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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 作者:青眉如黛-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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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小姐——小姐呀!”二楼楼梯咚咚直响,震天动地得直象十条大汉冲上楼。
  
  “朝英!”
  “薛朝英!”
  
  我是惊讶到极点,他是愤怒到极点,随着大叫声愈渐清晰,房门呯呯乓乓地敲起。
  
  “小姐——呜——”门外大叫被大哭取代,不能再视若惘闻,我穿衣汲鞋,心虚得不敢看他的铁青扭曲。
  
  “你郭家的丫头总是这般——”他怒目圆睁,深深吸气一跃而起,“薛朝英!你哭什么!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理来,本王定——”
  
  “小姐,你又不要我了!”朝英一头冲进房里,抱住我放声大哭。
  
  “这件事,是我的主意。”我是向他解释,事实上,朝英又哭又喊地已经把我给卖了。李俶几乎是嫌恶地看着我们,在他有限的经验中,我与朝英、郭旰凑在一起要是不出乱子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薛朝英!本王问你,你到底去不去潞州?回答‘去’或‘不去’,快!”他快刀斩乱麻,既是嫌我没重点又是嫌她碍眼。
  
  “不去!”这句话回得又快又响。
  
  “那好!明日跟你家小姐一起回王府去!现在,向后转,三步向前——”
  
  砰——
  
  我哀怨看门板合上,下一秒,身子腾空旋转落于软榻,李俶紧跟而上,一手点我鼻尖,轻轻一弹,又笑又气,“小珍珠,才神气没几日又在打什么主意,啊!”
  
  打什么主意啊,还不是你小气嘛,我娇嗔连连,他大为受用。耳鬓厮磨间温润的唇落到颈上,我一颤,他立刻抬身去看,“没事,没伤着,不碰,我不碰,啊。”唇向领口深处滑去,他探手入我衣襟,含糊说道,“那丫头是拙了些,不过是真正的忠心。。。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了她。。。”
  
  “真的?”我抓住他手讨他承诺。
  
  他挑眉,恶作剧似地,“你以为薛嵩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收她作义女?若是没有本王的授意。。。”
  
  “你,你。。。”我不可置信地指他,这人是神是魔,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识好人心的就是她了,珍珠,你可识我?识我待你之心?”他挑开层层衣衫,左侧相贴,砰砰心跳,记记稳实厚重。
  
  “李俶待你之心,一如从前。”大哥不舍,却是放心而去。史海沉钩,我与他注定是梦回大唐,也注定要付出作为古人的代价,那个代价就是——皇子与外臣不得交也!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杨国忠学不来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大哥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太子妻舅韦坚,而李俶,更不是委曲求全的太子李亨!
  
  每朝每代都有皇子挟武备夺皇位的例子,这一点,玄宗皇帝最是清楚不过,他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女皇武则天之间的故事就是最好的明证,因此,中晚年时期的唐玄宗最忌讳的就是皇子皇孙与外臣,尤其是边将之间的亲密。
  
  李俶的父王,太子李亨是个儒雅文弱的老好人,正是他的儒弱造成了两位妻子的悲惨命运。
  
  天宝五年正月十五,太子李亨于太子妃韦妃之兄刑部尚书韦坚在观灯时偶遇,其后,韦坚与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相约夜游,宿于城内崇仁坊景龙道观。此事由李林甫及其婿杨慎矜上奏弹劾,称太子与外臣边将私会,结谋政变。正月二十一,玄宗下制,韦坚以“干进不已”之罪受贬,韦氏家族被清洗一空,皇甫惟明则以“离间君臣”之名获罪被杀,太子李亨惶惶不可终日,以“不以亲废法”的国法与韦妃和离,韦妃出家为尼,郁郁而终。这,就是天宝年间著名的韦坚案。
  
  一年之后,相同的命运降临到新太子妃杜良娣身上,杜氏满门被抄,杜妃废为庶人,被贬出宫,由此,张妃上位,东宫安然至今。
  
  不能不说,张妃是个很有眼光的女人,太子李亨成年子嗣之中,建宁王李倓豪爽不羁,南阳王李系过于骄傲,唯有李俶,既受玄宗偏爱又沉稳历练,李系李倓又以他为马首是瞻。我是知道历史的人,七年之后,李俶即位,是为唐代宗,而这一点,她是无法知道的,由此,更显得她的眼光奇准手段奇精。
  
