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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世姣莲-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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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亲手绣的,皇上当然高兴。”锦秋将摇篮里的小熏笼换了,“还有一个月就过新年了,到时娘娘恐怕行动不便,岁首朝会就不必去了罢?腊祭都够累的。”
  “怎能不去?那可是皇上最重要的日子。”夕莲紧紧搂住曦儿,盯着他细长的眼睛,她一直很介怀他的眼睛长得不像司马昭颜,或许她肚子里这个就像他了呢。
  锦秋担忧道:“可是,娘娘近日太过劳累,太医说……”
  “太后!”远远传来明公公的呼叫,夕莲起身稍稍扶着腰慢慢走了几步,紧张问:“何事匆忙?”
  “出事了!”明公公喘着气答,“卢元帅在太皇太后那出事了,暴毙!摄政王盛怒,正在调动御林军!”
  卢元帅暴毙?夕莲一时反应不及,天真地问:“摄政王调动御林军做什么?”
  “卢元帅意图行刺太皇太后,反被诛了。摄政王恐怕是要逼宫了!”
  夕莲懵懵望着明公公问:“那……我们怎么办?”
  香炉袅袅升起的轻烟,就像蒙在她心上的恐慌,不断波动,停不下来。没留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卢予淳已经带人冲了进来。夕莲抱着曦儿,带着残留的一丝希望,喃喃喊了句:“予淳哥哥……”
  他的目光愤怒如刀尖,要狠狠剖开她的肌理一般。
  夕莲开始胆颤,殿内的气氛,好似山雨欲来,不、应该是一场暴风骤雨。
  她无法窥破他从前温情的眼眸如今是怎样的冷绝。他魅惑不羁的微笑还浅浅萦在她心头,何时就成了这样一副不容违逆的神情?不,这不是她的予淳哥哥。她瞥了眼予淳身边内侍端着的药碗,极力吞咽下恐惧,对他粲然一笑:“予淳哥哥这是来做什么?”
  卢予淳痛绝的目光,密密匝匝洒在夕莲身上。他只说了一句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身后的侍卫一涌而上,在一片吵嚷哭喊中,他闭目回想万顷烟波、碧澈池水、似火夕莲,想起上元灯火、车如流水马如龙,她浓艳的颜色、跳跃如火一般热烈……
  曦儿在掠抢中戚戚啼哭,夕莲盯着那碗渐渐逼近的浓黑汤药,近乎绝望。这样一个艳阳天,她要怎样说服自己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突然扑过去朝卢予淳跪下,拽着他的袍角小声哀求:“夕莲从没求过谁,予淳哥哥,放过曦儿、放过我的孩子。夕莲求求你,哥哥……”
  热泪滚落一地,忆起儿时,她拖着予淳的衣摆央求他给她做纸鸢,他总是毫不犹豫答应的。他现在也一定会答应的。视线朦胧,她却执拗地仰着头,嘴里一直念着:“放了他,予淳哥哥,夕莲很难过……为什么这样对我……”
  卢予淳始终紧闭双目、置若罔闻。耳旁夕莲娇弱的央求声被堵住,不一会转成剧烈的咳嗽,他微微睁开眼,见夕莲发疯似的推了灌药的内侍一把,瓷碗跌落,在地上砸得粉碎,月白的碎渣釉面,闪烁着尖利的光芒。
  药效发作得如此快,夕莲紧紧蜷缩在地上,身子不断抽搐,腹中似是被捅了几刀,摧肝裂胆的痛。她满面泪痕,口里仍然在喊着:“放了曦儿……还给我……予淳哥哥、求你放了他……”
  她身下涔出的血源源不绝,卢予淳退开两步,目光呆滞。
  夕莲面色煞白,下腹利痛,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在求生,他不愿意离开母亲的怀抱。可是他不知道,这样一个没用的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她浑身痉挛,意识陷入一片混沌。
  卢予淳发疯似的冲了过去将她捞了起来,紧紧拥在怀里,朝一旁泪眼婆娑的锦秋吼道:“哭什么!还不快传太医!”
  夕莲昏厥之前最后念了句:“曦儿……哥哥,别伤害他!”
  室内萦绕满满的药味,水汽濛濛。昭颜坐在案前,额前两缕湿漉漉的发无意垂下,拂过眉尾。水迹沾在眉毛上,昏黄的烛光中却显得流光溢彩、眉目动人。邬云姬不由看呆了,直到觉得烫手,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汤药。
  昭颜接过她手上的一撮圆滚滚的黑豆,禁不住后怕。就是这些东西,藏在他身体里十年了。
  “蛊毒暂时清除了,喝了这碗药,你就没事了!”
