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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票-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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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柜霍运昌看完信,笑道:“祁公子,到了这里,您就放心吧。”
祁子俊道:“霍掌柜,给您添麻烦了。”
霍运昌道:“江宁本是故都,财丰物阜,商贾云集,不光钱庄生意,别的生意也好做。只是近些日子,市面有些动荡。”
祁子俊道:“是否同洪杨起事有关?”
霍运昌点头道:“正是!现在谣言四起,人心浮动,只见取钱的,少见存钱的。”
第十章
这天晚上,祁子俊从钱庄大堂出来,一抬头见刘铁山到了,惊道:“刘师傅,你怎么来了?”
刘铁山还没答话,霍运昌摇头叹道:“眼看着这边战事日紧,老爷派刘师傅过来,让我们撤庄走人。”
祁子俊敲开钱广生的房门,闭口不谈撤庄的事,只是天上地下地聊天。钱广生也是很能侃的,说了很多江宁掌故。可是突然,祁子俊眼睛直直地瞪着钱广生说:“我想将钱庄改票号,请钱掌柜帮忙!”
祁子俊便把自己的算盘一五一十说了,最后咬咬牙,“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是关公子,而是关家女婿祁子俊!”
钱广生惊道:“原来您就是祁家二少爷啊!佩服,佩服!”
祁子俊道:“我已和盘托出,就看您的了。”
钱广生一拍桌子,道:“我同祁少爷还真投缘。行,我同您一道干!”
祁子俊这边同钱广生说好了,立马去找霍运昌。霍掌柜没等祁子俊讲完,连连摇手:“祁少爷,我佩服您的胆识,但我不敢帮您。擅开票号,一则有违国法,二则有违行规。祁少爷,我不敢帮,我也劝您不要冒险。”
祁子俊道:“我相信义成信迟早会重新开张,暂借恒盛名号,只是权宜之计。”
霍运昌说:“您重振家业的雄心我敬佩,但是,我实在帮不了您。”
祁子俊道:“霍掌柜,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只是我做我的,你做你的就行了。”
霍运昌道:“什么叫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祁子俊道:“你只管带着现银上路,我留下来换牌开票号。”
霍运昌叹了声,道:“好吧,祁少爷,我劝也劝了,出事可不怨我。我也只有四个字,袖手旁观。”
祁子俊笑道:“好吧。霍掌柜,能否再请你给四个字?”
霍运昌问:“请讲!”
祁子俊道:“守口如瓶!”
两天后的早晨,恒盛钱庄门口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扎着红绸的“大恒盛票号”
被徐徐吊上去,替换了“恒盛钱庄”招牌。
很多人围着,观看一张大大的启事。有人高声念道:“洪逆起事,人心浮动。
本有官军护卫,金陵固若金汤。然则流言塞巷,人或忧惧。大恒盛票号应此紧急时务,隆重开张。本票号总号设山西祁县,阜外多有分号……“
祁子俊找来钱广生,说:“钱掌柜,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你马上暗地里吩咐金陵本地伙计,请他们拉些亲戚来票号存钱。没银子存的,我们自己拿银子给他们,只请他们排排队,造造市气。让他们隔天就来排次队,我们开工钱就是了。”
钱广生点头道:“我这就交待下去。”
祁子俊道:“还有,你是本地人,方方面面都熟。鼓动当地商家上票号存钱,也拜托你了。”
钱广生道:“祁少爷,您放心,您只管在后面出点子,前面由我去办。”
夜里,霍运昌正同刘铁山说事儿,伙计进来说:“霍掌柜,有人找您。”
霍运昌跑去找祁子俊,他正同钱广生算着账。钱广生说:“从钱庄取银子的,七成半转存到了票号。外头来票号存银子的占到三成。”
祁子俊问:“同平日比呢?”
mpanel(1);钱广生说:“同平日比,存钱的要多出十倍以上。平日没这么多人取钱,自然也没这么多人存钱。”
霍运昌早急了,说:“二少爷,您出去一下。”
霍运昌拉着祁子俊出门,走到天井一角,轻轻说:“平遥日升昌金陵分号的大掌柜向老板同二掌柜舒老板来了。”
霍运昌领着祁子俊来到客堂,介绍道:“这位是日升昌金陵分号大掌柜向老板,这位是二掌柜舒老板。”霍运昌回头介绍祁子俊,迟疑着,“这位是……”
祁子俊拱手道:“在下祁子俊!”
祁子俊问:“两位前辈是否想知道大恒盛票号的事?”
舒掌柜甚是冷漠,一字一顿道:“我可从没听说过大恒盛票号啊!”
