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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无痕 妖叶-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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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边的十四突然开了腔:“芷洛格格可能嫌咱们的宴会无聊,跑去逛灯市忘了时辰,被咱们碰见,就带她回八哥这里来歇一宿,明天再回宫吧。”
  好个十四!杀人不用刀!我简直是欲哭无泪了,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回道:“独乐乐何不众乐乐?十四阿哥不也是和芷洛一样,割舍了八阿哥的精心款待,去民间的灯节与民同乐么?”
  十四眉毛一挑,扁了扁嘴,我也挺身准备迎战。
  八阿哥终于发话了:“既然如此,芷洛格格就住下吧。十四,晚了,你也早些去歇着吧,明日还有早课呢。”
  十四斜了我一眼,一甩袖子,出了院子。我抑制着冲着他背影做鬼脸的冲动,恢复了低眉顺目的“芷洛姿势”。
  半天没有声响。我狐疑地抬起头,对上了八阿哥罩着雾气的眸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饿了没?”一句极不搭调的话,要不是看着他的嘴型,我真的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嗯。”我不由自主地答道——虽然和叶梓狠狠吃了一阵子,可是经过这两个时辰的体力劳动,我早就四肢无力亟待充电了。
  他扯了扯嘴角,叫奂儿跟着四福晋的贴身丫环春荷去备膳,转身领着我走进一间屋子。
  一个人正坐在桌边,看到我们进来,忽地起身。那是个身形颇为魁梧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我,表情一滞。
  “洛洛?”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表情从怀疑变到惊喜,心里在不断地推测——难道这就是我的老爸,传说中的夸岱?可是,眼前这位叔叔虽说和我长得颇像,却明显是个武将,没有什么文人的气质嘛。
  八阿哥见我只是愣愣的,显是误会了我的茫然,微笑着解释道:“我和鄂伦岱正好有事商量,倒是赶巧了,你们叔侄难得见上一面,我就借个地方吧。”
  竟然真的是叔叔啊…_…b,我出了口气,笑着上前福身道:“叔叔,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您身子骨如何?”
  “哈哈,好,好……两年没见了吧,洛洛你倒是越发出落啦。”鄂伦岱捋着胡子笑道。
  我微微一笑:“阿玛向来可好?”
  “他这两年在南方为皇上行走,广纳贤才,搜罗那些什么文啊什么集的,忙得倒是很精神,看来皇上给他这个差事,好过让他在京城里做那个挂名都尉呢!”
  我这阿玛果然是风雅之人。我不禁遥遥地想着,他是不是个宽袍大袖,仙风道骨的像那些“子”一样的高人哩?看着鄂伦岱叔叔的样子,这俩兄弟,一粗一细,还真是南辕北辙呢。
  正想再套套瓷,突然看见他和八阿哥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一凛——能和八阿哥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单独密谈的,又能是个怎样的“粗人”呢?
  果然,又客套了几句,鄂伦岱说道:“洛洛,我不能多留了,好歹是上元节,回去陪你婶婶去。”
  我顺坡下驴,笑道:“那我也不留您了,叔叔慢走,替芷洛向大家问安吧。”
  “你这丫头,阿玛不在,出了宫也不到园子里来,下次可得回去坐坐了。”鄂伦岱皱着眉说。
  我笑着应着,送他出了院子。
  转身回来,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大碟小碗——刚刚的宴会,只顾着和一群福晋格格们寒暄,和叶梓商量怎么出逃,还真是食不知味。现在看到满桌的菜式,果然样样精致,我觉得自己的两眼在放光,冲到桌边,看了八阿哥一眼,小心地伸出筷子……
  开始我还努力维持着淑女的形象,后来随着出筷子的频率越来越快,八阿哥的脸色也越来越惊奇——当看到我两口吃下一个春卷还闭上眼睛回味的时候,他也伸出手拿起了筷子……
  叫奂儿和春荷把几乎都空荡荡的碟子撤下去,我心满意足地走到院子里,抻了个懒腰。
  “也该累了吧?”八阿哥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已经叫春荷给你准备好了房间,早点歇着吧。”
  我感激地冲他一笑,转身跟着春荷走上了回廊,只觉得懒得说也不必多说什么客套的感谢之词——我是真的有点累了。到了拐角,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到八阿哥略显瘦削的背影,他还是站在院子里,双手背在身后,那身蓝袍空荡荡的卷起。
  我一时移不开脚步,索性折了回去。
  “八爷还不歇息么?”我轻轻地走到他身边问道。
  “睡不着。”他没有看我,只简单地作答。
  我低下头看着脚尖,张了张嘴却终究不知说什么好,甚至有些懊恼自己走回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失眠是我的老毛病了,当初大学里和喜欢的男生分分合合,搞得自己每个晚上都是辗转反侧第二天也是状似巫婆。当下只觉得好多话想劝他,却又无从说起——
  他心中挂碍的,和我当初心里的那些无病呻吟的小事,又怎会一样?他心中谋算的,又岂是初涉皇宫几个月的我所能了解?一个人的心事,又怎么那么容易允许他人窥测?更何况,我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只凭着自己勉强算个“过来人”凭着一时的冲动就要和他讲什么心静自然凉的道理么?
