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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女人-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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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了,我确信这是檀木做的香。我闭着眼睛不忍心睁开,我害怕这一切只是一个美妙的幻觉,就在我睁开双眼时便会立即消失。我不愿意接受钢铁一般雪亮的现实,可是人却无法躲避现实,该面对的最终是要面对的。
我努力地睁开眼,在烟雾弥漫中我看到了一位姑娘的艳影。虽然衣衫破烂不堪,但是也难以遮掩她美丽的身躯。她用黑布将整张脸面都蒙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温柔的眼睛,那双眼睛凝视着我,让我撕肝裂胆,这不是飞絮的一双眼吗?……黑色的瞳仁里略带着几分忧郁。我正要喊出“飞絮”的时候,猛然间我的心酸酸地一痛,飞絮早在几年前就跳了崖……
我的心在跳跃几乎按捺不住,莫非这陌生的境地,也能勾起我对那已逝岁月的残酷记忆吗?复苏的心脏呀,你为什么跳得那样猛烈,仿佛要撞开这布满伤痕的胸腔。也许是因为我想到了飞絮。不知为什么,近日她常常在我的脑海里闪现,可是这确实是应该忘却的过去,就如父亲一样都成了哀痛之后的记忆。
我的心又回到了那间昏暗的小屋,回到这个恐怖的黄昏。我最终还是没有呼唤出“飞絮”这两个字,也许这两个字太熟悉了,熟悉得让我无法启齿。我的身边传来了轻微的响动。黑暗中,距离我很近的地方,我猛然看到一个丑陋不堪的、极度瘦弱的、满头乱发的女人。一盏松油灯下,一支筷子粗细的檀香飘着袅袅的青烟,丑女人在青烟缭绕中安祥地坐着。
“你是什么人?”
我用微弱的口气问她。
丑女人惊慌失色地颤动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抓起面罩,匆匆地套在头上。惴惴地走过来,凝视着我。我看着她的双眼,感觉到尽管有些枯涩,但泛出了湖水一样清澈的光辉。她也许是对我说,也许是在喃喃自语:
“老天爷,你终于活了,你在人间的亲缘还未了却。”
我咽了口唾沫,使干硬的嗓子略微滋润了一下,又问:
“你是谁?我还活着吗?”
“你已经死了。国民党的大兵看了你几次,都说你已经死了。是我从野外把你背回来的,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丑女人边说边用破烂的衣袖擦着泪水,长长的睫毛覆盖着湿润的眼睛,额前的发丝凌乱地直垂下来。微弱的火光之下,眼睛里荡漾着一波满足与感激的欢乐。她带着一种动人的真切感情,努力地把悲苦与不幸深藏在心底。
因为丑陋隐去了她的真实年龄,可根据我浅陋的直观判断,她要比我的年龄大一些。她从铁锅里盛了半碗米汤,端到我的面前,然后将我扶起来,慢慢地喂我。
喝完米汤,我重新躺倒。她看着我问:
“你喝饱了没有?”
我点点头。出于好奇,我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心问他:
“你是哪里人?”
她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回答:
“我是一个专看死人的人。当死者的家属领走尸体后,给我几个赏钱。”
我问:
“死人还得照看着吗?难道还有人会偷死人吗?”
