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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周涛叫骂着要他回家时，他就回答说“等你腿好点”，可等周涛能下地了，他又找借口“你能干活再说”。
　　晚上，他会窝在村子口给小娃娃们讲故事。讲两辆动车邂逅的浪漫，讲两辆地铁爆菊的激情，而孩子们最爱听学校里的故事。
　　“你们不要羡慕那些能上学的城里人，告诉你们，学校经常闹鬼的。”
　　“教室里、食堂里、图书馆里，总有人阴深深地指着旁边空的座位说——‘这里有人了！’”
　　“最恐怖的是女厕所，只要你走进去，你就会发现里面有好多血！人血喔！！”
　　每次故事的结尾，林若飞都在孩子们的“叔叔再讲一个、叔叔我还要听”中泪牛满面。
　　“等我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以后，我要养一群小孩子，逼他们叫我‘哥’，呜呜……”
　　
　　遇上村里的风俗节日时，村长会拉着周涛和林若飞一起喝酒，周涛也是生平第一次喝米酒喝醉了。
　　“果然……高手……都在民间……”
　　两人轮番轰炸，村长一点事没有，林若飞却连酒碗都找不到了：“这米酒到底是用什么酒曲酿的……后劲比白酒还大……涛子，你别晃，晃得我头晕……”
　　“真是暴殄天物！”村长肚子里有点文化，还会用成语，“酒不是像你们小年轻那样灌的，是用来品的！会品酒了，酒量自然就大了。”
　　周涛从头到尾就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怕一开口就会吐，而林若飞就一直说疯话。
　　“是嘛是嘛，村长爷爷都成酒仙了……啊！我看见爷爷背后长翅膀了，啊！头顶有光环！升……升天了！！”
　　“在咒我死吗？！”
　　那一晚林若飞拉着周涛玩了整夜的“一秒钟变哥哥”游戏，用手遮住疤就是哥哥，手拿开就是弟弟，差点搞得周涛和他一起精神分裂。
　　在这个没有网络、没有娱乐、没有游戏的世界里，周涛没听见林若飞抱怨过一句，即使每次“品酒”失败后，他也只是胡乱地发着酒疯，把内心隐藏得严严实实。
　　一年过去，两年三年过去，林若飞的疤痕俨然和黝黑干裂的肌肤融为一体，走在外面再也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了。
　　当林若飞自己也意识到这点时，他终于接受了周涛的提议，动身离开小家庄。
　　周涛以为他回家了。
　　
　　…………
　　
　　不知不觉，夕阳已经爬下了山头，周涛的故事讲了整整一天，他们没吃午饭，现在也不觉得饿。
　　“幸好，这些事修翼没听到，我更希望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周大哥，你想过回S市么？”许翌看着周涛满脸稀疏的胡渣，内心生出许多感触，却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同情他。
　　“回去？不，现在小家庄就是我的家，我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周涛踉跄着爬起了身，拍拍裤子上的草屑说：“如果你不嫌我们村的饭菜难吃，这几天可以留在小家庄一边等飞，一边把他这一年的情况说给我听……我希望他会回来，也希望他永远别回来了。”
　　话说完，周涛发动小货车，向山坡下的村子开去。
　　夜幕下，耕作农田的村民扛着锄头走回家，牛羊也被赶回圈中，村子里昏黄的灯光洒在泥土地上，四处飘散着饭菜的香味。
　　手机被未接来电塞满，许翌站在山坡上给阳跃回了个电话，然后循着林修翼离开的方向找去。
　　没多久，他看见了坐在草地上的林修翼。
　　“修翼，天黑了。”
　　望着他的背影，许翌停下了脚步。
　　“我想再坐会儿。”林修翼淡淡地回应，没有语调。
　　许翌站着没有走近，轻声柔道：“修翼，有个问题我希望你认真地回答我，好么？”
　　林修翼不知是在看天还是在看地，又或者什么都没看，他一动也不动。
　　“修翼……如果找到若飞了，你还会像四年前那样逃走么？你还会抛下他，再回法国去么？”
　　林修翼回过了头，他很平静地笑着：“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问自己……翌，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想听你的回答。”