  我抬起头,忍不住扯开嘴角一笑。
  他正转过头来,正看到我的苦笑,拍拍我的头,他柔声道:“晚上风大,快去睡吧。”
  那一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的几乎没有睡着,在我心里八阿哥一直都是一个充满悲情的角色,不过也只是悲情而已,那只是一个遥远的不相干的历史失败者罢了。可就在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他那个萧索的背影时,却突然感觉到,比起生命的消逝,我更不忍看到一个人徒劳无功终逃不过宿命的挣扎——操纵万物命运的上帝能有多快乐呢?不过是一生叹息而已。
  就这样没边没沿的想来想去,天边微微亮了起来,我索性起身梳洗,尽量地轻手轻脚免得扰了旁人。一照镜子果然熊猫出世,唉……回到古代来首次形容憔悴,却是在这陌生的八阿哥府上。出去透透风吧。
  八阿哥的院子果然也是极为精致,可见主人颇费了一番心思。可是结果就是,我绕了半天就绕昏了头。所有的屋子都长得差不多,我晕头转向地分不清哪里是来路哪里是去处。早起的小丫头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我更是羞于问路,突然看到八阿哥的身影在旁边的房间里一闪,激动地赶紧奔过去。
  原来这是他的书房。他已换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袍,立于桌旁正在写字。他略抬起头看到我,只是微微一笑,复又低下头。我畏畏缩缩地凑过去,只见他的字形虽然极为秀美,但在我这个外行人看来却也知道力道稍有不足。再看他写好的十几页,竟是《中庸》中的句子:
  “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何不慥慥尔?”……
  我皱了皱眉,心下颇有些气闷。他忽地说道:“你也来试试?”苍天啊!我那几笔见不了人的“书法”,怎么能在这里现眼?我鼓着腮帮子站在原地。
  他的眼睛又弯了:“写不好?”我撇撇嘴,心里作了个决定,随即大义凛然地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笔。把纸摩挲了半天,直到他说:“够平啦。”我才低下头去,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认认真真地用尽心思地写一幅字:
  “圣人无为,亦无败;无执,故无失。”
  只是短短两行字,写完了,竟觉得手心有略微的汗意。呼出一口气,我抬起头,意外地看到八阿哥眼旁的雾气散去,他歪着头,只是打量着我的字。我全身的汗毛不禁集体起立,突然不知道此举是不是有些冲动。
  突然,他静静地下了考语:“真难看。”
  我好不容易顺平了气,坐在饭桌边,旁边的八福晋不住地给我添这挟那,我也完全领受了她的好意,碗里绝对保证没有存量。
  八福晋满眼都是笑意:“芷洛妹妹,没想到你也是爽利性子的人,竟能想到跑到府外去过上元!不过,我要是年轻个几岁,还真保不齐就和你们一块儿逛灯市去了!”