  张、杨的联手,为的是重现韦坚一案,废了我这个新婚才三个月的广平王妃。
  
  九月初九,苏州刺史沈介福办了桩案子,标准的强抢民女伤其家人,沈介福秉公执法,却没想到本案的被告乃太子东宫内侍总管李辅国的义子,平阳郡公薛康衡的族弟——薛由检。
  
  薛家人是一个德行,而对付薛家人的手段,他们三人是截然不同。大哥是武力解决,李俶是暗地出手,而沈介福是书生气重。明镜高悬惹毛了薛由检,而他的仗势欺人又激得沈氏一族奋起反击。短短三月间,我在广平王府两耳不闻窗外事,江南沈阁老门生一派却与太子东宫李辅国一系势同水火。最终的结果是沈介福被贬,而李俶抢先一步长跪甘露殿求得玄宗皇帝的金口豁免。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明堂两国之间的比试,明眼人都看出了李俶与大哥之间的亲近,以及回纥对我们兄妹的偏袒。这三者之间的关系极其微妙,动辄既可套上“皇子与边将外臣结交”的帽子,更有甚者,“私结临国结谋政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换了他人,疏远妻舅是唯一之法,可李俶不,他绝不是任人宰割之人。他打算得极好,大哥比试获胜圣眷正隆,若是娶了宁国郡主便是皇亲国戚,如此既是堵了张、杨的嘴,又再无人指摘他二人的交好。他算得虽好却忘了一件事,我们是古人,却又不是古人,或者说,不是正常的古人。作为一个古人,大哥已改变得太多,正如他所感叹的,他的手从没干净过,而他,正竭力维持那最后一方纯净的空间,给嫂嫂,也是给他自己。所以,他不会娶李逽,即便是不得不因此与我远隔千山万水。
  
  他们有过纷争,最后,仍是站在同一阵线上。宫中制宴五日,崔孺人风光无限,李俶疏远我,冷落我,哪怕我伤痛交加,那怕流言满天。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再不会委屈了你。”初五那夜他发誓。他不是没有能力保住我,事实上,大哥这一世是对了玄宗皇帝的眼,欺君之罪是免了,结交皇子也既往不咎,单一句“文武兼备品德无垢”就足够流芳百世,而我,两箭惊艳,杨贵妃拍手不绝,皇帝又怎会怪罪。
  
  李俶是为与杨国忠再联一次手。十二月二十九,宰相杨国忠联合吏部侍郎韦见素上奏,提出让安禄山为相,由贾循为范阳节度使,吕知海为平卢节度使,杨光翙为河东节度使,此奏若准则意义深远,不仅三镇节度使要职平分三人,更为重要的是,安禄山入朝为相,从此天子脚下焉有他谋反的机会。
  
  历史永无改变,此奏玄宗皇帝是准了,宦官辅璆琳带着御赐珍宝到了范阳,安禄山反以厚礼贿赂。正月初五,辅璆琳回京复旨,大说安禄山赤心为国、三镇防务任重难离之类,玄宗皇帝自食其言再不提入朝一事,杨、韦二人唯唯而退,了无利用价值,由那一日起李俶日日宿于沈府,亲侍榻间。
  
  “在想什么?嗯?”他扳过我脸,我回神,“这些日发生的事太多了,我知你心里不开心,过些日,我派人接郭暧来好不好?他四岁了,极漂亮可爱的男孩儿。”
  
  我轻嗯,慢慢回应,他包住我心房,那处跳得杂乱忐忑。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他缓缓念道,“别疑我,也别多想,我可负天下人却绝不会利用你与你大哥,知道么?”
  
  “要是我变成无颜女了呢?”我由他怀中抬脸,他目光温柔清澈,眸中倒映的我娇美如初。“无颜?无盐女?若你是无盐,我,便是齐宣王!”
  
                  
第二十九章 帝女花(一)
  第二十九章 帝女花(一)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草长莺飞柳绿花红,四月晨露清新微凉,穿衣照镜,门轻扣一声——
  
  我掖门竖指,一双圆眼不满地瞪我,我摊手笑,没办法,女孩子出门总要打扮打扮吧!蹑手蹑脚靠近床沿,伸手去够,近些,再近些,呀,水香绢帕凌空飞起,悠晃着罩拢面门。
  
  “早去早回,别再把京兆尹给我招来,知道么?”那人咕哝着翻身补眠,我讶然失笑,俯身扳过他脸,“啪”地亲了一口,他睁眼,一双黑眸清亮有神。弯身俯下的姿势还未及改变,腰肢吃重,我把持不住一下跌到他身。暧昧相贴,他迅速硬挺,“逽儿,逽儿在等我。。。”我刹那飞红双颊,他停下动作,在我耳边暖暖呼气。“珍珠,这些日你辛苦了,下了朝我去接你,我们带暧儿一起回家,好么?”
  
