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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秋灯录-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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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集卷二 迦陵配
    钟离笠乾寺,古刹也。老衲临风,时为游客说迦陵生故事。其先住持懋公,精梵律,尤喜擢人才。寿春孙主政,曾赠公有“说法鬼神环尘尾,怜才英俊集龙头”一联。法弟某髡,则唯唱佛曲,喜逢迎,品行远不逮懋矣。  公偶扶杖水次,见中流浮一木板来,上卧小儿,白如瓠,啼呱呱。有比丘尼来此湔裙,以竹枝取抱入怀,意将作螟蛉。公合掌曰:“善哉善哉!然尺许襁褓物,非优婆夷所宜,曷布施老僧?”尼便略审视,付公曰:“此儿好骨气,读书可成名宿,入道可作飞仙,唯皈依佛则终一不了汉也。公善抚之!”言已,尼突不见。公携归,庸乳媪哺养,名曰小拾得,是则迦陵生之第一名也。  稍长,即能辩之无,有宿慧。公以为辩才后身,预为他日衣钵计。年五岁,即为削发,授比邱戒,且筵师教之读,旋通六经,考内典,泛览诸家,莫不了了。生年十三,懋公病,将证涅,弥留时,以生托某髡曰:“是即我之藐孤也,祈阿叔爱怜之。”某髡诺,公目遂瞑。生踊号恸,如丧所生。

    某髡渐忘兄托,日肆摧残,颇有逐侄意,而未忍出诸口。生憨痴,不喜习梵呗,日以书画自娱。某益厌恶。一日,重新殿壁,始加圬,皎洁如银。某拟倩俗工画。生技痒,潜磨墨汁斗许,乘某出,登台握管,风飒飒,挥洒成荷花,环四壁。跃而大笑,曰:“此功德池中,清静菩萨身也!”某归,见其尚不俗,詈亦旋已。

    适有李太守,新任顺昌,挈眷自江南来,赁寺之西厢,勾当公事。闲步殿上,观西天像,突见墨荷,惊为八大再来人。问谁之大手笔,髡某以生对。问法腊,以实告,且述其萍泛拾得因缘。太守急命呼至,则翩翩玉立,英致洒然,顶足童童,气则蔼蔼。问“菡萏是汝手笔乎?”揖而对曰:“然。”问:“能对乎?”曰:“能。”即出首联,曰:“壁上荷花和尚画,”生应声对曰:“月中桂子贵人攀。”守大惊服,因谓髡某曰:“汝勿须此子,曷以多金易于我?”某诺。即携生至顺昌,潜为蓄发,因抱邓攸戚,即蓄为儿,从李姓,名琛,字美玉,此则迦陵生之第二名也。  守妻本艳妾僭正位者,颇恶生,年余有妊,恐生他日碍真儿,益讽婢子小鹊谮生短,守笑置之,惟延师授生举子业,勖最殷而功亦大进。妻闻之,益愤,时于阃内施恶声,渐自操仗挞假子,逐之者屡矣。守度其终不相能,呼生于无人处,泣曰:“汝从来处来,仍从去处去,有千金相赠,了我父子缘。此去仍为僧,抑为儒,均自便,非阿翁所能计及也。好自为之,前途郑重!”生泣不敢受。坚与之,始稽首再拜,嗒焉出门,罔知去就。

    途遇乡人某,同舟楫,瞰其多金,诱习贸易,辗转耗尽,仅余守囊钱,茫茫然,计唯仍返钟离。至则师叔物故,接住者为他族,遂亦赁西厢,安行李,布笔砚,仍事咿唔,不敢懈。时掩卷痛哭,曰:“逐我者,非太守也。遇我厚,望我深,世有如太守大德者乎?”  本寺本孙主政家庙,主政致仕家居,斗山望重,偶自寿春来,见生玉貌,且阅课程,惊为远大才。询其姓氏乡贯,初不敢对,询再三,始和泪述由来。且恸曰:“身世不偶,勿释勿儒,独来独去,尚未遑定自家姓氏,何以生为?”主政筹思良久,庄色而言曰:“子自不知耳。仆远族某,向居湖田,亦穷儒,暮年纳妾,生子甫周月,某逝,妾远醮,恐其子为累,即置子于木板上,听其浮沉,是即汝也。论支派,汝尚我之犹子。”生信为真,遽再拜,呼为叔,侍膝下,作燕子依人状。主政遂为之易姓曰孙,名曰,字曰风萍,是则迦陵生之第三名也。