  昭颜端起药,又停下来问:“你的伤口没事吧?竟要取你的血来医治我,过意不去。”他说出如此顺畅的话语,自己反倒有几分羞涩。从前喉咙里总是含糊不清,加上极少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带点沙,不似别人那样铿锵或清悦。
  邬云姬却觉得极好听,沙沙的、柔柔的,像细细的黄沙、甚至是能让人沦陷的流沙。她习惯性捋着耳边的发丝浅笑:“没事,不过几滴血而已!公子,病好了,是不是该回去和夫人团聚?”
  昭颜怔了怔,仰头将药一饮而尽。他是要回去了,只是……
  邬云姬猛地站起身高喊:“谁整天在那偷偷摸摸?!”
  昭颜疑惑,探身看了看,月色下除了顾曜蹲在那里种什么东西,他的人都出去办事了。看来从前邬云姬老说有人跟着她并不是他的人,那人是何居心?“云姬,村里的人都互相熟识,如有外来人,应当很容易分辨,我去找村长打听一下,最近可来了外人。”
  “除了你们,应该没人了。”邬云姬歪着脑袋,黑眼珠在细长眼眶里滴溜溜转了几圈,“不过,确实是从你们来了之后,才老有人跟着我的……是不是你的人啊,公子?可是你家仆中有人看上我了?”
  她戏谑的语气让昭颜忍俊不禁,她狡黠的神情,让他目光渐渐迷离。邬云姬朝他狠狠瞪了一眼,没好气说:“别这样看我!你那眼神,明明是属于别人的,你总是这样看我,我是云姬、不是夕莲!”
  她负气离去,昭颜回过神来,赶紧追出去,诚心道歉:“对不起,云姬。你和她……真的很像!”
  “像?像有什么用?我也不能代替她!”邬云姬无心快语,却泄露了心底的秘密,脸颊顿时绯红一片。低垂着头上了小桥。
  昭颜一惊,清冷月光下,她的娇羞异常明了,他蓦然心慌起来。或许这些日子他对她关心过头了?他只是想代替韦娘好好照顾她而已。
  竹楼四面透风,幸好西蜀的冬日不算太冷。解毒之后,司马昭颜不再畏寒了,即使盖着薄薄的棉被,也不如从前在宫里觉得那样冷。他摸着枕下的莲花吊坠,仿佛触到了她温热的躯体,何处都是醉人的柔软。一时燥热难当,他下床倒了杯水。或许是最后那些时日的放纵,让他愈加控制不住自己的臆想。在夕莲之前,他从不会这样。
  院子里一阵扑棱棱振翅的声音,是信鸽回来了?昭颜听见隔壁的福公公出了门,便也去开了门。借着清冷的月光,他能看见福公公脸上的阴郁凝重。他轻声问:“什么事?”
  福公公惊觉司马昭颜就站在门口,他眼里竟透露着那样的焦虑和担心。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早已被夕莲蛊惑,取不回来了。福公公走近答道:“卢元帅被卢后所杀,卢予淳、举兵篡位了。”
  昭颜心弦紧绷,早料到他们会篡位,只是卢予淳如此篡位,毫无借口,即使得不到民心得不到朝廷认可也在所不惜?这不像他。“曦儿还在位,朝上还有三朝元老,几位大人……”
  “老臣全部被罢黜!右相大人、已经殉国了!”
  “右相!”昭颜紧紧抓住福公公的手,眼眶湿润,“朕内疚……”
  “皇上……”福公公垂下头去,声音低迷,“小皇上被送进乌镜台了,幸好我们有准备,林太后会接应。不过皇后流产了……”
  “什么?!”昭颜一声惊吼,不可置信问,“怎么、怎么流产的?”
  “被卢予淳下令灌了堕胎药,本来小皇上也难逃一死,皇后哀求许久,他还是放过了。锦秋跟去了乌镜台,明公公找了信任的人照顾娘娘,只是如今还昏迷不醒……”
  司马昭颜浑身僵冷,好像被冰水从头到脚浇透了般,极力镇定自己,声音还是微微颤起来:“你们说她不会有事的,朕信了。可是现在她怎么办?孩子都五个月了,夕莲……她怎么办……”
  “皇上!”福公公急忙去搀扶,“既然当初决定利用她稳住朝堂,这些事也早在意料之中。甚至再惨一点的状况,她不顾小皇上背叛大褚去帮卢予淳,我们都曾预料过。如今卢元帅已死,卢后已经不足为惧,就剩一个卢予淳了,比先前的情势好很多不是吗?”
