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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图鉴-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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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鉴上应该没说可以吃吧?」
「可是也没写有毒啊!有毒的话一定会写。」
「是会写没错,花水木耶没毒没错,可是!」
「我常翻图鉴就发现了哦,不管好吃或味道普通,只要能吃就会被归为山菜,但要是不好吃但没毒的话就没特别标符号。相反的,有毒的种类一定会特别注释。可是啊,不同的出版社对山菜的归类法也不一样,这家没写的那家却写成山菜,或是那家写成山菜的这家没写。也就是说,没毒的植物分类基准很不一定。」
「……那的确是实话。」
Itsuki的喉头发出了咕咕的笑声。
「可是就算没毒,人家也没写能吃啊,你还真的吃啊,真是了不起!」
「咦,难得你不会吗?」
「我也有这些知识啊。」
所以意思是说,他也会吗?
「可是你要是没有完完全全地查过图鉴,绝不可以这么做喔,太危险了!」
「嗯,我会小心。其实一点也不好吃耶,难吃死了,我全吐了出来!」
「那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
「是鸟!是鸟吃掉的!虽然不知道它们觉得什么才好吃,可是同一侧的果实成熟时间稍微不同,它们一定是从自己觉得好吃的树开始吃,所以才混杂了一些光秃秃的树。」
太棒了,答对!Itsuki说完微微笑了起来。
*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有时会发现Itsuki一直望着自己,这样的时刻愈来愈多。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你好可爱。」
这种时候的Itsuki表情温柔得让人没办法正视。
「怎么突然讲这个?」
彩香只能低头回避,不然的话——
「好喜欢你哦!」
这种甜言蜜语马上就会发射过来把自己击沉。
没多久后,连日照较差的花水木耶都全身光秃秃了。已经到了不穿外套就没办法上班的季节,时序朝着冬天迈进。
有一天彩香回家时,如常地照着相同的节奏按门铃,却没人出来开门。好久没自己拿出钥匙来开玄关门了——
迎接自己的,却只有一片死寂的房间。
暗黑中连盏灯都没有。
冷彻骨髓的室温让人恍然大悟。
彩香把门上锁,沿着玄关一路开灯,走过之处全都亮了。
她走进了寝室,发现陈设已经回复到Itsuki来前的模样,只留下了两个架设衣架时打下的木钉痕迹。
今天刚好是每个月两次的资源回收日。
忐忑地打开了留到最后才开启的通往客厅的拉门。
电灯亮后,看见桌上有封横式信封、笔记本及一把房间的备用钥匙。
信封上写着「给彩香」。
封口没有粘起,她把信封打开,手并未发抖。只是沉静得连自己也意外地掏出了里面的纸。
只有一张跟信封大小相同的便笺。
对不起,后会有期。
一定是犹豫再犹豫,理由不晓得仔细地写了多少遍后,终于想起便笺的方法,浴室把信撕破,最后连撕掉的信也都带走。
为了让彩香没有罣碍。为了要让她必要时随时能把自己忘掉。
后会有期。
就这样一句话,泄露出他无法隐藏的留恋。
才这么两句话!才这么一封选过的便笺跟信封也让我看出来!我的留恋也无法控制啊!
接着她在便笺底下,发现了几张照片。
戴着花环害臊不已的彩香。
这张是用望远镜头吧?是弯着腰在草丛里搜寻着、一脸认真的侧脸——一定是摘蕨菜的时候。
还有手中捏捏着宝石般的野莓的笑脸。
就这三张。
看见这三张照片时彩香手才抖了起来。
颤抖地翻开了笔记本,里头写了他做过的菜的食谱。困难的都就省略了,只写了彩香应该也做得出来的菜。
究竟是从多久前——你就打算离开这里?这些东西不是今天白天写得完的。
彩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向庭院。
之前他说虽然已经枯萎但明年还会发芽的苹果薄荷,并没被拔起。
安心了——安心后就已经是极限。彩香冲回室内,飞奔回房把脸埋在被子里,嚎啕大哭的欲望已经无法控制,宣泄而出。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只知道你的名字。
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你在某个地方、做了什么决定。
有一天开始,Itsuki再也不会在彩香身上留下拥有者的记号。
这种事不过是场梦,即使有人摆出成熟的姿态这么劝我、笑我也无所谓。
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即使只知道你的名字、连你姓什么都是偶然间发现,我还是想永远跟你在一起。不管我们两个人去哪里、不管到什么时候!
