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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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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刻意示以谦和,但这些日子以来积蓄的威势岂是一时可以消去的。那人本是一脸迷茫之色,一见这高居帅位将军问话,立即跪下诚惶诚恐禀道:“小人牛保甲,隆州人氏,奉命前来相助将军攻打金陵。”

曹彬见他如此模样,哪里像个有道高士的样子,不由得一脸疑惑地看王侁。

王侁呵呵笑道:“晋王礼贤下士,自有八方豪杰来投,曹帅,此子貌不惊人,却身怀绝技,以吾之见,旬日内攻破金陵,还要着落在此人身上

卷三 六朝如梦鸟空啼 第六十一章 试胆

正当陈德凝望城外一眼望不到变得的难民队伍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士卒的叫骂声中不时夹着呼喊,陈德皱眉道:“下去看看,怎么回事?”他久居上位之后,逐渐养成气度,随口一句,自有人领命遵行。李斯立刻亲自带一名亲兵走下城楼去查看情况,只花片刻工夫便上来禀道:“有个吴越壮丁听闻陈节度巡视城防,吵闹这要上来拜见陈情。军卒们已将他拿下。”

“竟有此事?”陈德一听不由起了疑心,吴越敌国士卒与自己素不相识,怎会强行要求拜见?莫非其中另有隐情?于是淡淡地沉声道:“你且去带他上来,看他有何话说。”

未几,一个敦实矮壮的吴越俘虏被李斯带两个亲兵押了上来,他二十来岁年纪,虽然衣衫褴褛,黝黑的脸上却带着一股倔强的神情,陈德注意到他的皮肤呈现一种特有色紫铜色,通常来讲,这是出海的渔民常年风吹日晒的结果。这人显然不认识陈德,他打量了一番站在他面前的一堆将领模样的人,却不知道应该和谁说话,直愣愣的站在那里等着陈德先开口。

“吾便是陈德,你要见吾,所为何事?”陈德轻轻的沉声问道,带着一种不容人不回答的威势。

那人见找着正主,立刻跪下禀道:“小人吴越国降俘,名唤余喜,求见大人只为为吴越军中的同袍求一条活路。”

此言一出,陈德更加疑惑,问道:“吴越降俘不过在城中充作壮丁,做一些劳役而已,吾从未妄杀一人,你何出此语?”

余喜恨恨的看了一眼尾随上来的两个天德军军卒道:“听闻将军仁慈,每个降俘日给米一升五合就食,可是每日我等吃到口中的,不过七八合粗糠,劳役繁重,吃少了气力不支,多生疫病,已有不少兄弟累饿而毙。”

“哦?”陈德心道,抬眼一看那两个跟上来天德军军校神色紧张,心中有数,转头向胡则告了个罪,厉声问道:“他刚才所说是否属实,眼下大敌当前,若说实话,不过退赃,数十军棍而已,若不说实话,吾正欲借数个人头严明军纪!”

那两人那里经得节度使这般恫吓,当即跪倒在地,认罪不迭。胡则大声斥骂,要将这些贪渎俘虏口粮的军卒斩首示众,陈德阻拦道:“宋人大兵压境,城中士卒多留个一个便多一分御敌之力,再者,适才我已答应他们,退赃便仅责以军棍。胡兄就当给小弟一个薄面。”

虽说他甚是体恤士卒,胡则还是因为天德军中出此败类心中恼怒。虽说五代末年,贪渎之事在军中甚是平常,有的做到一州防御使、节度使还念念不忘中饱私囊,还如何能够苛求底下的军卒。但这克扣降俘军粮之事可大可小,若是激起变乱便不可收拾,于是恨恨道:“若不是今日陈节度为汝等求情,定要将汝等斩了以正军法。”

见事情处理完毕,陈德便挥手让李斯将这干人等都带下去,谁知余喜又直挺挺的跪下道:“小的代众兄弟谢陈节度、胡节度大恩。”抬起头来又道,“小的与宋人仇深似海,愿陈节度收留,必定粉身相报。”

他话音刚落,李斯便斥道:“你这蛮子好不讲理,我家将军身边都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子弟,怎会留你这种降俘?”说完便带着亲兵要将他拖下去,那余喜不敢反抗,只能一边走一边大声喊叫道:“大人,用人之际,奈何驱逐壮士,徒令天下英雄寒心。”

陈德听他最后喊话颇有意思,伸手止住李斯,沉声问道:“你与宋人有何仇怨,为何偏偏要跟随于我?”

