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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村田地多，土质优良通水利，算产粮大村，所以县里在这里设了个粮站，粮站建在村东头田间一个小山包上，一圈儿蘑菇形状的房子，高大齐整粉刷雪白，环绕着这些房子的地面，全部灌浇水泥，平滑干净，成了各生产队的晒谷场，谷子连着稻杆从田里收割挑过来，堆放在这里，然后架起打谷机踩得嗡嗡响，日夜脱粒，趁大太阳晒干，直接过秤入库，省了许多功夫。

　　　　而脱粒后抛出的一个个高高的稻草堆，就成了全村孩子的乐园。

　　　　上辈子小曼也来过这地方，不是玩，而是奉刘凤英之命来喊几个熊孩子回家睡觉，顺便也在散发着清香的稻草堆上滚了几下，的确很好玩。

　　　　小曼看着邻居家孩子钻进稻草堆疯玩，自己也乐得哈哈大笑，却没有意识爬上去，一是感觉有点怪怪的，二是嫌弃了，那稻草堆闻着香，上边可还沾着水和泥，还有各种虫子，尤其打屁虫，让它沾上了，能臭你好久！

　　　　正站着傻乐，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她，猛地扔进了稻草堆，小曼惊呼着回头，原来是莫水霞和关爱兰，扔她的是高个子莫水霞，两个人做了坏事，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合，小曼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差点给她们吓死了。

　　　　毕竟已经十岁出头，懂得保持衣裳干净整洁，而且都是家里长女，莫水霞和关爱兰也和小曼一样，嫌弃稻草堆，她们俩是陪同弟妹出来玩的，看着他们钻进草堆了，三个人就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说话。

　　　　上辈子没朋友，这辈子先接触了三个小伙伴，所以小曼自然而然地问起莫灵慧：“今晚这儿多热闹啊，她怎么不来玩？”

　　　　莫水霞说：“刚才我走过她家门口喊过了，说是和她几个嫂子、侄女们去河边洗澡，没回来呢！”

　　　　没有水井需要挑水吃用的人家，通常夏天晚上都会去河边洗头洗澡，省得挑水辛苦，还能顺便洗了衣裳。

　　　　关爱兰看着小曼说：“现在你跟着阿公阿奶住，真是好多了，能有闲空出来玩，以前啊，这种场合哪里能看见你的影子！”

　　　　小曼摆手：“就别揭我伤痕了，那个家那些人，跟我没关系了！”

　　　　关爱兰说：“我昨晚回去也问我爸妈了，他们说，有可能你真不是刘凤英生的哦！”

　　　　小曼笑了笑，这件事她也不想说得太清楚，就由着别人去看去猜，权当给大家提供解闷话题了。

　　　　莫水霞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不是就不是，她有阿公阿奶依靠，要你操什么心，碎嘴婆，还没完没了了！”

　　　　关爱兰啧了一声：“****什么心？我这是关心你懂个屁！”

　　　　“有你这样关心的？跟你妈似的长舌头！”

　　　　“喂，你说什么呢？扯我妈干嘛？”

　　　　“我说实话，难道不是？”

　　　　小曼：“……”

　　　　这是好朋友吧？好朋友相处模式其中一种？

　　　　眼看两个小伙伴互相瞪成斗鸡了，小曼拿起根稻草往她们中间一划：“暂停！我有话说！”

　　　　莫水霞和关爱兰被她这一弄，都噗地笑出声，莫水霞说道：“你干嘛？活像电影里，那个篮球队裁判似的！”

　　　　“什么电影有篮球队？”

　　　　“咦，《女蓝五号》啊，前段时间放过，你没看？”

　　　　关爱兰推她一把：“等会我说了你又怪我碎嘴——放那个片子的时候，小曼还在小凤家好不好？小曼在小凤家的时候，活儿做不赢，哪有空看电影？”

　　　　“就你懂得多。”莫水霞送关爱兰一个白眼，转头问小曼：“刚你说有话，什么话？”

　　　　小曼道：“是这样，学校就要开学了，我阿公阿奶让我上学，学校的校长说我离开学校很久了，以前读过的两年书怕是全忘光光，所以，想要我从一年级读起！那多丢人啊，我这么大了。”

　　　　莫水霞无语，关爱兰哈哈笑：“真的，这么大再去读一年级，实在太好笑了！”

　　　　小曼又说道：“你们几个都是读五年级了对吧？其实我虽然没能上学，但平时也有帮莫小凤莫小枝莫小强写作业的，隔壁那个莫小苏喜欢在院子里写作业，完了念课文念生字、组词，她声音很大，念几遍，我基本上就全记住了！还有啊，学校三四五年级的教室后头，就是我家……嗯，小凤家的菜园子，我每天去菜园子里浇水、松土、摘菜，都要仔细听一会老师讲课，我觉得三四五年级的课程，我都能懂，不用读一年级的！”