  我不禁也笑了起来。之后细细地跟她描述了灯节上的小吃、焰火,老人们卖的糖人,灯笼上的蹩脚诗谜,她也是听得入神。直到丫鬟们撤了膳,我们才发觉时间过得够快。
  她过来拽着我的胳膊,微笑着说:“今天我就不留你了妹妹,在太后娘娘那儿只说我把你留下谈心,免了麻烦。下一次咱们禀过了娘娘真的要好好请你过来小住几日,再叫上衡儿,必定很热闹。”
  我心下一阵感动,这八福晋,的确有其动人之处——所谓的八阿哥“惧内”的宫中传言,恐怕是有失偏颇吧。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宫里几日了,精神却一直萎靡。给叶梓的信竟然石沉大海,让我不得不暗暗担心——那日我们毕竟是私自外出,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是她又没让奂儿带过来什么话,又不似有何大事。唉,她的处境,一定是比我难应对得多吧,有时真的希望能够快些搬出宫去和她并肩作战,可是苏嘛妈妈的服期未过想要回家终是困难。只有在信中多多嘱咐她几句,精神上的支持,能够给她一丝丝力量也是好的。
  闲了半日,终于觉得不能这么厮混下去。我让奂儿帮我好好拾掇了一番,照着从前芷洛出门的气势,精心打扮了一下,别说,心情还真的上扬了一些。我真不应该忘记,即使是在原来,我和叶梓派遣郁闷的方式除了狂吃,还有狠逛——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会不舒服哩?
  带着总算恢复了一点神采的脸,我朝德妃娘娘的长春宫走去,期盼能够得到四阿哥府上的哪怕一点点消息。
  还没到德妃的屋子,倒是先有笑声传来——我暗想来请安的不是十三便是十四。不知我和叶梓的老公他雍正皇帝为什么如此没有缘分,人都说死党和对方的伴侣都是死敌,我……死也不敢的…_………
  奂儿掀了帘子,我一探头,果然看到十三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一屋子里只有他表情严肃地在说些什么,德妃和小丫头们却都是笑得前仰后合。我向前行礼,德妃一时喘不过气,只是指了指椅子让我坐下。
  十三继续在那里瞎掰说笑,我边喝着茶,心里却一直在想着怎么跟他打听四阿哥府上的事……突然听到哪里在叫我的名字,蓦地抬头,只见十三正挑眉看着我,嘴角是满满的笑意,眼神却是刺得我心中一颤,只听他朗声道:“娘娘,儿臣说得也有些累了,不如让芷洛格格给我们说一段怎么样?”我一时怔了。
  德妃娘娘笑着看着我:“芷洛这孩子最近确是活泼了很多,再不是从前的冷口冷面的样子了。”
  “哈哈,那是自然。”十三迅速地应道,我瞟了他一眼,他却不看我,自顾自地呷着茶。看他这副尊容,想来我今天若要得到叶梓的消息,任务也忒重大了T_T。
  当下只是对德妃一笑,心平气和地做淑女。
  十三倒也没有对我穷追猛打,只是坐正了身子,对德妃道:“娘娘,前些日子咳嗽,最近该是好利索了吧。”
  德妃笑道:“不碍了。你上次送来那个什么民间偏方白萝卜蜂蜜倒是管用得紧。是请教了什么名医吧?”
  十三哈哈一笑,目光扫过我,冲着德妃道:“这可要和娘娘保密了。”
  德妃斜睨了他一眼,嗔怪道:“莫不是又是你哪里的红颜知己?咳,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美人债太多啦!改日你皇阿玛知道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十三也不争辩,只是轻轻一笑,略微举起双手以示投降,靠回了椅背。
  这个十三,果然也是古代的花花男子一只,还好意思嘲讽我——我心里哼了一声,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他挑衅的目光……
  德妃倒是没有感觉到空气中淡淡的火药味儿,转头对我说:“这个十三啊,自来和我亲近,真真比老四都懂得我的心思。”
  语气没变,但我看着德妃突然略显黯然的脸庞,不禁想起叶梓说的她和四阿哥母子间颇为敏感的关系。
  “娘娘,其实四哥他很是惦记着你,只是一时脱不开身。这次我来也是他的意思。”十三收起嘻笑,认真地说。
  “是么……呵,也算他细心了,知道你和老十四来了,我定是不免开心个半日。”德妃马上又恢复了常态,继续和我们闲话。
  可是我的心思仍是无法集中。心中有根一直不愿去拨动的弦,不可避免的共振。
  纵然德妃和四阿哥是相见不如不见,却终归是血脉相连;苏嘛对芷洛,更是恪尽职守,疼爱有加——而我呢,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我最爱的那个人,却可能永远和我天各一方。虽然在现代的时候,也是分隔两地,但是想妈妈的时候,还是会一个激动,搭个飞机就跑回去,还总是硬缠着她一起睡,絮絮叨叨地和她碎念——我的老妈咪,淡淡地说出最睿智的话,总是充当我除叶梓之外的另一绝对闺中密友。