祁子俊道:“这票号是我才开的。”
向掌柜目光冷峻,道:“开票号,得由多家票号开具连环担保,最后经户部许可,岂可瞒天过海?上头知道了,可是要治罪的啊!”
祁子俊道:“这个晚辈自然知道。我相信义成信自会重见天日,现在只是权宜之计。”
“义成信可是官府明令封了的,你可有把握?”向掌柜问道,望望霍运昌。
霍运昌茫然地摇摇头。祁子俊道:“晚辈自知义成信被封事出有因,岂能沉冤千古!”
向掌柜点头道:“义成信能够重新开张,同行自是高兴。但是,你现在的做法,毕竟有违朝廷例制!”
祁子俊说:“我这也是无奈之举。祁家平白无故被官府的人坑了,我只想早早重振家业,以慰父兄在天之灵。生意来时便做生意,官司来时再了官司!”
祁子俊道:“两位前辈,我就算现在知错了,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日升昌是票商龙头,您两位是商界前贤。就请您二位成全我这一次。都说你们要撤庄,你们就好好走。我呢?不管上刀山下火海,只好留下来。等我义成信重开了,我将大恒盛的账转成义成信,就万事大吉。我缓过这口气,一定回祁县负荆请罪!”
向掌柜同舒掌柜起身告辞,神色仍是不悦。
次日,票号门开了,人们一拥而入。人们纷纷往钱庄前面排队,而票号前面排队的人少了许多。
吴道去出门游说半日,下午就有位穿着体面的顾客进了票号,手里提着个枣红色木盒子,惹得排队的人张望。这位爷们径直走到票号柜前排队。没多时,又一位顾客进来,手里提着个铜盒子,也往票号柜前排队。
戴瓜皮帽那位还在排队,不经意回头看见刚才进来的两位爷,便打了招呼:“哦,刘老板,李老板!您二位这是……”
刘老板说:“我们万泰商号的银子,原是存在日升昌的。如今日升昌要撤庄了,只好把账转到大恒盛来。”
票号柜前排队的人渐渐多了,有人说:“万泰商号跟金鑫祥商号的银子都往这里存,我们还不放心?”
“是啊,我们小门小户的有几个银子?人家可是日进万金啊!”
祁子俊见这景况,心中窃喜。霍运昌拉拉祁子俊,进了里屋:“二少爷,我不能再等了。”
祁子俊央求道:“霍掌柜,您就不能再宽限我一两日?”
霍掌柜说:“我已拖了三日了,不敢再耽搁了。我替人做事,只有惟命是从的理啊!”
祁子俊长叹一声:“好吧,只好如此了。”
夜里,伙计们在天井里忙着将银子装鞘入箱。祁子俊透过窗格望着天井,十分焦急。他见钱广生穿过天井匆匆赶来,忙开了门,问:“账算出来了吗?”
钱广生说:“算出来了。原来钱庄老主顾,六成转到票号里来了。往票号里存银子的新客户,户头不算少,可多是小户,共计银子一万三千两。明日霍掌柜把钱庄现银运走了,这一万三千两银子就是我们的头寸。”
“啊!”祁子俊吃惊道,“这就有些玄哪!”望着霍运昌的马车鱼贯而去,祁子俊神情有些淡淡的伤感和忧虑,说:“钱掌柜,现在天塌下来,也只有靠我俩自己了!”
钱广生说:“祁少爷,看来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现在是差不多只有来存钱的,不见来取钱的。”
正说话间,有伙计跑来说:“东家,钱掌柜,城里出乱子了。听说是朝廷的饷银下不来,兵勇们领不到银子,这才闹的事。”
祁子俊突然立定,说:“钱掌柜,我们的生意来了!我想见见知府大人,我们借银子给旗军跟绿营暂充军饷!”
钱广生吃惊道:“这怎么行?”
祁子俊道:“等着他们来抢,不如先借给他们。”
当晚,祁子俊让钱广生牵了线,请刘通判喝酒。
祁子俊问:“刘通判这两天可忙坏了吧?”
刘通判摇头道:“您该听说了,旗军跟绿营兵勇为饷银的事闹上了,城南那边可是乱成一锅粥啊!知府郭大老爷派防军弹压,闹出了人命!事情还没完哪!”
