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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兵夺鼎-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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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时候,姜晋他们也该在的。

    深吸口气,桀骜而充满野心的脸上扬起似有似无的笑容,燕北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手扶腰刀一手执缰绳,身体随着骏马起伏而微微摇摆,伴着衣甲相撞的清脆声响,缓步踱马与幽州从事魏攸一道走进蓟县城池。

    蓟县,我回来了。

    蓟县,我燕北回来了!

    街道两旁的百姓黔首,隔着门缝远远看着这个全身上下写满了耀武扬威的年轻叛将与他打出燕字旗帜的军队。有小孩子跑出街道被身后眼疾手快的大人连忙抱起,低头矮身跑回家里,尽管房门紧闭,可任谁都能看到门缝中那些透着好奇的眼神。

    在这些担忧受怕的日子里,传闻就像长了翅膀,人们说朝廷中郎将孟益的万余兵马在辽水大败,残尸盈野;人们说这个击败孟益的年轻将军从幽州穿越上千里的鲜卑土地经由玄菟郡进入辽东,是为了保护他以前的将军——那个带着乌桓人把幽州搞的乌烟瘴气的弥天将军张纯。

    有人说他的麾下有几万个冀州乱党为他效命,那些人战技高超,杀人如麻。也有人说这个姓燕的叛将用兵如神,转战千里未逢一败威风无匹。

    人们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幽州名将公孙伯圭身上,人们说伯圭将军正在大举募兵,准备入辽东与叛军决一死战。可是后来,人们又说伯圭将军在阳乐城被燕北率军突袭,不但自己兵败受俘,麾下白马义从也被杀得一败涂地。

    接着,更多的传闻穿过大半个幽州传遍人们的耳朵。人们说燕北听闻使君刘公的贤明,想要归附幽州,信使却不知为何没有到达幽州。有乡里传闻,说公孙将军为了战功途中劫杀了信使。

    这些东西,有人相信,有人则不信。

    后来,刘公派出最得力的从事魏攸前往辽西,要招抚这个能征善战的叛将。消息一出,百姓哗然。

    朝廷怎么能招降这么一个叛军头子呢?他可是跟随张举张纯叛乱,又接连击败孟益和公孙瓒的叛军大魁首啊!但那些冀州逃难过来的百姓黔首却里里外外总是帮他说话,好像这么一个反对朝廷的将军本身没有错一样!

    更多的秘密被人挖了出来,有人说这个燕北以前在涿郡范阳城外住过几年,他的钱财来路不正,在塞外做过私贩马匹的生意;又或者是渔阳的盐铁也被他插了一手,自己手下最大的时候控制着上百人的武装随从。更有涿郡的人说看见过他身边的亲信怀里总是藏着黄巾,这些人很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参与过那一场令人感到恐惧的叛乱。

    那是天下八州俱起,搅得朝廷几乎崩溃的黄巾之乱啊!

    刘公怎么能用这样一个人?

    甚至连幽州的士大夫也坐不住,这些日子断不了的有快马驰入城中直奔州府,官署里天天都吵成一锅粥了……人们想啊,这样一个叛军头子,他的兵马停驻在雍奴城,蓟县城外只有五百骑亲信,入城更是只有五十余人,趁此机会杀了他难道不好吗?

    不同的声音,在蓟县里里外外传来传去,但大多都在说他的坏话。

    在城中那些关着门的缝里,人们用好奇又畏惧的目光看着他,只有一个人,只有那个从冀州走了很远的路才到抵达这里抱着妹妹的小娇娘,扶着窗子远远地看着入城的兵马,眼中没有好奇也没有畏惧,就用平常的神色看着战马上扬着下巴高高在上的叛军将军,在心底里感到无尽的安心。

    “你的马儿变高了,那不是我们汉家的吧?你的铠甲变得更明亮,是从哪里得到的呢?你的军队更加威武,可他们的衣甲带着斑驳。我在等你呢,等到陌上桑树的花谢了,田里的种子也不会再长高,等到府邸烧成一团灰,教你识字的兄长都不在了……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讲。”

    可是燕北呀,你还是失约了。

    可是燕北呀,你终于来啦!

第128章 且入座吧() 
“不行!”

