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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前夫一台戏-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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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中秋。”

  中秋?我心下一刺。自那夜之后,我心中便再无中秋。

  “月圆人不圆,何以言中秋?”我笑着摇了摇头。

  六王爷面色淡如青菊恍若未闻,伸向我的手不容置喙地握牢了我往那院中八角亭去。

  亭中央石桌上瓜果酒水已然备齐,一个丫鬟正提了一个精致笼屉,自其中取出月饼细致摆盘。裴衍祯一挥手,那丫鬟便敛首福身退下。

  裴衍祯执了我的手在石凳上落座,我情知挣不开便任由他握了手,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径自取了那盘中月饼来食,运气倒好,吃了两个皆是莲蓉馅儿的。

  六王爷素来不爱月饼,最腻莲蓉,只缓缓摇着手值退鬃髌非肷境耳杯,酒香满亭,满月清辉纳入杯心,涟漪朦胧。

  皓月当空万里天青,他却不抬首望月,只垂目看那手边杯中之月影。

  “妙儿,我还没对你说过我的身世吧?”他倏地抬眼看我,声若丝绸缓缓淌过我的颊侧,温和地冰凉。

  “你应猜到,裴家双亲只是我的养父母。”

  “我生母生养于苏州府士族柳家,乃裴家远亲,自幼便许配与当地一官宦之家,那年二八待嫁之年,恰逢先帝南巡,暂居我外祖父府中,偶然机缘得见我母一面,惊其才色双全天人之资,欲将我母纳入宫中为妃,我母不从,坦言已有婚约在身,一朝天子与臣子夺妻,恐为人诟病不齿。先帝恼羞成怒,竟于一夜酒后强占我母,其后便摆驾回朝。

  我生母出阁前夕身体不适被诊出喜脉两月,夫家闻言勃然退婚。而我生母性情刚烈,我生父乃其心头之耻,深恶痛绝,故对家人盘问拒而不言,唯恐被送入宫中作其妃嫔。世家门楣书香门第岂能容此污点,外祖父大怒,欲将我扼杀腹中,又终是对其爱女即我生母不舍,恐药剂太重反夺我生母性命,落胎之药开得不轻不重,几剂下去却不见丁点效果,只叹天命。然祖父如此世家门楣岂容此污点,待我出生后,外祖父对外只说难产我已胎死腹中,本欲将我弃于蓬门寒户之中,恰我现今养父母裴家嫡传一族子嗣单薄,而我养父母更是多年无所出,我养父与我养母二人夫妻恩爱感情甚笃,不欲纳妾,遂机缘巧合于将我收养,只道亲生。

  我亲生之母当年诞下我后次年便被我祖父安排嫁出苏州是非地,隐姓埋名下嫁入他乡作一普通商人之妇。

  而先帝回京后却对我生母念念不忘,竟是铭入心中。不想竟在来年选秀之众女中发现一人眉眼神似我生母,一曲苏州评弹亦是熟捻,此女一时宠冠六宫,终登后位。正是后来的七皇子玉林与九公主之母,之后的太后。

  天下无不透风之墙,当年皇后知悉先帝心中之人乃我生母之后,唯恐我生母但凡活着便有可能撼其地位,遂安排人连夜出京毒杀我生母,我生母临终之时命贴身丫鬟将我的身世告知我养父母。

  那年,我五岁,丧母无父。

  彼年,我同父异母的七皇子玉林四岁,册封太子。

  彼年,我同母异父之弟宋席远三岁,同为丧母。”

  远处树梢头,一只鸟儿栖未定惊扇乌翅扑入月色中,不知是鸦是鹊。点点飞萤悄然卷帘而入……

  乌衣人?百炼钢?

  “那年,我五岁,丧母无父。

  彼年;我同母异父之弟宋席远三岁,同为丧母。”

  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六王爷薄唇吐玄机,却疑心自己是否在这粼粼晃晃的月光下失明失聪、错看盲听。

  “你说什么?宋席远?哪个宋席远?”我冰凉了手一寸一寸放下手中月饼,缺了一角的月饼扑簌簌落在盘中,“他……是王爷……同母异父……之弟?” 