祁子俊道:“刘通判,我倒愿意为朝廷效些微力。我愿意把票号里的银子先借给旗军跟绿营,等朝廷饷到了,再还上就是。”
刘通判道:“如此甚好!我帮您同绿营那边联络一下吧。”
三人干了杯,立马去了知府。知府郭景很有些架子,端坐高椅,眼睛半睁半开的。
郭景道:“关先生,你愿意借银子给绿营,好啊?你自己去绿营找江守备,他会马上派马车到你大恒盛拉银子!既然是生意,我身为大清命官,不便插手。”
祁子俊笑道:“知府大人误会了。绿营解了饷银之难,江守备岂不赚了?金陵解了兵祸之危,您知府大人岂不赚了?还有,金陵的百姓赚了,免得破家舍财,生灵涂炭啊!”
郭景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破例一回吧。本府明天就陪你去往江南大营,同江守备切磋此事!”
次日一早,郭景便领了祁子俊一行往江南大营去。江明祥倒是颇有军人风范,虽然和郭景素有嫌隙,见了他就跟没事儿似的,依然是拱手寒暄,一派豪气。听祁子俊讲完自己的打算,江明祥忽地站了起来,双手往祁子俊肩上一拍,哈哈大笑,说:“关先生,你可救了火啊!我江某替众兵勇感谢你了!”
祁子俊道:“能为朝廷效力,这是关某的荣幸!”
不出几日,外头都知道大恒盛票号的义举。这一早,忽听得大恒盛票号前的街口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众人高高地抬着一块匾,上书四个大字:上善厚德。人群直涌往大恒盛门口。听得伙计通报,钱广生马上出来了,连连拱手。
一商人模样的人朝钱广生拱手道:“我们得知是您大恒盛慷慨解囊,方使兵祸平息。众商家、街坊感激不尽啊!”
“这都是我们东家的主意。”钱广生回头朝一伙计说,“快快去请东家。”
说话间,祁子俊早出来了。钱广生忙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东家,关家驹先生。”
祁子俊拱手笑道:“各位太客气了,我大恒盛受不起啊!我们都要感谢江宁知府竭力安抚,感谢绿营守备严肃军纪啊!”
祁子俊仔细地翻阅着账册,钱广生同几位伙计望着祁子俊,都不出声。好一会儿,祁子俊慢慢合上账册,说:“比预料的好些,但头寸还是有些紧。”
钱广生说:“绿营饷银要是老不下来,只怕有些麻烦。要不是马老板、张老板他们存了银子来,早出事了。”
两人备车出城,直奔江南大营。江明祥亲自迎出帐来:“关先生,钱掌柜,二位请进!我已将关公子的义举上奏朝廷,朝廷自会对您加以表彰。”
祁子俊道:“我今日见几位绿营兵勇在我大恒盛存银子,便有了这个想法。兵勇们随身带着银子自是不便,存往票号,日后方便支取。我票号汇通天下,哪里都可以取的。但兵勇们三三两两往票号去,都得告假,难免松弛军纪。不妨这样,愿意把银子存在大恒盛,由绿营统一造册,一并存去。”
江明祥道:“好吧,我就吩咐下边办去。”
祁子俊道:“谢谢了。”
第十一章
黄玉昆端正官帽,弹弹朝服,出门而去,直奔瑞王府,禀道:“王爷,我们查过了,山西并没有什么大恒盛票号。”
瑞王爷站了起来,说:“幸好我没有马上启奏皇上。皇上这一向身子不太好,他老人家要是知道解救军饷之急的是位招摇撞骗的奸商,龙体岂不雪上加霜?传令下去,速速查封金陵大恒盛票号,捉拿奸商关家驹,押往京城!”
祁子俊同钱广生送存银子的兵勇们出门,正要回身,见远处有马队过来。祁子俊说:“那不是刘通判吗?”
刘通判下了马,道:“念!”
司狱早展出公文,高声念道:“户部有令,查金陵大恒盛票号,系奸商关家驹擅自私开,有违大清律例。着令金陵府查封票号,拘捕人犯关家驹,押解进京!”
祁子俊脸色惨白,喊道:“刘通判,刘通判。”
钱广生吓得双腿直哆嗦。刘通判背过身去。丁勇上前,扭住祁子俊。票号里乱作一团。整箱的银子被抬了出来。丁勇们忙着给票号贴封条。伙计们被吆喝着,惶恐不安。
祁子俊说:“我会随你们走的,请容我稍做收拾。”
丁勇望望刘通判,便松开祁子俊。祁子俊回房间去,没多时便提着个包袱出来了。
司狱喝道:“包袱拿过来。”
丁勇上前,抢过包袱,用力一抖,里面衣服散落一地。哐的一声响,正是那把蒙古匕首。那个黄色锦盒滚到一边,在太阳下格外扎眼。
祁子俊望着刘通判说:“刘通判,我只求您一件事,请允许我带着这把匕首和那个盒子进京。”
刘通判关照着,祁子俊去京城的路上并不怎么吃苦。可是到了京城,境况就大不一样了。夜里,祁子俊刚关进刑部大牢,就被人啪地按倒,跪在地上。
端坐在他面前的是户部李司务,问道:“说,人犯哪里人氏,姓氏名谁!”
