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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缘由？”

　　　　“大明时期，我们县尊大人是阡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前些年，被闯贼手下的人吃大户吃惨了。所以大清来了以后，我们县尊大人就倾尽家财，支持大清剿灭闯贼。他还亲自带领一个乡团参加追杀。前前后后算起来，大约有几百个大顺的军兵死在了我们县尊大人手里。”

　　　　想不到，这个朱安荪竟是如此心狠手辣。姜毅没说话，跟在管家身后，进了牢房。

　　　　牢房里弥漫着一股馊霉味，熏得姜毅脑瓜仁生疼。管家走了几步，就退了出来，道：“姜特使，您慢慢看着，我在外面等你了。”

　　　　管家心道：这天底下真是什么人都有，竟然还有对牢房感兴趣的。

　　　　管家没进来陪着，牢头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姜毅身后。

　　　　几间小号子里，没有人。往里走，只见一间大号子里集中坐卧着十几个妇孺，昏惨惨的油灯下，只见其中有长发披散的年轻女子，有满脸皱纹的老妪，还有几个七八岁、十几岁的孩子。

　　　　姜毅心想，可怜这些妇孺，秋后就要与她们的亲人阴阳两隔了，真是令人痛惜。

　　　　姜毅驻足栅栏外，默默地看了看这些妇孺，心下难受，遂转过身子要离开。

　　　　牢房里突然进来一个大明装扮的人，在这些妇孺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一个年轻的妇人拢了拢额前散乱的头发，微微抬起了头。

　　　　尽管油灯如豆，但年轻妇人还是看清了姜毅的容貌。

　　　　她微微一怔，挺直了身躯，下意识地想要仔细看一看。

　　　　姜毅在转身的当口，也察觉到好像有人注意到了自己，他又回转了身子，这一下，二人目光相对，那个妇人完全看清了姜毅，但姜毅还是没有认出她。

　　　　“姜公子？！”妇人疑疑惑惑地叫了声。

　　　　姜毅一怔，这声音好熟悉呀，他亦疑疑惑惑地看向了这个妇人。

　　　　妇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把长长的头发向两边分开。

　　　　这下，姜毅看清了，是小鹿姑娘！关观的贴身侍女，也是和关观形影不离的好姐妹。

　　　　姜毅心里“噔”的一下，好悬没停了心跳，坏了，关观一定出事了。

　　　　但有牢头跟在身后，姜毅强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小鹿，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鹿扑到栅栏前，手把木栏，惊喜地道：“姜公子，真的是你？”

　　　　小鹿眼眶含泪，似有千言万语。

　　　　姜毅心情更加沉重了，他一把抓住小鹿的手腕，急切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不是出事了？”姜毅没敢直呼关观的名姓，在目前什么都不明了的情况下，不能贸然说出关观的名字。

　　　　小鹿当然知道姜毅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何人，她泪眼汪汪，异常激动地道：“她，没事。”

　　　　姜毅舒了口气，又道：“可是，你怎么在这里？”此时，姜毅已经在心里猜了个大概：可能在混战中，小鹿与关观失散了，小鹿被俘，而关观暂时没事。

　　　　牢头不知道姜毅的来头，但看他是由县尊大人的管家亲自陪着来的，估计这人不会简单。看到这个情景，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大人，你们……你们认识？”

　　　　看小鹿和一群妇孺被关在一起，并不是处于单人牢房中，姜毅迅速判断出，朱安荪一定还不知道小鹿的真实身份，只是把她当做了大顺的普通妇孺。

　　　　姜毅道：“你们县尊大人一定搞错了吧？这女子怎么会是大顺余孽呢？她一定是误入大顺，她本是我的婢女，后来我们失散了。”

　　　　姜毅说这话时，紧着向小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记住我的话，不要承认是大顺的人，我这就想办法救你。

　　　　牢头咧了咧嘴：“大人，您要认识这女子，还是赶快去和我们县尊大人说吧。我不过是个牢头。”

　　　　姜毅还要再和小鹿说些什么，忽然，他感觉到小鹿的手在袍袖间暗暗捏了他一下，随即一个小小的布团塞到了姜毅的手中。

　　　　姜毅明白了，小鹿这是要传递给他消息，而且，小鹿一定早就做好了传递消息的准备，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他的出现，恰好解了小鹿的难题。