她回答:
“不是怕偷,是怕狼和野狗吃掉。”
我问:
“可我们也不认识,你救了我不怕受连累吗?国民党的残暴并不亚于日本人。”
我看到她的眼睛又一次涌出泪水,然后面朝墙壁,轻轻地拭去泪水,又转过身,叹了口气,平静地说:
“你别问我是谁,我也没必要知道你是谁。因为你被扔出来时,我只是感到特别想让你活下去。假如你是一个坚强的人,你一定要挺过去。”
我把奇怪的感觉对她说了:
“大姐,我趴在你的脊背上时,我就感到我还活着,紧接着我就像看到我妹妹。”
她说:
“我是一个孤独的人,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在你养伤的这段时间里,我可以成为你的姐妹,可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你不要随便走出这间小屋;第二,养好伤后你立即离开这儿,永远不要回来找我。”
她的这两个条件给我不平静的心中更增加了一种神秘感。在这漫漫三个多月的时间内,她照顾着我,知冷知热像对坐月子的产妇一般。她在地上铺了一些柴草,为她自己搭了一张铺,又把一些烂布洗干净做了一副夹被。她为我梳理头发,修剪胡须,又小心地为我换药,烧水擦身。我感觉到在我的一生中,两个曾经属于我的女人也未能像她对我这样尽心。我由衷地感激这位姐姐。
每天,她除了喂汤喂水,端屎端尿,缝缝补补以外,就是扶我走路活动。她用瓦片磨成了牌九和我玩着。她的十指已经严重地变了形,关节暴凸着。可从她翻牌时典雅的举止上,我断定她是一位出自名门的千金小姐。
她每天顶着风雪去野外看尸体。直到死者的家属认领回去,才给她一小点钱,她就靠这些钱生活着。为了给我补足营养,她的饭越来越简单,而我的饭中往往有几片薄薄的肉片,或者一个剥了皮的煮鸡蛋。
她那黑色的面罩总是套在脑袋上,给人一种庄严的萧杀感觉,就像传说中的江洋大盗一样神秘。当我问到她的身世和关于面罩的事时,她总是含笑地沉默,或者干脆不理。我明白她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历尽苦难的故事。她躲避着这个故事,是再不想提及那些惨痛的往事。可是从她的双眸中我深深地感到,她的心已经被陈年的利刀割碎,那是堵在身体内部,眼泪倒流回肚里的呜咽和痛泣。
我终于能够自己走动了。我谨记着她给我定的两个条件,但是柴门外的阳光太有诱惑力了,我要到她干活的山头上陪着她。我用力推开那扇禁锢我自由的小门时,箭一般的阳光直射得我头晕。整整一百多天了,就连坝上的寒冷天空,也变得阳光明媚了。我眯着眼睛四下张望着,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她。我要在晴朗的蓝天下,明明白白地看到她。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翻过两座山,在山谷的岔口处,我远远地看到了她。她正挥舞着一柄抡镐,用力地刨着僵冻的地面。不远处的山坡上,整齐地摆着十几具破布覆盖的尸体。她赤着脚,点点泥土飞溅在她肿胀的脚面上。她不时地停下来喘气,干瘪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住地用破烂的衣襟擦着汗珠。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她走了过来。她脊背的衣裳被汗水打湿,在明媚的太阳下也显得一片深暗。她的右耳朵竟然没有了,耳部光秃秃的只有一只耳洞。那褐色的刀疤怵然映入我的眼帘。我大惊失色,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一瞬间,她迅速地转过脸,我看到了她蓬乱的碎发下,那张被刀伤搅碎的脸,纵横的伤疤如九月的*,伸缩着,扭成团。雪白的牙齿裸露在唇外,鼻子的高度几乎与脸相同,整张脸除了一双眼睛完好之外,其余的全部都被不规则的线条切碎了……
我愣了,瞅着她。她迅速地寻找她的面罩,不知所措的样子,使她的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我踉跄着脚步奔跑过去,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说:
“大姐,你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戴面罩了,你很美丽,很柔和。”
“大哥,你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吗?”她从心里呻吟着,两只眼睛直盯着我,嘴微微张着,好像在我的脸上发现了可怕的东西。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抡镐咚的一声倒在地上,坚硬的土地回弹了一下镐把,她冻僵的双脚被刨起来的黄土覆盖着,我剧烈地晃荡着她的双肩解释着说:
“大姐,你是怎么了?是我呀,在我的面前,你是美丽的,丢弃那件面罩吧。”
她好半天才从痴迷的梦境中彻悟过来,悲哀中带着歉意难为情地说:
“对不起,我太累了,就把面罩摘下来了。是不是吓了你一跳?”
她说完又迅速地弯腰抓起面罩,匆匆地套在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她执著地要戴面罩并不是要遮住丑陋的面孔,而是将更重要的秘密永远留在心里。顿时,我的喉咙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我感到我们之间心与心的距离太遥远了。
我说:
“大姐,你为什么要挖这土坑呀?”
她抬起头,全身哆嗦了一下说:
“他们都是去年死的,没有家属来认领,今年假如不掩埋,尸体就会腐烂的。”
我又问:
“大姐,你这是无偿的劳动吗?”