祁子俊只好供认:“我是义成信少东家祁子俊!”
李司务惊道:“啊?你果真是祁子俊?”
这时,一狱卒递上匕首和锦盒。李司务一看,惊疑。
mpanel(1);李司务先去僧王爷府上,僧王爷外出了。他一回头,急忙赶到黄玉昆家,如此这般细说了才罢。黄大人大惊。
黄玉昆吩咐备轿,早饭都顾不上吃,就赶往瑞王府。
侍女递过热手巾,瑞王爷擦脸,这才抬眼望一眼黄玉昆:“玉昆,这么早,什么事啊?”
黄玉昆:“瑞王爷,有件事得速向您禀报,金陵私开票号的关家驹已押回京城,暂押刑部大牢。此关家驹,正是山西祁县的祁子俊!”
瑞王爷沉了脸说:“审出账册下落,马上杀了他!”
瑞王爷压低嗓子,眯着眼睛道:“皇上病重,朝廷里乱得很呢。各位王爷、阿哥、大臣,都在打自己的算盘。有几个人正盯着库银案不放,说什么不但要追回银子,还得查出范其良的后台。此事大意不得!”
这个时候,黄玉昆已没有半点主张了,只好按瑞王爷的旨意办着。他匆匆回了户部,同李司务带着几个兵勇,匆匆来到刑部大牢。
李司务道:“我们要的是在金陵私开大恒盛票号的奸商,关家驹!”
典狱道:“这关家驹同祁子俊实是一人,刚让僧王爷提走了!”
原来,李司务刚离开僧王府,僧格林沁就回来了。他见了李司务留下的两样东西,问了问家丞,知道祁子俊下了刑部大牢。他先叫人去刑部大牢劫了祁子俊,再亲自往瑞王府去。
僧格林沁道:“瑞王爷,本王正好有桩事要同瑞王爷商量来着。”
瑞王爷道:“僧王爷请讲。”
僧格林沁道:“那山西祁县祁子俊已让我抓到了。”
瑞王爷大惊,道:“感谢僧王爷,这个祁子俊,已让我头疼大半年了。好,我马上责令黄玉昆,速速提审祁子俊,尽快查清库银私存案。”
僧王爷笑道:“瑞王爷,我已将此案禀明了皇上。皇上旨意,责我向祁家追缴库银,贴补蒙古马队。皇上原本责我追银,还要劳您追人。我向皇上奏明,案犯范其良已死,就不必再追了。皇上英明,准了我的奏请,只追回银子就行了。”
瑞王爷内心十分恼怒,却只得说:“难得僧王爷处处为我着想。本王谢谢您了。”
僧格林沁道:“瑞王爷不必客气。同朝事君,就得相互体谅嘛。本王就不打扰了,告辞!”
僧王爷回府,刚坐下来,金格日乐进来,问:“王爷,您把祁子俊带到哪里去了?”
僧格林沁道:“关在我大沽军营!”
金格日乐道:“大沽?”
僧格林沁道:“我不把他带走,他只怕人头落地了!祁子俊到了我手里,我就收放自如了。我同瑞王爷向来不和,朝廷上下都是知道的。正是如此,瑞王爷那边我就做得他无话可说。各方面我已大体办妥,我得想个法子,最好是奏请皇上格外开恩,允许重开义成信。只有这样,祁家欠朝廷的银子才能出来。”
僧格林沁回到大沽军营,祁子俊被人押到他跟前,跪着。僧格林沁脸色铁青,祁子俊吓了一跳,低头道:“求僧王爷恕我欺罔之罪!”
僧格林沁冷笑道:“你身上哪里只有欺罔之罪?你藏匿义成信账册,以至朝廷库银无法追回!又私开票号,非法敛财,使金陵民心浮动雪上加霜!你负罪逃匿,对抗朝廷,又是罪加一等!祁子俊,依你犯的罪,足可抄你满门!”
祁子俊低头道:“我欺罔之罪实属无奈,义成信账册我真的不知下落,我私开票号有违例律,却并无骗取钱财之念。如果我只想着骗钱,就不会自愿替旗军跟绿营垫付军饷了。”
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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