　　　　莫水霞、关爱兰张着嘴，楞楞地看着小曼，莫水霞说：“真的假的？小曼你、你这么聪明？我每天坐教室里都搞不清老师说什么，你在后头菜园子里随便乱听一下就都懂了？”

　　　　关爱兰也道：“小曼你不用逞强，一年级就一年级，不要紧的，我不会笑你的，等开学了，我还可以辅导你！真的，我家三妹开学也上一年级，你们俩干脆坐一桌，我得空就跑去教教你们！”

　　　　小曼笑了：“谢谢你爱兰，不过，我真不想读一年级！”

　　　　“那怎么办啊？校长要你进一年级，你还能自己跑去五年级？”

　　　　“所以现在就要跟你们谈这个，你们先把五年级的基本情况告诉我。”

　　　　“什么叫基本情况？”莫水霞傻傻地问。

　　　　“就是，五年级班主任、数学老师、班里学生和他们的成绩排名……还有，方便的话，把你们的课本、写过的作业本借给我看看。”

　　　　莫水霞一拍大腿：“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拿去就是了！你看课本能懂的话，校长就让你进五年级了？”

　　　　“应该吧，不过我还得让阿公去找找校长和教导主任，请求他们出题让我考试，考过了，就一定能进五年级！”

　　　　“这样啊，我觉得可以！”关爱兰说道：“小曼，我在班里成绩还不错，虽然比不上苏小苏，但也是前五名，要不要我来帮帮你？”

　　　　“好啊！”小曼忙说道：“这样就更好了，明天早上我去找水霞拿课本，你看看你几时有空，就来我家指导指导我，如果能进得了五年级，我一定好好感谢你们！”

　　　　莫水霞傻笑：“怎么谢？”

　　　　关爱兰白她一眼：“树上摘叶子，带你去集会走一遭，吃顿鲜榨粉香味！”

　　　　莫水霞：“……”

第四十三章　被抓住了

　　　　莫水霞站起来，关爱兰早跑掉了，两个人追逐着倒进稻草堆，更高处的熊孩子们看见，用力推下山量稻草，将两人埋得不见首尾，连动静都没有了，小曼忙跑上去扒稻草，一边抬头冲那几个孩子大骂，让他们赶紧下来帮忙。

　　　　忙乱了一阵，莫水霞和关爱兰从稻草堆里拱了出来，二话不说，揪住几个肇事的熊孩子就是一顿揍，两个小点的男孩捂着屁股哇哇哭，也没人管他们，这年代一个生产队的小孩们都有那么点团队意识，跟别个生产队孩子打架骂架的时候，大孩子一般会护着小孩子，自个儿内讧打起来，小的捱大的揍了，那也是正常白捱，极少有人回家跟大人告状。

　　　　看看出来玩的时间差不多了，场外开始出现一些家长，大声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关爱兰忙走去寻找并敦促弟妹回家，小曼再次和莫水霞说好明天去她家拿课本，然后也喊了江雪花，一个一个收拢起东村头几户人家的熊孩们，尽兴而归。

　　　　秋二奶领了她家三个孙子和其他两家的孩子们回后头那排屋去了，阿奶催小曼去洗澡，说秋二奶替她打了水，她洗过了，灶上还留着一锅热水，小曼关好院门，兑了满满一铁桶和两个脸盆的水，洗头洗澡，然后跟阿奶说头发没干，得晾一会，先扶了阿奶回屋歇息，自己在院子再坐坐。

　　　　阿奶就先睡下，叮嘱小曼头发了就赶紧去睡，小孩家家的别坐太久，小曼答应着，出来时把阿奶的房门给轻轻掩上。

　　　　院子里晒谷坪光滑干净，虽然白天大太阳晒过，但夜深露重，此时摸上去已经变凉了，小曼盘腿坐下，先闭目调息，静心宁神，不远处粮站上传来的打谷机响声渐渐打扰不着她了，这才慢慢起身，依然闭着眼睛，按照脑中浮现的影像，一招一式练起五禽戏。

　　　　初次练总有些磕磕碰碰不顺利，脑中玉简竟是自带监督功能，要是一个动作不够规范，下一个动作就做不下去，是以小曼一直摸索到后半夜，等她终于能够顺利演示完一遍，粮站上的打谷机声音什么时候消失了，都不知道。

　　　　又是一头一身的汗，小曼打了井水冲洗，这回没等头发干透，直接拿张竹席铺晒坪上躺下睡觉，反正夏天不怕着凉，就是蚊子咬几口罢了，天气太热时农村人都有睡场院的习惯，阿奶知道了最多唠叨几句，姑娘家不允许这样，可小曼不是还小嘛！