　　　　小鹿的双眸中，闪过一缕喜悦。姜毅回手握住小鹿的手腕，轻轻点了点头。

　　　　走出牢房，姜毅对管家道：“管家，我还真是没有白来，这里面关押的人中，有个年轻的女子曾经做过我的婢女。她怎么可能是大顺的人呢，朱县尊一定是弄错了吧？”

　　　　“哦？有这种事？”管家愕然道，“那，我们赶紧回去，把这事跟县尊大人说说吧。”

　　　　“好的。哦，如厕在哪里？我先去方便一下。”

　　　　“那里。”

　　　　顺着管家手指的方向，姜毅匆匆而去。

　　　　因为有贵客到来，县衙里到处灯火通明，厕所里也挂了灯笼，所以，姜毅掏出小鹿的那个布团，迅速打开。

第279章　徐家老店（）　
这是一块细白布，像是从内衣上撕下来的，上面的字迹已经变得黑红了。姜毅立时明白了，牢中没有笔墨，小鹿这是写的血书，看来她早就写好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出。

　　　　“徐家老店，成儿想吃。”

　　　　布条上只有八个字。姜毅猜想，徐家老店一定是阡安城里或者阡安左近的一个店铺，应该是饭馆之类的。成儿想吃，莫非是牢房中小鹿身边有一个叫成儿的孩子，想吃这店里的东西？可是，小鹿费劲心机想传送出的，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的内容吧？

　　　　也许，徐家老店是小鹿指给自己的地点？让把这布条送到徐家老店？

　　　　事不宜迟，先去徐家老店。

　　　　姜毅出了厕所，迅速到了马厩，牵过自己的马，急急走向衙门口，衙门口当值的衙役白天见过姜毅，知道这人是棠国的使臣，此时见他出去，也不好拦着，只好问道：“大人，天这么黑，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姜毅问道：“徐家老店怎么走？”

　　　　衙役愣了：“大人，您问的是哪家徐家老店？这阡安城里姓徐的很多，好多店铺的老板都姓徐，有徐家绸缎店、徐家车马行、徐家酒馆、徐家包子铺，等等，不知道您要去的是哪一家。”

　　　　姜毅道：“饭庄之类的，有哪几家比较有名？比较老？”

　　　　衙役为难道：“要说老，这阡安城里有名的几家姓徐的老板开的饭庄，都是老字号。”

　　　　姜毅道：“有没有就叫徐家老店的？”

　　　　衙役摇摇头：“没有直接叫徐家老店的，我是在阡安城里长大的，没见过牌匾上直接写‘徐家老店’四个字的。”

　　　　姜毅心想，也许小鹿怕布条落到官府手里，故意在店铺名称上打了马虎眼？或许不是饭庄，而是其他店铺？

　　　　不可能。姜毅又马上否决了自己的这一想法，如果不是饭庄之类的店铺，那后面就不可能写“成儿想吃”四个字，比如说，如果徐家老店是家医馆，那小鹿完全可以写“成儿病了”。看来，还得在饭庄里寻找。

　　　　这时，衙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有一个小店叫‘老徐家’，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

　　　　姜毅心中一亮：“在哪里？快指给我。”

　　　　衙役向西一指：“您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一直向前，过两个街口，再往北拐，就看见了。”

　　　　姜毅道：“老徐家是做什么吃的？”

　　　　衙役道：“老徐家不是饭庄，是一家卖枣糕的。”

　　　　卖枣糕的？想到“成儿想吃”四个字，姜毅心道：一定是这家店铺。

　　　　姜毅一声“谢了！”扳鞍上马，打马飞奔而去，幸亏是夜间，街面上没人，姜毅得以疾驰。

　　　　很快见到了这家店铺，真的是一家小店，门楣上的牌匾挺不起眼的，上面写着“老徐家”三个字。

　　　　姜毅下得马来，走上前去，拍打门环，同时问道：“里面有人吗？”

　　　　半天没有声音，姜毅有些失望，但他不死心，接着拍打。忽然，门缝里闪出一丝光亮，姜毅心中一喜：有人。

　　　　过了好一会儿，听屋里有个苍老的声音道：“谁呀？这么晚了，还来敲门，让人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安生，我老头子老了，大半夜惊醒，后半夜怕又睡不着了。”

　　　　说话间，门板上现出一个窗口，一位老者举着蜡烛，费力地向外看来，姜毅一见老者，顿觉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料，老者见到姜毅，又仔细看了看姜毅的衣着，老者颤抖着问道：“外面这位公子，可是姓姜？”

　　　　“不错，我是姓姜。老人家，你是？”