    明日,衣冠诣谢。主政约略告以某某伯叔,某某兄弟行。益奖励,许为阅削诗文,俾应试。惟详询父母墓道,则漫应之,盖诡托以安其心,实无处供指南也。生年十有七,瞬又郡试,主政为生诣广文廪膳处乞印结。问伊谁,即大言曰:“谁不识孙为某之族侄耶?”众遂信。匆匆补县试后,暗嘱曰:“临场第草草,万勿过经营,恐致攻讦,反偾事。”生敬领诺。  比属试题下,生小心就范,竟无一字。不得已,直抒所见,拼决裂。太守黄公,操衡文冰鉴,自诩老眼。见生文击节,拔置冠军。榜揭,则童子沸腾,疑从天外飞来者。翌日初复,太守坐堂皇,隶呼生名,无应者,再三呼,仍不应。太守勃然,目广文曰:“二千石非目无瞳子者,冠军人竟不至,究竟因何?是必有枪冒等弊,恐虚堂镜,不能遁形,故逸耳。然则非广文过欤?”广文推诿,廪膳以主政对。问主政,则顷正出游他郡矣。太守怒益剧,咸屈膝曰:“请太尊且试孙以下者,准于日内获若献公庭。”守诺。

    广文即挈斗级多人,肩舆往侦诸寺,则书箧宛然,其人乌有。壁上墨渖淋漓,留一诗曰:

    一波才落一波生,旅馆频惊梦不成。

    白眼看他人世险,黄金散尽我身轻。  浇愁惯借杯中物,惹祸翻嫌榜上名。

    屈指归期应不远,八公山下有疑兵。

    郡之西鄙,距十里,本有八公山,为淮南古迹。读其尾句,疑潜彼处,往视,果趺坐石洞中,痴如木鸡。扶之返,问之默然。

    薄暮,棘门洞启,唤生入,太守已严具五刑以俟。及见生,温婉循循,知非儇薄子。略审诘,即伏地哀叩,历述生平。问何故潜逃,曰:“童子谨遵主政公谕,实不知无籍遭攻讦者是何等罪,故逸耳。”太守恍然,甚怜惜。既而飞寸楮下,曰:“非面试不足信。”生即就寸烛下,立成佳制,如宿构。再试他题,益工。守且阅且赏曰:“惜子他去,否则又冠军矣!国家取真才,何曾盖以资格限。当来应二复,容擢汝。”试事毕,欲取置第一人,格于例,遂列第二。

    主政归,携谒太守,又为守详述其曾作沙弥事。太守笑曰:“第能院试获隽,我当玉成一佳话。”请毕其说,曰:“仆莅任时,道出毗陵,内子诣惠泉尼庵酬香愿,爱一雏尼,貌艳而慧,且精律吕,解吟咏,亦老尼所遗,茫无来历者。观主因尚守雌,居奇货,内子不吝,购之归,名曰巧巧。顷已及笄,意欲配贤阮为妇,不几如佛经之迦陵共命鸟耶?”主政拜谢曰:“且看渠院试若何,倘如期望,求应金诺也。”

    院试揭晓日,太守傍徨中庭,蹀躞不已。夫人携尼婢出,蓦见,惊询之,应曰:“孙家小沙弥也。”夫人轩渠。婢不知前日事,亦掩口笑葫芦。突捷音至,守急问讯曰:“其孙家小沙弥耶?”左右对曰:“然。且冠全军。”守为之舞蹈大乐。明日,生雀顶青衿来谢。叩中庭。守喜曰:“汝来耶?”立命更章服,妆巧巧出,与交拜,成嘉礼。生辞曰:“身无立锥,家无四壁,安对芙蓉?”曰:“为汝筹之久矣。”呼鼓乐采舆二,送小夫妇归第,至则画室萦纡,几榻明洁,青庐中所需者,罔不措备,皆太守功德也。

