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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赫力台呈送上来的关于罗洛浑的密报，正在炕上歪着的多铎，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罗洛浑和何若雪产生了嫌隙？可能吗？他们平素可是如胶似漆呀，被誉为大清皇朝最最恩爱的一对小夫妻。他俩之间若是闹了别扭，那可太好了。

　　　　“快，快去把赫力台叫来。等等，还有那个叫冬子的，让赫力台把他也带来。”多铎吩咐道。

　　　　冬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多铎，以前都是离得大老远的，根本到不了近前。冬子趴在地上，咚咚咚地给多铎连扣三个响头，匍匐在地，高声道：“王爷在上，奴才冬子给您叩头了。”

　　　　多铎拿起桌上的折扇，啪啪，在冬子脑壳上敲了两下：“猴崽子，那么大声儿干啥？你怕别人不知道你偷偷到了我府里？”

　　　　“是是是，奴才知错了。”冬子忙不迭地赶紧低声认错，同时，他又满心欢喜：啧啧，瞧瞧，豫亲王管我叫“猴崽子”了，多亲昵呀！这可是极其难得的称呼呀，这说明豫亲王拿我当他的心腹人了。要知道，一般人想得到这个称呼还得不到呢。

　　　　多铎道：“冬子，罗洛浑疏远何若雪，是你亲眼所见吗？”

　　　　“是的，我亲眼见到。”冬子卖弄道，“这些日子我特别留了心。我发现，罗洛浑待在书房里的时候比过去多了，以前他可不这样。自从让我去姜家堡探查回来后，他便常常心事重重的。”

　　　　“这个棠国特使姜毅，真的是何若雪的前夫？”

　　　　“错不了。姜家堡的人说，姜毅确实与何若雪拜了洞房，他们好多人还去喝喜酒着呢。”冬子膝盖向前蹭了蹭，“王爷，您是没看见，我把探查到的消息告诉罗洛浑后，他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您想呀，一想到何若雪的前夫就是姜毅，那罗洛浑心里能好受吗？”

　　　　多铎来了兴致，问道：“这个何若雪不是你抢去的吗？而且一开始罗洛浑就知道何若雪与人入过洞房，为什么他开始不介意，现在却介意了呢？”

　　　　冬子嘿嘿笑道：“依奴才看来，主要原因应该是姜毅现身。以前，眼不见心为静。现在，活生生的一个大男人杵在那里，搁谁心里谁都会觉得堵得慌。”

　　　　“呵呵！猴崽子，想不到你还挺会琢磨人心思。”多铎笑道。

　　　　“王爷，您夸奖，您夸奖。”冬子看多铎还比较欣赏自己，越发有点蹬鼻子上脸，主动讨好道，“王爷，您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多铎想了想，道：“这个何若雪平时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呀？”

　　　　“差不多吧。说实在的，何若雪很守妇道，除了上香拜佛和太后召见，她基本上不怎么出门。”

　　　　“上香拜佛？”多铎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她一般都去哪里上香拜佛？”

　　　　“弦月庵。每月初一和十五这两天，何若雪必去。”冬子说出这句话，心里忽然感觉凉飕飕的，脖子上像被架上了一把钢刀。心道，我把何若雪的固定行踪这样的秘密都告诉给了豫亲王，我这是不是背主求荣呀？

　　　　一旁侍立的赫力台心里感叹道：娘的，我以为我赫力台够龌龊的了，想不到这冬子比我还要强上三分。罗洛浑呀罗洛浑，你摊上这么个奴才，也真是没谁了。

　　　　“赏！”多铎把折扇一合，对赫力台道，“带他下去，领赏吧。”

　　　　冬子听到“赏”字，急忙趴地上又叩了几个响头，千恩万谢地诺诺而退。

　　　　送走冬子，赫力台返回到多铎身边，多铎从桌案上拿起一个名帖，递给赫力台道：“去一趟棠国使馆，就说我多铎邀姜毅过府议事。”

　　　　……

　　　　虽然乔迁新居是一件喜事，但贾得志的死而复生，让姜毅感觉心里很不干净。他倒不是怕贾得志上门索银，而是担心这家伙穷凶极恶，说不定会干出更出格的事来。

　　　　还有两件事，压在姜毅心头，让他一连数日失眠。一是自己与若雪见面，若雪的反常表现会不会引起罗洛浑的猜疑，如果因为自己的莽撞现身而影响了人家的夫妻关系，那可是太对不起若雪了。二是如何尽快见到晋儿。现在已经明确知道晋儿就在京羁营，但如何才能见到他呢？姜毅不想让卉娘每日里强颜欢笑，他想见到卉娘发自内心的笑。