余喜看了看周围一众军校,咬了咬牙,跪下禀道:“小的本是吴越镇海军中都头,家有年迈父母,同胞妹妹两个,吾平日里都在军中居住,那日回家探访,却只见一片血泊,老父老母横死家中,两个妹妹俱都被人抢走。询问了邻居方才知道,一个文官带着伙宋军做得如此滔天恶事。大军出发之前我一直找寻仇人,苦无结果。一双胞妹也杳无音讯,恐怕已经无幸。”他话语间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凄怆,除了陈德之外,众将都是在这五代见惯乱离之人,这等遭遇颇为常见,若是普通人家只能忍气吞声。若是撞着血性汉子,自将一口横磨剑报却此仇,当下不免同情他没有找着仇人,只能将这笔帐胡乱算在宋军头上。

余喜抬头看了看各军将一眼,接着道:“小的本打算在军中徐徐找寻仇人,谁知常州之役大军覆没,宋军临阵脱逃。那日陈节度的军威在下亲眼目睹,那丁德裕所率的宋军在杭州城中横行霸道无人敢惹,但弓马娴熟,却有几分真本事,见到大人旗帜却只有望风而逃。吾心知要找着宋人报得此仇,此生非得跟随陈节度不可。请陈节度收留。”说完在地上重重磕下头去。

陈德本来欣赏余喜敢于为同袍请命的气魄,当下起了收留之心,只怕身边军卒不服,而且此例一开,恐怕将使不少人心存幸进之想,便沉声道:“我看你是条汉子,若能接我一刀,就留在我身边听用,若是不能,便不可纠缠不休,你看如何?”他这话一出,胡则等人倒还没有什么,熟悉陈德力道刀法的李斯等亲兵却脸上变色,陈德近来刀法大进,牙兵们往往数人联手才能和他对阵。单人独斗,若陈德不留手,往往一刀便可劈废一人。

余喜本来已是心无他念,忽然见着这么一丝希望,立刻毫不犹豫地答应道:“谢陈节度恩典,余喜当舍命一当大人虎威。”

陈德含笑命人找来一口五尺横刀交与余喜,自己拔出日常携带的那镔铁宝刀。隔着漫天狂风骤雨,对越来越近闪电惊雷都视若未见,两人在城头遥遥对立。胡则带着众军校在旁见证,摇头暗叹这老弟虽然官居节度使,却还是个少年心性,这等降俘收便收了,不收便一脚踢开,何必与他当真舞刀弄枪,若是一个失手,自己找谁去防守南面城墙去。而卢家三兄弟等年轻校尉却看得血脉贲张,从心底里觉得如此才是大丈夫好男儿行事风范。

陈德抚刀肃立城头,仔细观察着余喜,见他显然近日未曾吃过饱饭,面黄肌瘦,脚步也有些虚浮,却稳稳将一口横刀立在身前,浑不理会身旁的一切,眼神专注的盯着自己,没有丝毫害怕。陈德心中暗赞,“好汉子!”忽然一道巨大的闪电在近处击落,天地仿佛刹那间变成煞白一片,陈德轻喝一声,借助闪电的威势,猱步向前,全力一刀劈向余喜。

旁观的众人都觉得陈德这一刀虽然直上直下毫无花巧可言,却秉天地之威而来,势不可挡,哪怕面前是一座泰山,也要将之劈为两半,心中不免暗暗为余喜捏一把汗,不少同情他遭遇的人心中直叫他赶快闪身避走。

谁知余喜竟然不避不让,矮身举刀,跨步上前横格,只听当啷一声长响,他手中横刀被陈德切为两段,一片雪亮的刀刃夹带着雨水迎面而来,甩出来水滴直砸得余喜面皮生痛。

熟悉陈德刀势的李斯等人几乎以为是陈德要将李斯一斩两段之际,陈德手中之刀却稳稳的停在余喜鼻尖之前,而余喜手握着被斩断的半截横刀,还保持着挡格的姿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陈德,没有一丝惧意。

陈德慨然一笑,收刀入鞘,喝道:“是条汉子!”转过头去对李斯道:“这个兄弟我们收了,入牙军营。”李斯还未待答应,一旁围观的数百唐国军卒便震天价的叫起好来,五代军中最重勇力,余喜虽为敌国降俘,但凭借自己勇力,一跃为节度使亲兵,当真令人佩服不已。不过即便如此,陈德那一刀之威也甚是吓人,不再有士卒愿意以身犯险。刀剑无眼,万一手不住,这人不就被一劈两半了么?