  终于松口了呀,这个男人!我心满意足地加上一记香吻,然后,手上用力——
  
  “你扭到哪里!”他几乎是呻吟,我坏笑着下楼,身后是他的咬牙切齿,“珍珠。。。你等着!”
  
  哼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李殿下这回总算是有所体会了吧,一下得罪两个郭家人,就让你欲求不满!
  
  “姨!”小小软软的身子扑向我,我欢笑着抱起他,还未说出这个大团圆消息,小人儿捏了小拳头起誓,“姨姨,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我香香完美无缺的小脸,实在是感叹造物主偏心,俊男倩女都集了郭家了,才四岁多点的小人儿,已是这般的大小通吃,今后长大了还了得啊。
  
  “我不喜欢舅舅了,姨姨不要跟他在一起!”小郭暧嘟嘴指阁楼,小孩子记恨了呀,我安慰他,搜肠挖肚地讲着李俶的好处,比如你喜欢吃鱼汤鱼眼睛肉,人家堂堂广平王每次都是喂完你才吃剩汤剩肉拉,比如你烧着了雍王府是谁免你吃牢饭又是谁帮你赔钱拉。李逽在旁帮腔,说是谁教你偷懒翘课跑去捞鱼,即便是崔光远不告状那手板子也没冤了你。
  
  “十下呢,俶打他十下呢!”我心疼郭暧,不能体罚孩子知不知道呀,李俶真是严厉,用他的话说已是格外法外开恩。郭旰挨了十大板子,郭暧好些,挨了十个手板,原因是郭旰教了小郭暧翘课去雍王府外宅池塘捞鱼烧烤,结果一不小心踢翻了炉子,风急火大,一下烧着了人家的宅子一角。雍王李守礼呀,现今皇帝的唐兄,李俶的叔父,人家倒是大度不究,一场大火引来了长安地区最高行政长官——京兆尹崔光远,李俶摆平此事,二十个板子打得郭家两个男丁心有余悸。
  
  大唐皇室子弟教养严格,三岁习文四岁习武,且从小带离娘亲,在百孙院中长大成人。李俶是爱乌及乌望子成龙,二月郭暧被接到长安沈府,四岁半的小人儿立刻辛苦了起来,白日里在邻了百孙院的偏院念书练功,那里聚集了一票与皇室搭点边的男孩儿,夜里回府还得温故知新。李俶又坚持要他独睡,我大哥是现代的养育方法,郭暧从小与父母同房,这下天天是临睡大哭一场一早起来又眼泪汪汪。起先我倒是硬着心肠,眼看他一日比一日独立自主心里还有些佩服李俶的铁人教育,待这十板子打完我甩手回了沈府亲自带他,整个四月,或踏青识花草树木、或远山近池写生涂鸦,或郊游烧烤自制纸鸢,生活过得无比惬意充实。
  
  “我能自己走。”郭暧从我怀里溜下,他最近是长大不少,至少一来时赖人抱的毛病是改了,“姨姨今日好漂亮哦!”他拉我的裙摆,湖绿纱裙,裙摆金丝绣成的小鱼儿,闻风而动,清盈飘逸,宛然是鲜活一般。
  
  “我知道了!今日去便桥是不是!去看赤鲤!”郭暧拍手笑。李逽没给他面子,一点他额,“就知道玩,我象你这般大的时候早文武双全了!”
  
  “文武双全郡主,上马了呀!”郭旰翘脚在府门口叫,门外停着一驾马车,我抱郭暧上车,李逽与郭旰前头带路,自那小子被李俶罚过之后,他二人倒是融洽了不少,因为那日李逽求得情,本来该打二十大板的,金创药和莫太医也是李逽请的。她真是个大度开朗的女孩子,正月十五大哥走时她来送了,远远地站在巷尾,红衣单薄。十六我搬回王府,她张罗一切,热心依旧,后来又与郭旰安允汶混迹一处,赛马春猎,远足涉水,就是羽林军的蹴鞠比赛她都插上一腿,潇洒自在得让我眼红。
  
  “看赤鲤呀,主意不错!不过我们要先去接一位老爷爷,呜,是两位,郭暧,你要叫‘祖爷爷’,知道么?”马车停下,我牵着郭暧走上便桥,桥的那端,两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向我们走来。
  
  来者正是数月之前便寻不着的国手神医独孤爷爷,他身边的老者么,仙风道骨,清冕和蔼,三尺长髯飘扬胸前,哇,神仙啊,我张嘴就叫了声“神仙爷爷”。老神医哈哈大笑,神仙爷爷捋须长笑,“独孤,你那孙女有点意思啊!”
  