　　　　老者往左右街面看了看，警惕地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小鹿，是小鹿姑娘。”

　　　　姜毅话音刚落，只见老者像是换了一个人，敏捷地回身放下蜡烛，迅速卸下门板，把姜毅让了进去。

　　　　老者拉住姜毅，上上下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没错，你就是姜毅，小老儿我没有看错。”

　　　　姜毅道：“老人家，恕我姜毅眼拙，我怎么认不出你是谁了呢？”

　　　　老者呵呵笑道：“公子，您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宁集之战胜利后，你还押着战俘堵过地道呢。”

　　　　姜毅还是没想起来，脸憋得通红，尴尬地道：“老人家，我……我还是……”

　　　　老者把蜡烛倒着滴了几滴蜡油在桌面上，将蜡烛坐稳，道：“小老儿我姓崔，大家都叫我老崔头，我年轻时候是个盗墓的。”

　　　　姜毅想起来了，在宁集时好像听人说起过，有这么个老崔头在宁集之战中帮助过关观。可是，自己一直没有正面见过他，难怪不认识了。但老崔头却认得自己。

　　　　姜毅道：“老人家，现在你该不会怀疑我的身份了吧？”

　　　　老崔头道：“姜公子，你是在县衙牢房里见到小鹿的吗？她让你到这儿来的？”

　　　　既然是自己人，姜毅遂放心地掏出布条，递给老崔头：“老伯，小鹿让我把这个带出来，交给徐家老店的人。”

　　　　老崔头展开一看，大喜道：“太好了。我们正着急，不知道怎么办呢，小鹿传递出了确切的消息，这太重要了。下一步，高娘娘就可以安排大事了。”

　　　　高娘娘？一定是李自成的正妻高皇后了。高皇后，老崔头，小鹿，看来他们和关观是在一起的。

　　　　姜毅急迫地问道：“关观在这里吗？她是否就在阡安城里？”

　　　　老崔头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小老儿听说，公子带着人马保着棠国王子去帮他复国了，怎么现在又出现在了阡安呢？”

　　　　“唉，说来话长呀。”姜毅道，“长话短说吧，我们成功到达了棠国，也帮助那个王子夺得了王位。我现在是棠国特使，这次随豫亲王多铎回京，路过阡安。”

　　　　“多铎？”老崔头大惊道，“你是说，满清的豫亲王多铎就在阡安？”

　　　　“是的。”姜毅点了点头，道，“布条我已带到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这两天，我一定想办法救出小鹿。明天，我会找机会再来这里。老伯，保重，我走了。”

　　　　姜毅心知自己不能耽搁得太久，得赶紧赶回县衙，救小鹿要紧。

　　　　……

　　　　只是上个厕所的空儿，转眼就看不见姜毅了，管家没多想，以为姜毅回了花厅，岂料到了花厅一看，姜毅不在。

　　　　管家等了一会儿，依然没见姜毅回来，便悄悄对朱安荪道：“大人，那个特使不见了。”

　　　　朱安荪起身，到了花厅外面，道：“他不是让你陪着在县衙里转悠呢吗？县衙这么大，天又黑，会不会是他迷路了？”

　　　　“不应该呀。我们从牢房里出来，他说去趟厕所，转眼就不见了。”管家道。

　　　　“你真是废物。你是衙门里的人，他是外人，还没跟住。呃？你说什么？你们去了牢房？”

　　　　“是，这个姜大人说他没进过牢房，想看看稀罕，我就带他进去了。”

　　　　“这人也是，牢房也想看。你再去各院里找找，再找不见，问问门口当值的衙役，有没有见过他。”

　　　　“是！”管家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去了趟牢房，人就不见了。这个姜特使，初来乍到的，他能干些什么？朱安荪嘀咕道。

　　　　管家绕了一大圈子，还是没找到，遂走到衙门口，一问，衙役说那个身着大明服饰的人，牵马出去了。管家心里一颤，刚从牢房出来，他就离了衙门，别是有什么事吧？但人是自己带进牢房的，管家又自己给自己宽心道：不会有什么事的，能有什么事呢？

　　　　正瞎琢磨呢，衙门口一阵马蹄子声响，管家探头一看，姜特使回来了。

　　　　管家急忙迎上前去，笑道：“大人，就这一眨么眼的工夫，您去哪了？让我一顿好找。”

　　　　姜毅急赤白脸地道：“我想去街上请个郎中，谁知道太晚了，人家不出诊了。”

