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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兵夺鼎-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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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方才登上入厅的台阶,便见一名面容精致气质温婉的女子抱着怀中小童对王松行礼,“夫君回来了,妾身见过诸位。”

    “阿父,阿父!”

    小童伸着胳膊向王松,王松笑着抓了抓小童的手,这才对妻子点头道:“你下去吧,我要招待贵客,对了,找优伶入堂。”

    礼记讲了,君子抱孙不抱子,王松的作为在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不过有的时候,他也不是这么讲礼,比如将甄氏一行全部请上堂上共食。

    燕北与高览对视了一眼,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王松都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儿子还有三四岁。燕北默不作声地揉了揉脸,好家伙,他觉得自己跟王松岁数差不多,至多小上两岁,这传宗接代上居然差了这么远?

    落座后,每人身旁都有两名侍从与侍女侍奉,流水般地端上盛满几案的佳肴珍馐,可谓令燕北大开眼界。

    雕着精美兽纹的青铜烤盆盛放‘貊炙’,烤成金黄的羊腿肥瘦相间切做尾指宽的肉片;烤质均匀的小碟铺设鱼脍,鱼肉被精娴熟的刀工打出细密的纹路,隙间添着可做蘸汁的小虾酱,鲜美非常。

    至于酱熬肉羹、濯炸香蟹、金黄蒸饼与炮制寒鳖,就更令人眼花缭乱了。

    饭菜才刚上齐全,便见三列面容娇美美艳丰腴的优伶捧着各色乐器,有鼓有瑟,亦有钟笙,两列乐女对众人行礼后款款行至厅中两角,正中一列五名舞女则着长袖舞服,伴着钟乐之之声翩翩起舞。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幽州这个地方很少有士族,但豪强却多得数不胜数。”王松坐在上首笑着,堂下左首坐着燕北,右首则是刘放,两旁甄氏族人一字排开,王松笑着对燕北说道:“燕将军此前追随的张举,便是渔阳人……简直傻的不可救药,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造反!”

    王松笑地快意,过去张举在时,渔阳的许多事务王氏根本插不上手,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张举死后王松便成了渔阳首屈一指的大豪,他端起空空的酒樽,自有侍女将清冽的酒液盛满,举向燕北祝酒问道:“燕君身后的壮士,为何不坐?”

    高览从进入王氏邬中便始终握着腰间环刀侍立于燕北身侧,此时见王松问他,便拱手道:“谢王君美意,然将军在此,高某断无坐下的道理。”

    燕北细不可查地皱眉,眨眼便已舒展。王松这个豪迈,却不是那么会说话,不知有意无意总将话头引到燕北身上。他倒不在意高览坐下同食,只是厌恶王松怎么又提起张举。

    那也是个死在燕北刀下的倒霉鬼,而且对燕北来说,是此生最不荣耀的一次杀戮。

    “燕君麾下勇士忠诚可嘉,当饮!”王松朗声说着,便端起酒樽向着燕北一饮而尽,趁着燕北饮酒的当口探身问道:“燕将军,乡闾传闻,张举死在你手里,是真是假?”

    这一下,堂上的气氛有些凝固。

    燕北的脸僵住,饮到一半的酒重新放回几案。在他对面坐着的刘放见冷了场便心道不好,拍手对优伶鼓掌道:“好曲子,好曲子!”

    王松的脸上似笑非笑,燕北足足停顿了十息时间,重新端起酒樽将剩下的酒液饮下,放下酒樽舌尖抿下唇边这才看着王松坦然道:“不错,张举死于我手。”

    这么一场酒宴,成了单独的对话一般,刘放与甄尧小声对话,甄氏众人则只剩下吃食,中心就在燕北与王松身上。这俩人一个年少轻狂继承家业,一个纵兵幽冀兵剽马悍,单单是谁一皱眉就能让众人的心都揪起来。

    听到燕北神色如常的说出张举之死,并无恼怒的模样,刘放与甄尧这才小心翼翼地长出口气,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脸上如释重负的模样。

    啪啪啪!

    怎知王松竟在堂上大力地鼓起掌来,再度端起酒樽说道:“燕将军,王某可要好好地谢谢你,你可知当年张举一直在渔阳压着王氏,你把他杀死,就是帮了王某大忙啊!家父故去后,宗族步履维艰,将军除去张举才使得王某继承了如此大的家业,这一尊,王某敬你!”

