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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帝国:刀锋上的苍狼-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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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左贤王部,天色微明,骏马踩着初秋的茅草,出了一身热汗。沙乎拉和达利加到左贤王大营,守兵见是两位大人,飞身禀告了左谷蠡王茨胡达拉。茨胡达拉闻二人去而复还,心知必然有重要事情,便快步走到左贤王拉祜共大帐之前,面见拉祜共。拉祜共一听,也不敢怠慢,令士兵将沙乎拉和达利加引至大帐。沙乎拉和达利加一进帐,就对拉祜共说了冒顿大单于的旨意。拉祜共哦了一声。坐下来,便对左谷蠡王茨胡达拉说道:“单于令,即刻令亚马甲率军撤出连城,暂且在我部驻扎。并责令右谷蠡王拉度赛木着人通知东胡军方,今日午时,日当正空,正式交接连城,并履行约定。”

  茨胡达拉闻听,一脸不悦,脸上隐约一股失望,伴随着一股发作不出的怒色,对拉祜共躬了一下身,便转身走出了大帐。沙乎拉和达利加二人连夜奔波,水肉没进,早已饿得头晕眼花。拉祜共看到了,对奴隶说,赶紧为二位大人上些吃食来。奴仆们听了,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端来了大盘的鲜肉和大樽的美酒。二人二话没说,抓起就大口嚼吞起来。拉祜共看着二人吃相凶恶和满嘴猩红的样子,觉得有点滑稽又有些可笑。

  5

  看着东胡军队趾高气扬地开进连城,拉祜共不由得在内心叹道:“真乃我匈奴耻辱也。”同在的沙乎拉和达利加,似乎也猜到的拉祜共的想法,抑或心有共鸣,也都叹了一口气。原先连城守将亚马甲更是垂头丧气,忍不住对拉祜共等人大声嚷道:“就这样让东胡不费一兵一卒,占我连城要地,真是憋屈啊。”说完,左脚狠狠地踩了一下地面。少顷,拉祜共率先调转马头,向着自己的驻地狂奔而去,剩下的人马见拉祜共返回,也都紧跟其后。如风奔驰的马背,拉祜共越想越憋屈——自他出任右贤王以来,不论是对丁零、楼烦还是月氏,虽然多次重险象环生,兵临城下,但未曾有过败绩,更不要说将城池拱手让人的事情了。而今,冒顿大单于不发一兵,边将连城拱手送给了宿敌东胡。虽说失城事小,但辱没了匈奴列祖列宗,也使得匈奴自此被邻邦小看,倘若月氏等族效仿,匈奴将会失去大片疆土。

  再者,以东胡冄达单于之贪婪脾性,此次取连城而不费吹灰之力,要不了多久,必然还会张口索要。长此以往,说不定自己左贤王疆土也要变成东胡的了。拉祜共想到头曼单于,这个被人冠以软先前头曼单于,虽然多次不顾臣子反对,以丰厚岁贡的方式,向月氏和东胡俯首称臣,连年纳贡。但从未将疆土拱手送人之举。倒是冒顿,刚一上任,便将一座军事重地拱手送与东胡。

  拉祜共想着,想着,忽然想起头曼临死之前那个下午,在单于宫内,头曼与他交谈的情景。拉祜共还清楚记得,父亲头曼满面衰容,用充满玄机言辞对他说:“中原每百年便有枭雄降世,我匈奴亦然。屈指算来,为父当政已近五十年。时光迢迢,也早该退位和老死了。倘若某日本单于突然暴毙,抑或死无所踪,尔等切莫大动干戈,不论是谁就任单于,都必须听令效命,忠心辅佐。”听了头曼此言,拉祜共不解地看着父亲道:“父亲何出此言,而今匈奴上下,唯冒顿行事周密,包藏甚深,单于若有不测,必定为其所为。”听拉祜共这样说,头曼脸色突变,一声断喝,打断了拉祜共的话头。

  拉祜共一惊,急忙赔罪道:“大单于息怒,小儿信口胡说,还望父亲不要怪罪。”看着拉祜共惶恐的样子,头曼的声音忽然变软,低声说道:“我儿不要惊慌,为父没有怪罪之意,只是嘱托罢了,倘若事有不测,定要记住我言,不可妄议猜断,惹祸上身。”

