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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一条狗(全本)-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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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兰花和麻六正在麦地洼里热吻得天昏地暗时,突然间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响。麻六知道有人来了,一把推开紧抱着他的兰花,在麦地洼上拣起毛线口袋,拉上兰花,挣命似地从麦地洼里跑下去,一直跑到黑山峁下的拐沟,他俩还没停下来地又在深沟里跑了一阵,他才松开拉兰花的手,坐在深沟里的一块矸石头上,唿咝唿咝地喘气。 
  空旷的拐沟里,只有夜游的鸟在他俩的头顶上空飞来飞去,两边的土崖像两道屏幕,黑压压的。兰花坐在麻六身边的矸石上,看着麻六惊慌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 
  刘兰花的笑在寂静的深沟里格外响亮。 
  麻六看着兰花傻笑的样子,掀了掀兰花说:“你笑什么哩?” 
  刘兰花停了笑,眨巴着眼睛说:“看把你吓得。” 
  “你不怕?”麻六说:“让人知道传出去,咱就见不得人了。” 
  “我才不怕。”刘兰花的胆大麻六是知道的,即便兰花的父母在跟前,兰花也敢亲麻六的嘴。 
  俩人在矸石头上坐着说了会话,就站起往回走。兰花并没希望能够得到什么,能有这样单独和麻六在一起,她知足了,她觉得以前曾经失去的一切,今晚上全补回来了……  
  麻六和刘兰花手拉着手肩并肩走在那条深沟里,一弯明月悠悠地升在半空。月光把山峁沟洼照得如同白昼,小小的蝙蝠在深沟里欢快地飞翔,清水河的流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麻谷岔从庙峁一拐过去就能够看见,他俩再不能这样手拉着手相跟上回家了。 
  快走到村口,刘兰花站在路上,从她的挎包里掏出四个干炉,装在麻六的口袋里,压低嗓门对麻六说:“你能不能再亲我一下?” 
  麻六无法拒绝兰花这个可怜要求,把毛线口袋扔在土路上,一把抱住刘兰花,在刘兰花的脸蛋上很响亮地亲了几口,然后偷声缓气地对刘兰花说:“你千万不能说和我在一起,记住了没?” 
  刘兰花给他点着头笑着说:“你把我当猴娃娃了。” 
  “那你赶紧回去,家里人问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你怎给他们说?” 
  “我就说碰上几个同学了。” 
  麻六满意地点着头,从土路上拣起那条毛线口袋,按了按刘兰花给他口袋里装的四个干炉,悄悄地从村中走去。 
  麻六亲兰花白格生生脸蛋的时候什么也没想,现在他突然感到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冲动,无形中又伤害了善良的兰花,现在他并不是那号热血青年,而且还是有妇之夫,虽说他那个家濒临破碎,可这样偷鸡摸狗式的亲热,实在是件不道德的行为,不管他是愿意还是被人强迫,从根本上讲都是一种过错。
  麻六昏头昏脑地从他家硷畔底下往上走时,看见父亲和母亲站在硷畔上焦急地等他。显然,两位老人在硷畔上等了好长时间,见他从坡里上来,父亲趔趄着朝硷畔上走了几步说:“你怎这么晚才回来?能把人急死。” 
  母亲听见父亲训斥儿子,不满地扭头瞪了他几眼,动声动气地说:“晚回来就晚回来,你喊叫什么哩。” 
  麻六回到家,母亲把他手里的毛线口袋接住放在前炕,就拿笤帚给麻六身上扫开了,顿时窑里尘土飞场,他赶紧侧转身把门拉开。 
  母亲给他浑身上下打扫了一阵,把笤帚扔到炕上,就走到锅台跟前端饭去了。  父亲坐在前炕棱边,手里依旧拿着一支劣质带把把烟,见他坐在炕棱上,扑闪了几下他那一双皱巴巴的眼睛问:“黑豆卖了?”  
  “卖了。”麻六说:“集上碰上几个同学,好歹走不了,要不是粮市有几个买粮的老汉没走,恐怕我要背回来了。”麻六说着,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递给父亲。   父亲把那支冒着烟的纸烟搁在炕棱石上,手指头在嘴里沾了几沾就数开了钱。父亲数着钱还问他:“你没给你买条好烟?” 
