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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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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有其他拯救。即便在红酒脂粉的席上,他也总看到这条道路在眼前闪闪发光,就像雅各在沙漠里梦到的天梯一样直伸向高远的星空。
十
一八九二年十一月××日
因为是邮船日,贝尔和洛伊德从昨天起就去了城里,他们走后伊欧普开始脚疼,法阿乌玛(巨汉的妻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又回到了丈夫身边)肩上起了水肿,芳妮皮肤上出了黄斑。法阿乌玛的病有可能是丹毒,素人疗法(1)大概不顶用。晚饭后骑马去找医生。朦胧月夜。无风。山那边有雷声。在森林中赶路时,又看到菌类的小灯在地上闪闪发光。在医生那里约好明天出诊后,喝啤酒到九点,谈论德国文学。
从昨天起开始构思新的作品。年代是一八一二年左右。地点在拉姆玛穆阿的赫米斯顿和爱丁堡。题目未定。《黑森林地带》?《赫米斯顿的韦尔》?
十二月××日
扩建完工。
这个年度的决算报告书寄到了。大约四千英镑。今年或许能达到收支平衡。
夜里,听到炮声。英国军舰入港了。外面传说,我将于近日被逮捕押送出境。
卡斯尔社(Casell and
pany)提出把《瓶中的妖怪》和《法雷萨的海滩》收录在一起,用《岛上夜话》的名字出版。但两个作品风格相差那么远,不奇怪吗?把《怪声岛》和《放浪女》加进去怎么样?
芳妮表示不同意收入《放浪女》。
一八九三年一月×日
低烧持续不退。肠胃衰弱。
《戴维·巴尔弗》的校样还没有寄到。怎么回事?至少也应该出来一半了。
天气很坏。下雨。飞沫。大雾。严寒。
原以为可以付清扩建费,结果只够付一半。为什么我们家这么费钱呢?虽然并不觉得生活有多奢侈。洛伊德每个月都绞尽脑汁,但是刚堵上一个缺口,另一个马上又会冒出来。好容易哪个月似乎能巧妙维持了,肯定又会赶上英国军舰入港而替士官们召开宴会。
有人说是因为佣人太多了。实际雇用的人倒没有那么多,但因为他们的亲戚和朋友到处都是,所以正确的人数我也搞不明白(比一百人应该不会多出太多)。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谁叫我是族长,是瓦伊利马部落的酋长呢。大酋长对这样的小事是不应该说三道四的。
再说事实上,不管土人再多,他们的饭费也是有数的。还有些笨蛋,因为我们家的女仆比岛上一般标准多少漂亮些,竟然拿瓦伊利马跟苏丹的后宫相比,说什么这样花销怎能不大。很明显是出于中伤,但开玩笑也得适可而止。这位苏丹别说精力绝伦了,只是个勉强还在苟延残喘的瘦男人罢了。那些胡说八道的家伙,一会儿把我跟堂吉诃德比,一会儿跟哈伦·阿尔·拉什德比,没准儿这会儿我又成了圣保罗或者卡利古拉也说不定。
此外还有人说,在生日宴会时邀请上百名宾客过于奢侈。但是我可不记得请过那么多客人。是对方不请自来的嘛。既然对我(或者说至少对我们家的饭菜)怀有好意,特意光临,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吗?也有人说是因为宴会时连土人一块儿邀请,所以超出预算,这就更荒谬了。即使不请白人我也要先请他们的。所有这些费用一开始就列入了预算,本来还应该绰绰有余。其实在这么个岛上,就算想奢侈也没有地方。
可总而言之,我去年写作赚了四千镑,竟然还是不够。忽然想起了瓦尔特·司各特。突然破产,继而失去妻子,在债鬼不停的催逼下只能像机械一样赶写滥作的晚年的司各特。对他来说,除了坟墓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休息。
