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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査克西坐在路边，揉着膝盖，眼皮还在一跳一跳的。

　　死者是个又黑又瘦的年轻男子，他静静地躺在马路上，像似睡着了。夹克衫被黑褐色的血迹浸透了，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衣服被划出好几个大口子，能看见里面暗红色的肉，肠子流了一地。

　　法医蹲在一旁拍照，翻看着伤口。

　　刚才那一下，险些要了他的命。

　　究竟是谁要对自己下毒手？査克西想不明白。

　　能知道自己来勘察现场的……

　　査克西掏出了手机。

　　“科长嘛？我是小査。刚才是谁打的报警电话？”

　　“我让接线员帮你查查，那边怎么样了？”

　　“坠崖。死者就一个人！正在打捞车子呢！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

　　“号码查到了，132xxxx5035。”

　　査克西挂断电话，迅速拨了那个号码。

　　听筒里一个男人正在唱着流行歌曲，不紧不慢，似乎是在考验他的耐性。

　　对方一直没人接听。

　　此时，不知是谁的手机响了起来。现场一阵骚动。

　　査克西捧着手机，好奇走了过去。

　　法医从死者怀里拎出一个有点变形的手机，手机正在快活地唱着一首歌。

　　“这是谁给死者打电话？要不要接？”法医歪头看着査克西，征询他的意见。

　　査克西接过银色的手机，心一下掉到了冰窟。

　　来电显示，正是査克西的号码。

　　査克西翻看了一下，通话记录。

　　里面很干净，只有两条信息。

　　一条是拨出电话，时间是10：42分，号码是警局。

　　一条是未接电话，时间是13：17分，号码是査克西的手机号。

　　手机上布满了血迹，估计是临死前，拨打了求救电话。　。。

（30）
査克西将手机装进了证物袋里。

　　他按下重拨键。

　　“还记得报警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吗？”

　　“出了什么事儿？”接电话的还是科长。

　　“刚才……没什么事儿……”

　　“那让接线员和你说……”

　　一段忙音之后，接线员接起了电话。

　　“喂，刚才的报警电话说，滨海路，救我！”

　　果然是求救电话。

　　他继续说道：“当时他的声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让你印象深刻的……”

　　“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喘，声音听起来倒是很平静……”

　　“是嘛！很平静？”

　　“声音浑厚，似乎很有底气的样子……”

　　“报警时间是什么时候？”

　　“10点42分！”

　　时间吻合。査克西道了谢，挂断了电话。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车子被扶正，一地的碎玻璃。

　　黑色的宝来车，车牌为86113。车顶棚已经瘪了进去，几乎与车头、车尾连成了一条直线。驾驶室一侧的门被锯开，形成一个大窟窿。

　　仪表盘显示，此车已经行驶了10万公里。油箱是满的。

　　査克西一边观察一边认真地做着记录。

　　法医在一旁套取指纹和脚印。

　　大家各司其职，各显神通。

　　査克西综合法医提供的线索，初步认定，系死者在雾天超速、醉酒驾驶，导致意外发生。

　　不过有个问题，他一时还没想明白。如果说死者是在临死前拨打了求救电话，那么手机怎么会在他的怀里呢？不是应该牢牢抓在手里才对吗！难道是他已经预感到自己会死？还是说这不是什么单纯的意外，而是自杀？他没把疑点记录在案，草草地合上了记录本。

　　死者被抬上了救护车，需要法医进一步解剖、化验、比对……

　　大家各自散去。留下一地的碎玻璃，和触目惊心的刹车痕，一直伸进了悬崖。

　　査克西发动了汽车，朝来时的方向缓缓开去。

　　行驶到Y字路口，他选择了西边的方向，离下班还有点时间，他不打算那么早回去。

　　走了大概5公里的样子，警车拐进一间加油站。

　　服务员笑眯眯地拎着油枪走过来。

　　“加多少？”

　　“不加油！”

　　服务员怔怔地看着査克西从车里钻出来，手有些哆嗦。

　　他怯怯地问道：“您有什么事儿？”

　　“大概9，10点钟，有没有看见一辆黑色宝来车，来这儿加油？”

　　“没有！”

　　“你再仔细想想”査克西逼视着对方，服务员扭头跑向了休息室。

　　一会儿工夫，服务员慌慌张张跑回来：“没有！我问了上午值班的，都说没看见，这边的车少，到了旅游季节生意才会好些……”

　　“是这样呀！那附近有没有其他加油站了？”

　　“再往前2，3公里还有一家，东面也有一家！”

　　査克西上了车，突然想到什么，摇下了车窗：“你最好是老实一点，要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想到什么赶紧给我打电话”

　　服务员接过名片，拼命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一定，一定。请您放心，请组织放心……”

　　査克西在附近转悠了半天，没一家加油站说见过那辆黑色宝来车。

　　风渐渐大了起来，进到市区，雾气早已飘散了。

　　他有些心灰意冷。

　　唯一的希望，就只能是调看当时的监控录像了。　。。

（31）
早上，法医方面传来消息。

　　从现场提取的指纹，经过分析比对，确认为死者所留。

　　死者血液乙醇浓度高达207mg/100ml。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分析，基本可以判定为死者醉酒驾驶导致意外死亡。