　　“不会。”林修翼低下头说，“如果我的离开会为飞带来苦难，我绝不会离开。”
　　许翌满意地笑了：“我就知道……好了，你跟我来。”
　　“……”
　　看见许翌转身离开，林修翼心里涌出一股怪异感受，不由得起身跟了上去。
　　“翌？”
　　“修翼，刚才那个问题我一路上问了你好几次，每次你都避开不答，我不想逼你，因为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许翌在前面快步走着，林修翼知道他有别的话要说。
　　然而说了这些以后，他就不再出声，直到把林修翼带到了之前的小山坡下——
　　“对不起，修翼，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我必须这么做……对不起，我骗了你。”
　　小山坡上周涛已经不在，也没有了他的小货车，取而代之的是一辆白色跑车，以及站在跑车旁的两个俊美身影。
　　其中一个鼻梁高挺，绿色的眼眸中满含笑意，身上名贵的服饰把月光也比了下去。
　　而林修翼的视线从一开始就落在另一个人的脸上，再也没有移开过。
　　“修翼……半年前若飞离开‘遗忘之夜’后，就一直跟我和跃在一起，对不起。”
　　山坡上，阳跃大声呼喊道：“翌，我赢了！渣子说我一路上至少会碾过三坨牛粪，可是你看轮胎！只有泥巴，哈，我的车技赢了！！”
　　“修翼，虽然这是若飞的主意，但他没有错，他并不是要躲你……而是怕你躲他，直到确认你不会逃跑，他才敢现身见你。”
　　终于，林修翼迈出了脚步，缓缓走上山坡。
　　阳跃也收起了笑容，跑到许翌身边，叹道：“别担心了，翌，这场千里寻夫已经结束，相信渣子吧，不会出现千里追妻的。”
　　许翌看着林修翼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放下他了么？”阳跃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事。
　　“嗯，放下了。”
　　“手机彩铃可以换了吧？”
　　“嗯，换吧。”　
　　
　　山坡上，风忽然大了。
　　林修翼的长发被吹乱，眼前的面容扭曲了。
　　再怎么避开不看，那道疤总会出现在视线里，凶恶地伏在那张俊美的脸上，伺机攻击每一个注视它的眼球。
　　那张脸看起来如此陌生。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没有任何语言，没有任何情感。
　　
　　终于，他找到了自己的弟弟。　
　　终于，他不用再悔恨、担心、害怕。　
　　终于……　
　　林修翼缓缓伸出了手。　
　　狠狠一巴掌扇在弟弟脸上。　
　　啪！！
　　“好痛。”阳跃说。
　　“谁更痛？”许翌问。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希望永远都不要挨这种耳光，更希望永远都不要打这种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男一号回归，大家起立，鼓掌~
在别人的回忆里活了十多章，辛苦若飞了~



☆、第四十三章　再相会

　　月儿在林若飞身上洒下一片银霜，他那白嫩的皮肤没有林修翼想象中那么糟糕，甚至和林修翼记忆里相差无几，他真的曾经黑过么？
　　但那骇人的刀疤却是真实的，而此时另一边的脸上也多了一道鲜红的掌印。
　　林若飞轻轻地歪着脑袋，一句话也没说。
　　“啧啧，这是什么情况，渣子好让我失望啊。”阳跃皱眉道，“来N市的路上他明明说过，见到美人儿后要冲上去抱住狂亲的，他倒是亲啊？”
　　许翌看着沉默站立的两兄弟叹了口气，问道：“若飞还说了什么？”
　　“唔……他说要是你敢趁他不在对美人儿做什么，他就敢趁你不在对我做什么……”
　　“这……还真是赤、裸裸的威胁啊。”许翌无奈地笑了，“虽然和若飞相处了大半年，可是这几天我才真正了解了他，他的故事你也该听听的。”
　　“也就是一个渣子变得更渣的过程而已，我不感兴趣。”阳跃哼了哼，端正态度说，“不过也多亏了他，你才回到我身边，这个人情我还是要还的。”
　　“哦？跃，你想为修翼和若飞做媒？”
　　“嗯，本来以为渣子自己能搞定的，可你看他一见着美人儿就完全六神无主的模样，我不帮他，他一辈子都别想追到手。”
　　“你有主意了？”
　　“哈，快了。”