  “没。”麻六说:“我以后不抽烟了。” 
  “不抽烟好。”母亲在灶圪土劳拾掇着饭,插嘴说。 
  麻六溜下炕棱,走到锅台跟前,把口袋里的四个干炉放在一个碗里,对母亲说:“我在集上什么也没买,就买了这几个干炉。” 
  母亲说:“还买甚,快到炕上,看把你熬的。” 
  麻六转身来到前脚地,把鞋脱到墙崖根,爬到炕上,看着母亲把饭端上来,一阵吃了两碗,就把身子重重地靠在铺盖卷上。 
  母亲麻利地拾掇完碗筷,爬上炕就忙着扫炕铺褥子,嘴里不断地唠叨着:“熬了,早些睡。” 
  麻六看着母亲把褥子给他铺好,他就脱掉衣服钻在被窝里睡觉去了。 
  那夜里,他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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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一条狗 第五章(1)
这几天,刘兰花简直疯了。往常,很少有人看见她的人影,忽然间她像变了一个人似地不是拉一筐衣服到河里去洗,就是跟上她父亲到山里劳动,见了村里的人,也有说有笑。村里的人觉得有些奇怪,纷纷议论这女子不知怎了。 
  “是不是寻下女婿了,你看把她能的,一下就成个人样子了。” 
  “这号女人谁还敢要,除非那些二道毛后生,女人么,别让那东西生锈得棍也撬不开……” 
  “哎呀,你们不知道,兰花这几天日能得快尿到天上了,圆溜溜的屁股蛋子一扭一扭的,不知是想招引谁哩?” 
  …… 
  对于这个既封闭而又落后的麻谷岔,三十都过了的姑娘还不嫁人,当然就会有这一连串的种种说法。 
  刘兰花根本不管村里人说她长短,她什么也不怕,心里头高兴么,所以什么风言风语她都能听得进去,根本不当一回事。 
  这天,太阳刚刚露出可爱的笑脸,兰花就在家里搂了一筐脏衣服,到坡底下的清水河里洗衣服去了。清早马趴洗衣服不是有什么村规民约限制,问题是不知什么事把她忙乱成这样,又不是有几个吃奶娃娃拖累着。她不怕村里人对她风言风语,到了清水河滩里,她把那筐脏衣服往河沿上一放,坐在河沿边一块冰冷的石头上,袖子裤腿挽了老高,从筐里拉出几件衣服泡在河里,开始有节奏地洗着。  这时候,碰巧有几个出山的村民从河滩里往过走,看见清早马趴在河里洗衣服的刘兰花,觉得这女子什么事不能做,大清早的非要到河里洗衣服不可。因此他们走到刘兰花跟前停下来,眼睛死鱼般地看着一晃一晃搓衣服的刘兰花。 
  刘兰花两条白格生生的小腿伸在冰凉的河水里,两只手冰冷得有些泛红,但她不管这些也不看站在她跟前看她的那几个出山的村民,眼睛却死瞅着麻六家硷畔。 
  这几个人指手划脚,窃窃私语,不知是说兰花的腿肚白,还是看见兰花的腿肚圆滑,兰花早听见有人在她背后议论,很想扭身嘲骂他们几句,但她又没有。她把湿手在筐里的干衣服上擦了擦,故意把裤腿又往高挽了几下,让这几个多事的人看够。 
  这时候村里人看见清水河滩里有几个人站着看兰花,不知道兰花出什么事地也跑过来,问站着的那几个人:“兰花怎么了?” 
  谁也不说话,都在专注地看刘天胜家这个快要疯了的宝贝女儿。 
  此时,刘天胜正趷蹴在厕所里拉屎,他不知道兰花清早马趴去清水河里洗衣服。当他拉毕屎从厕所里站起,裤腰子还在屁股蛋子上吊着,就听见河滩里吵成一疙瘩。他边往起拉裤子,边往硷畔上走,想看河滩里到底出什么事了。当他刚走到硷畔,就看见村里好些人正站在兰花不远处指指点点。 
  刘天胜早就想给他女儿难看,死女子饭碗一丢,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寻魂去了,连她的人影子也捉不住。还有昨天集上,她什么置买的东西也没有,村里赶集的人都回来了,可还不见她人影,直等得他瞌睡的睡了一觉才看见她从门里溜进来。 
  刘天胜昨晚上就想质问兰花这么晚回来干什么去了,回来时跟谁相跟着,但他又没问,他觉得女子三十大几的人了,连个婆家也没瞅下,说不定谁又给她说了对象,晚回来就晚回来。可现在他不说也不行了,死女子可以不要脸,可他这张老脸往什么地方搁呀。 
  刘天胜恼凶凶地回到窑里,转身又从窑里走出来,站在硷畔上,拉毛嘶声地喊叫起来,噢,兰花——  。 想看书来

城市里的一条狗 第五章(2)
刘兰花看见她父亲站在硷畔上叫她,便停下手里正洗的衣服,扭过头对喊叫她的父亲说:“你喊什么喊,我连衣服也不能洗?” 
