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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到底想通啦？行，走的好。他走了，咱们就省心了。”张氏一颗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卸下了这个心理包袱，张氏重又恢复了和善好客的本色，摆弄了几盘像样的菜肴，要好好招待一下两位远来的客人。

　　　　边吃边唠。

　　　　姜毅道：“娘，儿子这次回来，就是来接您老的。您跟我去南方吧，儿子已经有媳妇了，您的儿媳妇说，她要好好伺候伺候您呢。”

　　　　一路上，叶姿已经从姜毅口中知道了他和柔妃前前后后的事，这时插言道：“是啊，大娘，您的儿媳妇可好了，性情特别柔顺，她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张氏看了看叶姿，问姜毅道：“我那儿媳妇，相貌比得上这位叶姑娘吗？”

　　　　叶姿笑了，谦逊地道：“大娘，您那儿媳妇比我可好看多了。您去了，到那儿一看就知道了。”

　　　　惠岸脱口而出道：“大娘，我那小嫂嫂，原来做过皇妃呢，能不好看吗？”

　　　　“皇妃？什么皇妃？”张氏一下子僵住了。

　　　　姜毅狠狠地瞪了惠岸一眼，心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惠岸这家伙，怎么把实底吐露出来了？

　　　　叶姿一双凤目也狠狠地盯了惠岸一眼。

　　　　说出这句话，惠岸猛然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了最不该说的话。立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看姜毅也低了头，张氏厉声道：“毅儿，到底怎么回事？你给娘亲老老实实地说来。”

　　　　从小到大，姜毅从未跟娘亲撒过谎，见娘亲追问，只好硬着头皮，一五一十地把实情说给了娘亲。

　　　　张氏听完，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姜毅惴惴地问道：“娘，您倒是说句话呀。”

　　　　张氏叹了口气，道：“唉！毅儿，你翅膀硬了，娘还能说什么呀！”

　　　　张氏这句话，实实地戳了姜毅的肺管子，姜毅离了炕沿，“噗嗵”一下，跪在地上，道：“娘，都怪儿子不孝，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可是，最初确实是由萧公子做主，给儿子和念月定了婚约的。”

　　　　姜毅心道：幸亏我没有说出奉旨纳卉娘为妾的事儿，那还不得把娘亲气坏喽？

　　　　张氏无奈地道：“萧公子是你的贵人，他为你做主的事，娘没说的。可是，这个念月毕竟后来又做了大明新皇帝的妃子。虽然身份高贵，却是有过男人了。儿啊，你怎么着也该娶个黄花闺女呀。”

　　　　张氏这话，让一旁的叶姿默默地低下了头。

　　　　姜毅看了叶姿一眼，知道娘亲这句话伤到叶姿了。娘亲不知道叶姿的底细，这倒也不能怪她。

　　　　姜毅道：“娘，儿子与念月情投意合，又是历经波折终于走到了一起。所以，儿子并不在乎她是否是处子之身。”

　　　　“你可以不在乎，可娘不能不在乎。你娶了念月，你让为娘将来如何面对你那死去的爹？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张氏急得流下了眼泪。

　　　　张氏掩面道：“我儿好命苦呀。本来已经有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不承想却丢了。现在，又摊上了这么一个女人。”

　　　　姜毅低了头，嗫嚅道：“娘，念月真的很好的，她自小被父母抛弃，也是个苦命人。她对儿子知冷知热，她说了一定会好好待您的。”

　　　　张氏摆摆手：“毅儿，你别说了。娘不会随你去南方的。除非，除非你给娘领回个黄花闺女来。娘不能……不能让你委屈了。”

　　　　“娘，儿子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儿子和念月在一起，是心甘情愿的。”姜毅道。

　　　　“娘说了，不行！”张氏索性闭上了双眼，再不说话。

　　　　事情僵在这儿了。看张氏的样子，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叶姿劝道：“姜大哥，你让大娘先静一静吧。”

　　　　叶姿使了个眼色，和姜毅、惠岸三人出了屋子，到了院里。

　　　　惠岸苦着脸，凑到姜毅面前：“哥哥，你揍我一顿吧。都怪我，嘴上没有把门的，给你带来了麻烦。”

　　　　姜毅拍了拍惠岸的肩膀：“惠岸，你别内疚了。这不怪你，你还小，对这方面的事还不懂。再说了，我和念月的事，娘早早晚晚是要知道的。

　　　　两天过去了，张氏一直板着脸，姜毅几次欲说起念月，都被张氏挡了回去。姜毅发愁了：看样子，娘亲是不可能随自己去南方了，这可怎么办？自己怎忍心再让她老人家一个人留在姜家堡！