　　不过，査克西还获得了另外一条线索。

　　在通过计算机自动系统比对时，居然在库里找到了相同指纹。

　　死者叫马又成，绰号黑子，是个偷车惯犯。

　　黑色宝来车，极有可能是赃车。

　　一举破获多起案件，局长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并且指示要彻查赃车来源。

　　査克西在会上，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虽然目前从表面上来看，死者意外死亡的可能性会比较大一些，但是也不能排除自杀、或者他杀的可能性……我更倾向于他杀……”

　　“何以见得？”局长有些不悦。

　　“直觉！”

　　“凭直觉能破案吗？”

　　“我一直搞不明白，油箱为什么是满的？”

　　“这个很好理解！”一位瘦高的男同事插话道：“第一，汽车没油了。第二，滨海路连接亚罗湾高速公路，下了桥就是滚装船码头，赃车借此可以销往外地……”

　　“你说的第一点就有问题，现在不是什么旅游季节，估计死者也没那闲情逸趣；至于第二点，你不觉得带一辆车过海少了点吗？”

　　按以往经验，一般销往外地的赃车，都是大批量运输的，几乎从没有只运送一辆车的记录。风险一样大，利润却天差地别，谁也不会傻到那种程度。另外，脏车在出货前，都会在外观上做些改动，而这辆车却丝毫没有动过手脚。

　　“其实这都是小事情，看看当时的监控录像不就明白了！”局长脸色阴沉地说道。

　　“另外，还有手机……”

　　“手机？”大家一起扭过头看他。

　　“没错！当时的手机是放在死者的上衣口袋里。大家试想一下，如果是案发后拨打求救电话，手机是不是应该攥在死者的手里呢？而如果是事发前，那就另当别论了……”

　　大家面面相觑，会议室里有些沉闷。

　　“小査对待工作还是比较积极主动的，观察问题也相当细致。至于‘手机’的问题，我们会请其他部门的同事，协助调查……”科长打了个圆场。

　　会议草草结束了。科长把査克西叫到一旁。

　　“刚才那些问题，怎么都没写在报告里？”

　　“当时太忙，忘记了！”

　　“这么大的事儿也能忘？以后有问题私下找我谈。你今天的表现让领导很难堪……”

　　“知道了！”

　　査克西扭头往办公室走去。

　　整个下午。査克西都在躲在办公室里，翻看着当天的监控录像，却一无所获。

　　于是，他又拿出前一天的录像带，结果他发现少了一卷。

　　缺失录像带的那家，正是第一次去过的加油站。

　　他不由得为之一振。看来猜测的结果，开始应验了！

　　他拿起电话：“找下你们的负责人！”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有点本地口音：“俺就是啊！”

　　“你们的录像带，怎么少了一卷？”

　　“俺不知道啊？之前都是小毛负责的！”

　　“小毛是谁啊？”

　　“就是你头前儿，见过的那个小男孩！”

　　“有点印象！他人呢？”

　　“今天一整天都没露面了！”

　　“你马上来警局一趟！”

　　“……”

　　对方显得有些犹豫。

　　査克西朝电话吼道：“必须！马上来警局！”

　　没等对方回答，他便挂断了电话。

　　他支着下巴，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个男孩慌慌张张的神情，如果当时再坚决一点，他就跑不掉了，心中不免有些懊悔！　电子书　分享网站

（32）
下午刚过，一个矮胖的女人，慌慌张张地走进了办公室。

　　“哪位是査警官？”

　　査克西迎了过去，招呼她进了旁边一间小会议室。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他关上门说道。

　　“知道，知道！你不是说少了一卷录像带吗？”矮胖的女人喘着粗气，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后来找到了吗？”

　　“我问了一圈，都说没看见！”

　　“那小毛呢？”

　　“这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也不在宿舍……”

　　“他不是本地人？”

　　“外地来打工的！”

　　“在你这儿干了多长时间！”

　　“哎呀，算算有一年的时间了！”

　　“平日里给你的印象怎么样？”

　　“挺勤快、挺懂事儿的一个孩子，要不也不会让他待这么久……”

　　“他老家是哪儿的？”

　　“好像是黑龙江的！”

　　“他在本地有没有什么亲戚？”

　　“听说有个表姐在这边！”

　　“哦，那有没有什么联络方式？”

　　“没有！他这孩子挺节俭的，不舍得买手机……”

　　“那就是说现在没有办法联系上他了？”

　　“我想他不会走多远！行李还在宿舍呢！”

　　“那有没有和他家里联系一下？”

　　“他们那边也没有电话……”

　　“哎！”査克西叹了口气。

　　“警察同志，别怪我多嘴。出什么大事儿了吗？那卷录像带真的那么重要？小毛不会是做了什么犯法的事儿吧？我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査克西点了根烟，慢悠悠地吐出烟圈：“现在还不好说……你最好能快点联系上小毛……或者是能找到那卷录像带，否则……”