　　两人聊了许久，山坡上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林修翼打完耳光后只是盯着弟弟，弟弟被打后只是看着远方。
　　终于，林修翼转过了身，从山坡上走下来。
　　“修翼！”许翌迎了上去，不希望他就这么离开。
　　“放心，我不会逃了。”林修翼淡淡地丢下这句，向小家庄走去。　
　　山坡上，林若飞忧愁地看着哥哥走远，猛地大松口气，耷下了脑袋。
　　“渣子，你说我要怎么鄙视你才好？”阳跃在下面吐起了槽。
　　林若飞揉着红肿的脸颊，轻声叹道：“刚才……我以为自己会被杀掉的……”
　　“好可惜哟，他为什么不杀呢？”阳跃同样揉起了脸。
　　许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禁也感叹起来。
　　“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半年……我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
　　
　　“飞！！”
　　村长家里，周涛看见踏步进门的林若飞，正在炒菜的手僵住了，然后火冒三丈地怒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哎。”林若飞皱眉说，“我以为你会泪牛满面地抱住我，问我怎么才回来呢。”
　　村长爷爷躺在摇椅里抽着旱烟，晃着腿说：“好没礼貌的小年轻啊，进屋也不敲门，要是我耳朵不灵光，突然看见几个小伙子闯进来，带头的脸上还有这么道长疤，肯定会吓得失禁的……哼，今天就算了，明天赶早过来重新敲门一百遍。”
　　“真不是盖的。”阳跃惊讶地愣住，“就这么几句话，竟然有五六个槽点，我都吐不过来了。”
　　“唉。”
　　许翌责怪地看了林若飞一眼，才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就完全把阳跃带坏了。
　　林若飞显然习以为常，从身上掏出几包烟扔给村长，然后就不理会这唠叨的老人家了。
　　“涛子，我哥还有这两个朋友都是身娇肉贵的公子，吃完晚饭就得去镇上过夜，你不用给他们整理房间，我们今晚不在这住。”
　　“若飞，我没关系，在村里睡也可以的。”许翌赶紧谦虚地摆正形象，“只要大家不嫌我们打扰就行。”
　　“相信我，许翌，不要好奇，别逞能。”林若飞很体贴地说，“现在是秋天，是各种蚊虫出没的最佳时机，不懂生物只懂音乐的你是伤不起的。”
　　阳跃的额头马上爆出青筋：“翌是艺术生怎么了，渣子你有专业歧视么？！”
　　许翌只能双手投降道：“好好好，去镇上住……唉，怎么你们俩什么情况都能吵起来，我突然好担心，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在家里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吧？”
　　“哼哼。”林若飞冷笑道，“不会有事的，房东已经被我俩杀了，家里一直很安静。”
　　“跃！你别跟着若飞一起笑，我会当真的！！”
　　
　　片刻前还欢乐笑闹的林若飞，一看见哥哥走进屋子，脸上立刻打了肉毒杆菌似的石化，笑容全然消失不见。
　　直到饭菜摆好众人坐齐，那股浓浓的尴尬氛围也没有消减半分，甚至有增长的趋势。
　　坐在这气氛里，周涛静静地看着林若飞，村长爷爷别扭地用筷子戳着饭，许翌和阳跃也感觉毛骨悚然。
　　他们突然有点后悔让两兄弟见面。
　　沉默中，许翌渐渐明白了为什么飞翼兄弟会这样。
　　曾经两人是彼此最熟悉的亲人，如今相隔四年未见，那强烈的思念反而转化为隔阂，生疏了两人的心灵。
　　“唉……”许翌暗暗叹道，明明只要一声“哥”就能化解的，林若飞却不叫出口。
　　“飞，你这次回来多久？”周涛给林若飞夹了一块肉，打破了沉默，“你应该找到好工作了吧，不怕耽误？”
　　林若飞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那要看你什么时候愿意跟我回去了。”
　　周涛似乎早料到这回答，轻描淡写地说：“我？回去干嘛？我老爸还有好几年的牢要坐，我在这里很好。”
　　“陪陪我不行么？”
　　“可以。”周涛的脸上依旧不动声色，“要我回去也行，但你得一辈子跟着我，你能么？”
　　村长咳嗽着喷饭，大家都向林若飞看去。
　　感受到哥哥灼热的目光，林若飞低下头无言。
　　阳跃忍不住笑道：“让渣子做一辈子小受其实也不错的。”
　　
　　…………
　　
