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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没之鱼-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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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死很可怕吗?(是的。)她会不会很生气,旅游团没了她还继续旅行?(不,我和他们在一起。)
沃特听到本尼咕哝了一声,他已半张开眼睛看表。
“本尼先生,”沃特轻声地说,“很抱歉,能否麻烦你告诉我,陈璧璧小姐怎么死的?”
本尼咬了咬嘴唇,就像我突然跳入他的脑海一样。
“没有人知道。有人说她是被谋杀的。她被割断了气管,既不是流血致死,也不是窒息。”
“哦,天哪。”
沃特心跳加快,显然我是一个被打扰的幽灵。
“很可怕,对我们来说是一场噩梦,我们几乎取消了旅行。”
“我明白了……璧璧小姐有什么特别的信仰吗?”
“信仰?好像没有……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很了解她,但我们从未谈论过信仰。我只是猜测,她没有什么特别虔诚的事。我是基督教浸信会(Baptist)的教友,你熟悉浸信会吗?”
“十分了解,很多浸信会传教士来过兰那王国。他们成功地赢得了许多教徒了,特别是山区部落。”
本尼终于说出了他的困惑:“对了,你的英语为什么这么好?”
“我在说英语的家庭长大,同时也说兰那语,这是我们家族的一部分。”
“你们家族怎么会说英语?”
“我的家族世世代代都说英语,我的曾曾祖父母为英国统治者工作,后几代人为传教士工作,英语已成了他们的公共语言。”沃特停顿了片刻,“谢谢你回答了关于璧璧小姐的问题。现在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没问题,如果还有其他问题,尽管问吧。”
本尼向后坐好,闭上了眼睛。
英语家族
沃特又盯向了窗外,随着旅游团大巴的颠簸而沉思:他家族的上五代祖辈都使用英语工作,在他之前的各辈人中,至少有一人因此而死亡。英语是他们的遗产,给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但同时也是他们悲惨人生的祸因。
十九世纪末,他的曾曾祖父是在年少时学的英语。当时他在一所英国教师办的学校里打杂,当他在院子里扫垃圾时,他听到窗内传来的上课声。后来他在擦黑板时学会了写字,英国教师知道之后,便让他坐在教室后面听讲。他的英语说得与他雇主的孩子同样优美,字正腔圆。当他二十七岁时,他被雇为英国统治者当翻译。
然而,他出色的语言能力并未赢得同胞的信任。在一些遥远的少数民族村落,他们都不能容忍英国人和兰那人的出现。一天,枪林弹雨打落了树木,打死了鸟和猴子,也打死了沃特的曾曾祖父。
很奇怪,当时并没有其他人死亡。
作为对这位翻译之死的补偿,他的儿子被送入英国人办的学校。长大后的男孩回到母校,出任第一位兰那人校长。这是英属兰那第一流的学校,校长对学校的板球队也非常自豪。有一天,球队接受邀请与一所英国学校比赛。
外国人坐在有遮阳篷的座位上,兰那人坐在太阳底下。那天异常炎热,当兰那队赢得比赛后,校长大叫,“Huzzah!Huzzah!”然后倒地而亡了。好像是中暑,但沃特的曾祖父不是这么说的,以他最后说的话来看,他死于对英语的喜悦。
校长的儿子也找了份教育工作,在教会学校里执教,传教士在日本人被赶跑后聚居在兰那。他遇到了一位长着明亮大眼睛的兰那护士,她也说一口地道的英语,从小由一对英国夫妇养大——他们的汽车某次突然失控,压死了她的父母,她父母是英国夫妇的仆人。
后来,这名护士成为了沃特的祖母。
而祖母的死亡也十分神秘。她和三位传教士来到一座村庄,路上车子翻到了溪谷里。沃特的祖母是唯一的死者——有人说是被她父母的神灵带走了。不然怎么解释她一家三口都死于车祸呢?