  六王爷面若白月,乌瞳深目,修长的手刹那之间拢住我的双手握于手心,眉心淡起涟漪,缓慢而坚定望着我摇了摇头,口中却淡然静憩答道:“是的。”

  尚未来得及领悟王爷是何深意,我己被他手上一股不疾不徐力道一带站起身来,转瞬被他揽入怀中,背对院墙,移步至园廊石阶处被他忽地向前绵密掌力一推,“妙儿,你去看看宵儿可睡下了。”

  我后颈倏然扫起一阵不详凉意,踉跄前倾两步行,回首,但见墙头月下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黑影腾跃而出,带着利器的粼粼反光割裂背景天幕中圆满的十五之月,悄然落在满园繁花之中,碾花无声。

  六王爷背转身对我,右手一甩袍袖,左手负立,一柄寒光剑气自袖中滑落其手心,刹那被他握牢。

  一圈黑影举了刀戈斧械,蒙面黑衣,侧身极缓极缓地逼近,似一汪腐败糜烂的死水,带着黑色的光晕漫漫潮汐,点点吞噬而来,而这月下潮汐的尽头便是紫龙银线镶锦袍的六王爷。

  我知道,不论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暗杀,抑或是一次蓄谋己久的宫变,标的绝不会是我。而六王爷转身时对着我的那一甩袖怕不也是示意我快走。然而,此时此刻,我的足心却像生出藤蔓根茎一般牢牢盘绕住足下方寸之地,心中去意坚决,却奈何撼不动脚下分毫。

  只能眼见着那如夜缓涨的死水最终围拢在六王爷十步开外,散成一圆状暑面,再不向前。瞬息之间,风也静了,万物僵持。六王爷岿然不撼,似一柄宝剑临渊出鞘,铮而不鸣,剑气己动四方;又像日晷正中矗立的金铜晷针,穿刺石晷,月夜无日,晷针影西斜。

  对峙双方犹似彼弓此弦,不见弓箭,却让人觉察到吐纳之间一场无声无形之较量正如荼拉锯,直至拉弓满弦,紧绷,摧弦欲断……

  “腾!”死士之中一人于包围圈中大鹏展翅一跃而起,弓断千钧之际,箭离弦而发,一柄长剑直取六王爷面门而去。那幽黑的光晕一时缺去一角,似瓶口拔塞,千里拱堤坍溃一泄如注,十面八方流矢飞箭皆奔着日晷正中那柄晷针——六王爷而去。

  我心口蓦地一收,空落落直直往下坠去。

  却见六王爷剑花一挽,足尖点地借力而起,擦着矢尖剑端跃然其上,几声“嗖嗖”锐利破空之音回荡园中,箜崆鸣竹之声没入花丛,未见裴衍祯出手,眼角却察流萤一般几道线光划过,几个死士闷声倒下,溅起碎花如尘,浅黄棠紫。

  一丝腥甜气息溢出,缓缓浮动月下,月色皎皎莹白一如新……

  “妙儿,快走!”

  六王爷的声音和着兵器相交的铿锵铮铮之声炸入耳中,几乎同时,一个黑衣蒙面死士鲜血淋漓砰然倒于我的脚旁,骇得我扶着廊壁往后退了一步。

  又是一道流萤之光闪过,“唔——”听得那人口中一声闷哼,本能伸手去捂小腿肚处,我定了定心神,鬼使神差俯身去看,但见其小腿上几根绵密细如发丝的银针齐根没入,直穿其脚踝之骨,竟不见血,此人抽搐痉挛之中自袖袋口掉落一物。

  精铜触地之金音于一片厮杀搏斗之中清脆地叩了叩我的心头。我蹲下身,拾起这形似半月状之物,举至眼前一看,竟是一巧夺天工的精致连发弩机,箭在弦上,触手可发。

  此时,王府之中先前规避的展越等护卫己发现异状,陆续倾巢而出,那黑衣死士却丝毫不退不怯,只迎不避,招招狠戾直取六王爷,显是打定主意豁出命去,一朝荆辆刺秦王,不得王爷性命誓不休。

  但见廊壁青砖上,人影此起彼消,兔起鹘落竞相杀戮追逐。死士手中皆是削铁如泥之利器,其中三五之人紧紧围拢六王爷,游刀走剑、戳刺、举劈、利斩,招招毙命紧追不舍。六王爷闪避、兼攻、佯退、连剑、弹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以一敌五,不见颓势,竟是势均力敌。

  其余诸人战成一团,花蔓藤枝溅血横飞。

  我将那精铜弩机掂在手上站起身来,看了看那锦花深处的一抹紫——虽不落下风,却终究势单力薄怎敌多人联手频繁攻击,不得脱身,肩背之处隐有几道暗红渗出,想是受伤了。

  我缓缓举起弩机,顶头三尺月色清如溪水,明如悬镜,仿佛想猫不准都绝无可能。

  倒在我脚旁的几个死士里有一人似乎并无致命之伤,己扶着廊柱缓缓坐起,漂了我一眼,分明看清我手上动作,却不紧不慢移开目光,自行盘腿调息,似乎笃定了我手中弩机靶心所指何处。