　　在镇上的招待所又开了两间房间，林若飞显然因周涛拒绝离开而情绪不佳，并没有和哥哥同房而睡，许翌和阳跃也只能干着急，劝说开导都没用。
　　次日，四人坐上阳跃的白色跑车，轮流驾驶开回S市。
　　许翌和林修翼坐在后排，林若飞在副驾座上，除了许翌和阳跃偶尔交谈两句，车子里的另外两兄弟像死了一般，话不说一句，动也不动一下。
　　终于，不仅阳跃忍受不了这沉默压抑的氛围，许翌也坚持不下去了，和林修翼攀谈起来。
　　“修翼，半年前是若飞主动联系我的，当时我人刚好在S市，而跃一听说他出现也马上赶了过来……是我们硬要留他住下来的，因为他不肯回家，又没有去处。”
　　前排的林若飞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安，扭了扭屁股挠起痒来。
　　“那时我们乐队只是在S市临时演出，但因为若飞的出现，又知道你马上要回国的消息，所以我说服乐队在S市留了下来，并租了一套房子和若飞、跃住在了一起。”
　　林修翼眼睛虽然看着窗外，耳朵却不由自主地聆听着许翌的讲述。
　　“其实，这半年来我也和那夜总会里的小少爷一样，对若飞过去几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问他去哪里了，脸上的疤怎么来的，他只是打着马虎眼……跃则明智得很，干脆就不问，每天都和他泡在一起熬夜打游戏，还——”
　　“滴滴叭叭！”阳跃死命地按着喇叭打断许翌。
　　林若飞的屁股都快挠出血了，现场听别人讲自己的故事还真是特别不舒服。
　　“后来你回来了，我才渐渐了解事情的真相，所以修翼，我并没有完全骗你，有很多事我也不知道的，甚至一无所知……这一路上我唯一瞒着你的，只有若飞在我家这点，其他的我丝毫没有骗你，都是我的真心话。”
　　阳跃不安地回头看了许翌一眼，忽然也有种想挠屁股的冲动。
　　“其实不单是你，李子怡和白慕然学弟也都在打听若飞的消息，我和跃要瞒着你们其实是很内疚的，我——”
　　此时，车子里响起一阵阴森恐怖的凄厉惨叫，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林若飞的裤兜上——他的手机响了。
　　“嘿。”一听这铃声，阳跃就握着方向盘笑了，“谢雨琪那丫头终于忍不住打给你了啊。”
　　显然，谢雨琪这些日子一直都和林若飞有联系，林修翼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他并不是生气，也不是吃醋，只是觉得有这么多人知道弟弟的行踪，去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内心有些难受。
　　许翌轻轻拍了阳跃肩头一下，责怪他多嘴，然后向林修翼解释道：“其实，雨琪妹妹每年都会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若飞的消息，这次若飞出现后本是要我瞒着她的，可没想到她聪明得很，竟识破了我的谎言，还旁敲侧击地套出了我住所的地点，亲自找了过去，若飞也就没法躲她了……”
　　林修翼的眉头皱得更深，许翌的话虽然说得委婉，但他还是明白的：如果他能像谢雨琪那么聪明，早就找到弟弟了。
　　“不，修翼，我不是说你蠢，你别误会！”
　　“……”阳跃无奈地笑道，“翌，你再说美人儿就要哭了。”
　　
　　林若飞的手机嚎了一会之后安静下来，然后一条短信发来，他漫不经心地打开一看，立刻精神百倍。
　　“小坏蛋，你再不接电话我就报警了。”
　　赶紧回拨过去，林若飞苦着脸说：“小琪姑娘，我很安全，我也没伤害谁，别打扰警察叔叔好么？人家很忙的。”
　　“我以为你又玩离家出走嘛。”谢雨琪在电话里咯咯地笑着，“你知道怕，还老是不接我电话？”
　　“我哪敢啊，上次你把我手机号发在黄网上，到现在都还有怪蜀黍打我电话啊。”
　　“换号码不就行了……呵呵，见到你哥哥了么？”
　　“……”林若飞迟疑了几秒回道，“嗯。”
　　“让我和他说说话。”谢雨琪甜美地撒娇说。
　　林若飞想转头看哥哥，但还是忍了下来，皱眉道：“不行。”
　　“那好吧，我自己打给他。”
　　“咦？你，你有他电话？”
　　“对呀，叔叔阿姨告诉我的。”
　　“……”林若飞叹了口气，无奈道：“小琪姑娘，你赢了。”
　　“嘿嘿，逗你的啦，我跟修翼哥哥又不熟，打给他干嘛。”
　　“……”林若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