　　　　姜毅好话说尽，叶姿也是百般劝解，无奈张氏就是不答应，最后，张氏道：“毅儿，你可以留下念月，但你必须再娶一位黄花闺女做正妻。等你娶了正妻，娘再跟你去南方。”

　　　　姜毅看娘亲态度坚决，只好道：“娘，您可不可以先随我去南方，到了南方，我给您娶个黄花闺女。”

　　　　“不行。”张氏道，“你娶了正妻，得把她领回来，娘得带着她去你爹坟上上柱香，让你爹九泉之下也高兴高兴。”

　　　　这……这可如何是好？看来，这一趟是接不走娘亲了。万般无奈，姜毅只好拿出银子买了好多礼物，挨家挨户地拜访了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婶子大娘们，求他们多多照顾娘亲。

　　　　姜毅还惦念着宁集的念月，不敢在姜家堡多住，只得与娘亲洒泪分别。

第165章　劝离（）　
一路无话，靠着范文程的路引，姜毅三人很顺利地回到了江南。这日，来到了姑苏。

　　　　姜毅很细心，专门到裁缝店为叶姿挑选了一身合身的女装，他要让叶姿漂漂亮亮地去见叶秋池，

　　　　叶秋池还住在竹枝巷里。到了叶宅，叩开门环，小丫鬟一见是叶姿，顿时又惊又喜，连跳带蹦地跑向内宅，边跑边喊：“家主，叶姑娘回来了，是叶姿！叶姿呀！”

　　　　叶秋池喝了闷酒，酒劲儿已经过了，此时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发呆。听外面丫鬟高声，不禁骂道：“吵什么？就不能让我清净清净吗？”

　　　　小丫鬟高兴得忘了通报，直接就推门闯了进来：“家主，大喜呀！你猜谁回来了？”

　　　　叶秋池闭着眼，没好气地道：“谁来我都不见。嗯？回来？你说谁回来了？”随即睁开了眼。

　　　　“叶姑娘！叶姿姑娘回来了！”

　　　　“什么？”叶秋池腾愣一下坐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小丫鬟：“叶姿？叶姿回来了？”

　　　　“是呀，家主，叶姑娘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和尚。”

　　　　叶秋池赶紧起身，鞋都忘了穿，赤着脚踉踉跄跄地到了门口，扶住门框一看，可不是么？只见叶姿一身白裙，聘聘婷婷，像个仙子一样站在院子里，和原来的样子一般无二。

　　　　“叶儿！”叶秋池苦叫一声，顿时泪流满面。叶姿赶忙上前，扶住叶秋池，道：“先生！”

　　　　二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哭了好一会儿。见二人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姜毅上前施礼，道：“叶先生，别来无恙呀！”

　　　　叶姿回过头，向叶秋池介绍道：“先生，这位是弘光帝驾前御前行走姜毅。”

　　　　“叶先生，咱们以前见过面的。”姜毅道。

　　　　“知道，知道，为了陈圆圆的事，我们见过面。听说你后来在弘光帝驾前做事，萧公子在我面前没少提起你。哎？你怎么和叶姿在一起呢？”叶秋池道。

　　　　“先生，我能脱离苦海，全赖姜大哥搭救。”叶姿感激地看向姜毅，“而且，姜毅还一路护送我回到姑苏。”

　　　　“哦？是吗？快，快屋里说话。”叶秋池热情地将姜毅、惠岸让进了屋里。

　　　　一番叙谈下来，叶秋池对姜毅的倾心相助感激不尽：“姜贤弟，叶某何德何能劳你如此相助？能够救出叶姿，一定费了不少周折吧？加之数千里的奔波。哎呀，叶某就是倾尽所有，也难报贤弟大恩呐！”

　　　　“叶兄说的哪里话来，您太客气了。”姜毅道，“事先我只知道叶姿是叶兄的女弟子，却并不知道她更是叶兄的意中人。叶兄乃性情中人，我能够体会到你失去叶姿的痛苦。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将叶姿解救回来。也是老天成全，这一趟还算顺利。”

　　　　“不瞒贤弟，今日叶姿能够回到我的身边，真如拨云见日！我的朋友不少，但能解吾忧者，唯有贤弟呀。”

　　　　“叶姿已经回来了，叶兄今后打算怎么办呢？您是不是可以随笑昆兄一起，继续辅佐鲁王呢？”姜毅问道。

　　　　叶秋池笑着摇了摇头：“我既然已经拒绝了，就不会再入仕途了。我想，以后就和叶姿一起吟诗作画、吹箫弄笙，效仿范蠡西施吧。”