又是战争的谣言。这么含糊暧昧,典型是波利尼西亚式的纷争。像是要点燃了却烧不起来,以为要灭了却还在冒烟。这次也只是图图伊拉西部的酋长之间发生了些小冲突,大概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一月××日
流感猖獗。家里人几乎都得上了。我还额外多了份咳血。
亨利(希梅内)工作得勤勤恳恳。本来在萨摩亚人中间,即使地位低贱的人也不愿搬运污物,但亨利虽然贵为小酋长,却每晚都勇敢地钻过蚊帐去倒溺桶。大家感冒都已经好转的现在,他最后一个被染上了,发起高烧来。最近我开始戏称他为戴维(巴尔弗)。
病中,又开始新的作品。由贝尔记录。描述一位法国贵族在英国成为俘虏的经历。主人公的名字叫安努·德·桑特·伊维。用它的英文读音《森特·阿伊维斯》作题目。拜托巴克斯特和科尔文邮寄罗兰德松的《文章法则》和有关一八一〇年代的法国及苏格兰的风俗习惯、尤其是监狱情况的参考书。不管是《赫米斯顿的韦尔》,还是《森特·阿伊维斯》,都会用得上。没有图书馆,和书店交涉太花时间。这两点完全让人束手无措,虽然好在没有被记者追赶的麻烦。
一方面流传着政务长官和裁判所长都要辞职的说法,另一方面阿皮亚政府不合理的政策旧态依然。为榨取更多的税收,他们似乎准备补充兵力,驱逐玛塔法。不管成功,还是不成功,白人的受厌恶、人心的不安定、这个岛的经济不振都只会更加恶化。
介入政治令人心烦。我甚至在想,这方面的成功,除了导致人格破产外得不到其他任何结果。……但这并不表示我对(关于这个岛的)政治的关注减少了。只是,由于长时间卧病咳血,写作时间自然受到限制,在这之上还要再耗费宝贵时间的政治问题不得不令人感到有些厌烦起来。但是想到可怜的玛塔法,无法坐视不管。
除了提供精神援助外一无所能的无力感!可是,假如给了你政治上的权力,你又打算怎么办呢?立玛塔法为王?好的。那样一来你认为萨摩亚就能平安地长存于世吗?可悲的文学者哟,你真的那么相信吗?或者,你一边预感到不久后萨摩亚的衰亡,一边只不过是在对玛塔法倾注伤感的同情吗?最典型的白人式的同情。
科尔文来信说,每次接到我的信,里面总是写有太多“你的黑人和褐色人”的事情。他担心对黑咖啡和巧克力的关心会夺去太多我的写作时间,这种心情我不是不明白。但是他(还有其他在英国的朋友),看来完全不知道我对我的黑咖啡和巧克力有着怎样亲同骨肉的感觉。
不光这一件事,在其他许多事情上,由于四年来各自置身于完全不同的环境中,一次也没有见过面,他们和我之间是不是已经出现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呢?这个想法令人恐惧。亲近的人是不应该分开太久的。没见面的时候朝思暮想,可一旦见到,是否双方都会无可奈何地感觉到这条鸿沟呢?虽然可怕,但这也许更接近事实。
人在变化,每时每刻。我们是怎样的怪物呀!
二月××日 于悉尼
给自己放假,拿出五周时间从奥克兰到悉尼各处旅行,但同行的伊莎贝尔害牙痛,芳妮患感冒,我自己从感冒一直到肋膜炎。真不晓得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就这样,我还在本市的长老教会总部和艺术俱乐部一共作了两次演讲。被拍照,被制作海报,走在街上时被人们指指戳戳并小声议论名字。
名声?奇怪的东西。我什么时候竟成了自己所瞧不起的名士了?真滑稽。在萨摩亚的时候,土人眼里的我,是住在豪宅里的白人酋长;阿皮亚的白人眼里的我,是政策上的敌人或朋友,二者必居其一。那种状态远比现在这样健全的多。与这片温带土地褪色的幽灵般的风景相比,我那瓦伊利马的森林是多么美丽!我那风声呼啸的家是多么灿烂!