  “洗你妈的腿。”刘天胜骂了刘兰花一句。 
  刘兰花对她父亲还有几分怯火,听见她父亲站在硷畔上骂她,赌气地把洗了的和没洗的衣服全塞在筐里,放下裤腿和袖子,水格淋淋地提上就往家里走。走的路上,她还不失时机地朝麻六家硷畔上看了几眼,但她什么也没看见。 
  刘兰花走着还想,可能麻六昨晚上睡得太迟,现在睡得还没起来,因此她只好灰沓沓地上了硷畔,刚走到门口,她父亲生气地朝她后脑勺上搧了一巴掌。 
  兰花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挨过人打,她父亲大天白日这样打她,那是叫她丢人哩。于是她一把将那筐衣服扔到门口,哭叫着说:“你就往死打,我总不想活了,你打死……” 
  “我就要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刘天胜骂着,又一巴掌上去了。 
  兰花母亲在窑里听见她女子和她男人在大门口吵架,连鞋也没顾上穿,急忙跑到院子,看见老汉正在打她女儿,便跑上去,一把抱住她男人,哭声嗲气地对她女儿说:“还不快跑?”
  她父亲见来了拉架的兰花母亲,就想吓唬吓唬兰花地从墙上拣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探着身子,绕过他老婆的脑袋,使劲地扔到兰花的脚下。石头当然不会砸在兰花身上,他只想告诉兰花,惹恼了老子,老子什么东西也敢往你身上搁哩。 
  刘兰花也不是松手货,她妈抱住她父亲叫她跑时,她却背站在碾道里大声哭,就是不肯走,几乎叫她父亲下不了台。但她父亲还骂骂咧咧扭着头,口口声声说要砸断她的一条腿,她妈连搡带送地把她父亲推进窑里,她父亲圪蹴在灶火圪土劳里抱住头嚎起来。 
  母亲转身走到院子,拉着她女儿兰花的手说:“别哭了,哭什么哭?清早马趴跑到河滩里洗衣服,你就不怕村里人说你是疯子……” 
  “谁愿说什么哩。”兰花哭着说:“我总没脸活人了。你看我昨天晚上回来你们那脸色,好像我不是赶集而是嫁汉去了……”兰花说着说着,竟然连哭也不哭了,越说越上劲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妈听她憨声圪塌说那些丢人害羞的话,吓得皱巴巴的眼皮直闪地朝门口看,看见没人,这才责怪地对她女儿说:“你别自己给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不是我给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你看我大,我洗洗衣服,就不知有什么错了,谁规定说早上连衣服也不能洗。” 
  “你大也是为你好,怕人家说你。” 
  “我就不怕。” 
  娘儿俩在窑里说了一阵,也没说出谁对谁错,但她这两天的言行举动,当娘的是看得一清二楚,女儿肯定是有什么心事了。可女儿一直瞒着他老俩口,好像他老俩口是外人一样。 
  她妈安咐了一阵女儿,就从空窑里走出来,走到正窑,对圪蹴在灶火圪土劳抱着头的她老汉说:“女儿这么大了,有什么话你就不能慢慢说,非要挡在硷畔上打她,娃还再有没有脸出门见人了?” 
  “都是你!” 
  “我怎了?”母亲站在锅台跟前质问她男人。 
  “看你把她惯成什么了? 这么大的女子,就不怕人家仄起*子笑话?” 