刹那间,像有一片乌云掠过她的眼睛。很快,她的神态安然了一些,像是从心底发出的叹息:“嘘——”的一声,幽幽地说: “他们的亲人恐怕永远不知道他们打败日本鬼子以后,竟然死在同胞的手中。”
我忽然想到三个月以前,我就是被这位善良的大姐一步一步背到小屋的,心中生出一种无限感激之情。我问:
“大姐,三个月以前,我是躺在哪个位置的?”
她的嘴角痛苦地抽动了一下,最后露出一点带着苦味的笑容说:
“我忘了。只记得你刚送出来时,我感到你的脉络还微微地在跳动,我就背你走了。”
我禁不住问她:
“你的脸伤是怎么留下的?告诉我好吗?”
她平淡地说:
“是落到日本人手里后留下的。都过去了,不要提了。”
我的心愈加沉重起来,我甚至想问问她还有什么秘密藏在心底。因为我当时也一直在这儿抗日,却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位不幸女子的遭劫故事。
从那以后,我尽量不去接触她那颗似乎饱尝了酸楚的心。
但是,忽然有一天,一个人的无意闯入使我对大姐有了一点了解。那个下午,在她不在的时候,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突然出现在这间狭小的破屋里。老人的面孔特别熟悉,我一时想不起。这熟悉的面孔好似朝夕相伴过。她看着我,愣了一下后舒心地笑了。
我们坐定后,很快就间接地知道了大姐以前确实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可是她的家人是谁?无人知晓,只记得四年前的一个风雪之夜,她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女孩病得很重,她从冰雪中一步步走来。她说这孩子是她的侄女,被别人拐卖到星火城来的。这女孩被拐卖到一家开磨房的人家里。谁知到这家却是共产党,买这个女孩不过是做掩护。女孩被买来的第二天,这家的男人女人都被日本人杀死,这个女孩也落入日本人手里。日本人当众用绳子栓着女孩逛街,叫唤着要用女孩换一只烧鸡。当流浪的她发现了女孩是她失散的侄女时,情愿用自己清白的身体和日本宪兵做了一份交易。但是当她用惨重的耻辱赎回女孩时,发现女孩已经得了肺病。
来到星火城后不久,她的侄女就死了。她怀抱着她侄女的尸体,任凭眼泪一滴滴的摔碎在小女孩的脸上。她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地抱着女孩的尸体,不听任何人的劝说,第三天她用双手刨了个坑,把孩子埋掉。在她把孩子放到坑里时,见孩子裸赤的小脚,忙脱下自己的鞋子,套在孩子脚上,因孩子的脚很小,显得鞋空荡荡的。她的指甲都刨掉了,掩埋了孩子之后,她*着双脚跳到刺骨的河水里洗了一个澡。入夜走进日本鬼子的军营,听说她自制了一种叫七步断肠散的毒药,放到日本军官的酒里,日本军官当场死去。第二天她就被扔到山谷里,也就是停尸场那个地方,人们见到她就变成这个样子。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死了,老人把她抱回家,没料到她还有一*气。这位白发老太太熬药做饭把她救下了,半年后痊愈。
她的美丽就此消失,她不和任何人说话,人们都明白她的心里有着惨痛的秘密。因她把所有的关怀都保留给那些被残害致死陌生的尸体。而每每死者家属领走尸体时,她的心里和眼睛里都会流露出舒心的笑意。她拒绝了和任何人的来往,因为任何人都不愿接受一个与日本人有染的不洁女子。甚至还把一桶脏水从头泼到脚,让她在活人的世界里遭受着冷眼、漫骂、唾弃,她只好选择了与死人为伍的可悲生活。
白发老太太留下一些红糖和盐走了。她没问我是谁,可是从老太太的目光中我得到了肯定与信任。对于她说的这一切我能信吗?但是我又不得不信。残酷的战争给所有人的心灵都造成了难以愈合的伤口。大姐那淳朴、善良的心地,和无意为自己辩解的神态;还有面对着墙壁,轻轻地拭泪的姿势,我确信大姐拼命地操劳就已给了我最肯定的答案:她受到的伤害可能比任何人都深。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感觉到我不能离开她,不能离开这间小屋。与其说我舍不得离开,不如说我没有勇气离开,小屋是多么温暖!我不愿意再让它变成一座小小的冷窖。自从我来到这里就有了笑声,有了“牌九”的娱乐。我不敢想象,我离去后这里的情景,也不敢想大姐重新孤寂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想留在这里,帮助可怜的大姐分担一些忧愁与孤独,我要以后半生的付出,报答大姐的深厚恩情。这个计划并不冒险,很在情理之中。生活中举棋不定的事情太多了,我对自己的抉择,必须是斩钉截铁、一锤定音,而且不可更改。
夜里,大姐回来得很晚,回来后忙乎着洗洗涮涮。我已经给她熬好了一锅碴子粥。大姐坐在炕上掏出一大把碎钱,一张张铺平了,压在枕头底下。然后坐在炕沿上吸遛着碴子粥,高兴地说:
“家里有个做饭的人就是不错,进门能吃便宜饭不说,还总盼着早些回来。”
我觉得大姐的胃口越来越好了,心里由衷地感到高兴。我问:
“粥里放一些红糖好吗?”