    刘放甄尧这才明白,原来王松是这个意思,并非是故意给燕北寻衅。只不过二人都微微挑眉,平日里交往从未见过王松这般不会说话,说出这种话,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翻脸了吧?

    王君今日是怎么了?

    刘放从前不识燕北,今日初见却只觉传言不实,燕北绝非乡闾传言中那般纵兵作乱的草莽之徒,单单是这份被言语奚落接近侮辱的话听在耳朵里却能面不改色,就不是寻常人的本事。

    只是这一次,燕北却没露出好脸色,而是轻描淡写地端起酒樽等待侍女将酒液盛满,随后轻描淡写地将手臂伸出案几之外,缓缓下斜。

    樽中美酒,便倾泻一地。

    “他不是王君口中的燕某麾下勇士,这是幽州新任朝廷两千石校尉,高览。”燕北转头看了高览一眼,面不改色地将酒樽放到案几上,“而且王君,燕某并不觉得杀死渔阳天子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第141章 生而有命() 
“执掌宗族,是您的本事,和燕某没什么关系。至于渔阳天子……燕某并不想提这件事情。”

    虽然燕北面色如常,但王松清楚自己刚才的言谈举止只怕得罪了燕北,其实他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有甄氏在场,他总刻意地想在不经意间展示、炫耀自己的能力,希望能够得到她们的认可。

    这是世间豪强的悲哀,他们有私兵部曲有财货如山,可这些东西士族都拥有……而士族拥有的政治影响力却是他们所不具备的。而在这个时代,没有政治影响力的豪强,就只能处在一众最尴尬的地位上。

    小人物眼中的大人物,大人物眼中的小人物。

    而什么样的炫耀最见成效?无疑是比较。

    王松能和谁比较呢,刘放是他刻意接近希望能够助他的汉室宗亲、甄氏又曾经是冀州尊贵无比的士人,他都不能得罪,在场唯一能够让他拿做比较的,就是燕北这个草莽出身的叛军魁首了。

    此时此刻,王松做出一个令众人愕然的动作,他起身离席,走至堂中向燕北拱手行礼致歉道:“燕君勿怪,王某从前所所闻不过乡闾传言,以为将军只是个为求富贵而杀尊长的小人,今日得见方知将军只怕是另有隐情方行恶事,请将军原谅。”

    燕北端着酒樽,看着天生带着傲慢气质的王松向他致歉,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楞了一下才起身拱手道:“王君言重了,燕某方才失礼,也望王君勿怪。”

    王松没再说什么,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又对燕北身后的高览拱拱手,这才回到上首,这一次他收敛了心情不再带着比较之心,反倒对燕北问道:“将军初领辽东,即便手下人才济济在那个地方也难免捉襟见肘,可有难处,在下可帮衬一二。”

    “多谢了,若将来有了难处一定传信王君。”燕北点头应下,随后说道:“辽东郡虽穷苦了些,那的百姓也一样活到现在,不会因为燕某去了那里便活不下去。燕某只需要照看好自己的兵马就是了。”

    王松笑,心里却点燕北这个想法感到认同。“那些黔首的性命最硬了,多灾多难也不会有事,哈哈!三郎、子弃怎么不说话,子弃来访可是有什么幽州的传闻要告诉我吗?”

    “传闻倒确实有一点。”刘放应付着王松的话,想着其他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冀州又死了个黑山叛贼,叫白什么的,人马部将被于毒接收……冀州乱兵大鱼吃小鱼,最后一定会剩下几个实力强悍的贼首。”

    王松混不在意地摆手,“管他们做什么,让他们在冀州闹腾吧,反正也闹不到幽州来……真到了幽州,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王君似乎对天下百姓有一番自己的独到见解呀。”燕北从前认识的都是士人,在范阳时一心向士族靠拢的他不屑与于豪强交往,因此打交道的无论看不看得起他,至少都是温文尔雅的君子,当然了,在他身边最多的还是那些粗鄙厮杀汉的身影,但那并不影响他不明白王松这种视百姓为草芥的优越究竟从何而来,因此拱手说道:“燕某愿闻其详。”

    “详?没什么可详的啊燕将军,这种事情难道您还想不通吗?”王松咧嘴笑着,“有人生而为佃户农奴,可有人生来就要骑高头大马,有些人到了弱冠立马就去做官……这都是命啊!”

    “呵,这就是您的想法么?”