　　　　姜毅想起张颢说过的话，便好奇地问道：“听闻叶兄并不是真正的汉人？但我感觉，您对中原文明的喜爱程度，可是远远胜过我们这些汉人呐。”

　　　　叶秋池笑道：“这个张颢，把我的老底儿都告诉你了。既然贤弟问起，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父亲本是大明西南方向棠国的二王子，他老人家从小就酷爱中原文明，因为自己不是长子，所以从不过问政事，只是一味研究中原的金石书画。谁料我那伯父性情多疑，继承王位后，千方百计想要诛杀我父亲。万般无奈，我父亲只好带着七岁的我避难到大明，就这样，我们来到了姑苏，一直生活到今天。”

　　　　“如此说来，叶兄是要与叶姿姑娘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喽？”姜毅道，“叶兄的想法很好，但依我看来，却未必能够实现呐。”

　　　　“贤弟何出此言呐？”

　　　　“我看，中原文明怕是要经历一场浩劫了，其严重程度，甚至可能会超过秦始皇的焚书坑儒。”

　　　　“贤弟此话有何依据？”

　　　　姜毅指了指自己已经长出几寸长头发的脑袋，道：“叶兄没有注意到我这奇怪的发型吗？”

　　　　叶秋池笑道：“刚刚丫鬟还说，来了两个像是和尚的人。我没好意思问贤弟。”

　　　　姜毅道：“这次回去，刚到京城，我便被强行剃了发，我嫌那猪尾巴难看，索性剃了光头。仅仅在发式上，满清便在强推剃发令，说什么留头不留发。数千年来，我汉人秉承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满清却要强行割除我们的传统。对待发式尚且如此，您觉得他们会容留我们中原的文明吗？”

　　　　“哦！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剃发的事。”叶秋池道，“难道，贤弟对大明江山一点信心也没有了吗？”

　　　　姜毅道：“大明气数已尽，我看是没有希望了。叶兄，我劝您还是早作打算为好。最好，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你是说……让我离开大明？”叶秋池道。

　　　　“听张颢说，您的母国曾经来人，要迎接您回去。可有此事？”

　　　　“确实有这么回事。我那伯父登上王位后，重用奸佞，滥杀无辜，搞得国内民怨沸腾，一些受到迫害的大臣，便想要发动宫变推翻他。有人曾暗中来到姑苏，要迎我回去登高一呼，当带头大哥。我没有答应。”

　　　　“您为什么没有答应呢？”

　　　　“一来风险太大，事情不一定能成，说不定还会掉了脑袋。二来，我确实非常喜爱江南的生活，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可是……您为什么又一度要和笑昆兄辅佐鲁王呢？”

　　　　叶秋池脸面一红，道：“嗨，我是一时糊涂，让黄复州给忽悠了，白白搭上了我的叶姿。”

　　　　姜毅认真地道：“叶兄，我倒觉得，您既然当初有辅佐鲁王之志，您完全可以回到棠国，承继那个王位呀。”

　　　　叶秋池摆摆手，道：“我父亲不是长子，从来没稀罕过那个王位。到了我这儿，就更不去想那个宝座了。来来来，喝茶，正宗的雨前龙井。咱们呐，先过一天是一天吧。”

　　　　姜毅一推茶盏，严肃地说道：“我劝叶兄还是不要太乐观了。扬州十日，您知道吧？嘉州三屠，您听说了吧？清军一旦攻入姑苏，怕的是悲剧重演。到了那个时候，哪里还会有您自己的小天地？”

　　　　叶秋池道：“多事之秋，风云变幻，真的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平民百姓只能是随波逐流了。个体命运，必然要受到大的历史背景的影响。”

　　　　姜毅道：“我的祖上曾经在忽必烈驾前称臣，我家乡那个位置又处在长城边上，所以，我的血统不一定是纯汉人的。说实话，坐天下的是不是纯种汉人，我是不怎么在意的。我的观点是，谁能让老百姓舒心，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就拥护谁。”

　　　　叶秋池道：“现在，满清强推剃发令，让老百姓不舒服了。所以，你便讨厌他们了？”

　　　　姜毅道：“是这样。”

　　　　叶秋池起身，眼望窗外明媚的阳光，喜吟吟道：“我已憋屈多日，今日叶姿归来，让我心情大好，往日阴霾一扫而光。贤弟，不说那些沉重的话题了，咱们还是畅饮美酒吧。往日我喝的是闷酒，今日饮的可是喜酒了。贤弟，这喜气可是你给我带来的呀！”