  拉祜共听头曼这样说,站起身来,看着头曼苍老而忧苦的面容,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明所以的顾怜情绪。躬身对头曼说:“儿臣必定谨遵教诲,请大单于放心,也请父王善自保重。”头曼听了,对着拉祜共轻轻地嗯了一声,又起身说道:“你要特别叮嘱右贤王曼顿,他年幼,容易冲动,倘若闹起事来,必定身首异处。不如顺水推舟,图个安生的好。”说到这里,头曼便催着拉祜共离开,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本部。拉祜共不知道头曼为什么这样惊慌、怯弱,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头曼态度坚决,便低头嗯了一声,辞别头曼。出单于庭时,正好看到冒顿率着兵众从狼山西峡谷返回,拉祜共为防被冒顿看到,特别从另一条路出了单于庭,行至半途,突然觉得,要尽快将头曼嘱托说与曼顿。开始想派手下右大都尉阿奇轱辘前往右贤王部,传话给曼顿。,但细想觉得不妥当,还是自己亲自前往的好。便又勒转马头,去了曼顿的右贤王大营,当面将头曼所言告与曼顿。

  回想至此,拉祜共似有所悟,不由得轻轻哦了一声。拉祜共想:或许头曼早就料到自己会突然的被人杀死,也知道自己要死在何人手下。头曼之所以一再叮嘱他不要妄议猜断,甚至无条件听命于新单于,无非是要他顺从大流,自保其身罢了……拉祜共忽然一阵感动,对头曼单于,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爱戴和感激之情。尽管他也渴望自己能继任大单于,但在大单于之位和自己的生命之间,他宁愿选择后者。

  拉祜共也一直觉得,自己在匈奴是非凡之才,有生之年,必定会做出一番大事业。他清楚,生命是事业、荣耀、财富、美色、权利的根本所在,人的生命便是用来掠夺并享受这些的。拉祜共还想到,单凭入质月氏,蓦然逃回和出其不意,勇夺秦州之事,现在的冒顿大单于绝对不是软弱之辈,若头曼果真为冒顿伏杀,那么,可以断定的是:冒顿是一个心机很深的人,所做的一切,无非是要将自己埋藏的更深,更能出其不意,石破天惊罢了。

  倘若冒顿果真如此……拉祜共忽然觉得可怕而又些振奋,心情忽然之间好了起来。骏马越过一道深沟的时候,他看到沟底之中,长着两棵满身黄叶的白桦树,虽然刚刚马腿那么高,但姿势昂扬,身材挺秀,满身的黄叶子好像沉甸甸的金叶,给人一种落寞而独立的辉煌感——眨眼之间,马蹄落地,又纵上一座不高的土丘,拉祜共勒住马头。骏马前蹄直立起来,咴咴嘶鸣。

  拉祜共回身一看,自己已将护卫及所带兵马远远落在后面,护卫们见左贤王跑得太快,便都使劲抽着马臀追赶。看到这番情景,拉祜共也忽然觉得:中原人所讲的“依势而为”绝对的是一种现实真理。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作用和地位,所谓的成败,腐朽和永存,不过是时势造化。就像自己的骏马和护卫的骏马之区别一样,人位置的区别是人生功利最大的利器,也是最大的羁绊。

  等护卫们驰到近前,沙乎拉和达利加所率军队也跟了上来。达利加在拉祜共身边勒住战马,气喘吁吁大声说道:“左贤王胯下骏马,果真神驹,如此矫健善奔,可一日千里也!”拉祜共听了,哈哈笑道:“巫师果真识货,此乃前休屠王沃里克所赠神马,来自西域天山以北的索伦草原,身长九尺,蹄如莲花,若放开驰骋,一日何止千里?”达利加听了,带着羡慕的神情笑道:“真可谓大王配宝马,相得益彰啊。”