原来我身体里有这么多水?
就让水全部流出,让我干枯而死吧。
(红心藜?灰藜/艾草以及花水木)
10。四季流转
10。 四季流转??
*
过了几天后,彩香才想起当初交给Itsuki的钥匙,包括备份钥匙在内总共有两把——但跟信放在一起的只有一把。
所以,他还留着另一把吗?是要告诉我他有一天会回来吗?
接着来临的冬天,彩香只能失魂落魄地熬过。
靠着Itsuki留下来的食谱笔记,勉强撑住了生活步骤。
就算他不在了,但他留下来的、他留给我的,我什么也不想再失去。
包括已经被他的菜给养刁的味觉。
尽量写得浅显易懂的笔记里,把味噌汤的做法放在最前头,Itsuki把彩信的程度摸得一清二楚。
虽然比起他来还差得远,但至少要能做出连自己也能接受的味道,为了这样,彩信每天下班后只做味噌汤。
配菜总是纳豆、梅干、生鸡蛋与海苔之类的,这样形似旅馆早餐的菜色已经被无数次地密集重复。
Itsuki的料理没有名字。几期粗略地分成了「炖煮」与「油炸」等,分类底下罗列着各种食谱。
彩信一模一样地做。
最初真的好辛苦,煮焦或煮过头成了家常便饭,彩信甚至还买了简易灭火器来放在厨房里。
要是炒菜时连锅子都起火了,肯定会被禁止煮饭。
便当的层级也只好下降,里头塞进了粗糙的饭团,剩下来的就用乱七八糟的配菜来填满。
最后又重新回到了外食组,晚餐也改吃超商或便当店的便当比较快。龟速进步的厨艺真让人很想放弃。
但就算这样……
我也不想失去这个让我学会了享受食物原味的味觉。觉得外食虽然好吃但口味却太重时,才发现自己的标准已经是以Itsuki的手艺为准,那份新奇的惊异感我要永远记得。
所有跟他有关的回忆,我都抱着不想失去。
一有空就翻开图鉴。
啊,这是那时采的植物,这个我们看过,那时那个季节。
脚踏车停车场里还停着他的车,定期擦拭灰尘,可是没人骑,最后轮胎都凹陷了。彩香还是不想丢,只是把它移到不会挡住别人的角落。
这种滋味,是所谓的失恋吗?
我不晓得,因为根本连分手也没说。
对方只是留下了让我知道他也心存不舍的痕迹,就这么——消失了。
虽然还比不上Itsuki,但彩香总算是把料理的基础学了起来,做出来的东西至少还有点模样。
正是她「捡回」Itsuki的那个季节。
有一天竹泽约她吃晚餐。
「不好意思,我都在家自己煮耶。」
尽量不在外用餐,仿佛抱持着一个模糊的期待。
竹泽不知如何是好地抓抓头。
「那可以喝杯茶吗?」
彩香接受了。
虽然直觉知道他想讲的是什么事,但彩香没有逃避。
时间到了便离开公司,去他约的那家咖啡店,那是家以前每一阵子就会来的店。
竹泽外出办事后便直接过来,已经等在店里头。
点过了饮料后,提起主题前一直维持着普通同事间无关紧要的闲聊。
饮料来了之后,竹泽的话愈来愈少。
啊,来了来了。这么一想,马上出现。
「请问你有交往的对象吗?」
竹泽什么错也没有。
「嗯,现在没有。」
他一定不知道彩香要做出这种回复,心里有多伤心,他也不可能知道。所以——竹泽什么错也没有。
「那……」
缄不作声了一会儿后,竹泽才下定决心说:
「可以跟我交往吗?」
虽然之前对你很不好意思,可是我真的就是喜欢你。
这个人总是笑笑闹闹地、偶尔没神经,一被生气就沮丧地反省。要是交往的话肯定会是个温柔又有趣的男朋友吧。
不好意思……
自己的口气里似乎已经泄漏出来了什么,他低下头去。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就这么一句话。再说得更多的话,情感肯定会无法控制睇直接溃堤。
虽然不知道害能不能见面,但我喜欢他。
虽然已经过了四个月,但思念一点也没褪色。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连他几岁也不知道,不管是生日或来历。
我知道他给打工那边的履历表上写的是我家的地址跟电话,所以没笨到追去打工的店里。
我唯一知道的只有——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跟他度过的每一天有多快乐。