    越两日,哭告于懋公塔,泣谢于主政公门,函谢顺昌守,归写懋公李守黄守夫妇像,虔祀之如神。主政旋捐馆,生为之服心丧。黄太守迁豫之廉访使,走送三百里。迂顺昌,省假父,得厚赠归。归则闭双扉,对丽偶;生每作书画,署款必曰“风萍”,或曰“昔美玉”,或又曰“当年拾得子,”老不忘也。且深知孙亦非己真姓也。女笑曰:“郎名忒琐琐,黄公曾以我两人比佛家迦陵鸟,郎盍名曰迦陵生,妾即名曰迦陵女?”生大喜,如其说。闺中时以围棋猜谜赌酒角韵为乐。生间习制艺,女即阻挠,曰:“俗极矣。”曰:“我亦知其俗,然读书人非借文章吐气,何以报知己?”曰:“是诚如茧之自缚,蛾之自投,幸俗障不深,急需解脱。妾非夸诩,郎以妾为妇,即胜于封万里候也。”女本工琴,因授以弹琴谱,使昕夕领会。一曰春水舣槎曲,觉清风泠泠,挟襟袖作凌波舞也。二曰清夜闻钟曲,觉梵王宫殿,如在枕畔也。三曰穷途自伤曲,觉风尘肮脏,落魄人歧路徘徊也。四曰水穷云起曲,觉别有天地,打桨桃花深处也。五曰采凤双飞曲,觉云路迢迢,将携手而上霄汉也。六曰仙心无恙曲,觉海涛洞,蓦证三生也。更请其余,曰:“只此六章,可示世上人耳。”生学之年余,竟能与女对鼓。绿窗静,雏婢焚香,逸韵若?,真不知为人间天上。

    一夕,君弦断,女大惊曰:“殆矣!昔黄公以我两人为共命鸟,今作比翼禽飞去可乎?妾嫁尚未一归宁,郎送妾去,借逋红羊劫,何如?”曰:“卿前对黄夫人云无来历,今何又有家?”曰:“嘻!世岂有无来历者,特一履尘,即忘却真面目耳!”生不深信,意颇犹夷。女以丹药一粒,使吞服。生忽哑然笑曰:“咦!卿真欲归耶?某亦随之逝矣。”仆婢问娘子家在何处,曰:“远甚,不愿从行者请遣之。”翌即束妆携两婢,各跨一卫,冉冉向东去。近有钟离人自海上采药回者,云海上有桫椤岛,产药最夥,石径崎岖,颇不良于行。一日甫舣舟,忽见迦陵两婢子,蓬头赤足,走岛上如飞,追之莫能及。

    懊侬氏曰:迦陵生之遭遇,不为不苦;迦陵生之来去,不为不奇。独是浩劫将至,迦陵女能预知之,而预避之。卿其仙耶?吾尝谓佛子断人欲,真苦恼众生。若举世尽趋其教,恐佛种断矣。今观迦陵仙偶,益信曲躬之树不诬,吞针之戏不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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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集卷二 刘子仪膏药
    国初,吾乡有刘公子仪,老学究也。授蒙为业,困顿不支。货所居大厦,得值,另卜城北临街一廛,内居妻孥,外作小贸易。

