮的汉子身穿汉人衣饰，跟随在侍卫后面，正要朝里面走，心想这便是阵前骑兵传得神乎其神的刘书生了。仔细打量，只见他虽然风尘仆仆，但面色白净，看上去也不是很健壮，禁不住有了轻视之心。三人当即在路中间停下，等刘知远走到了面前，那卑哥一伸手便搭住刘知远的肩膀，手上发力向下一按。依照他的想法和经验，同样高低的人，被他这么一按，至少也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就算是估计错误，怎么着身子也得来个趔趄，自己到时候再一伸腿，绊对方个马趴，就有乐子可瞧了。
刘知远突然感觉有人搭住了自己的肩膀使劲朝下按，心里一惊，知道是有人来试探自己的虚实，也来不及多想，就把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肩膀上，实打实地扛住了这一按。卑哥一按之下见刘知远没有动静，更是大惊，当即又运了一次力，把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到手掌上，朝下又是一按。刘知远感觉到对方再次发力，而且力度比先前更加凶猛，心中有些烦恶，便也想给对方点厉害瞧瞧。当即凝神准备，等对方的力道刚刚落到肩膀上时，突然把肩膀稍稍一斜，把那份力道卸了个空。卑哥一掌按空，身子不稳，连忙收掌。谁知刘知远在肩膀上加力朝上一顶，肩膀挨上卑哥的掌心，这股力道便朝卑哥直扑过去，再加上卑哥自己往回抽掌的力量，卑哥一时间根本来不及抵御。外人看来刘知远只不过肩膀稍微动了动，卑哥却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自己的手掌直传上来，他猛朝后退，想慢慢卸去这股力量，但是那力道太猛，他唯恐卸得太慢，自己的肩膀承受不住如此大力，会立刻粉碎，当即就坐倒在地，两手撑地，将那股力量顺着掌缘传到地面。如此，两只手掌仍然麻痒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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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第六章访契丹（9）
这时的刘知远才像刚回过神来一样赔礼道：“这位兄台，我走得太快，不小心碰了您，实在不好意思。”说完想要扶卑哥起来。旁边的达斡尔和莫力达听不懂汉文，以为刘知远还要继续进攻，怒吼一声扑上来隔在刘知远和卑哥中间。刘知远见他们凶猛，连忙退后两步。领路的侍卫见三个勇士和刘知远起了冲突，刚想来劝阻，正好赶到的耶律德光轻声说：“由他们去吧。”于是也站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达斡尔和莫力达将卑哥扶起来，三人嘀嘀咕咕了几句，大意是这小子看起来确实有两下子，不能小觑之类。他们以为刘知远听不懂，其实刘知远通晓契丹语，听他们这么一说忍不住心中暗笑，知道对方这是来较量了，便放下心来，静观他们还有什么花招。三人商量了几句，卑哥为人倒还爽直，向二人坦白，这场角力，刘知远赢得光明正大，自己确实不是他的对手。莫力达听卑哥如此说，心想刘知远若是力大，那么必然身子重，依此类推他的骑术一定没有传说的那么优秀，当即走上前来操契丹语对刘知远说道：“刚才你和我兄弟角力，他输给你了。我听说你在阵前纵马如飞，现在想和你比试一下骑术，不知道你敢不敢？”
刘知远哈哈大笑，也用契丹语说道：“这有什么不敢的？只不过我的马刚刚长途跋涉到这里，若是现在比脚力，就连老马也比不过。你如果真要和我比骑术，我只能和你比比驾驭之术。”
莫力达听到刘知远会说契丹语，不由得一惊，随后说道：“你说得不错，我自然不能占你这便宜。既然你的马刚刚走了远路，我们这便去军中，随意挑选两匹战马比试，看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马性，看看究竟谁能最先跳过训练场的鹿角木栅。”刘知远看周围的契丹人都在关注着这边，虽然他不认识耶律德光，但想必也在这些人中间，便有心给他们露露本事，省得一会儿献上求援信之后，被对方小瞧了自己，于是慨然答应。两人击掌为誓。莫力达一把抓住刘知远的手，领着他来到了马厩旁，将手一挥，意思是让刘知远随意挑选一匹马。这其实就是在考量刘知远的本事了，一个好的骑手，自然能在一群马中辨认出良马和劣马。莫力达久在军中，他自然知道哪匹马好，哪匹马差，现在让刘知远挑马，明显已经占了便宜。刘知远又怎能不知他的用意，于是顺着马厩朝前走，仔细观察每一匹马的马蹄、毛色以及气度。走到一匹全身纯白，但马蹄上长满黑毛的马面前时，刘知远的眼睛一亮。他早就听说契丹部落里盛产一种宝马，名叫墨雪驹，是由草原的野马驯化而来，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现在看这匹马的形态，也许这就是了。他走上前去，仔细观看马的毛发，根根雪白发亮，再看牙口也是整齐无比，心中大喜，伸手拽住马缰绳，拉开圈门把马牵出来，翻身上马沿着马场转了一圈。围观的契丹人发出一阵惊叹，他们万没想到刘知远居然一眼就相中了一匹好马，登时对刘知远的眼光赞不绝口，纷纷交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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