    他顿了一下,有人生而为奴……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老子生来为奴,就为了侍奉你这样的人吗?

    “肤浅的一派胡言。”

    他的语气很轻却吐字清晰,令堂中众人都听的清楚,就连边上盛酒的侍女都顿住了动作。她觉得王松说的很对,从她出生便被人教导,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要向慷慨赠与他们生计的主家奉献所有的忠诚。

    可是燕北说……王君说的不对?

    “你说什么?”

    王松脸上的笑意收敛了,撑着案几伏前身子,皱着眉头喝道:“燕将军,王某奉您为上宾,难道你就这般无礼回报吗?”

    这般喝问,无论教谁看来都充满了威势,偏偏燕北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就事论事,你喊什么呀?”燕北耸耸肩膀,自顾自地从发愣的侍女手中取过酒勺将樽中倾满,一饮而尽才笑道:“你不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说这话的人。以前我听说人们认为命生而便有贵贱,就像您的宗族留给安次、雍奴、泉州三县之地的盐、铁、马——世间除了抢夺之外最暴利的三样买卖;而燕某则从先父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比方说马术,比方说永远都不害怕失败,因为燕某一直都在败,就像燕北这个名字一样。”

    北,败北,追亡逐北。

    “与这些东西一道继承的,还有辽东打上奴籍的身份,就像王君您说的,这都是命不是吗?”燕北笑着,脸上带着些许苦意却也有满不在乎的轻佻,“别人说这是燕某的命呀,可现在燕某坐在这里,被王君奉为宾客一道饮酒,那还是我的命吗?诸君请饮此樽,敬虚无缥缈的命数!”

    “燕将军,你是在讥讽王某吗?”

    王松心头有一团火焰烧着,哦怎么,王某请你喝酒,到头来还是王某的不对了?

    “王君是如何看出燕某在讥讽你的呢?若王君的眼力与心胸都差些意思,恐怕您的儿子将来就无法继承这么大的家业了。”

    燕北轻笑一声,脸上仍旧温和地说道:“燕某很佩服令尊,好叫王君知晓,早年间燕某曾见过令尊一面,两代人闯出如此家业令人佩服。而这份基业现在到王君手中也是应有之义,先辈的努力自然就是为了留遗子孙,这也是没错的。只是燕某不喜,人生而有命这般说辞罢了。”

    “你不喜欢?”王松瞪着眼睛问道:“王某说自家奴仆,说那些黔首,你不喜欢?你凭什么?”

    燕北没话说了,他确实没什么凭的,可他就是不喜欢怎么办?他只好笑笑,“王君运气不错。”

    王松愣住没反应过来,怎么叫王某运气不错?王某生在富贵之家又惹你不喜了!

    简直无稽之谈!

    可他不知道,上一个对燕北说过人生而有命,后来又言辞激烈的侮辱他的人名叫公孙域,出身比他高得多。后来被燕北用弓弦绞死在襄平县官署,除了三族土地被霸占,尸首被埋在城南的荒郊野地里无人问津。

    狗屁的生而有命!

    若非燕北不愿放弃来之不易的归附,不愿为部下裁决丢掉那些弥足珍贵的官职,这座庞大邬堡会在今夜被夷为平地。

    “言尽于此吧,何必将燕某几句粗鄙之言记挂在心呢?”燕北站起身来向堂上拱了拱手,道:“多谢王君招待,燕某告辞了。”

    说罢也不管王松还没接话,便已经带着高览离席,走到甄张氏与甄姜旁边说道:“阿母,阿淼,我们走吧。”

    甄母尚有些抹不开脸面,倒是甄姜已经站起身来向堂上矮身行礼便要跟燕北出去,却被王松一句话打断:“且慢!”

    “燕将军要走,王某自是不会强留。但甄氏还是多住几日吧。”王松眼见燕北要带走甄母与甄姜便知要坏事,当下也不顾燕北在场便对甄尧与甄母说道:“王某与甄氏倾心而教,我们若能联手,以王氏的声望与甄氏的尊贵,不出三年必可使三郎入州府为官……我有一妹与三郎年龄相仿,正可结个亲家。而王某亦倾心于甄氏小娘,若许王某,则王甄二氏大事可成!”

    这……太突兀了!