    蓟县州府官署,整个州府的达官贵人幽州别驾赵该、兵曹从事鲜于银、簿曹从事鲜于辅、功曹从事齐周、议曹从事程续、典学从事公孙纪。整个幽州的所有从事皆在座列席。

    “有何不可啊使君……您这样招那个草莽狂徒来蓟县,谁知道是真归附还是假投降?”公孙纪捧着衣袖皱眉道:“您难道不知道,这个叛贼在追随张纯时破城的惯用手法就是穿着汉军甲诓骗守军,入城将县府杀得血流成河!蒲阴城不就是这么让他破的嘛。”

    功曹从事齐周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道:“使君您虽宽宏,然君子可欺之以方,燕北毕竟是叛军首领,退一万步讲,他若耍起狠来,在座诸君恐怕谁都不是他的对手……连伯圭将军那样善战之人都被打败,就算他只带五百精卒在城外,领五十人入城,难道以蓟县守军,能挡吗?”

    “诶,齐功曹,您这难道不是当我幽州无人?鲜于银今日就站在这里,他若敢率军夺城,某家便点齐兵马与其一战,别人怕他燕北,某家却是不怕的!”鲜于辅虽然梳着汉人的发髻,但高眉深目与颌下修饰后的胡须还是表现出强烈的胡人特征,听到齐周的话拍着桌子瓮声瓮气喝道:“且叫他来战!”

    倒是议曹从事程续年岁稍长,拂须笑道:“鲜于先不要急着动气,情势还没有坏到拔刀的那一刻,若真到那个时候,堂下诸君自然是要仰仗你的……齐功曹的话老夫也并不认可,燕北没有杀进蓟县的必要,老夫与刘公的想法一般,他应当是真归附。”

    不等众人说话,程续便接着说道:“燕北之兵,其势也强也大,万众人马对其俯首帖耳,但在幽州这两场仗诸位可想过都是在哪里打的?在辽东,他在辽东休整了那么久,大可向西进兵,为何要等着孟益中郎将去攻打才防守?又为何在辽西阳乐城击败公孙将军后不再西进,难道他早就知道刘公会遣魏从事去招降他吗?”

    说道这里,程续扫视一众从事,将手掌覆在几案上,带着笑容道:“他不想与州府为敌!”

    掌管钱粮书薄的从事鲜于辅问道:“那依程老之见,燕北所求这为何?”

    所求为何……所谓的计谋,无非需要建立在一个方向上。那便是要猜测敌人想要什么,揪着这条思路,便能从中设计,取到最大的利益。

    就像公孙瓒自阳乐城出兵突袭燕北营地也是一样,公孙瓒以为自己算准了燕北兵马新至,一定一门心思搭建营地,仗着人马远超守军,晚上一定不会防备,所以打定主意出兵。但公孙瓒玩脱了,因为沮授技高一筹,算准了公孙瓒性格刚烈而壮勇,八成会袭营,就地下了个套,公孙瓒便领着白马义从屁颠颠地钻了进去。

    程续闻言摊手,“诸君皆明,辽东民户稀少且贫穷,而燕北又兵马众多……八万百姓养万余兵马,还是在辽东郡那样鲜有田地的地方,他养的起吗?诚然,州府或许无法在征战上胜过他,可派遣兵马锁闭辽西郡还是可以的,锁上两年,燕北难道还有活路?”

    “嘿,怕是百姓都被他吃光了!”

    听到程续的话,一众幽州从事无论占据什么观点,都不禁颔首。

    这的确是燕北需要面临最大的问题,辽东的粮不够吃。但偏偏如果燕北是叛军,便不能散去兵马,因为一旦散去兵马他便有性命之忧。

    “老夫不信他想重回汉土而纳降,但老夫相信他是因为刘公的仁德而归附。”程续轻声笑笑,咳嗽一声才道:”难道天下除了刘公,还有谁能容得了他这样的反贼吗?”

    坐在上首的刘虞一直没有说话,只到这个时候才扫了一眼堂下诸从事,沉声道:“算时间,燕北也快入城了,诸君不必再多争辩,且看他来了想说什么吧。”

    刘虞很清楚,近几日蓟县城里城外对燕北颇有微辞,才安定下来的百姓并不希望因为这个叛贼的到来而影响到来之不易的生活,诸位从事也只是蓟县吏民的缩影罢了。

    鲜于银是幽州武人,摄于燕北的威名因而一直有反抗心理,恨不得在官署的暗室里布下三百刀斧手。

    程续则是自信满满的那一撮人,认为一个反贼头子翻不起什么风浪,哪怕是最烈的野马套上笼头也一样安顺。

    至于公孙纪,则是与公孙瓒有同姓之谊,自然而然地将燕北视作敌人,根本不问好坏。

    齐周就属于蓟县士大夫普遍的想法了,不是燕北好坏的问题,而是燕北万一是假投降,他们承受不了这种损失。

    可就是这么一群幽州的人尖子,谁都没摸到刘虞的心思。

    这些人都没有刘虞的胸怀,刘虞连鲜卑人、作乱的乌桓人都能好言相劝让他们罢兵不要支持叛军,难道还没有收留燕北这么一个叛将吗?