护士撇下丈夫、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走了。沃特的父亲是长子,他是一名记者和大学教授,沃特记得他的父亲对语法非常严格,他在说明good和well的正确用法时,最喜欢说:“要说好话,最好说真话。(Whileitisgoodtospeakwell,itisbettertospeakthetruth。)”
沃特的父亲尊重事实胜过自己的生命。十年前,他在参加反对国王的运动中被捕。
不久之后,一位从狱中释放回来的人告诉沃特,他的父亲在狱中被打死了。
少年沃特和他的兄妹及寡母搬到祖父家,这个家族变得四分五裂,祖父相信英语是这些灾难的罪魁祸首——他的妻子就是其中一位受害者。
他禁止他的媳妇和孙辈们讲英语。托马斯·哈代、简·奥斯汀和其他的文学作品的英文原著都被清除出去,神灵的牌位在书桌上取代了这些书。
可是,沃特的母亲拒绝放弃英语,她并不是从小生长在英语环境中,小时候她努力卷着舌头学发音,通过了各种考试。后来通过听她丈夫说话,她的发音改进了,不久就像英国老师教出的孩子一样口音纯正。
对语言的掌握,对她来说是灵魂上快乐的表现,就像弹奏乐器一样,她对丈夫最亲密、最隐密的记忆就是那种语言。她将公公扔掉的书籍和杂志都锁起来保存好。
过去的十年间,沃特的母亲和他祖父互不说话,只能通过沃特来传话。他对祖父说兰那语,又对母亲说英语。这对他的导游生涯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锻炼了,因为导游职业要求他在两种语言间熟练地转换。
但有时候沃特会惊讶于英语对他们家族的祸害,他会是下一个吗?悲剧将以什么方式发生?是在什么时候发生?两年以后,或是两天之后?
关卡
下午四点,大巴又一次停了下来。
我的朋友们醒过来,在车上伸了伸懒腰。沃特站起来说:“我们到了另一个检查点,在这里要待半小时左右。为安全起见,请务必等在车上,而且不能拍照。”
安全起见?这字眼让我的朋友们感到非常不安全。
沃特拿起装满护照的包,下车走向岗哨。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打开车箱,将车顶上的行李箱取下检查。
几个士兵刺开了一个泡沫沙发,沙发被包在塑料布里。当绳子被刀划断,沙发脱离束缚膨胀了开来。士兵们拉开了沙发垫,把手伸进去摸了一阵。看到这些情景,游客们都很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一个士兵命令人们下车,当大家在混乱中服从命令时,又有一个士兵让他们待在车内,不准离开。士兵们进入车内,拍打着座垫和地板垫,他们提起后座,取出垫子,小心地打开门的侧板。
看起来就像要取游客们的性命,海蒂恐惧得都要哭出来了。突然,一个军官示意没事了,旅行团可以通过检查站出发。
司机急忙发动汽车。现在,我的朋友们看到了检查点的标语,分别用中文、兰那文、泰国文和英文写就:“毒品走私,死路一条。”
我的朋友们不禁纷纷仔细回想,自己有没有无意中带入了违禁品。怀亚特想起了羊毛背心,他们搜查所有的口袋吗?包括秘密的夹层口袋?里面会不会有遗忘的大麻?
本尼想到了他那些装了各种药的瓶子,包括急救药品,一些药是镇痛药。这些药和海洛因有关系吗?这算不算毒品走私,会不会将他抓起来枪毙?