　　　　管家不解地道：“您请郎中做什么？”

　　　　姜毅面露不满之色：“做什么？我的婢女被你们关在牢里，身子那么虚弱，我想请个郎中给她看看。”

　　　　管家道：“您也太心急了，县尊大人正等着您呢，您还是快去和县尊大人沟通一下吧。”管家心道，幸好我没有和县尊大人说起你那婢女的事，你还是自己去说吧。我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毅回到花厅，只见花厅里只有朱安荪一个人正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多铎和朱红媚均不见了。朱安荪老婆也不见了。

　　　　姜毅心知是怎么回事，却故意装糊涂，问道：“县尊大人，豫亲王和令嫒怎么不在呀？”

　　　　“咳咳。”朱安荪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道：“王爷酒喝得多了些，小女扶他去歇息了。”

　　　　姜毅道：“令嫒生得貌美，我看王爷怕是喜欢上令嫒了。”

　　　　朱安荪笑道：“哦，对了，特使大人与豫亲王一路同行，一定很了解王爷的脾气秉性了。您看，王爷会喜欢上小女吗？”

　　　　姜毅心里骂道：你个老菜帮子，为了升官发财，竟然把自己的女儿献给多铎，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父母，恬不知耻到了何种地步呀？

　　　　姜毅想调理调理朱安荪，道：“大人，豫亲王喜欢黄花闺女不假，但他还有个特殊的癖好，不知道大人是否可知？”

　　　　朱安荪睁大一双三角眼，问道：“什么癖好？”

第280章　要杀多铎？（）　
姜毅附在朱安荪耳边，低声道：“人妻！”

　　　　听姜毅吐出这样两个字，朱安荪一愣，莫名地感到脸上有些发烧，他咽了口唾沫，呵呵笑道：“是么？姜特使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姜毅一本正经地道，“可惜呀，豫亲王这回不能完完全全的心满意足了，在你这阡安县里，怕是找不到让豫亲王可心的小媳妇喽。”

　　　　“那可不一定。特使大人有所不知，我们阡安县不比米脂县差，阡安县也是个出漂亮婆姨的地方。”朱安荪反倒来了兴致，摇头晃脑地道。

　　　　姜毅心说，谁他么的有闲空儿跟你扯这闲篇，得赶紧研究小鹿的事。

　　　　姜毅故作亲近地拉朱安荪坐下，道：“县尊大人，有件事，我得求求你了。”

　　　　“有什么事，大人尽管开口，你我之间，什么求不求的。再说了，在豫亲王面前，我还得仰仗您呢。”

　　　　“实不相瞒，今晚在你的牢房里，我遇到了我的一个婢女，她本是陕西人氏，服侍我多年，本来她说要回乡探亲，谁知一去不复返，我还纳闷呢，这丫头怎么不回来了？谁知道，竟然被你朱知县投入了大牢。”

　　　　“是吗？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是呀，看来这天下说大挺大，可说小也挺小。我也没料到，无意间想看看你们阡安的牢房，谁承想竟然看到了她。不过这也说明我们主仆还是有缘分的，冥冥之中，老天爷又让我们见面了不是？”

　　　　朱安荪嘿嘿笑道：“姜特使，你说的这丫头，莫不是已经被你收了房？要不，你怎么会这么上心呢。”

　　　　姜毅笑了笑，未知可否。心想，如果默认小鹿是自己的收房丫头，说不定倒还容易救她出来呢。

　　　　朱安荪道：“本县也知道，这些妇孺并不一定全是大顺的人，说不定有被大顺余部抢来的。衙门里事务繁杂，本县懒得一一甄别。既然她是您的婢女，我可以让她完璧归赵。至于秋后问斩之事么，到时候我找个女囚顶替她一下，也就应付过去了。”

　　　　姜毅心里骂道：这些狗官，原来他们就是这么为官一任的。

　　　　朱安荪问道：“那么，姜特使，您是要把这个女子带回京城么？”

　　　　姜毅想了想，道：“她本是回乡探亲来着，如果她还想回乡下，我送她银两，让她先回乡下，若在乡下待够了，可以去京城找我。”

　　　　不管怎么样，先把小鹿救出来是正理。

　　　　……

　　　　三更时分，牢婆先带着小鹿梳洗了一番，吃了点东西，然后将她领到了姜毅的屋子。因为有县尊大人的话，管家也没给小鹿安排屋子，既然是收房丫头，那就陪着主人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