    但刘虞也并非程续所言的那种老好人,一个老好人是无法使出对付张举张纯那种举重若轻的攻心计……这是智谋与才略的结合。

    以燕北之名降服塞外胡人,确保幽州的良性发展。而且冀州已乱,可命燕北领兵出幽州前往冀州平叛,留下公孙瓒震慑胡人……这在刘虞眼中是万全之策。何况幽州不能让公孙瓒一个将军独大,有个燕北与他互相牵制,对谁都是一件好事。

    就在这时,外面街市上传来喧闹之音,刘虞眼睛一亮,招来堂中佐官道:“出官署看看,怎么回事。”

    佐官插手应诺快步走出,堂下一众从事相互对视,鲜于银眯着眼睛,紧紧攥着拳头;公孙纪虽然极力克制,却已经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在座诸人都很清楚那个男人是个强盗、是个叛贼,而他们谁都不愿承认的是,这个名字让他们从心底感到恐惧。

    因为那是燕北啊!

    在幽州的早期传言可以不信,但在冀州,这个男人几乎凭借一己之力为波及天下数州的叛军扭转局面,甚至到辽东摇身一变成为整个帝国北方仅次于韩遂马腾的叛军首领。

    佐官快步跑入堂中的脚步声打断众人的遐想,单膝跪地翻身指着外面,年轻的佐官喘着粗气返身指着外面道:“来,来了!”

    什么来了?

    “燕北来了!”

    从事们正襟危坐,别驾赵该抬头看了刘虞一眼,后者微微颔首后这才对佐官说道:“召他进来罢。”

    “他,他已经进……”

    佐官的话还未说完,别驾赵该就已经皱起了眉头,倒是堂上的刘虞无声地笑了笑,还真是一派草莽做法啊!不过想来也是,那燕北应当是个满身戾气的男人,何况领五十精兵至州府,他若想进来,区区几个州郡兵又哪里敢拦住他呢?

    就在此时,堂外响起脚步,旋即是沉稳中却透着年轻的嗓音,“阿秀,且在这里等我。”

    凑着堂外斜着照进来的日光,他们看到一双踏在地上的铁靴,往上看去竟是一身时下辽东少见的连甲裙筒袖铠,甲身有些斑驳的刀剑痕迹,就连铁叶子也缺了那么几片,但胸口的兽首护心镜仍旧透着悍然之色,腰间系着半尺宽兽毫带围出一副狼腰剽腹,及至肋下身形猛然放宽,衬着接近八尺的身量,内里套一件贴银边走素线的玄色围裳,端端正正戴一副铜雕混铁胄,露出年轻而桀骜的面孔。

    横插剑眉下高挺的鼻梁架起一双鹰目,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戾气也无笑容,下巴带着些许青色胡茬微微扬着,环顾了一眼堂中左右众人,最终将目光定在上首的刘虞脸上,这才迈开步伐,挺直了脊梁走入州府官署堂中。

    至入堂中,燕北抬手抱拳,躬身行礼,作了个罗圈揖,这才温声道:“在下燕北,拜见刘公,见过诸位。”

    沉默。

    众人看着立于堂中的燕北,足有十余息没有接话。这个叛将完全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般模样,尽管身量与他们想象中同样高大,却不似常日里他们见过的那些叛军头子那么凶蛮,面孔甚至根本谈不上多悍勇,反倒有一股儒将般的感觉。

    像是个士人出身的叛将。尽管人们都看着他立在堂外扫视众人的那种充满睥睨之态的眼神,可此时堂中仿佛下将拜见上官的模样,真的该是这么个叛军首领会做出来的姿态么?