  指尖缀千斤,但,仍旧颤巍巍搭到了机簧扣眼之上,铜弩上雕有刻度望山,精晰分明,指背一屈,指腹扣下,果然连弩,三只乌金铁箭次第连发,劲弩皋风携雷霆万钧之势尖锐着呼啸而去。

  习武之人皆耳聪目明,一时间,满园皆静,刹那无声,个个停下手中动作,本能转头目追铁矢,转视向隅。

  我被那弩机后挫之力击在肩头,连退两步,若非身后廊壁所阻退无可退,定然跌倒在地。

  彼端,袅袅尖哨之音终是终结于血肉之躯,穿受入胸膛,三箭连矢无一虚发。

  六王爷身前三个黑衣死士轰然倒下。

  六王爷眼神一恍惚,转瞬回神,连刺身旁所余两人,破围而出。

  我闭上眼,长长出了一口气。未及吐纳,己是颈上一凉。

  “愚昧!”

  竟是适才坐于一旁调息的黑衣人。但见他一手挟持了我,一手放于口中,抿唇吹出一个凌厉哨音。场中所余黑衣死士闻声登时变幻阵型,竟是集中全部力量对着六王爷再起攻势,预备殊死一搏。

  一片残花弃尸之中,紫衣玉带于半空中身形流畅一转,回过身来,本欲反攻,却在触目我颈上钢刀时,刹那一晃,脸色巨变,摇摇欲坠,“你!你——莫要伤她!”

  此话一出,我一惊,展越一惊,身后黑衣人似乎亦一惊,事出所料本非初衷一般手中钢刀一颤,片刻后旋即稳住,宛若恍然顿悟。

  一句话,局势全盘皆逆。

  凉凉秋风和缓起,拂落我肩头一缕碎发,钢刀带着三九严冰之寒不紧不慢寸寸压近,触发及落,断发轻飘飘随风散了去。

  六王爷面色瞬间青白淬取若薄瓷,宛然欲碎,再度沉沉开口:“放开她!”

  “放开她?”那人轻桃一笑,用刀尖挑起我的下颌,口中热气喷过颊侧,“可以,当然可以。全看王爷舍得拿什么来换。”

  刀尖轻触下颌肌肤,出蛰的黄蜂一般轻轻一扎,很快,并不怎么疼痛,只觉着一滴温热的液滴顺着蛰口沿着颈项蜿蜒而下。

  “我答应你!”六王爷将手中利刃一掼在地,凝视着我的喉头,目光绞痛,紧咬了牙关,竟是连声音都微微起颤:“你要什么我皆答应你!” 

  我敛眉垂目不去看他。

  黑衣人闻言似乎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出声,笑不可遏,“我什么都不要。”

  六王爷一颤,双目陡然抬起怒视其人。

  “不过,若是王爷愿意以命易命……”刀尖缓缓下移至我的喉头处。

  瞬息若抢海,吐纳如刀刃。

  “好!”

  我惊抬双目,赫然对上裴衍祯一双含情澄澈似水眼,月清朗,眼波月色两交辉,却叫我一时惶惶然痴懵这究竟是雾是月。

  须臾,我咬了咬牙,心中一时恨怒交升扶摇直上九万里,切齿之恨!犹置阿鼻.他可是断定了我对他的蒙智蠢钝深情,吃定我断然不舍其命,逼我自绝刀下?

  此人究竟多情?温情?寡情?薄情?抑或无情个屡次三番、三番屡次于绝望之际绝地之中现深情,待我坠入其中以为曙光将现之机,又亲手将我推下深渊,方知其寡情甚至彻骨无情……反复无常,将我百炼成钢……

  我冷冷回视他,纹丝不动。

  “哦?王爷既这般豁达慷慨,便请王爷丢弃身上所有兵器,自行上前来领天命。”黑衣人再度开口,一手钳制住我的命门,一手挥了挥刀。

  六王爷闻言丢弃袖中三柄短刃、金针无数散落地上,展越脚步一动,却被他抬手制止。继而慨然举步向我们所在的游廊处背月行来。

  所有人皆看着他,唯独我再不能看不忍看不欲看,调离了目光空空落于他身后的墙头。

  却被一凛潾潾倒月寒光晃到了眼……但见墙头缓缓簌簌趴着一乌衣人,手搭一半月弓箭横放于墙头,满弦待发,正对他的背部心窝。

  六王爷己近在眼前。

  “趴下,衍祯!”我不晓得自己是如何挣脱身后黑衣人的钳制,冲上前去推开六王爷,抑或,那黑衣人根本并未钳制于我?