  站在一边的辅弼骨都侯沙乎拉听了二人之言,也说道:“倘若我匈奴军士全乘此等良马,必可驰骋天下,所向无敌也。”拉祜共听了,正色道:“骨都侯真乃良臣也,忧虑国事,胸怀帝国,令人佩服。”沙乎拉听了,又说道:“倘若我匈奴举兵向西,掠祁连,挺进天山,放养此马,驯化改良,不要多年,便可全军配备,东征西讨,无往不胜也。”拉祜共和达利加听了沙乎拉这一番话,齐声大笑道:“骨都侯所言,正是我等所想,相信你我有生之年,必可马踏天山,挥戈中原,使我匈奴帝国,昌盛繁茂,千秋百代也。”

  6

  三人说着话儿,又一个冬天就来了,天幕寒冷高远,朔风鼓荡茅草。处在西域的每个人,似乎都觉得了强大的寒意。牲畜们从夏牧场回到了冬牧场,积攒了一年的草虽然干枯了,但仍旧肥厚,骏马、牦牛、羊只们被风翻卷着长长的毛发,埋头持重,一口一口,舌头打卷,用洁白的牙齿斩断枯草,不停地嚼食。放牧的人们大都躲在用麻布和兽皮蒙起来的木车之上,一家人或者更多的人围着牛粪火,烤肉或者用铁锅烧水喝。

  似乎从淳维时代开始,熟肉的香味和开水的蒸汽就在匈奴乃至西域诸部族蔓延开来,尽管还有不少人喜食生肉,喝生水,但大部分人却在烤肉的香味中逐渐改变了旧有的饮食和享乐习惯。再者,吃熟肉喝开水不再是贵人和大人们的专利,普通兵士和民众也都进入了烟雾弥漫的炊烟时代。这对于匈奴民众来说,应当是一个重大事件。也因了这一重大变革。烤肉和开水,成为了匈奴人人喜欢并醉心的一件最为流行的事情。冒顿大单于最喜欢吃的是牦牛腿、羊排和牛鞭,当然,还有右贤王部上供的九色鹿肉。为了烤制出更好的味道,冒顿大单于成立了一个以奴隶为主要成分的御厨营,由一名百户长领队负责。烤肉之外,便是美酒了。冒顿大单于尤其善饮,每一顿饭都要喝上二十斤的米酒或者葡萄酒。然后在温热的单于宫内,与宠爱的阏氏在胡笳、骨笛声中,观看胡旋舞,兴致来潮,便在厚厚的兽皮地毯上形状癫狂,激烈交合。

  这样一种生活,似乎是糜烂的,但冒顿大单于喜欢。许多大臣见冒顿整日饮酒作乐,不理政事,忍不住暗中摇头。还有的聚在一起,纷纷议论,对冒顿产生了深深的失望。冒顿似乎也知道,但也不做丝毫收敛,一如既往。许多天之后,天气越来越冷,风头如刀,面庞如割。再一天早上,出帐一看,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漫天飞舞的大雪像是洁白的天鹅的羽毛,一片接着一片,一粒压着一粒,在西域之上,制造出一个冰天雪地的酷寒世界。

  牲畜们看着口粮被大雪淹没,只好将胃内的旧草翻出来大口倒嚼,而时间一长,旧草没有了,只有酸酸的胃液。羊只们最先感到饥饿,咩咩的叫声此起彼伏,在阴山上下,在察布草原和河口一带,也在遥远的东胡和月氏境内。尔后是马匹和牦牛,这些庞大的动物,饥饿来得比羊只们更为猛烈。在它们的感觉当中,这种饥饿就像是不断削刮的刀子,一下一下,令它们从内到外都觉得了疼痛。而人,却没有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雪,不几日,就高到了膝盖,再加上持续不断的大风,像是一张阔大的纺织机,将松散的积雪织成坚硬无比的巨大白色大氅,冰结了山川大地,封冻了整个世界。

  再十数日后,瘦弱的羊羔倒毙了,还有不到一年的马驹和牛犊子,干硬的尸体像是一块块石头,死亡的眼睛茫然无神地看着周围嗷嗷叫喊的同类。左贤王拉祜共用飞鹰传书给冒顿大单于,说明情况,报告灾情。冒顿看到,随手放在一边。到下午,右贤王曼顿也发来了灾情报告,休屠王卡利赛木、浑邪王达达索等部也都发来了内容相差无几的灾情报告。