    公性旷达诚笃,不善较辎珠。年余,母金耗尽,依旧阮囊。顾新居仅数椽,蔽风雨而已。庭中环种野药材,名参三七,蔓延阶砌。公恶之,欲除去,植花草。一夜梦黄衣叟,指而告之,曰:“此良药也,和铅粉桐油熬成膏,能疗诸毒疮,芟刈何为?”公醒即谨志,检阅药性编,诚然。心喜,急购粉与油,苦无药灶。适有女丐在门,筐有小铜釜,短柄三足,以百钱购得之。又购得小铁炉,居然成就,碾锉虔修。先觅丐之有患者小试,良验。明年春,久雨,城中水尺余。夏则奇旱,毒日蒸腾,沙煎石铄,农贾无老稚,咸患潮湿,医家术穷,惟是膏能愈。由此得值甚丰,颇给朝夕。然公性最善,虽深夜,丐者以一文来市药,必起而与之。

    一夕,甫就枕,风雨满街,忽闻剥啄甚急。枕上询阿谁,曰“乞人市药者”。公披衣急起,启双扉,一丐者蹩而入。疮在左股上,大如钱。公详视巨细,然后折纸,就炉头摊与之,量必符所患。讵药成,而疮忽大如盆;更之,疮忽大如瓯;再更之,忽大如巨盎;如冰盘。凡十数易,皆不足盖完所患。听邻鸡乱鸣,孤檠闪壁。妻孥见久不返,甚催促,公如不闻。俯首呵冻,极力熨贴,绝不为一文琐屑生恚怒;而丐者反怒,大言之曰:“嘻!鄙哉伧也,药甚平淡,何子细乃尔!”公不语,仍更与之。视釜中药已竭,丐忽狂笑,声可震屋瓦,袖出一钱掷釜中,曰:“以此聊酬一夜劳!”踏雪竟去。视釜底,嵌一极古五铢钱,坚滞如铸,药气上腾,成五色香云,氤氲不散者终夜。由此药更灵,人疑丐者仙也。公寿八十,无疾一笑逝。子孙读书,多有游庠者,犹悬壶市药为生,世世保守釜炉如连城。余髫龄亲见之。釜者,古勺斗也;炉者,小折脚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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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集卷二 忠魂入梦
    兖济道署,在兖郡城西,本明季都阃府旧址。观察某公莅任后,爱署西隙地,可植花草,浚池灌泉,辇石堆山,筑小亭如盖。供吟啸,觞咏摩娑,收藏鼎彝为乐。

    余幕游滋阳时,公子某司马治樽招饮,偕登假山,顾西墙外有方土一坯,长可二丈余,高可五尺余,宽广平整,疑为台。若就势堆作嶙峋,绕以廊舍,则园势能曲,石径亦纡。心拟之而未言也。饮醉,篝灯回,朦胧就枕。

    梦一红袍纱帽贵人,面白多髭,长眉高颡,徘徊中庭。旋一秃发童子,投刺入,口称曹公奉拜。余方审刺上名氏,而贵人已入,昂昂抗手高坐,瞠目视余良久,曰:“子日间所见土阜,亦知其下为吾首邱乎?魂魄所栖,非可作游览所。当日仓卒捐躯,既无碑志,又无祠宇;老成凋谢,史册不书,殊寂寞耳。子既作《夜雨秋灯录》,何不纪其崖略,俾后之宦游者,知此中有人,不致削,岂非笔墨缘欤?”余心虽应诺,且欲咨询,而口噤不能言一字。贵人旋起,余唯拜送。贵人曰:“翌日,将遣人以名字相告,可以略见一斑。”言已,且行且吟,曰:

    寒泉百尺吐长虹,多少风云在瓮中。

    遗蜕纵教黄土压,精灵已逐鼎湖龙。

    回首燕台策马行,征途顺访绿杨营。

    惨闻帝抱虞渊痛,国破家亡敢再生。

    爱妾随身字?娘,一般殉节共流芳。  行人莫当胭脂井,玉虎偷窥水尚香。

    千古崇窿土一台,金蚕飞出总堪哀。

    年年风雨清明节,若个梨花麦饭来。

    忠义光能烛九渊,闲携桃叶岱云边。

    何须短碣题名字,杜甫南楼一散仙。

    吟已,回首顾余,挥手若示止步状。余正惶惑,若足底误踏苍莓,一滑倾扑而醒,枕上默忆所吟,一字不爽。听窗外风声飕然,若吟韵犹在耳边也。谨志于怀,殊不可测。  次夕,适道署幕府某君来,试以土阜问。某愀然曰:“其下有井,为明忠臣昆山曹公廷桢死难处也。甲申年,公正行取入都,道出此邦,访友是署。忽侦隶报煤山之变,公抚膺大哭,曰:‘吾不忍事二主!’故纵身投井死。土人义之,遂闭塞井阑,上加黄土,因近官衙,不敢作殡宫墓道,然亦不忍再酌寒泉,遂筑如平阜。至道光某甲子,官此者某公,其妾素骄,亦河东怒狮也。夏日怯暖,见此阜横绿荫下,四面凉习习,乃簪花傅粉,着短罗衫,坐土阜上纳凉;且双翘纤足,吸水烟,诸婢环侍,笑语喧哗。忽大叫倒地,若中癫,面青紫,目瞪视,口流沫,作昆山语音骂曰:‘何物**,敢于无礼!此虽爽垲,然其下为吾窀穸。尔一妇人,坐吾屋顶上,亵孰甚焉。而且艳妆吸烟,是何体态!尔稿砧亦读书人,何绝无家教,想怯尔阃威耶?我实不能恕妖牝也!’言已,手自批颊,粉黛浸淫,花容揉碎矣。诸婢狂呼,仆媪咸至,不能救止。惊请某公来,听如夫人所语,知有干犯,急再拜认过,乞宽宥。旋闻冷笑曰:‘我家亦有妇人,设箕踞于妆宅鸱尾上,汝心安乎?’曰:‘是诚婢子之无礼,容痛饬之。但君既殡此,乞示姓名。’大声曰:‘吾明季曹廷桢也。’再问,而如君已苏,扶之上房,药饵始愈。然由此竟丧胆,淫威稍杀,不似从前之肆恣矣。今观察某公,旋以曹公问郡邑父老,咸云实有其人,与其事。至究何官属,同死者何人,死何月日,昆山有无耳孙,则不能得端的。观察函询昆宰,亦无还云,而府乘亦无纪载。”某君言至此,遽见烛跋,辞去,晨即前赴省垣。

    余蓦忆昨宵所梦忠臣曹公者,其即红袍纱帽,负手长吟者乎?玩其诗句,抑尚有朝云同死而兖人不知者乎?急呼墨搦管,敬谨录示同人。咸云附会,不深信。噫!此何事也,而敢以附会出之欤?夕照树荫之下,心有所思,灵即入我梦寐,曹公亦何其神欤!余命犯客星,萍踪靡定,倘到昆邑,当亲访曹氏云,或知其详也。姑记于此,庶不负忠魂垂诿之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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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集卷二 奚大瘤
    奚大瘤者,晋人也。肖神像,得刘元的传。幼失怙恃,因貌陋,痴肥多麻,且贫无一椽,人皆鄙之,无与论婚者。得神像值,辄饮啖,量兼人,以是囊中无一钱,夜多就古庙宿。夏日工倦,常卧烈炎中;秋夜饮酣,恒眠凉月下。由此得疾,腰下患瘤,始犹如盏,继如盎,旋大于瓮。蹒跚匍匐,不良于行。每有操作,痛不可忍。生计日蹙,医药罔效。自思不如速死。

    至夜,伏行入林下,将解带自缢。林后一道者出,羽衣翩翩,风神秀逸。遽喝曰:“止!堂堂男子,有何不了,学妇人女子,自寻短见耶?”奚痛哭,告以所苦。曰:“子与其觅死,曷譬若已死,去而学仙,必成大道。”曰:“无师传,奈何?”曰:“吾即为尔师。盍随我往深山,当授以法。”曰:“诺。但从行不易,登高涉险,能毋苦乎?”曰:“易耳。”袖出枣二枚,与之食。甫下咽,即遍体爽适,瘤痛亦止。再拜。随道者,行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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