只知道这些就够了。
与其贸然闯进他的禁区,还不如一知半解地一起生活。
一知半解也没关系、不想说的事就别说,只要跟我在一起就好。
可是他一定觉得这样不行,所以做出了决定。
对不起,后会有期。
只留下这样一句话。
眼头发烫,泪水满溢了出来,彩香赶紧拿手帕遮住眼睛。
先前买的跟Itsuki成对的手帕。
竹泽仓皇失措得拿了纸巾给彩香,等她情绪舒缓后才苦笑着说:
「一般都是被拒绝的人哭吧,应该哭的人是我耶!」
那份隐藏在打趣口吻背后的心意,更叫彩香内疚。
「听了你的回答后我也轻松多了,谢谢你。」
从座位起身时,他一把拿走了账单。
「啊,我的份……」
彩香赶紧掏出零钱来,但却看见他落寞的笑容。
「你也留点面子给被拒绝的男生把……」
先回去吧,他又体贴地对彩香补了一句。
「要是跟流眼泪的女生一起走啊,男生一定会被瞪啊。」
他不可能开心得起来把?可是却还是开着玩笑,这个人很温柔。
彩香接受他的好意,先离开店内。
*
天气渐渐回温,春天慢慢降临。
彩香像等不及似的走到了河畔。
第一次跟Itsuki散步时拔的蜂斗菜,应该差不多已经冒出头了吧。
那个地方长得跟去年一模一样,在背阳处看得到蜂斗菜花,在向阳处,蜂斗菜花的雄株已经挺直了腰杆,然后还有茂密的蜂斗菜。
只要把蜂斗菜剥开,就会看到混杂在当中的笔头草,这也如同印象般。
不同的只有Itsuki已经不在身边。
「我都记住罗。」
笔头草很麻烦,而且味道也不值得那么费工,所以只采了一些。
接着采要做八恺味噌的蜂斗菜花,以及要做味噌渍菜的雄株,这里离家里不远。
回家后盯着笔记,边回想Itsuki去年做菜的样子,把采回来的菜煮好。
彩香不喜欢吃蜂斗菜花的天妇罗,所以跳过,此外Itsuki做过的菜全都照做一遍。
也许是因为练习了一个冬天,彩香做的菜虽然外貌不佳,但总是做了出来。
把味噌渍菜腌一个晚上,明天再吃 。当天的晚餐有蜂斗菜饭、八恺味噌、煮蜂斗菜、笔头草佃煮及天妇罗。然后在加了豆腐及海带的味噌汤里,洒进了一点切碎的蜂斗菜花,造成蜂斗菜花苦味来源的花苞,如果只加一点的话别有风味。
至少在印象所及处,除了少了蜂斗菜花天妇罗外,其他菜色都与第一次采野菜时一样。
蜂斗菜饭已经做得很熟练了,可是其他菜色不是味道太重就是太淡,不然就有焦苦味,还生疏得很呢。
至于笔头草佃煮,则因为去涩去得不够,笔头前段还有点苦。
就这么追着季节的足迹。
模仿这去年的模样、模仿他还在时的模样。
做了山蒜芥菜意大利面。
挖山蒜的过程真是千辛万苦,搞不好花了他当初的两倍时间吧?有几次往扛起来像山蒜的细长绿草底下挖,可是怎样就是挖不到白色的球根,只冒出了须根。把分辨的心力也算进去的话,这些挖回来的菜所耗费的心力让她煮菜时紧张得不得了,心里一直接着要淡一点、淡一点,才好不容易成功。
彩香也学会了调味轻重一定要清一代女才有可能在失败后挽救,调味太重的话,像彩香这样的生手一失手是不可能念念咒语就就救得回来。
可是调味淡一点事后还可以加,心情上也会比较轻松。
常备菜伽罗蜂斗也试着做看看,她炒时火候太强弄出了焦臭,可是至少能吃,就第一次而言算是很不错的成果。
当河畔开满花时,彩香编了花环。当天准备的晚餐食材有西洋蒲公英、葶苈跟风花菜,采时拿着图鉴区仔细比对。之前Itsuki要她别靠着一点点模糊的印象就出手,也是在这阵时期。
为了要让西洋蒲公英的花朵天妇罗连里头也能熟透,彩香用低温炸。幸好家里的瓦斯炉是自动控温式的,真感谢科技。笔记本里注明叶子要高温油炸,只炸一下下。茎杆则挑长的摘,切成了适当长度后泡水,最后用奶油炒。
把葶苈过烫时,因为烫得太久使得葶苈凉拌的辣味跑掉,不过风花菜拌芝麻倒还普普通通。
餐桌上摆着Itsuki当初用的同一个盘子,在里头放了花环。他说过,每天换水花就会活得就一点。
他早就料到我今年也会去采野菜吗?笔记本里,Itsuki去年做过的山菜料理全都写在了上头。
真的料得很准,彩香苦笑。
喂,你现在在哪里啊?我在这里哦。照着季节的顺序去了去年跟你去过的地方。
喂,你口袋里还放着我的钥匙吗?