　　　　第二天吃过早饭，小曼浇了菜园子，见秋二奶拿着针线筐来找阿奶，说是要一起做盘扣，这时候农村的阿奶们都还穿着左衽大襟袄，是从民国旧社会传下来的，改良了就是剪裁得短一些窄一些，省了布料，这种衣裳配的都是盘扣，盘扣挺难做的，用布条子，一层层又卷又折，然后用针线固定而成，手巧的可以做成各种漂亮形状，像阿奶衣上的盘扣，仔细看就是一朵花骨朵，可惜用的布料都是千篇一律的灰色蓝色黑色，没什么看头。

　　　　有秋二奶和阿奶做伴，小曼跟她们说了一声，就出门去找莫水霞借课本。

　　　　去莫水霞家得经过以前住的莫家小院，小曼想着没什么好怕的，不理会他们就是了，再说，快走几步就过了那个院门，他们未必能看见她。

　　　　莫水霞家在韩大妈家隔壁，小曼特地穿上韩大妈给的那套改小版军装，见面好让她看看自己的样子，昨天洗了几次澡，衣裳当然也洗掉，都没怎么干，也只能穿着，走一段路晒着太阳吹着风，就干得差不多了，她现在只有两套换洗，本来应该有三套的，梁小菊穿走一套，另外一套新崭崭的，阿奶说等开学了再穿！

　　　　走到莫家院子附近，小曼就开始跑起来，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她刚跑到院门口，从里头走出一个男人，竟是莫国强！

　　　　小曼心里顿了一下，这时候莫国强不是应该去上工吗？生产队割稻子，忙得很，他不去挣工分，怎么会在家？

　　　　莫国强也看见了小曼，脸上表情有些怪异，目光跟着小曼移动，见小曼跑过面前居然不喊人，顿时火了，喝斥道：“没看见你老子在这里吗？跑什么跑？你找死啊？”

　　　　小曼不理他，头也不回只求跑更快些，到韩大妈家门口就不用怕了，就算韩大妈不在，家里还有个老太太，莫国强是不敢在别家门口行凶打人的！

　　　　小曼却高看了自己的小短腿，也低估了莫国强的无赖本性，眼看着就要跑到韩大妈家晒谷坪那里了，小曼忽觉得后衣领一紧，她被抓住了，莫国强直接将她提拎回了莫家院子！

　　　　小曼大惊失色，连声尖叫：“救命啊！救命啊！莫水霞、韩大妈……救命！”

　　　　进了院子，莫家小孩们立刻围了上来，莫小凤、莫小枝、莫小能一脸鄙夷瞪看着小曼，莫小强坐在屋檐下啃煨红薯，一边看着莫国强恶狠狠地拖着小曼进来，大声喊道：“嘿！你个老刁婆，终于抓到你了，你逃不了啦，我代表人民枪毙你！”

　　　　小曼：……

　　　　你****老刁婆，你全家老刁婆！

　　　　莫小苏从另一个屋门里出来，手里拿着半块煎得金黄的玉米粑，听到莫小强的话，咯咯咯大笑起来，看着小曼说道：

　　　　“哟，今儿还真稀奇，都能去住知青屋了，还跑回咱们这土院子来，是想干啥啊？”

　　　　莫小枝哼了一声：“还能干啥？肯定是惦记着咱们后园那颗柚子树呗，柚子熟了，她想吃！”

　　　　莫小凤翻白眼：“想得美！我们家的柚子要卖钱的，学费都在那呢！”

　　　　莫小强说：“她敢！敢偷我一个柚子，我抽不死她！”

　　　　莫小苏想到后园那棵柚子树归属在大伯家，大伯娘厉害得很，等采摘时自己最多就能分得一两个，觉得没趣，一路跟着莫国强和小曼走到大伯家门口，嘴里说道：

　　　　“大伯，村里人都说小曼是你和大伯娘从外头抱回来的，莫小曼是野种！你还拉着她干什么？”

第四十四章　自食其果

　　　　“就是啊，爸，那么多人都这么说：她不是我们家的孩子，外面捡来的小乞丐，别理她了！”

　　　　莫小凤也凑近来，生怕小曼抢了她爸似的，用力推她一把。

　　　　莫国强顿住脚，回头瞪一眼莫小苏，再对着莫小凤骂：“瞎说什么？别人胡说八道，你们也信？以后再不准跟着乱嚼舌，小曼就是我和你妈生的，她是我们家大姐，知道吗？”

　　　　“你们这些死孩子，学别人瞎里瞎扯，败坏我和小曼娘儿俩感情，看我不抽死你们！”