和隐居此地的新西兰之父乔治·格内见面。厌恶政治家的我之所以希望和他见面,是因为相信他是真正的人——给了毛利族最博大的人类之爱的真正的人。见面一看,果然是气度不凡的老人。
他实在是了解土人——甚至一直到他们最细微的生活情感。他真正做到了设身处地替毛利人着想,这在殖民地的总督里是罕有的例子。他主张给予毛利人和英国人同样的政治权利,并赞成选举土人议员,因为这些主张遭到白人移民反对,所以辞了职。但是,在他的努力下,新西兰至今还是最理想的殖民地。
我向他讲述了自己在萨摩亚所做的事、想要做的事以及争取土人政治自由虽然对自己来说力不从心,但为了土人将来的生活和幸福我准备竭尽全力等等。老人对我的话一一给以共鸣,并激励说:“千万不要绝望。能一直活到真正领悟出不管什么时候绝望总是没用的人并不多,我自己就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我恢复了不少精神。
看尽所有俗恶仍不失高尚的人,必须受到尊敬。
摘一片树叶,也和萨摩亚那种几乎要溢出油脂的强劲绿色不同,这边的叶子完全没有生气,颜色也枯干淡薄。等肋膜炎一治好,真想立刻回到那个空气中总是有绿金的微粒子在闪闪发光的、明亮耀目的小岛。在文明的大都市中,我几乎要窒息掉了。噪音多令人心烦!金属相碰撞的重机械的声音多令人焦躁!
四月×日
澳洲之行以来芳妮和我的病渐渐痊愈。
这是个舒爽的早晨。天空的颜色美丽、深邃而又新鲜。眼前巨大的静默只偶尔被远方太平洋的呢喃打破。
在短途旅行和随后一直生病的这段日子里,岛上的政局迅速紧张了起来。政府对玛塔法或者说对叛方的挑衅态度越来越明显。据说土人拥有的武器将被全部收缴。无疑,如今政府的军备得到了充实。和一年前相比,形势明显对玛塔法不利。
和官员们、酋长们见面商谈,但令我惊讶的是,认真考虑如何避免战争的人竟连一个也没有。白人官吏只顾忙着琢磨怎样利用战争扩大自己的支配权;而土人,尤其是年轻人,只听到战争这两个字就已经热血沸腾。玛塔法出人意料地平静。他似乎还没有觉察到形势的不利。他,以及他的部下,似乎把战争也看成一种与自己意志无关的自然现象。
拉乌佩帕国王拒绝了我试图在他和玛塔法之间调停的建议。见面时和蔼可亲的这位老人,只要一不见面,马上就变成这样。很明显,这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
难道除了袖手旁观,把战争不会爆发的唯一希望寄托在波利尼西亚式的优柔寡断上,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拥有权力是件好事。如果,是在不滥用权力的理性支配之下的话。
在洛伊德的协助下,《退潮》缓慢进行。
五月×日
苦吟《退潮》。花去三周,好容易才二十四页。并且从头到尾都还得再来一遍。(想起司各特令人恐怖的速度不由厌烦起来。)首先,这作为作品很无聊。而在以前,重读前一天写下的部分是一种乐趣。
听说玛塔法方面的代表为了和政府交涉,每天往返于马里艾和阿皮亚之间。让他们住在家里,从这边出发。因为每天来往十四英里实在太辛苦了。但是,由于这件事,我似乎被公认为叛方的一员了。寄给我的每封书信都要经过裁判所长的检查。
晚上,阅读赫南的《基督教之起源》。非常有趣。
五月××日
虽然是邮船日,只勉强送走十五页(《退潮》)。这项工作已经变得讨厌起来了。接着写史蒂文森家的历史吗?或者,《赫米斯顿的韦尔》?对《退潮》完全不满意。单从文章来讲,语言的面纱也太厚了。渴望更赤裸的笔法。
收税官来催新房子的税。到邮局,签收《岛上夜话》六册。看到插图大吃一惊,画插图的画家原来从没有见过南洋。
六月××日
消化不良,吸烟过多,还有没有进账的过劳,几乎快死掉了。《退潮》终于来到第一百零一页。一个人物的性格至今捕捉不定。此外,最近连文章都要操心了,简直没法办。一个句子要花上半小时。把各种类似的句子排成一片,还是找不出一个满意的。这种愚蠢的辛苦生不出来任何东西。无聊的蒸馏。
今天从早上起就是西风、雨、飞沫、寒凉的气温。站在阳台时,忽然有某种异常的(无根据的)感情流遍了我全身。我彻底迷惑了。最后,好容易找到了解释。原来我蓦然发现了苏格兰式的氛围以及苏格兰式的精神和肉体状态。和平时的萨摩亚完全不同,这寒冷、潮湿、铅色的风景,不知何时把我变回了那种状态。高地上的小屋。泥炭的烟。濡湿的外衣。威士忌。虹鳟鱼跳跃的卷着旋涡的小河。从这里听到的瓦伊特林卡的河水声,似乎也变成了高原的急流。
自己究竟为什么离开故乡,漂流到了这个地方?难道只是为了怀着揪心般的思恋从远方怀念它吗?刹那间,无缘无故的疑问涌上心头。至今为止我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过什么好的工作吗?这又怪了,为什么我会想要知道这些事呢?用不了多久,我也好,英国也好,英语也好,还有我子孙的尸骨也好,不是全都会从记忆里消失吗?——但是人哪,即使是短暂瞬间也想把自己的身影留在人们心里。庸俗的安慰。……
产生这么暗淡的心情,全是过劳和为《退潮》所苦的结果。
六月××日
《退潮》触上暗礁,暂时搁浅了;《工程师之家》祖父那一章完稿。
《退潮》难道不是最差的作品吗?