　　　　为了排解心中的烦闷，这几日，姜毅遍访京城书坊，又以抢救性的方式购买了一批珍贵的大明刻本。姜毅预感到，满清在平息各地乱象、稳定天下大局后，接下来，一定会做出类似秦始皇焚书坑儒的勾当。他们能发出剃发令，就一定会上演文字狱。这在很多朝代都是有过先例的。

　　　　这次去徐阳接卉娘，姜毅曾经抽空寻访舅父张仲年。但走遍徐阳城内的街巷，却一无所获。姜毅猜想，徐阳屡经战乱，或许舅父已经搬到别处居住了吧。现在，自己在京城稳定下来了，姜毅想尽快派人再去徐阳一带寻访舅父，最好把他接到京城来，舅父喜欢刻印书籍，对自己会大有帮助。

　　　　百无聊赖，姜毅信手翻看这几日淘来的大明典籍，忽然门官手持一名帖进来禀报道：豫亲王请您过府议事。

　　　　豫亲王？姜毅闻之大喜：正为晋儿之事发愁呢，想不到，机会这就来了。

第262章　句句如刀（）　
多铎乃是多尔衮之第，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姜毅对这次过府议事非常重视，但同时，他心里也有点小小的紧张。多铎为什么要邀我？他想和我谈些什么？

　　　　及至二人见了面，寒暄过后，彼此都很惊讶，一个英气勃勃，一个潇洒儒雅，互相在心中暗赞了对方一番。

　　　　姜毅笑道：“姜毅来到京城已经有些日子了，早该前来拜访王爷。恕罪！恕罪！”

　　　　“无妨！无妨！”多铎笑道，“姜特使在京城大兴土木，挂出了‘棠国使馆’的匾额，难道是想在京城长驻吗？”

　　　　好家伙，不愧是豫亲王，一上来就单刀直入。

　　　　姜毅稳住心神，道：“棠国乃闭塞小国，我棠国国王陛下久仰中华文明，愿以中华文明教养棠国国民，这次姜毅奉命出使大清，一来是与大清建立邦交，二来也是为了引导更多的棠国人来到大清，就像当年大唐的万国来朝一样。我新修建的棠国使馆，不过是方便棠国人落脚罢了。再说，修建棠国使馆已经得到了摄政王的允许。”

　　　　姜毅一句万国来朝，让多铎心里非常受用，好像自尊心被一支羽毛轻柔地扫了一下似的。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哦！他忽然明白了，指着姜毅的发式和衣服，道：“可是，你这身装扮，总让人想起已经基本灭亡的大明。你们棠国人梳妆打扮的方式方法，难道和大明一样吗？”

　　　　姜毅微微一笑：“基本一样。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棠国国王酷爱中华文明，他在新任国王之后，大力倡导国人仿效大明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我们棠国使馆的人，几乎和过去的大明子民一模一样。”

　　　　“那么，你们棠国可不可以逐步接受我们大清的生活方式呢？就像吴三桂、洪承畴等人一样，剃发，易服。”多铎道。

　　　　真不要脸！我棠国虽是小国，但你也不能居高临下地这样说话呀。姜毅心中暗骂了一句，口上却说道：“可以呀。”

　　　　多铎没想到姜毅会这么痛快地答应，谁知姜毅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给了他一记窝心拳。

　　　　姜毅道：“据我所知，除了棠国，朝鲜现在也还在沿袭大明的生活方式。大清如果知天意，顺民心，以信义治国，以道德服人，相信各国都会主动效仿大清的。”姜毅言下之意是，你们大清现在做的还不够好，能怨恨别人追随大明吗？

　　　　多铎心道：这个姜毅看起来年岁不大，说出话来，倒是真噎人呐。

　　　　多铎准备挫一挫姜毅的锐气，道：“姜特使，我知道你曾在弘光帝驾前称臣，我还知道弘光帝把徐阳总兵吴大斤的夫人赐予你为妻，我更知道你与吴大斤曾经是结拜兄弟。在很多人的眼中，弘光帝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你口口声声尊仰中华文明，中华文明讲究礼义廉耻。可是，你却接受了一个昏君令人不耻的安排。这又作何解释呢？”