她放下碗筷,看着我问:
“哪里来的红糖?是不是大娘来过了?”
我回答:
“不认识,只知道她长了满头白发。”
她的手下意识地放下了面罩,带着一种痛楚的表情看着我说:
“苦呵!她和我一样,也在受苦。她是一个大人家的丫鬟,后来跟了一个生意人私奔。不料这个生意人却有家室,她又没脸回主子家,就自己孤独地过了一辈子,她对你说——”
大姐还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此刻我已经触摸到她那颗受伤的心,她一定想问白发老人?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山林女人》十二
“我确实是停尸谷的,那里还有我种的油菜。”
保安团长身边的一个小兵突然指着我说:
“他就是*,几个月前被我亲自拖到山谷里的。”
保安团长那欣喜若狂地神态,仿佛就要面临着升官发财,他恶狼似的眼睛盯着我说:
“假如有人能够证明你的身份,你就可以回去。如果你的保人作假,我就先杀保人,再抓了你。”
我知道能为我作保的只有白发老人和大姐,可是我不能再连累她了。敌人好不容易地发现了蛛丝马迹,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想再拖累大姐了我宁愿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我的山林、队伍、泻怒、贞香、叶儿、青杨、大姐……假如真的还有来生,我愿意付出我毕生的精力来回报你们。保安团长不耐烦地用狡狯的眼睛瞪着我,我正要说出口的时候,大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缓缓地到了我的面前说:
“他是我的大哥,我们是一奶同胞的兄妹,他叫根生,我叫飞絮他的生日是腊月初八,我的生日是阳春三月初九。我们祖辈都是靠山林生存,和*没有一丝瓜葛。”
保安团长从喉咙间发出两声嘿嘿的干笑,说:
“什么哥哥妹妹的,他分明就是*,你就是窝藏*的同流。你说他是你的亲哥哥,用什么来证明?”
她慢步走到我的面前停下,闭着眼睛和缓了一下紧张的神情,我看到静静流出的两行泪水已经打湿了她的面罩。我惊奇地看着她,我更加相信意念的作用,她确实就是我的妹妹,妹妹永远拥有着甘愿为他人牺牲的精神。在这关键的时候,她不得不面对那苦难深重的过去,使人仿佛觉得她的整个的人都在颤抖。
我的面孔忽地热了,我激动地问:
“飞絮,你是飞絮?”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我带着忧悒和寻探的目光,在那深埋的瞳仁里,装着多少难以启齿的人间沧桑,她点了点头,说:
“大哥,原谅我,我没能够把绿柳救活,她的坟茔就在小屋后我让你去看的地方,那里埋葬的不是小鹿,是你可怜的女儿。望你早日回归山林,那里是我们高家还有众多山民生生不息的地方。我是永远回不去了,我也不愿以自己肮脏的躯体来玷污它的神圣与纯洁。”
飞絮转过身,对着保安团长说:
“你的意思是让我怎样来证明他就是我的同胞大哥?”
保安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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