小说这种文学形式——至少是我自己的形式——变得讨厌起来。
请医生出诊,被勒令“稍作休息”,“停止写作,只作轻松的户外运动”。
十一
他并不相信所谓医生。医生所做的,只是止住一时的病痛。医生虽然能找出患者肉体的故障(和一般人普通的生理状态相比较之下的异常),但是那故障和患者自身的精神生活有什么关联,还有那个故障在患者对一生的展望中,应该占据多大程度的重要性等等,对这些医生一无所知。
只因为医生的话就改变一生的计划,那是多么值得唾弃的物质主义和肉体万能主义。“不管怎样,只管开始你的创作。即使医生无法保证你还拥有一年甚至一个月的余生。不用怕,投入工作。然后,看看你在一周内所能取得的成果吧。值得称赞的有价值的劳动,并不只存在于已经完成的工作中。”
但是,稍一过度劳累马上引来昏倒或咳血的报复,这连他也无计可施。无论他怎样无视医生的话,唯有这个,是无法改变的现实。(但有趣的是,除去妨碍创作这一实际上的不便,他对自己的病痛似乎并没有感到怎样不幸。就连从咳血里,他也能找出若干R.L.S.式的东西而感到一丝满足(?)。如果换成面颊浮肿丑陋的肾脏炎的话,他该会有多厌恶。)
如此年纪轻轻就感悟到自己生命短暂的时候,当然,也会想到一条舒适的未来的路。作为一个风流人生活。退出伤筋动骨的创作,从事一些轻松的工作,把智慧和教养全部用于鉴赏和享受(他的父亲相当富有)。那将是多么美妙愉快的生活!事实上,他相信自己作为鉴赏家也决不会堕入二流。
但是,最终,有一种注定无法逃脱的东西将他从快乐的路上攫走了。没错,自己之外的某种东西。当这东西栖息在他体内的时候,他就象在秋千架上高高飞起的孩子一样,只能心醉神迷地委身给那个势头。他进入一种全身如同蕴含着电光的状态,不停地写了又写。生命会遭磨损的担心,早就不知被忘到哪里去了。即使养生,又能活多久?即使长寿,不在这条路上又有什么幸福!
就这样,他活了二十年。比起医生说他也许活不到的四十岁已经多活了三年。
史蒂文森总是想起自己的表兄珀卜。年长三岁的这位表兄,曾经是二十岁前后的史蒂文森在思想和品味上最直接的老师。才气焕发、品位高雅、知识渊博、令人刮目相看的才子。但是他做了些什么吗?什么也没有。如今他住在巴黎,和二十年前一样对所有事情无所不知,但是一事不做,一介风流人而已。问题不在于他没有成名。问题在于,他的精神从那时起再没有成长。
二十年前,把史蒂文森从肤浅的趣味主义中抢救出来的精灵是值得嘉奖的。
也许是小时候最喜爱的玩具、“一张无颜色、两张变彩色”的纸剧场(把它从玩具店买回家,组装出《阿拉丁》啦、《罗宾汉》啦,或者《三根指头的杰克》啦,一个人演出玩耍)的影响,史蒂文森的创作总是先从一个个情景开始。最初,有一个情景浮现了出来。接着,与那个情景氛围协调的事件和人物也出现了。数十个纸话剧的舞台场景伴随着联接它们的情节一个接一个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只要把它们按照顺序描写出来,他的小说——那些被批评家指责为肤浅、缺乏个性的R.L.S.的通俗小说——就大功告成了。其他创作方法——比如说,为了阐述某个哲学观念而搭建整体框架,或者为说明某种性格而构造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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