余喜闻言,正待向陈德下跪谢恩,陈德伸手扶住不让他矮身,沉声道:“大好男儿,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除此之外,宁可断头死,不可屈膝于人。”他见余喜尚无蓑衣遮身,便将自己身上蓑衣解下披在余喜身上,转身与胡则等人继续巡城。

跟随在后李斯连忙从旁处找来蓑衣给陈德递上,陈德随口叮嘱,让李斯在下一处城台找寻两个胡饼先给余喜垫垫肚子。李斯点头答应,回来时给余喜敦厚的肩膀上擂一拳,笑着道:“陈大人对你这般照顾,直令我等兄弟心生妒忌。”余喜也是性格豪迈之人,也笑道:“怎及得上老兄,有幸跟随陈节度许久这般有福。”这时,一背冷汗方才夹杂着雨水,顺着余喜的脊梁流淌下来。

就连胡则也被余喜白刃加身而面不改色的定力所动,边走边与陈德呵呵笑道:“恭喜陈老弟麾下又添一员悍将。”陈德谦让道:“谢过胡大哥刚才秉公决断,看他尚是个血性汉子,兄弟就先留在身边。”

这时天上的雨犹自下个不停,众人虽然身披蓑衣,却在雨中谈笑自若,浑没将这漫天风雨和城下的强敌放在心上。

附:

余侯喜者,杭人也,甲戌岁从钱王椒攻常润,及败虏,罚为城旦。时逢唐国军吏贪墨降俘口粮,饥瘐者甚众。恰陈公巡城,喜冒死言其弊,公感其气,选为亲随。

——《夏国书—澄海

卷三 六朝如梦鸟空啼 第六十二章 地道

“什么?居然不准?”柳宜拧紧眉头,大声喝道,“我定要上书言事,宋人大军兵临城下,朝廷却将似陈兄这般虎将弃之不用,这不是出了奸佞么?”

见陈德虽然不动声色,脸色却未见平和,胡则搓着手有些尴尬的言道:“旬日之前与陈兄一同巡看城防之后,为兄当即便向陛下举荐陈兄,可是,有人上书弹劾陈兄与宋人私通,还有百姓目睹陈兄与曹彬击掌为誓,宋人许诺若陈兄献城可进位为升州节度使。陛下为此大发雷霆,虽说不相信陈兄会叛国投宋,但也不能将南面城防交与陈兄掌管。”

胡则隐藏着没有说的是,朝廷不但没有如他所料欣然任命陈德为南门守将,他还被丞相徐弦客客气气的请到府上做客,话里话外都跟他旁敲侧击,大谈结党乃朝中大忌,特别是武将,若是交情过厚的话,便有北朝义社十兄弟窃据国祚之忧。胡则虽然性如烈火一般,但徐弦句句话都那大义名分扣着,只得忍气吞声的听了。兵部随后还给他派下来两个文官,说是帮助他清点粮草员额,但实际上也对他起了防范之心。

“啊?”柳宜睁大眼睛,转过头来问陈德道:“这定是小人诬陷,陈兄,你须速速上书自辩啊?”

陈德心头咯噔一下,道还是中了计。那日随同李煜郊外祭祖,曾与曹彬击掌为誓城破后宋人不得屠戮军民,孰料曹彬有意将一路掳掠来的民众放归金陵,不少人都目睹了那日场面,至于击掌为誓的内容则只有他与曹彬二人知晓,这如何分辨得清楚。好在自己当下并无军权,部署全在金陵城外,若是像往日那般手掌金陵大军,恐怕李煜当即会决断将自己骗入皇宫除掉吧。于是沉吟道:“那日随驾出城,为保护皇上,吾担当断后与宋人遭遇。吾以言语相激曹彬,令他与吾击掌为誓,万一城破后不得无端屠戮军民。想必是宋人借此事施展的离间之计。只是当日话语只得吾、曹彬与王铣三人知晓,恐怕不易分辨清楚。”

这番话说出来,柳宜与胡则也觉得陈德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曹彬击掌,此事授人以柄,确实不易分辨,只得等待时机再向李煜解释,眼下也寻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柳宜叹道:“必定是那王铣之机,此人当真可恶,不费吹灰治之力,废我江南栋梁。”二人唏嘘一阵便告辞而去。

陈德苦笑连连,前段时间自己无心战事倒还没有什么,现下有心帮助金陵守城,居然却因为受人猜忌而被迫赋闲,不过曹彬王铣都是深沉多智之辈,北兵强悍,金陵能否守的的确很成问题。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管曹彬如何招纳自己,总不能就将自己的性命这般交到别人手上。不管是防备宋人破城之后大开杀戒,还是金陵朝廷因为离间计而决意除掉隐患,自己都得谋一条退路。