　　　　多铎这话火药味太浓了，句句如刀，简直就是冲姜毅放了一炮。

　　　　姜毅心道：好么，这多铎对我姜毅了解的还真够透彻的。

　　　　姜毅微微一笑：“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我不接受弘光帝的旨意，吴大斤之妻就只能去死。她是一位孩子的母亲，难道豫亲王忍心让一个年幼的孩子失去母亲吗？

　　　　“众所周知，大清太祖皇帝之妻孝烈武皇后阿巴亥是您的母亲。请问豫亲王，现在尽享荣华富贵的您，难道已经忘记您的母亲了吗？”

　　　　姜毅这话也够给劲的。世人皆知，在满清严酷的政治斗争中，阿巴亥被迫为努尔哈赤殉葬，死时年仅三十七岁。当时仅仅十二岁的多铎，从此失去了额娘。

　　　　这一段记忆刻骨铭心，同时也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今天，姜毅硬生生地把它撕开了。多铎的脸上，顿时呈现出痛苦的表情。

　　　　姜毅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当时的豫亲王您，也是个孩子，正是需要额娘疼爱呵护的时候。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为孝烈武皇后说句话，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额娘死去。请问，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事情吗？”

　　　　多铎闭着眼睛，轻轻摆了摆手：“不要说了。”

　　　　“所以，我接受弘光帝的旨意，不是屈服于一个昏君，而是为了让这个孩子不失去母亲。”姜毅义正辞严地道。

　　　　多铎嘴角一牵，露出了一丝笑意：“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打动了我。”

　　　　姜毅以为，多铎一定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想不到，自己这一番话还真触动到了他内心的柔软之处。姜毅决定，快刀斩乱麻。

　　　　“可是，有着切身之痛的豫亲王您，却亲手制造了一起让他人母子分离的事，实在是令人费解呀。”姜毅一双眼直视多铎。

　　　　“你是在说？”多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的是吴晋，吴大斤之子，我现在的娘子俞卉娘的娇儿。豫亲王，您为什么要把他扣在京羁营中呢？”姜毅步步紧逼。

　　　　多铎愣住了，他的手扣住了桌上的茶盏，目光如剑，道：“你怎知吴晋被扣在京羁营？是谁告诉你的？”

　　　　“我姜毅也不是吃素的，自从来到京城之后，我一直在暗暗查访。古人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里包不住火，我到底还是探查到了。”姜毅故意把时间段限定在了来到京城之后，这样就可以避免多铎怀疑是邓海泄露消息。

　　　　“我实在是搞不明白，聪敏睿智的豫亲王您，为何会出此下策呢？扣下吴晋，难道只是为了牵制吴大斤？豫亲王您错了。”姜毅又道。

　　　　“我错在何处？”多铎道。

　　　　“豫亲王是不是太天真啦？一个小孩子，能起到那么大的作用吗？看来，您还是不了解吴大斤呀。当时，吴大斤的娘子俞卉娘被弘光帝扣在金陵，他毫不顾忌俞卉娘的安危，说反便反了。吴大斤是个只顾自身感受，把亲情看得很淡的人。现在，他又有了新的夫人，说不定不久又会添个儿子。您以为，他会那么看重吴晋吗？”姜毅不紧不慢地为多铎分析道。

　　　　“依姜毅之见，豫亲王不如将晋儿悄悄还给我家娘子。从此以后，就当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吴大斤不知道儿子被扣为人质，便不会怨恨摄政王和豫亲王。而且，我姜毅也会感激您的。”一口气全说完了，爱咋咋地吧，姜毅感觉舒服了许多。

　　　　“实话说吧，这件事不是我运作的，我只是知情人之一。你想要回吴晋，可以。但是，我怎么去说服其他参与运作此事的人呢？”多铎故意卖起了关子。

　　　　姜毅知道，不可能轻而易举地便能要出晋儿，他心里已有准备，道：“放心吧，豫亲王。如果您能够放还这个孩子，我姜毅会有一份大礼相赠。”

　　　　“哦？哈哈哈！”多铎大笑了起来，“姜特使未免小看我了，我多铎是那讨价还价的人吗？”

　　　　“我知道豫亲王您视金银如粪土，但是，我献上的这份厚礼，豫亲王一定会感兴趣。它事关大清的安危。”姜毅也卖了个关子。

　　　　果然，多铎抑制不住好奇心，问道：“什么厚礼？”

　　　　姜毅端起面前的茶盏，小啜了一口，道：“附耳过来。”