　　　　屋子里传出吼声，刘凤英快步走了出来，板着脸，圆睁双目，一副怒火滔天的样子，小曼朝她看去，身子下意识地一僵，脑子里像油锅滴进了水，炸开了——刘凤英的右手，拿着那把熟悉的粗铁丝绕成的火钳！

　　　　她可能正在火灶前烧火，那裹着黑锈的火钳，前端隐隐透出红光，应该是搁在火子火灰里扒拉很久了的！

　　　　小曼紧紧咬住牙根，额头冒汗，全身细胞都被激活了，万分紧张地进入戒备状态——前世是被莫小强，用这把烧红的火钳狠狠打在她额头上！今世是刘凤英！这对恶毒的母子，是她永世的仇人吗？两辈子都要毁了她！

　　　　莫国强显然搞不清刘凤英意图，邀功似地对她喊：“凤英，你看我把……”

　　　　话没说完，刘凤英手上挥着火钳猛然朝小曼打来，嘴里骂道：“我打死你们！乱传谣言的坏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小曼头一低蹲下身子，顺势在莫国强紧紧捉住自己的那只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莫国强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她，小曼随即双手推向莫国强的膝盖后弯处，她力气不大，却胜在趁了莫国强没有防备，莫国强一个踉跄险些滚倒在地，小曼抢得时间，扭身朝院门外跑去！

　　　　身后，凄厉的惨叫声不忍卒听，像是谁被砍杀了！

　　　　小曼不敢回头，奋力猛跑，刚跑出莫家院子，就遇到了莫水霞和她的三个弟妹，以及两位奶奶，一位是莫水霞的阿奶，一位是韩大妈的婆婆。

　　　　他们听见了刚才小曼喊救命，才过来的。

　　　　莫水霞忙拉住小曼，问道：“怎么啦怎么啦？他们又打你呀？”

　　　　小曼喘着气，困难地吞咽了一下，点着头回答：“我、我去找你，路过，就被莫、国强给抓住了，拖、拖进去，刘凤英就、就拿烧红的火钳打、打过来……还好我跑了！”

　　　　莫水霞八岁、六岁的妹妹惊吓地瞪大眼睛，她十岁的弟弟咂舌：“拿烧红的火钳打？太毒了吧？”

　　　　莫水霞又惊又怒：“坏蛋！我陪你去大队找支书，告他们！”

　　　　“刘凤英啊，真的是太狠心了！”韩奶奶身体不好，躬着腰背拄一根竹拐棍，气得满头白发直晃。

　　　　莫水霞的阿奶阻止莫水霞：“你国强叔应该不同意你凤英婶这么做，要是告到大队上，你国强叔跟着没脸。幸好小曼跑得快，没被打着，那就算了！等我和你韩奶奶进去骂他们一顿，教训他们下次再不准这样！”

　　　　小曼：……

　　　　还有下次？没变强大之前，她是再不会进这家院子了！

　　　　莫水霞阿奶、韩奶奶领着几个男孩女孩进了院子，小曼不肯去，莫水霞就陪她站在门口听着。

　　　　院子里的惨叫喧闹却越来越清晰激烈，其中竟掺杂着刘凤英的哭喊声，还有莫小苏那夸张的尖尖嗓音：“天啦！天啦！出大事了啦！”

　　　　莫水霞到底好奇心重，眼看四周有很多老人小孩围了过来，堵在院门口朝里头张望，就对小曼说道：“这么多人在，应该没事，你等着，我去看两眼？”

　　　　小曼点头，莫水霞立马跑了进去，跟着，又有不少老人小孩也进去了。

　　　　说是只看两眼，莫水霞一扎进人群就没见她出来。

　　　　小曼却从跑进去又跑出来的小孩们嘴里听到点消息：有人受伤了，伤得很重，满脸的血，眼睛睁不开了，好像要瞎掉了！

　　　　想到刚才自己被莫国强拉扯着走到门口，莫小苏和莫小凤紧跟在后头，嘴里冷嘲热讽，然后刘凤英拎着火钳出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挥动……

　　　　小曼心里一凛：当时自己蹲下了，而紧挨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是莫小凤！

　　　　莫小凤被刘凤英误伤了！

　　　　不知伤成什么样？小曼还清晰地记得上辈子自己额门上的四道交叉黑印，烧红的铁钳活生生烙上去的！

　　　　那种痛楚，想都不能想！

　　　　这辈子还想再害人，就该让他们自食其果，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吧？

　　　　小曼庆幸自己足够警醒，不然又得吃亏了，刚才刘凤英挥动火钳的力道很大，她都听得见风响声，当时她凝聚所有精神力，只顾着闪避、逃跑，根本没留意到后来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