    无论是甄尧还是甄母,甚至燕北身后的甄姜步子都僵住,一张小脸眨眼煞白,无助地看着走在她前头燕北的背影。

    燕北也顿住,他先带甄母与甄姜离开,就是不希望如今这般情况。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难收,万一甄母和甄尧一糊涂应下了,那便不再是甄姜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涉及到宗族信义。

    甄尧感到手足无措,坐在堂中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更是被王松要许妹妹给自己砸昏了头,到底少年之身一时间头脑混沌哪里还分得清厉害?

    “甄夫人,您以为如何呢?”

    实际上于情于理,王松的要求不算过分。汉代女子地位没有明清之时那么低,但比较男丁,尤其是甄氏这么只剩下甄尧一个男丁的独苗苗婚事比起来,还要差上些许。何况这种联姻是宗族重新兴盛的一种纽带关系。这种姻亲,对甄母而言远远比燕北给予甄氏的空头承诺要牢靠的多。

    唯一让甄母犹豫不决的,是方才席间王松与燕北的交谈显露出这二人并不对付。若仓促应下了婚事,会不会连着得罪了燕北。

    甄张氏正要开口对王松言说思量几日,便听到身后传来沉着自信的嗓音。

    “嫁他不如嫁我。”

    “什么!”

    王松从上首立起身来怒视门口。

    “燕,燕兄?”

    甄尧目瞪口呆地望向身后。

    “燕……”

    甄姜的呼吸都顿住,眼神痴然迎上咫尺之内威武披挂的身影转过身来的坚定眼眸。

    “我说,阿淼若嫁,嫁你不如嫁我!”

    撕破脸就撕破脸,燕某又曾,怕、过、谁!

第142章 好生之德() 
“于情于理,这件事本就不该在甄兄新丧尸骨未寒的时候提出来,但既然王君说了,那燕某只好告诉你,甄氏联姻……燕某才是首选。”

    燕北高扬着下巴,对视着堂上站起来满面怒容的王松,向前几步朗声说道:“燕某与阿淼两年前便相识,甄氏亦对燕某有恩。即使燕某出身低贱,然至少尚未婚配,总不至于以妾的身份辱没甄氏。”

    “即便甄氏与王君联姻,又能得到什么?王氏的确富贵,可您能让三郎拥有何等地位呢?能摆脱民爵吗,即便可以,那也要上三五年时间,且不过区区供职县官署……燕某却不同,辽东一郡之地,大可量三郎之才而用。况且如今辽东百废待兴,甄氏一样能在那里占据一席之地。燕某敢问王君一句,若是您,会怎么选?”

    王松的脸已经气的变了模样,再难保持自己强做出优雅的别扭神态,在燕北出现之前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极好的,在燕北出现之后一切对他而言都是糟糕的。此时此刻,他们的问题已经不在于燕北这几句得罪了他。

    与甄氏联合的想法泡汤了,这段时日付出的一切也都成了镜花水月……而造成这一切失败的罪魁祸首,就是燕北!

    “匹夫燕北,安敢如此辱我!”王松一脚踢翻了案几,左手便已扣在腰间汉剑柄上,抬起二指怒骂道:“难道你是欺我王氏家兵无用吗?”

    “兵甲何在!”

    随着王松这一声怒喝,十余名身披铁铠持着兵刃的王氏甲士从堂外鱼贯而入,将燕北等人围在堂中,王松走下堂来指着燕北骂道:“你不过一撞了大运的辽东奴仆崽子,安敢在我王氏邬堡猖狂?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呵,王君好威风!”燕北抱着手臂笑了,对那些持着长矛短兵的甲士视而不见,说道:“王君真要下如此命令?”

    他摇着头,这座邬堡内满打满算能拿起兵器作战的人不超过八百,而他却有最精锐的五百勇士入驻其中,真动起手来王松又哪里能讨得到好?

    “高览在此,不惜命的且来!”

    面对那些逼近的兵刃,高览面容冰冷地抽出环刀,独独一人横刀所向便对上王氏十几个被甲执兵的甲士……若是对上公孙瓒手下的兵马,他们或许知道高览是何人,可这些王氏家兵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自然不会惧怕。

    眨眼便有三人挺着长矛往前冲来,其中一人还高声呼着,“都愣着做什么,家主有令,擒下他们!”

    威风不过三息,高览抬臂揽住两杆长矛,猛然扬刀便削去此人头颅,随即一脚踹出使甲士翻滚着倒出数步,旋身横斩,再度一人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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