  “可是她没有背叛我……”昭颜感到眼前一片泫然的模糊,泪不再黄浊,那样清澈晶莹,流到嘴里却是极度咸苦的,“她一直在帮我们,她现在一定很苦,福公公,原谅她吧,我们原谅她吧?”
  他在福公公面前流着泪,显得这样无助,其实早在骊山宫转身离开她的一刹那,他就想哭了。没出息也罢、他情愿没出息,就像他假装耽于美色疏于朝政的日子,那些颈项缠绵、那些凌乱喘息都是真实的,如何能假装?那些潮热的残余体香、那些澎湃过后的倦苦,宛如他脑中的蛊毒,浅淡至极却又挥之不去!
  “我要回去找她!”昭颜话音未落就冲进屋子,福公公心思一转,赶忙拉紧门挂上锁。昭颜只听见铜锁“咔”了声,满脸绝望转身扑向门边用力捶打,一面哽咽,“福公公,我不能看她死。”
  “请皇上好好想想,想通了老奴才开门!”福公公何尝不是痛心疾首,先皇痴情,尚能自控。可司马昭颜自小异常,难以亲近他人,夕莲从他八岁时就占据了他的心,这份日积月累的情丝要用什么剑才能斩断?“还记得先皇遗言:要善待天下,皇上,请问您要如何善待天下?仅仅为了一名女子,您要回去送死?”
  昭颜倚着门框一点一点往下滑,无力再争辩。这名女子是夕莲啊……她曾经救过他的命,她为他生了孩子,如果夕莲都不在了,那么江山对他来说便只是个枯燥的负担、他将过着机械麻木的日子,还会一直畏寒。
  夕莲,夕莲……你能听见吗?不能有事,一定要等我。
  被夕阳余晖笼罩的莲花池,暗香浮动,一叶扁舟缓缓而行。舟上迎风而立的男子身形修长,一袭袍子被印染成夕阳的颜色,他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夕莲对他挥手浅笑,恍然之间舟上却没了人影,他落水了!她的心也像溺水了般沉闷挣扎,跃入莲池,搜寻他的身影。被层层花叶遮住的水面下,夕阳筛下来,光怪陆离。除了花茎,什么也没有,人呢?司马昭颜呢?
  她急得想要大叫,池水猛地灌入了口中,呛得她浮上水面剧烈咳起来。有人在拍她的背,她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惊喜唤道:“昭颜!”
  跃入眼帘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孔,方才自己吐了一身褐色药水,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明公公欣喜上前:“娘娘终于醒了!谢天谢地!”
  夕莲忽然想起什么来,摸了摸瘪塌的肚子,一阵晕眩。旁边的侍婢扶住她,“娘娘,快点进食吧,太医说幸亏身子底强才撑下来了!”
  她虚弱问:“曦儿呢?”
  明公公轻声答:“娘娘放心,锦秋随去了乌镜台,会好好照顾……”
  “乌镜台!”夕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惊叫,“不!不可以!”
  “娘娘!”明公公低声伏在她耳旁说,“别担心,乌镜台还有自己人!甚至比宫里还安全!”
  夕莲一窒,自己人?林太后么……明公公怎能确定林太后是自己人?难道这一切事先都安排好了?司马昭颜还有什么后招可以令王朝起死回生?
  她摸了摸两道锁骨中间的扳指,如果他的魂魄一直没走、一直在冥冥之中帮她,那为什么不留住她的孩子?她多想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长的和他一样……
  “摄政王准备在岁首登基,朝中忠于司马皇室的老臣全被罢黜……娘娘!娘娘!”夕莲腰间剧痛难当,又晕迷过去。明公公急得乱转,逮着太医一顿吼。他心里明白,夕莲若是不好,恐怕远在西蜀的皇上也好不了!福公公连着三封传书催他报告皇后的情况,他怎么好说?怎么敢说!五个月流产,可是命悬一线,流产之后身子虚寒、腰脚冷痹,为了给她止血止痛,太医院都打算动用禁药五石散。不管怎样,先保住命再说……
  明公公凝视夕莲毫无血色的面庞,可以想象千里之外的皇上也是这样的脸色甚至更差……就算是欺君、也要这么办了。他剪下夕莲一缕青丝,装进她闲时绣的荷囊里,又从御书房寻了张她前些日子写的字,附上一切安好的信件,统统绑在信鸽腿上。
  信鸽咕咕叫了一阵才飞走,仿佛在抱怨一般。他苦笑了一下,这信鸽还真是辛苦呢,大包小包。不过治皇上的心病,全靠它了。

  蛊毒

  吊脚楼不御寒,屋子里多生了几盆火,木炭嗞响。邬云姬送汤药进屋,见福伯趴在桌案上睡着了,便放轻了脚步。她不知主仆俩怎么闹起别扭来了,只发现福伯这一阵对鸽子分外敏感,一听见鸽子咕咕叫或者翅膀扑拉的声音,便冲出来,然后失望而归。
  昭颜看似熟睡,紧抿着唇,面色苍白。邬云姬打趣道:“公子,你还不起来喝药,难不成叫我喂你?我还没喂过谁喝药呢!”