海蒂也有相同的恐惧。她也在想那些可能与毒品有关的东西:注射器,几瓶药和一些针管,就像吸毒者用来注射的那样。还带了些什么?她怀疑她怎么能逃过牢狱之灾,不用面对即将到来的死刑。
薇拉却在想,这个旅行团里有些人很自私,可能对别人的安全漠不关心。比如莫非,他一直想见识一下毒品交易市场。她狠狠地盯着莫非看,而他正在悠闲地读一本书。她立刻想像到了一个场景:当大家被铐在审判室里,听着不知所以的兰那语宣判时,而莫非仍然在低头读那本书。
其实莫非是假装的,他一直留意着外面发生的事。眼不见心不烦。他听说这些士兵很容易被收买。也许他们并不是在搜查违禁品,而是将他们自己的海洛因塞到某处。他们的秘密同伙会找到它,并在另一辆已“搜查”过的车里将报酬送过来。
埃斯米将她妈妈的围巾盖在狗狗身上。朱玛琳握了握女儿的手,同时也握着柏哈利的手。柏哈利保持着镇定,他想不会有事的。埃斯米还会和健康的狗狗一起睡,他还会和玛琳在一起,他的另一只手伸进衣袋,将薄荷糖摸出来扔进嘴里。
沃特回到车上说:“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被批准通过了。”
大巴向南疾驰,我的几个朋友忽然觉得肚子痛,他们认为是在检查站等候检查时太紧张的缘故。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志贺氏杆菌正在他们的肠内繁殖呢,这是他们去石钟寺路上吃的那餐饭的后果。
此刻,游客们已深入兰那王国腹地了。
路边的田野像棉被一样,全是不规则的一片片。田野过后是一户户人家,由天然的灌木分割开来。
在这五颜六色的田野里,矗立着一座座佛塔似的干草堆。美丽的兰那女人们在河里,靠在巨大的桶上相互泼水,这是她们一天两次的沐浴仪式。孩子们坐在水牛背上,熟练地掌握着平衡。
黄昏降临,炊烟袅袅。每家每户都笼罩着一层薄雾。山坡上种满了红色的辣椒,是能辣出眼泪来的、很快又变成了血红色的那种。
太阳在田野尽头消失,空中升起一弯新月,几缕星光,还有金色的炊烟。
神灵骑着白马来
车内灯开了,是淡淡的绿色,在我的朋友们的脸上投下一抹怪异的颜色。
最后一段旅程,即将抵达曼陀罗市,大巴的排气系统出了故障,很多人被头痛和恶心折磨得筋疲力尽,感觉都变得麻木了。
就连一贯最吵的几个人——温迪、莫非、本尼和薇拉都很安静,昏昏欲睡。而乔先生,这位乖僻的司机,大声嚷嚷有个神灵骑着白马向他走来。
沃特让他开到路边停下,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所有男人都跌跌撞撞地下了车,在黑暗中寻找解手处。而女士们宁愿到了旅馆后再解决,沃特保证只有半小时的路程。实际上是三刻钟,但他必须要让大家感觉不太难捱。
这次柏哈利不需要上厕所,但他也下车清醒了一下头脑。他和朱玛琳突然有点别扭,他只想献殷勤取悦于她,但她却退缩了。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令男人丧失勇气的一眼。他的前妻以前总这么看他,他熟悉其中的意思:“即使你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也没门!”
朱玛琳昨晚还与他非常和谐,现在怎么突然翻脸了?
其实,玛琳看他的那一眼,是抑郁悲伤的眼神,她和车上其他几个人一样,痢疾开始使他们腹痛。她要如何才能告诉他原因呢?因腹痛而要将欲望暂时搁下,特别是在她的女儿面前。即使埃斯米不在,也不能说这煞风景的事啊。天哪,真麻烦。
鲁珀特、莫非和本尼在微弱的手电筒光下寻找解手处。当然在这时我移开了眼睛。
但我要指出的是,很不幸,被美国人在野外认作理想厕所的地方,是一些神灵——特别是死于肠胃疾病的神灵喜欢居住的地方。像这一小片蓝花楹树林,在冬天仍树叶茂盛,只是没有了淡紫色的花朵。
如果鲁珀特没有喊出这些话,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他喊道:“爸爸!爸爸!你带了厕纸吗?”
莫非诅咒了一声,从衣袋里拉出平装书,不情愿地撕下他已读过的几页。
两个正在喝酒的警察被惊动了。他们离开岗位偷偷来这里吸烟,喝棕榈酒。这两个醉醺醺的人用兰那话嚷道:“他妈的外面出什么事了?”
沃特听到了他们的咒骂,无心辨认他们是农夫还是幽灵。他召集正在解手的人赶快上车。几个黑影一边拉着裤子,一边往车的方向跑。
但柏哈利正悠闲地徘徊,不紧不慢地小便,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越走越远,听到声音时他正看着天上的繁星,回过头才发现他们正在上车。
他还是慢悠悠地往回走,就像他来时那样。不一会儿,汽车发动了,后刹车灯亮了,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柏哈利开始走快些。一阵尖锐的疼痛向右膝袭来,他弯下身抓住疼痛的地方。滑雪时受的伤又发作了。他放慢脚步,琢磨着应该如何向同伴们道歉他迟到了。
当他离车子只有二十英尺时,却惊讶地发现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嗨,还有我呢!”