　　　　姜毅道：“能为叶兄做点事情，姜毅求之不得。常言道，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在陈圆圆的事情上，在叶姿入宫的事情上，或直接或间接，叶兄两次帮了我，我岂能视而不见？”

　　　　叶秋池道：“那我就大恩不言谢了！哦，对了，贤弟的一位同僚现居姑苏，离我这里还不远，贤弟不去看望一下吗？”

　　　　“谁？”

　　　　“阮大铖。”

　　　　“阮大铖？他怎么会在姑苏？”

　　　　“呵呵。说起来，这个阮大铖如今很是尴尬。他本是弘光重臣，这次自荐要辅佐鲁王，谁知人家鲁王不得意他，未允。现在只好蜗居姑苏了。不过，人家每日里听戏品茶，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听戏？难道阮大铖把他的石巢园戏班子也带到了姑苏？”

　　　　“这倒没有，树倒猢狲散，阮大铖身边仅有一个会唱戏的姑娘陪伴。虽然晚景凄凉，但他倒也自得其乐。”

　　　　“一个会唱戏的姑娘？是不是叫含晴？”

　　　　“嗯……好像名字里是有个晴字。”

　　　　“说起来，我初到金陵时穷困潦倒，还是阮大铖救了我呢。还有那个含晴姑娘，教过我戏文，既是我的戏曲老师，又是说得来的好朋友。既然知道他们在此，岂有不看之理？”姜毅道。

第166章　得见故人（）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一座角亭内，一位佳人舞动水袖，轻音唱来，一位老人靠在藤椅上闭目倾听，苍老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打着节拍。一阵风儿吹过，佳人水袖飘舞，老人白须微扬。这场景，说不出的凄凉、落寞。

　　　　“阮大人，别来无恙乎？”姜毅走至角亭，轻声唤道。

　　　　佳人收住水袖，转过身来，眉梢一挑，惊喜地道：“是你？老爷，你快看，看看来的是谁？”

　　　　“谁？谁来了？”阮大铖睁开混浊的双眼，从藤椅里挺起身来，含晴上前扶住，道：“是姜毅。”

　　　　阮大铖明显地老了，只是几个月不见，他却有了很大的变化，和雪里红梅般的含晴姑娘站在一起，愈发显得憔悴。

　　　　“哦？是姜毅呀？”出乎姜毅的意料，阮大铖向姜毅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揖礼。

　　　　姜毅正要行礼，见阮大铖如此，急忙上前扶住，道：“大人，您这是作何？该姜毅给您行礼才是。”

　　　　姜毅后退一步，又重新郑重其事地向阮大铖深躬一礼。

　　　　“姜毅，你能来看我，老夫甚感欣慰呀。”阮大铖拉住姜毅的手臂，感慨道，“南都朝廷一倒，我阮大铖成了千古罪人了，人人喊打。你说，责任在我吗？”

　　　　姜毅心道：您是弘光帝的权臣之一，当然应负一定的责任。可是，这话当着真人的面，怎说得出口？只好敷衍道：“大人身居高位，木秀于林，当然风必摧之了。您看我，一介小臣，无足轻重，便没人注意了。”

　　　　“高处不胜寒呐。”阮大铖叹息一声，又深陷进藤椅里。

　　　　姜毅看到石桌上放着《燕子笺》《春灯谜》等戏本，还有笔墨纸砚，不禁好奇地问道：“大人又有新戏本问世吗？”

　　　　“写不动喽。我不过是将原来的戏本做些修改，聊度日月罢了。”

　　　　“大人的戏本文笔优美，内容精彩，必能流传后世呀。”

　　　　“百年之后，我倒是愿意人们记住一个擅写戏文的阮大铖，忘了朝堂之上的阮大铖。”阮大铖道。

　　　　“姜毅，你现在何处安身哪？”阮大铖又道。

　　　　“回大人，姜毅现在仍在郭济庭军中做事。”

　　　　“郭济庭？”阮大铖欠了欠身，道，“我与郭济庭虽然有些不睦，但我还是比较看好这个人的。你在他那里做事，也还算不错。”

　　　　姜毅道：“我也一直好奇，大人为何对郭济庭存有偏见？现在说说，应该无妨罢？”

　　　　阮大铖笑道：“我不怕你回去告诉郭济庭。弘光帝登基之初，郭济庭表现得太聪明了，好像谁都不如他。后来，收敛了一些，还算好多了。”

　　　　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