  于是,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自己和老妈有没有可能再见?我不在了,她会不会仍然能够尽量快乐的生活下去……一股热浪涌向我的眼睛。
  不行。不行。不能失态。绝不能失态。
  我深呼吸,突然起身,行礼道:“娘娘,您身子大好我就放心了。这就先告退了。”
  德妃和十三本来也正是说着什么趣事儿,此时被我一举惊诧,一时竟没有回答。
  我一鼓作气,拼了这一次,又福身道:“芷洛告退。”也不等去和小丫鬟们唠家常的奂儿,快步出了长春宫,拼命劝自己不要再想,可是和妈妈腻在一起的场景却反而不断地涌进脑海。我拼命的忍住泪水。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奂儿这丫头?……我脚下没停,只说:“我得静一静奂儿,你先回吧。”
  来人仍是追上了我,这才稍微放慢了脚步,和我并肩而行。我一转头,看到了十三阿哥,漫不经心的神情。
  “这一个时辰都是神游太虚,莫不是不小心丢了魂了。”他侧头看着我。
  我一个机灵,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大事。忙稍稍静心,低声问:“杜衡她那里,没出什么事吧?”
  十三的表情一滞。
  我的心蓦地一紧,一把攥住他的衣袖:“快说啊,她怎么了?”十三看着我紧拽他衣袖的手,只是“唉”了一声:“她很不好。”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只觉得自己要爆炸了!我早该想到,叶梓的老公是谁,雍正是什么人物,两个18世纪的深宫女人偷跑是什么行为,应付一群心机颇深的女人有多可怕。她现在……如果我不在她身边,她也不能伴着我,甚至遥遥支持都不得,这个地方,我不觉得还有依靠和眷恋。
  我一时悲从中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十三的脸在我眼前模糊。不要让他看到!
  我车转身子,继续快步地往前走,越来越快最后差点要跑起来。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得到解放,肆意地冲破束缚。有人在我耳边不停不停地说话,我听不到,也不想听,只是一边不断地抹着流到下颌的眼泪,一边只是盲目地走。
  突然,那人窜到我面前,握住我的肩膀一阵猛摇,直晃得我七荤八素。我一时头晕眼花,几乎要站不住,过了好久才恢复了焦点。
  那还是十三,只是此时他浓眉紧锁,脸上少了几分懒散换成了几分焦虑,甚至有些扭曲。他一手握着我的肩,一手不轻不重地拍着我的右脸。 
  “听得见我说话么?!我说——我,逗,你,的。”他精疲力尽地说。
  什么?!我彻底清醒了,只是眼泪仍是无法控制地往下掉。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两肩一松,闭了闭眼睛,重复道:“我逗你的。”我一时无法置信,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拽着我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递过了一条手帕。我接过来擦干泪痕,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蹲下身子,看着我的眼睛娓娓道来……
  原来是这样!我深深出了口气,心里畅快了许多。只要叶梓无大碍就好……我全身松懈下来,反而有些瘫软,早就知道这样大哭是最耗体力的了T_T。
  我回过神来,看着十三那张大脸,只觉得他这恶作剧真是恶劣已极,又实在没有力气和他算账,只是伸手把帕子递还给他,撇过了脸送客。
  谁知我的手空荡荡地悬了半天,只听他的声音响起,又恢复了他擅长的语气:“得了吧,那么脏了还还什么,洛洛你自己留着吧。以后要常备着手帕,这么不淑女的行为,啧啧,还好是我,这要是被谁看到了……”他撇着嘴看着我。
  我猛地转头,正色道:“十三阿哥,我只说这一遍:我和太子爷他,绝非如你所想。世上之事,即使亲眼目睹,也未必不被双眼蒙蔽。”
  他也正视着我,静静地不说话,似乎在评估着我这话的分量。我也静静地看着他,等待审判。渐渐地,他脸上的不忿之色褪去,一抹真诚的笑意漾进他的眼梢。
  “好吧。信你。”他简短地说道,笑意扩大到嘴角。
  我撅着嘴站起身:“也不稀罕你信不信。”
  他一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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