　　她一听这话，脸色刷一下变了：“警察同志，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请您高抬贵手，千万别查封我们的加油站，虽然不挣钱，可我们还指望它活着呢！”

　　査克西轻咳了一声，他并没有其他打算，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他坚信那卷录像带还在小毛的手里，就算不在他手里，他也一定知道录像带的下落。

　　可是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而且这个人与外界几乎没有一点接触，他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完全没有头绪，査克西不禁皱了皱眉头。

　　“警察同志，你看……”她可怜兮兮地望向査克西。

　　此时，他的手机响了。急促的铃声让他有些心烦。

　　他挥挥手说道：“回去再仔细查查！另外尽可能联系上小毛，把他表姐家的地址写下来……”

　　“好的！一定，一定！”她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月亮升小区。“我印象里就记得这个小区名了……别的真是记不得了！”

　　矮胖的女老板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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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小査出事儿了！”电话那端，刁爷的声音有丝慌乱。

　　“什么事儿？”査克西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送货的黑子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你不知道吗？”刁爷反问道。

　　“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个人……

　　“没错，是一个人。今天二亮打过电话，接电话的好像是你们局里的人……”

　　“这我早都知道了。就这点事儿值得大惊小怪吗？”

　　“车也丢了！”

　　“什么？你说什么？”査克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辆黑色宝来车丢了！”

　　“怎么丢的？什么时间丢的？”査克西的声音近乎咆哮。

　　“大概是昨天晚上吧。具体的时间，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是有人看着吗？”

　　“看车的说，晚上和黄三一起喝酒，喝着喝着就喝高了，等早上醒来时，发现车库门开着。说也奇怪，别的什么都没少，单单那辆黑色宝来车不见了！”　

　　“黄三是谁？”

　　“就是你见过的那个马仔！”

　　“他人呢？”

　　“也不见了！”

　　“什么？”

　　査克西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杯子里的水溅了一地。

　　“能不能找到他？”査克西有些心烦意乱。

　　“正加派人手找呢！”

　　“一有消息立马给我来电话！”

　　“好的！你放心，保证不会再出差错了……”

　　査克西无力地放下了电话。

　　他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

　　“你在这儿啊？”田一绿推门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儿吗？”査克西依然紧闭着双眼。

　　“没什么事儿，过来看看你！怎么了？头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査克西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有千斤大石压在了胸口，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狠狠地咬着下嘴唇，直到流出殷红的血。

　　田一绿“啊”地叫出了声，她迅速捂住了嘴。

　　査克西舔了舔嘴唇，腥甜的，是血的味道。

　　“没事就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査克西挥了挥手。

　　“那要不要去医院啊？”田一绿倍加小心地说道。

　　“不是让你回去了吗？听不到吗？”査克西的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

　　“那周六……”

　　“周六！周六不还差两天嘛！八竿子远的事儿，着什么急？说不定到时候，我都死了呢！”査克西没好气的说道。

　　“你……”田一绿捂着脸往外走。

　　“你回来！”

　　査克西睁开了眼睛，刚才这一通发泄，让他气顺了许多。

　　田一绿似乎没听见，甩手关上了大门。

　　査克西追了上去。

　　出了办公室，査克西有些后悔。

　　他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陪我去医院吧！”，他看她没反应，又追加了一句：“我有病……”

　　田一绿转过头，噗哧一下笑了：“我看你也是有病！”

　　有同事从走廊经过，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俩。

　　査克西立马严肃地说道：“你到门口等我吧！我去换身便装！”

　　田一绿轻快地下了楼梯。

（34）
“一会儿去哪儿啊？是去医院吗？”田一绿看到査克西走来，迎上前说道。

　　査克西低着头，刻意保持着距离，大步朝前走。

　　“每次都是这副嘴脸！我可是请假陪你出来的！”田一绿撇了撇嘴。

　　硕大的太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天空一下子暗淡起来。

　　过往的行人行色匆匆，似乎担忧，暴雨会随时降临。

　　离警局不远，有个小广场。

　　四周的柳树，耷拉着脑袋，像极了此时的査克西。

　　他一屁股坐在了石头凳上，田一绿犹豫地看了看他。

　　査克西在兜里摸出一张旧报纸，递给了她。

　　田一绿坐在他的身旁，闲闲地看着周围。

　　平常需要排队使用的健身器材，现在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不远处的秋千，自顾自地飘荡起来。

　　田一绿想是不是乌云经受不住太阳的重量，所以才被压的越来越低呢？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相信我吗？”査克西突然开口了。

　　田一绿收回视线，好奇地看着査克西，他表情严肃，不像是在说笑。

　　她想了想，挑了一种适合的语气说道：“说说看吧！”

　　“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确实，田一绿的生活无忧无虑，一切都在父母的掌控之中，她不需要思考任何问题，她只有按部就班地活着就好了。

　　“生活就是寻找答案的过程，其实答案我们都已经知道，剩下的就是为答案找出适当的解释，这就是活着的真实意义……”

　　“太深奥了，我听不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