  司马昭颜依旧没反应,邬云姬在他身边坐下,试了试他的额,已经不发热了,就剩下心病。这一场风寒来势汹汹,拖了半个月总算好了。她将药先放置在案几上,手探入棉被中把脉。刚按了下去,指尖忽然颤了一下,失声道:“不可能!”
  福公公惊醒了,发觉窗外鸽子叫的欢,急急忙忙出去。
  昭颜皱了皱眉,恹恹抽出自己的手:“身为女子,怎不知检点?”
  “公子!”邬云姬一把拽起他,“这几天有人给你吃过特别的东西吗?”
  “应该没有。”
  “那上次的解毒汤药你都喝完了?”
  “是你看着我喝完的。”
  福公公揣着信件满心欢喜进了屋,听见邬云姬这么一问,心又跌了下去:“公子他又怎么了?”
  昭颜也不装睡了,眼神倒是很清明,定定望着邬云姬。
  “蛊毒复发了。”她这句话说的轻飘飘,却着实给了他们沉重一击。福公公急得大叫:“不是说解毒了么?怎么会复发?这些天的食物都是我亲自试过的,没问题啊!”
  邬云姬凝神想了会,“我的配方不会有错!要么,下蛊的不是我娘,另有其人……所以我的血作不了药引。”
  福公公急了,“可是,这向来只传庄主的!不会有外人知道吧?”
  “福伯,我得回庄里去查查!那药一定要他喝了!”邬云姬话还没说完,青绿的身影已经飘然拐了出去。
  司马昭颜依旧对福公公不理不睬,平日的汤药都是邬云姬想着法子逼他喝下去的。他倒要看看这回福公公要怎么劝他喝药?
  福公公笑容可掬唤道:“皇上、公子,有好消息!明公公回信了。”
  昭颜晦暗的眸中顿时有了光彩,欣喜问:“夕莲可好了?”
  “好了!”福公公递上荷囊,“这是娘娘亲手绣的,听说本来是想给还未出世的孩子,现在用不着了,明公公便偷偷拿来了。”
  昭颜接过荷囊,熟悉的莲香在四周氤氲。捏了捏,里面好像有东西,他打开一看,是她的发、她黑缎般的发,他苍白无力的脸上忽然阳光明媚。
  福公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又递上一张纸,“这是娘娘近日写的字,看样子恢复得很好啊!”
  昭颜接过,她的字体依旧玲珑隽秀,他轻声念:“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
  她明明知道天人永隔,还念‘地角天涯不是长’。
  夕莲,你为何不早些看清自己的心?他眼眶湿润,心底的惆怅渐渐蔓延上眼角眉梢,斜斜望向窗外,清晨薄雾下的青松若隐若现,近处枯黄草地一片霜重。他和夕莲,究竟是谁负了谁?百转千回,他都不可能再与她破镜重圆……司马先祖在天之灵也绝不允许他原谅一个图谋他江山的女子!时至今日,他还能说出一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么?
  他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平复心绪,岔开话题问:“那个跟踪云姬的人查得怎样了?”
  “村长说近来没有迁入外人,经常进出村子的是些商人。从清云镇上来贩些东西。顾曜也去盯了一段时日,没有发现异常。皇上,还是先查查蛊毒的事?”
  “等云姬回来吧,对于蛊毒,我们束手无策。”昭颜将荷囊顺手放入枕下,手留有余香,他怔了怔,眼里复又散发出一泓痴迷的目光。看着掌心那条生命线,早已被一道深陷的疤痕遮盖,那是夕莲、是他的命脉。回想起昨日梦境,浮云翩跹、往日缱绻,他对她还有誓言,难道他们所有过往的缠绵,真要成一生离别?他不甘!
  他猛地举目盯着福公公,苍白的面容因激动而泛红。“我要夕莲!即使你们要废了她,我也要留她在身边,哪怕让她做宫娥侍婢!”
  “皇上,娘娘的性子,怎会甘心做宫娥侍婢……再说,若有她在您身边,恐怕皇上更做不到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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