  我只知恃我恢复意识之时,已倒在了那个紫衣锦袍的怀抱之中,心口含着三九玄冰一般,凉凉地透,温温地疼……

  原来,我终是百炼也成不了钢……只是一具碌碌平庸的血肉之躯罢了。

  “妙儿!妙……儿……你怎么了——怎么了……”他抱着我,全身抖得筛糠一般,手上慌乱地捂着我的心口,似乎想要堵住那汩汩如泉的暖流,却始终不得其法门,无措似痴懵孩童。

  我对他笑了笑,只觉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桂子的香轻轻浮了起来,满园满月。

  一个神抵般的少年兜满一怀香花,笑若艳阳,仿佛伸手可触……我勉力伸了伸手,却终是不可及,转瞬却变成了一个委屈的毓秀男子——妙儿,我的桂花糖呢?

  我觉得倦怠,想要睡去,却不得安宁,耳边硬噎之声搅得我心烦意乱,我勉力睁开眼,只见裴衍祯满面泪水,是泪水吗?可是泪水怎么会有红色的呢?

  一双眼空洞洞似被天地万物遗弃,落落惶惶。成对成对的血红泪珠夺目越眶而出,肆虐纵横,“妙儿——你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我一点一点伸手替他拭去眼泪,纾出一口叹息,“莫要再哭了……衍祯,你知不知道,陆家的家财我早便送人了,那个人就是你啊!可还记得那只骨雕小鹿,我对你,从来投有秘密。”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他恍若未闻,只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我抬手沿着他秀眉直鼻慢慢往下摩挲,“我想,我只是上辈子欠了你太多,但是,现下我记牢你的样子了,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一定不要与这个模样的人再相见……因为,我这辈子己经还清了,财、身、心、命。倾其所有,两袖空空……”

  “这次,我再不回光返照了……放过……”

  ……

  一轮圆月相葬,可算完满?

  四死肆?谁谁谁?

  噼里啪啦……雨珠串着扬尘顺了飞檐淅淅沥沥打在屋外石阶上,屋内,两个账房先生埋首账簿,一边拨着算盘运指如飞,算珠声雨滴声两相辉映,动听非常,叫我满足地长长喟叹了一声,竟生出些许诗意。

  忽地记起某朝某代有个叫做白某某的人貌似写过首诗,全诗我不大记得,只记了这么两句——大珠嘈嘈如急雨,小珠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串算盘。忎地贴切,想来这白某某当初不是个商贾老板,便是个账房先生,若非切身体会,怎能写出如此生动形象的句子?

  “大当家,上月回春药行除去采办费赀二百六十两、佣金月钱一百两、零碎打点五十两,共盈余五百一十四两。”账房甲先生不愧是个老先生,算得就是快,不消片刻已是算罢,手上算盘一甩珠子一清便向我报备道。

  我冲他点了点头,提笔一撇一捺审慎记下自己新添的家财,只是,这个“四”字究竟怎么写来着?五百一十四?五百一十巳?还是五百一十死?

  我啃着笔头踌躇半晌,写了涂,涂了写,似乎哪个都不太对,满脑门混乱糨糊着,正琢磨要不要恬了脸越过桌子偷看一眼那甲先生的账册,身后已有人贴着我的背环了上来,顷刻间手已被另一只手覆盖执住。

  头顶心拂过暖暖潮潮的气息,“‘肆’是这么写的。”那人循循善诱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一个横竖颇多的字。

  “放肆!“我面上一沉,甩开他的手,一杆紫毫凌空划出一道墨弧‘吧嗒’一声落在地上。转过身,但见一人香榧木色走银纹锦袍被甩得三两墨点,一旁地上一柄油纸伞尚且淋漓蜿蜒淌着残雨,袍裾润湿处,将那墨点悠悠晕开,生生晕成了几朵茉莉大小的墨花,几分狼狈。

  我转头便冲门外喊道:“张三,你怎么又将这个谁谁谁给放进来了?快快撵了出去!”

  那人倒不以为意,甚自在地给自己找了张玫瑰圈椅姿态雍容地坐了进去。

  我益发急了,拔高声音又唤了一遍:“张三!”

  这时,门外看门的小厮总算期期艾艾顶着张苦瓜脸挪了进来,“小姐可是叫我?”

  看见那人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坐在凳子上,我就心头大怒,对那小厮道:“自然是叫你。”

  “可是……可是……”那小厮看了看我的脸色,委屈道:“莫说小的不叫张三,便是叫张三,家里看门、扫地、做饭、洗衣的统共也有五个被小姐唤作张三,其余剩下三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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