  “郭暧,叫呀,叫人呀!”我催促小郭暧,那小子一反平常的甜言蜜语,指了桥下呀呀地叫,“姨!看!看!”
  
  看什么呀,不识泰山的苯小子,我抬手就去敲他头。忽然,黄金四十五度角一道阳光折射、散开、再折射,眯眼间,又红又金一道弧度闪过,一个湿湿滑滑的东西贴面滑过,我下意识合拢双手,怀中一沉,一尾肥硕的渭水赤鲤落于我怀中,扑腾扑腾跳跃不止。
  
  呀!我尖叫。
  
  “姨姨!给我!给我!”郭暧掂了脚伸手来够。
  
  我一胸湿透,抱了条鲤鱼尴尬得要死,想放吧胸前湿了大片,是大大的失态,不放吧,一桥的人都看到了,人人好奇得要死,不知道这渭水赤鲤是发了什么疯了,居然从三丈下的河里一跃而上,还正好落了我怀里。
  
  “给我!珍珠!”
  “小姨,给我!”
  
  李逽郭旰撸了袖来接,我忙不迭交了他们手捂胸而避。“呀!跳了!”几人大叫,那鲤鱼又沉又重,浑身滑不溜秋,跳过几人手掌,我回身去看,它一甩尾,正跳进我怀中。
  
  “丫头,给爷爷吧。”身边极柔的一股力推来,我顺势后退,青袍一扬一卷一甩,“扑通”一声,赤鲤落入河中入水向北,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赤鲤随波逐流,一河赤红竟逆流而上。
  
  “。。。。”神仙爷爷唇角伮动,一字一字清晰入我耳中,我瞬间耳间轰鸣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身上已披了白袍,气息熟悉。
  
  “李该?”李俶迢望桥头,远远地,身影模糊,青袍白发,两位爷爷已远去。
  
  李该,唐初年著名的天象家李淳风之子,占候吉凶,若节契然,当世术家意有鬼神相之,中宗初年擢太史令,后辞官,撰《法象书》七篇之下,合其父的七篇之上,传於世,后人推崇甚密。
  
  “李先生已满百岁了,一向行踪缥缈云游四海,前些月听说安禄山厚禄相请也没得了先生一句箴言,倒是你,投了他的缘。”李俶扶我上车,他为脱我湿衣,以自己的外袍裹我。
  
  我喷涕不断,好一会儿才能开口问他,“爷爷呢?”
  
  “你刚才魂游太虚么?”他哭笑不得,紧一紧我衣襟,挂帘封得严实,“老神医说要与李先生登一回华山,六月回转长安,我后赶来的都听见了,你没听见吗?”
  
  哦,我记起,爷爷六月十九日七十大寿,我还答应了下厨做七十块肉为他老人家祝寿。车轮辘辘,我挑帘看窗外,日当正午,随口问他今日怎下朝得比平日早,他笑意渐深,停留我肩上的手渐渐下滑,滑于腰间,收拢。我急扭身去躲,他翻手控住我腰,唇暖暖贴来,“俶。。。”他含住我唇,吞掉多余的语声。车厢狭小,我枕于他腿,他塌身下来,我勾颈仰首,吞咽吸吮小心自制,吻得动情缠绵,气息愈长愈热。“珍珠,六月皇爷爷避暑华清宫,我今日正是去操办此事。我带你同去,我们,生个孩儿好么?”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征求我意见,他喜欢孩儿,虽是对郭暧严格了些,却是真正爱护着,望他成龙。这几月我住回沈府,他在刑部府衙结了公事之后再赶来常乐坊,有时还需来回处理些王府事务,沈府不比王府,公文或缺或是朝服不整他还需提早起床赶回王府再入皇城。早出晚归疲力一日,回来通常是倒头就睡,即便是从前床第之间他也是自制颇多,怕我受不住。这些月皇室喜事连连,霍国长公主又延下一子,几位县主宗室之女也传有喜脉,过两个月随驾避暑,看了他人子女膝下承欢,他是眼红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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