  这一道道的消息,令冒顿觉得了一种内在的压力,也就是说,牲畜倒毙之后,便是人的倒毙和冻死。如果数量过大,对整个匈奴部族的生存发展,就构成了严重威胁。果不其然,右贤王曼顿再次报告了驻河口深涧所部军士冻死的消息。冒顿知道,哪里是整个匈奴最为寒冷的领土,因为地处大河之东,又处在与月氏的前沿,整年累月的风几乎吹尽了崖上积土,思辨枯倒的树木面目狰狞,以腐朽而焦黑的身躯,构成了最为惨烈的自然风景。

  为安抚各部将士,冒顿当即令骨都侯沙乎拉也用飞鹰传书方式,通知各部王侯,勒令士兵和奴隶上山砍柴,用以取暖,同时严禁军士吃生肉喝生水,在坚守阵地的同时,取火自保——骨都侯沙乎拉刚领命出去,又有人来报,说左贤王报。冒顿接过来一看,左贤王拉祜共说:左谷蠡王亚马甲所部驻守在狼山西峡谷,后勤供给大都由左贤王所部运送,连日一来,由于积雪过腰,人马难行,补给不上,很多军士又冷又饿,病死冻死者连日增加。冒顿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将羊皮书扔在一边,气呼呼起身说道:“如此之事,还需报告,要左贤王何用?”站在一边的辅弼骨都侯都布拉齐见状,急忙说:“大单于息怒,左贤王这番似有叼烦大单于之实,但从另一方面讲,他这样事无巨细汇报,是为尊敬大单于也。”

  冒顿听了,觉得也是这个道理,绷着的脸和缓下来。停了一会儿,冒顿对都布拉齐说道:“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使亚马甲所部脱困。”都布拉齐听了,脸露欣喜并满眼期待地说道:“大单于聪慧过人,定有良策解困。”冒顿嘴角拉起两朵笑意,站起身来,踱着步子说:“可令左贤王所部,派出兵士,分别伐木扎排,将生肉及粮食放在上面,一头拴长绳,令身轻体健军士驱牦牛运送,倘若牦牛深陷,可令军士拉扶押送。”

  都布拉齐听了,当即哦的一声,击掌道:“真乃良策也,我大单于此举,乃是首创,足可济福万民也。”冒顿听了都布拉齐的马屁,心中受用,但脸色往下一沉,说道:“骨都侯如此逢迎,本大单于受之有愧啊。”都布拉齐一听,便又神色严谨地对冒顿说道:“单于确实英明,非小臣刻意逢迎也。恭请单于明鉴臣心!”冒顿见都布拉齐这样说,便叉开话头,叮嘱道:“木排扎好之后,若是由军士扶送,为保兵士性命无虞,不致冻毙,可大量饮酒后,集体前往。事不宜迟,你速速传书给左贤王,令其照此办理。若亚马甲所部军士再有损伤,唯左贤王是问。”都布拉齐急忙躬身道:“小臣这就去办。”说完,就转身朝外快步走去。

  都布拉齐刚走出几步,冒顿又大声道:“也可以此传书各部,照此办理,并各守壁垒,以防贼军偷袭,各大王后务必要想方设法,尽一切努力,令我匈奴兵众安然消灾。”都布拉齐停下,认真听完,又答应了一声是。此刻的单于宫之外,依旧是大雪纷纷,大风呼号,牲畜哀鸣,触目惨白,人人落脚之处,积雪硬如磐石。在左右贤王所部,许多马匹被大雪折断了前腿,鲜血流溢,殷红一片。冻饿而死的牦牛和羊只尸体杂乱,横陈雪上。野外的野驴、牦牛、黄羊和盘羊、野兔和花鹿,冻死冻伤的也不在少数,随处可见它们惊恐绝望的眼睛和尸首,在大雪中张开和倒卧,转眼之间又被深深掩埋。这一年的匈奴乃至东胡境内,除了暴风雪,再也见不到任何奔走的生灵了。高天阔地,风吹无疆,山川齐平。坚硬的积雪之中,掩埋了大批的人、牲畜和猛兽的生命,唯有盘踞山崖的鹰隼,躲在深深洞穴的猛兽,在极度的饥饿和寒冷中苟延残喘。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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