于是陈德找来李斯,将自己不能重掌军权的缘由先解说一边。

李斯那日是跟着陈德清明随扈李煜的,对陈德曹彬击掌前后情形都很清楚,虽未说话,脸上神色却表明他对陈德所受的防范愤愤不已。

陈德点头道:“眼下朝廷猜忌于我,虽然现下我们在金陵城中仅得五百兄弟,和城卫军队相比微不足道,但为防止有心人以此为借口做我的文章,你可安排牙军营大部分退往常州,只留下最为可靠的二十名兄弟在城内。宋人志在必得,金陵是否能够守住尚在五五之间,传令常润二州加紧训练士卒,随时听我号令,将来不免一番激战。”

李斯自从担任牙军营校尉以来,李斯渐渐了解了陈德这个人,而陈德看他是个可造之才,几乎所有军政事物都不避他,可谓是托之以腹心,所以李斯虽然是个冷性子的人,渐渐的也对陈德有了归属效命之心。这是时代的军人比值前后时代更加没有忠君之心,一旦对主将归心,便是明天叫他去攻打禁城都别无二话。

于是他抬头看着陈德,大胆进言道:“大人,难道金陵城丢了,您还要让兄弟们与宋人拼命?”

陈德看着他,沉默半晌,道:“我辈武夫,若是不磨快手中利刃,难道要学那儒生,点头哈腰讨人喜欢不成?”又解释道:“宋人多有杀俘屠城之举,就算金陵城陷,我等不能束手就擒,只要将他们知道我神卫军兄弟不可轻侮,方才能保全大家。”

李斯这才恍然,低头道:“谢大人指点,属下愚钝。”

陈德笑道:“你能想到这个问题已是不错,项羽当年不愿学剑时曾道,愿为万人敌。我将这句话也送与你,凡是多动脑子,吾对你有大期许。”

虽说眼下事关紧迫,陈德这番话颇有邀买人心之意,但亲睹他迅速窜升为节度使的李斯却坚信跟着陈德一定大有前途,当下低头拱手道:“谢大人栽培。”

陈德心道,这李斯还真是一个冷人,这番亲口许诺前程换了别的属下可能就要感激涕零粉身相报了,他却只有这么一句话。不过也只有这等人才能托以腹心之事,又沉吟着说道:“我有一件秘事需得掩人耳目,你可在宫城周围寻觅一处隐蔽的宅院,偷偷挖掘一条通入皇城的地道,先留着里头的出口不要挖开。只要一两人可以通行就好。”说完眼睛紧紧盯住李斯看他反应。

李斯闻言大为吃惊,第一反应便是陈德为朝廷所迫,决意在万一情形之下攻打皇城,可是为何又将大部分牙军营士卒撤出城外呢?难道大人另外有安排了别的力量潜伏在城中不成,或是与别的军将有盟约,他在这里腹黑不止,不过陈德这条船好像专门收罗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人。只有一瞬间自以为猜透陈德用意的李斯当即沉声道:“属下明白。”他看着陈德,又多加了一句:“愿为大人效死!”算是表了决心,全未想这条地道完全是陈德准备用来拐带宫中妃嫔的。

卷三 六朝如梦鸟空啼 第六十三章 折现

陈德满意的点点头。沉吟一阵,又让李斯派亲兵请来营殖都军头韩商等神卫军中负责生财之人。

自从那日裁汰整顿神卫军之后,陈德忙于他事,除了定期收账之外,很少和他们打交道,眼下经历了这次兵权被夺之后,又见到这般奇形怪状的行色人等济济一堂,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自嘲道:“账面上老子还有两万部属虎踞金陵,也算是跺一跺脚地面也要颤三颤的人物,哈哈哈。”目光一转,看到那营殖都头韩商隐隐被众人众人拱月一般让在前面,显然是他官职较高,所负责的产业规模也最为庞大的原因,不过此人商胖乎乎的,养尊处优的掌柜样子,陈德在脑中想象着他率领一帮掌柜伙计“虎踞”金陵的姿态,脸上不由得微微浮现出一丝笑意。在下面的各个红顶商人的眼中,这笑容孕意深刻,既代表了节度使大人亲近下属之意,又代表了大人现在心情不错。

陈德端起茶碗对他道:“近日宋人大军围城,韩都头手下的生意大受影响吧?”

韩商苦着脸道:“将军说的是,属下相熟的商人十去八九,已经有两三日生意未开张了。”韩商虽然在陈德面前却只敢沾着椅子边坐下,却掌管着价值数百万贯的产业,虽说大生意主要都在金陵城里谈,但实质的产业、物资到主要分散在金陵外围的各个州县,常润的也有不少,就算是金陵陷落,他的产业损失也微乎其微,所以眼下他倒不担心宋人进城掳掠,而是生意伙伴的萧条,不过另有一面他藏着没说,就是他手下的粮店布点趁着宋军围城,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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