　　　　……

　　　　晋儿之事竟然有了眉目，这是姜毅没有想到的，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之前，他一直担心入手这件事恐怕会牵连到邓海，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反倒使事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回到使馆后宅，姜毅直奔卉娘住处，他要和她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

　　　　现在服侍卉娘的，是新买来的一个小姑娘，小丫鬟见主人来了，赶忙福了一礼，道：“大人，夫人不在屋里，去黛园了。”

　　　　“夫人怎么没有叫你同去？”

　　　　“夫人说，她想一个人静静。”

　　　　黛园是姜毅仿照姑苏园林，在使馆内修建的一处休憩所在。里面堆山造亭，修竹植花，虽不像姑苏园林那样得天然之势，却也曲径通幽，古秀精雅，置身园内，颇有“不出城廓而获山水之怡，身居闹市而得林泉之趣”的意境。

　　　　姜毅进入黛园，穿过一条花径，就见卉娘正坐在前面的亭子里，面对静水，一双削肩微微耸动，不时有以手拭泪的动作。

　　　　姜毅悄悄停住了脚步，只听卉娘叹息道：“晋儿，非是为娘心狠，娘也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见到你，可是，很多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你且忍耐一时，好好照顾自己，相信咱们娘俩儿很快就会见面的。晋儿，我可怜的孩子……”卉娘终于还是控制不住，以帕掩口，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卉娘！”姜毅走到卉娘身后，轻声唤道。

　　　　卉娘回转身来，见是姜毅，忙拭去泪痕，起身道：“是官人啊。”

　　　　姜毅走到卉娘面前，伸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继而，流下了无声的泪水。

　　　　泪珠儿滴在了卉娘的额头，卉娘仰起脸儿，惊诧道：“官人，你这是怎么了？”

　　　　姜毅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让娘子为晋儿担心了。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让你伤心落泪。”

　　　　卉娘伸手用绢帕擦去姜毅的眼泪，强颜欢笑道：“官人，我没有伤心，我刚刚只是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姜毅握住卉娘的皓腕：“我知道，娘子是怕我着急，怕我有压力，自来到京城后，反而从未提起晋儿。不过，现在有了好消息，咱们马上就可以见到晋儿了。”

　　　　“啊？官人，你说的是真的吗？”卉娘惊喜万分，一双眸子泪花闪闪。

　　　　“是真的，我见到了多铎，他已经答应让咱们见一见晋儿。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晋儿就能回到娘子身边了。”

　　　　“这……这真是太好了。官人，谢谢你。”卉娘踮起脚尖儿，在姜毅的脸颊上温柔地吻了一下。

　　　　一种无以言表的幸福，顿时笼罩了姜毅的全部身心。

第263章　名山初步（）　
何若雪终于察觉到了罗洛浑的变化，这种变化虽然细微，但心细如发的若雪还是体味到了。

　　　　罗洛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既然姜毅没有和若雪真正成亲，既然若雪与姜毅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你为什么心里还是不舒服呢？你也承认，若雪相夫教子，没有半点不守妇道的地方，但你为什么就是解不开那个疙瘩呢？

　　　　女人是敏感的，她能从丈夫对自己的爱抚和言语，乃至不经意的眼神和动作中，觉察出丈夫是否爱如当初。

　　　　若雪知道，自己在姜毅面前的失态，很可能让罗洛浑吃心了。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和自己入过洞房的就是姜毅。因为，对于罗洛浑来说，要弄清姜毅的底细易如反掌。

　　　　可是，罗洛浑在娶自己为妻时，是知道自己和别的男人入过洞房的，他只是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现在他知道了，难道就因此而冷落我何若雪吗？

　　　　况且，我何若雪是清白的。若雪虽然入过洞房，但若雪的初夜是属于他罗洛浑的。罗洛浑，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忘记了我们当初的恩爱吗？

　　　　这一段日子里，罗洛浑经常睡在书房，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若雪觉得，自己应该和罗洛浑好好地谈一谈。

　　　　若雪悄然进入了罗洛浑的书房，正躺在榻上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的罗洛浑，尴尬地坐了起来，他的眼神躲躲闪闪，竟然不敢正眼看若雪。

　　　　“公子，近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若雪温柔地问道。

　　　　灯烛之下，何若雪一如往日，温柔秀美。本来冷清清的书房，因了若雪的到来，瞬间便有了温度。

　　　　“娘子！”罗洛浑强迫自己应该对若雪恩爱如初，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若雪没有错！若雪没有错！若雪没有错！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