蕨菜跟虎杖的季节,我还骑着脚踏车去隔壁城市的小镇山脚呢。
高知人根本就不觉得蕨菜好吃,他们喜欢虎杖对不对?你还说业者在边界上争夺?
喂,这些无聊死了的话我都还记得喔。
我还沿着没有铺面的堤岸啊,骑去采虎耳草跟豆瓣菜喔!这两种不用在乎季节一整年都采得到,实在太好了,我采虎杖跟蕨菜时有次落空呢。
一开始时,还担心虎耳草到底能不能吃呢,毛那么硬。可是现在毫不犹豫一采就一大把。
去年摘豆瓣菜时我一只脚掉进了水里,那时候你拿出的名牌手帕,现在想来算是我们的媒人吧。
先同居,后交往,这真是少见的情况,当然把你「捡回来」的事也有关系。关系改变了后我送你的手帕,你带走了吗?
我们用西餐吃法吃山菜的事,我也照做了喔!可是啊,自助三明治大餐一个人吃很快就吃饱了,我做的闲聊都剩了一堆。
虽然拿去干啥当便当吃,可是却好寂寞。
竹泽跟我表白后一副没事吊儿郎当的——大概也很努力滴跟我对应吧,说什么「如果心意改变了,我还有空喔」。
然后他就自己笑了。玩笑话让我轻松许多。
梅雨季快开始时我还去才野莓,也带了被你称赞说是好办法的保鲜盒去。
现在野莓里就算有虫我也不怕。
毕竟是一个人住,所以没采太多,我忍住看到了就想采的冲动,才采了两袋。不过一个人吃,这些量也够做一大堆果酱了。
你说春天时苹果薄荷还会发芽,还真像你讲的,它们慢慢在庭院里拓展了势力范围。
果酱凉了后我马上涂面包,泡壶薄荷茶就来份优雅的茶点时光。
一个人住不是也很愉快吗?我尽量让自己这样想。空下来的那个心理的洞,我也已经习惯,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填起来。
人不管如何难过都死不了,寂寞是死不了人的。
虽然想哭得累到就此死去,但总会停止哭泣、总会肚子饿、总会想上厕所。失恋是死不了人的,很可笑,但身体确确实实地活着。
进入了梅雨季后,上下班时都会看着花水木的底下走路。也差不多是采野苋菜跟马齿苋的时候了。
放假时去采,用跟你一样的做法做菜。可是我没办法把野苋柳川风的鸡蛋做得半熟,整个变硬,味道是还可以啦。马齿苋拌芥末醋味噌的醋,我加得太多了还差你一截。用醋调味的轻重实在很难拿捏耶。
不久夏天到了,采野菜的活动到这季节也差不多中止。
不晓得怎么回事,部长竟然要我陪他出门去拜访客户。
平常都做内勤,偶尔有这种机会刚好可以转换心情。
但是啊,天气要是没这么热就好了——才行不耐烦地看着泊油路上弄黑的影子。
「唉,好热。」
部长好像也热得不想说话,不停地拿手帕来擦汗。真羡慕啊……瞄着他那样子,才行想。男生什么都可以不用担心就这样擦脸,真好。女生要是那样擦汗的话妆都花了,只能轻轻地按着脸吸汗。当然最好是有机会去厕所之类的地方,把吸油面纸拿出来用。
脚很自然地走向行道树的阴影。
那时候眼角注意到了某种花草,现在真没想到那居然会种下丢脸的因果。
月租停车场的围篱上爬满了铃铛状的小花,竞相争艳,那正是彩香印象深刻的鸡屎藤。
去年围篱看它的第二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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