  “她又没拉下没嫁下,笑话什么?”她妈生气地跟父亲吵开了。 
  刘兰花不管她父亲母亲怎吵架地在空窑的前炕棱上呆呆地坐着,自从昨天晚上她和麻六在一起,突然间她真有些离不开他了,而且还特别想念,恨不得今天再遇集,让麻六家里人再让他背上二升黑豆到集上卖,那样她又有机会和他在一起了。看来今天她要见到他的希望不大,她父亲在硷畔上当着村里人搧她那几巴掌,虽然疼倒不是很疼,但那是打她脸,她没脸再拉上一筐脏衣服跑到河里去洗,也就不可能看见他。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城市里的一条狗 第五章(3)
刘兰花仍然穿着那件赶集时穿的碎花花布衫,把她的长头发用粉红色的纱巾挽结成一个蝴蝶结,就从窑里走到院子。 
  折腾了这么一阵,眼看就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红红的太阳把麻谷岔照得一片鲜亮。几只鸡正在院子里寻食,一只红冠冠公鸡站在墙头上,伸长脖子叫了几声,顿时村子里传出一片公鸡的叫鸣声。 
  刘兰花在院子里愣愣地站着,听见老俩口仍然在窑里争执。圈里的猪还没来得及喂,饿得把头探在猪圈口直叫唤。 
  刘兰花在家里呆不住,想到山里去,于是她转身推开门走进去,老俩口一下就谁也不言声了,不知她走进来要干什么。 
  刘兰花对她妈说:“我到山里给猪拔些草。”说着,她便从门圪土劳提了一把小镢头要从门里往出走。她父亲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忙给她妈眨眼,意思叫老婆把她挡住,万一兰花走到山里想不开出上点什么事,那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其实,她父亲不要这样暗示,她妈都会拦她的。因此还没等兰花把门拉开,她妈就跌跤马趴到了她跟前,一把拉住她,还没说话,先就哭起来了。 
  “你哭什么:”刘兰花扭过头说:“我又不是寻无常。” 
  “娃呀,你可要想开些,万万不敢胡想,妈……” 
  “你放心,我还没到那一步。” 
  “那你连饭也不吃?” 
  “不吃。” 
  刘兰花强硬地扯开了她妈拉她的胳膊,提着一把小镢头,走到院子,在院子旁边的草窑里拿了一只筐,挎在肩胛,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地从垴畔山那条土路里走上去!
  刘兰花上得垴畔,站在土路边的土圪尖上,麻六家院子里的一切都映入她的视线中,但她想见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使她感到奇怪,难道麻六一早上连尿也不尿一泡,现在到什么时候了,他还睡觉? 
  刘兰花根本没心思在山里给她家那头老母猪寻猪草,哪怕把猪饿死,她都不着急。 
  刘兰花像个憨女子一样一扑沓坐在土圪尖上,无聊地用小镢头在山畔畔乱掏挖,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麻六家的院子,麻六父母亲在院子里走出走进。她真想骂这两个死老妖精,还不快些到窑里叫你儿子出来。但她等得太阳快要从沟里跳过去往半山腰上爬还没见上麻六,只好灰溜溜在从土圪尖上站起身到梯田里寻了一些苦菜苜蓿,这才失望地回了家。 
  麻六赶罢集回家吃完饭就躺倒在炕上一点也睡不着地胡思乱想,直到窗子上微微泛白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老俩口总以为他赶集熬了,就心疼地不想叫醒他,想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看样子麻六睡得天昏地暗,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懒得从炕上往起爬,而是在心里一直默默地想着他和兰花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那么,他到底是呆在麻谷岔还是离开。不想还糊里糊涂,一想起来他就坐卧不安。当然他寻一般的活做做不是不可以,生活也能过得去。再说他那在省城的钢厂,听名还说是国有企业,其实不然,市场竞争激烈,到处都在抢饭吃,有你的就没他的,而且麻六所处的钢厂领导你争他斗,把心思放在谋私利上,没几个操心厂子的事,因此工人们全钻在一块玩牌。对于麻谷岔村民们来说,麻六是吃公家饭的人,可是在长安城市人的眼里,钢厂的工人算老几,就连城郊的菜农也不把他们当人看。 
  现在这些人都惨了,下岗的下岗,失业的失业,流浪的流浪,早觉醒的还好,不等不靠地登上三轮车走街串巷做些小本生意。可有的自作清高,窝在家里生闲气,对眼下市场强烈竞争尤为不满,牢骚满腹,结伙闹事落了些臭名不算,生活还没着落。麻六也钻在他那简易的小平房里跟媳妇从早到晚抠气,然后赌气地跑回麻谷岔。到底还是家,虽然不像城市那般热闹那般红火那般逍遥,却没有是非,有吃有喝,安然自在无比舒坦。他真有些后悔当初省城来人招工时他就压根儿不该去,觉得走出山村就进了天堂,其实是天堂也是地狱,使他城里混不下,乡里又不想呆,整天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如果那时候他一直在乡村并娶兰花为妻,说不定小日子过得十分美满。可现在,虽然兰花仍然像过去那样爱他,但爱是一回事,能结合在一起又是一回事。他已经伤害了刘兰花一回,使她三十多岁还没嫁人,他能再去伤害她一回吗?不能。他再不能犯第二次错误,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 

城市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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