    自燕北走进堂中,刘虞便一直注视着燕北的模样,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被他收入眼中。他看到燕北野心勃勃的脸孔扫视众人,却也看到燕北自从迈出第一步,他原本微微扬着的下巴便低下些许,带着野性的眼神也变得柔和,及至躬身作揖之时,这个名字在幽冀二州令人如雷贯耳的叛将,已经完完全全放下骄傲,却是姿态很低地行了个恭恭敬敬的大礼。

    刘虞不知道燕北想了些什么,但他知道,这或许对他们接下来的接触与幽州的未来,是个不错的开始。

    他开口道:“好一个年少英武的燕将军,且入座罢。”

第129章 受人恩惠() 
当燕北将兵马留在雍奴城扎下营寨时,沮授就凑近了一路志得意满的燕北,问了他一个问题。

    沮授说,“将军,你要前往蓟县了。”

    燕北勾着嘴角笑,笑道:“自然,所有的阻碍皆被横扫,沮君不必担心,一座蓟县拦不住我。”

    “看来将军并不明白,您不明白这一趟对您意味着什么。”沮授走了两步,这才小声道:“自您踏入州府,您便不能再以燕将军之名行事,您将会是幽州刘公座下的一员降将……将军,汝当自知,今日若归附既成,来日光景便全然不同了!”

    全然,不同了?

    燕北有些蓦然,但他没有发问。他不傻,只是读书少了些。这些简单的道理在他脑袋里转了个圈,自然而然地想明白了。

    只是眼圈有些发红,只是拳头被紧紧地攥着。

    一直以来,转战千里,他破孟益击公孙,那些为了这个目的而死去的部下,那些,那些因为这个目的而受的屈辱,他以为这是他努力的一切意义所在。

    他以为那是他为了自由付出的,代价。

    可生命的考验何止如此啊!对一介马奴出身的他,甚至没有选择的权力便投身叛乱;作为被画像通缉的亡命徒他仍然被推着加入中山郡国兵接着再度被动参与叛乱。

    现在他才明白,那仅仅是他为了岂活付出的代价,而非自由。

    现有法令无法让他活下去,所以他为了活下去屡次冲破法令的限制,最终和千千万万个冲破法令的人一样,投身叛乱不惜与天下为敌。那些发生在冀州一场场溃败,那些在梦里一次次将他惊醒的战场上血水没腕,那杆刺破胸膛的长矛……那不是为了自由,那是为了生存。

    那是他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背负的债!

    为了生存,他可以所向披靡,可以任性而为信马由缰,领着他的兵马走到哪里打到哪里,击败每一个挡在前头的敌人,无所畏惧地在战场上扬刀大喝,燕北谁都不怕!

    他甚至可击败羡慕了十年的公孙瓒,指着他的鼻子说公孙伯圭,你输了。

    完成所谓的宏愿,完成什么期盼!

    但那真的是自由吗?

    背负着与整个天下为敌的罪名,每一场仗倒下的每一个人无论敌我,都成了他背负的罪,欠下的债。

    他用了四年时间学会了盗马夺财,用一年看着张角言传身教如何造反,涿郡三年时光练习使用狡诈与暴力拌上些许商贾之才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又用了巨马河一战的短暂时间抛弃这一切,展开流亡。

    仿佛为了惩戒他曾无比虔诚地喊出‘苍天已死’,所以在他身边画了一个又一个怪圈,饶了一大圈,他又被卷入另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中。

    这一次他不再需要谁的言传身教了,他早习惯流亡与叛乱充满生活。

    但当他细细思索,自由的代价。

    原来自由一直在他身边,只要他愿意放下自己的骄傲。

    他曾扒开律令,置天下理法与不顾,可绕了一圈却发现他一直以来的目的,却是他的开始……就像穿着犊鼻裤和兄长三弟挤在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里的日子,没有任何的背负……那才是自由。

    他曾为大贤良师的夙愿刺出长矛,也曾为张纯的执念而拔刀夺城,现在到了他为自己,为追随他的袍泽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收起桀骜,掩藏不逊,铸剑为犁还刀于鞘。

    可这早已抽出的染血刀,这斑驳残缺的鞘,好还吗?

    是要他从纵横四方未尝一败的燕将军,再度变成受制于人的部将。

    是要他从风行千里茹毛饮血的狼,变成,变成看家守户的犬啊!

    沮授没有打搅他,让他想了很久。过了半晌,燕北才回过神,对着沮授惨兮兮地笑了。

    这场荒唐的战争结束了,他还以为是松了口气。

    实际上,是如鲠在喉。

    从没有谁见过燕北这般模样。

    沮授只听见他说,说“燕某做得到。”

    ……

    “刘公您问在下既然现在想归汉,又因何叛汉?”燕北跪坐在几案旁,他没有选择刘虞留着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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