他蹒跚着往前大叫,汽车喷出一股黑烟,在这有害气体的袭击下,柏哈利向右跳了一下,他掉入了沟里,左侧肩膀着地,胳膊都无法转动。
几分钟后他爬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咒骂。是开玩笑吗?
当然是的,他就是那个倒霉蛋。没脱臼真是幸运,他们现在随时可能停车,掉头回来找他。最好快点,他等得有点久了。快点,他想像着听到了汽车开门的声音。
“快上来吧。”他想像莫非的声音,而柏哈利会开玩笑地往他身上扑去。
但他的期望似乎越来越渺茫,红色的车灯越变越小,越来越微弱,最后完全消失了,眼前只有一条漆黑的路。
“该死!”柏哈利说,“现在该怎么办?”
两个喝醉了的警察,像回答他的问题似的从田野里出来,举着手电筒,举枪瞄准了他的鼻子。
少了一个人(1)
沃特从未犯过这样的错,他一般都很注意清点游客人数。乔先生开车前,沃特打开了头灯清点人数。
眼睛在灯光下闪动着,他们呻吟着将脸用手盖住,“一,二……”,他点到了本尼和薇拉,然后是马塞先生和他乖戾的妻子洛可,第五位是漂亮的海蒂,举止很谨慎,很像他那在碧波城的女朋友。“六,七,”是莫非和他的儿子,然后是一位母亲和她带着小狗的女儿……沃特停了下来。
他刚刚数到七了吗?他也有点不舒服,由于吸入了汽车废气,他有点头疼而力不从心。于是他回到车右侧,将那顶圆锥形的藤条帽也数了进去,就是温迪用一百元买的那顶。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顶帽子和背包看起来像一名游客的头和肩膀。“……八,九,十,十一,十二,”沃特数道,“都来了,我们走吧。”
实际上,在我叙述柏哈利的情况之前,朱玛琳的情况也有必要说一下。她应该是第一个发现柏哈利不见了的人。但她正与胃部的疼痛作斗争,数着每次疼痛的时间,就像做心理助产的练习一样。她不想告诉柏哈利她的不适,他可能会对此皱眉的。其实可能只是为猜谜皱眉,她会认为是冷淡的表示。
我完全理解她的处境,我发现英国人与美国人,甚至与威尔士人和爱尔兰人都不同,他们的表情很少。开心,痛苦,困惑——脸部肌肉只作最细微的变化,对那些不熟悉这类表情的人来说极难辨认。而人们却说中国人很难了解。
当柏哈利没出现在玛琳身边,她认为这是他不满的表示。她讨厌这种行为,特别是男人,那种不满惹恼了她。
本尼痛苦地皱着眉,他将额头放到前座背上,右膝搁在鼓鼓的粉红塑料袋上,腌芜菁被挤出了汁。
最后的半小时疼得他直冒冷汗,本尼忘记了博爱和腌菜,他现在只关心自己疼痛的肠胃。又一阵疼痛袭来,他的膝盖更加用力了,粉红的袋子爆开了,腌芜菁和辛辣的汁水飞溅到地上,狭小的车厢内立刻充斥了下水道里漂浮的死老鼠内脏般的臭味。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腌芜菁,将它们做成家常菜,怎么做都好吃,我最喜欢在早上喝粥时来一点。
晚上八点,我的朋友们到达曼陀罗的旅馆时,他们才发现柏哈利不见了。
沃特开始收护照,十一张?为什么只有十一张?他扫视着,将护照与脸一一比对。乔先生正忙着卸行李,游客们找出自己的箱子。男人们都用帆布包,本尼有个人造皮的假冒古董。女士们喜欢带轮子的包,并用鲜亮的纱线来装饰包。
海蒂正在分发抗生素:“每天两片,连服三天。如果只是轻微的痢疾,你们早上就会感觉好些了,要多喝开水。”
莫非,鲁珀特和本尼虚弱地点点头,就像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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