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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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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翰高声道:“国华,你这是妇人之仁,金陵如此顽抗,若不屠城,何以震慑江南士民。”伸手拿起宝剑狠狠砍在几案上,他素称禁军中第一勇将,身为南征先锋都指挥使,率领皆是铁骑、控鹤军中拣选的殿前司禁军精锐,谁知在金陵城下却屡受挫折。床弩和抛石车在金陵城又高又厚的城墙面前显得太软弱,挖掘地道反而被守军引秦淮水倒灌进去淹死精锐数百人,不惜伤亡蚁附攻城,选锋死士登上城墙后却被一个疤脸大将领着精兵尽数砍死在城头,守军还嘲讽似的将战死宋军的尸体都丢下来,好让自己收尸。围攻金陵两个月,倒在石头城下的禁军勇士不下四千多人,却连一次有意义的突破都没有达成,连带着原本气势如虹的军心也有些懈怠了,不少士卒已经在议论何时能返回开封。
宋国先锋都指挥使曹翰和南唐原江州指挥使胡则,比原来的历史空间提前在金陵碰撞在了一起。和历史上不同的是,胡则手上有新近扩充的三万天德军和更加易守难攻的金陵城。
曹翰只顾发作完便出去了,没看到曹彬脸上虽然是笑吟吟的,桌子底下的手却用力的捏着那块御赐的和田虎纹玉佩,汗渍沁入玉质当中,呈现出奇特的斑纹。曹翰走后,右军都监王侁缓缓的从帐后踱步出来,对曹彬道:“国华真好肚量,曹翰如此跋扈,也能忍让于他。”
曹彬强笑道:“我谋略不如潘美,勇悍不如曹翰,陛下是所以将南征大事托付与我,不过是看重我能忍让,包容众将罢了。”桌子下的手却更用力的捏住玉佩,几乎要将玉捏碎。王侁见他的右肩在微微抖动,心下明了,微笑道:“国华过谦了,眼下太原未平,燕云未复,陛下还多有借重这帮骄兵悍将,是以委屈了你这真正的大将之才。我必将此间情状如实上报陛下和晋王,让官家体谅你的难处,时过境迁,自有公道。”
曹彬见王侁谈笑间说到飞书御宇,忙拱手道:“些许小事,不值得污了陛下和晋王清闻。”
王侁笑道:“将军当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下官佩服之至。”说完躬身拜下去,曹彬笑着将他扶起来,两人相视而笑。
金陵城中,澄心堂上李煜正在奋笔疾书,只见他屏息凝神,笔力遒劲如寒松霜竹,须臾之间,一篇卢纶的名作《塞下曲》已经写好,他走到陈德面前,道:“听闻神卫军整军已成,陈卿辛苦,‘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是何等壮观的场面,孤恨不得能够亲自到军营去与你一起校阅军士。”
陈德抱拳笑道:“如果普通士卒能有幸得睹天颜,那比臣做什么都更能激励士气。”
李煜呵呵笑着接受了他的马屁,又道:“前日神武统军卢绛道,北军在江上建好的浮桥,进退自如,对我威胁甚大,我军应捣毁之,则江南敌军必定胆寒,金陵之围可解,陈卿意下如何?”
陈德心里咯噔一下,答道:“采石矶浮桥乃是江南宋军大营补给的要道,如果捣毁当然会大大打击敌军,但宋军必不会轻易对金陵撤围。而且既然关系粮道,宋军对采石浮桥的防护必定周密,出击的兵少了,不起作用,出击的兵力多了,会影响城防兵力的充实,望陛下三思。”
李煜听他说得也有道理,眼望窗外思索片刻,又道:“若镇海节度使郑彦华率水军万人为掩护,陈卿亲自率神卫军步卒万人击之,有几分成算?”说完,眼神热切的望着陈德。
陈德见他如此问,只得硬着头皮道:“宋人在江南已经聚集了近五万大军,兵法曰倍而攻之,若是我出击兵力太少,无力遮护后路,待曹彬大军反应过来,吾恐怕出击的军队会全军覆没。”
听陈德如此说,李煜眼中的希望迅速熄灭了下去,他低着头,只是低声地“哦”了一声,就无力的瘫坐在御榻上,眼睛无神的望着窗外不远处高高的百尺楼。
见他身为九五至尊,面对前的确如此无力,陈德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怜悯,想了想道:“臣倒有一计,可以毁了宋军的浮桥,让曹彬大大的吃个亏。”
文房女史黄雯循例送陈德出去,走到处僻静宫殿,将陈德拉到一边埋怨道:“陛下都已经放弃捣毁浮桥的想法,为何你偏偏还要给自己找事,你不知道这一战很危险吗?”
陈德听她嗔怪全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心中一暖,柔声解释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若我是那尸位素餐之徒,怎好意思迎娶你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陛下和周后更加不会赏个宫女给我做老婆。”
黄雯给他说的不好意思,低头道:“你这整天杀来杀去的军汉,谁要嫁给你。”红着脸一边轻轻的踢着宫殿的墙壁。
陈德笑着将她捉进怀里道:“你可不许反悔,我可是连去乡下买宅子的钱都准备好了,这场仗一打完,你和我一同去求陛下和周后,从此退隐江湖,生一大堆孩子。”
黄雯被他搂在怀里,羞得脸都要滴出水来,显得娇美无比,陈德叹道:“幸亏你在陛下面前不是这般模样,不然陛下定不会放你出宫了。”
听他如此说,黄雯也有几分担心,抬起头对陈德道:“若不是知道要见你这坏人,我连妆粉都不扑的,陛下哪里会注意我这个丑八怪了。”
陈德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柔声道:“就是不施妆粉,你也很漂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马车里。”
黄雯点点头道:“嗯,从那时候我就知道,再也不会喜欢上别的男子了。”
陈德听她语调分外坚定,犹如海誓山盟一般,心中感动,还未答话,又听黄雯道:“这次出战你要小心,定要活着回来。”
回到府中,粟特商人康屈达干早已在等了许久,一见陈德便高声道:“陈将军,老粟特给你赔罪来了,我女儿不懂事,招揽你麾下的勇士,你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陈德挥手笑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你不要再用两百贯的工钱将我的整队士卒拐走了就行。”
康屈达干尴尬的笑笑,伸手招呼过两个提着大铁盒子的伙计,端到陈德面前打开其中一箱,竟然是全是金银锭,康屈达干道:“陈将军救了我的女儿,保护了光明圣火,老粟特没有别的表达谢意,虽然知道陈将军不缺钱,两箱礼物还请你一定要收下。”说完又将另外一箱,里面装的全都是黑沉沉的铁条。见陈德诧异的看着他,康屈达干骄傲的解释道:“这一箱是从天竺最好的镔铁,共五十斤,想来正合将军之用。”
陈德知道此人脾气是送礼一定要送出去,而且传说的印度镔铁是这时代打造兵器最上等的材料,这份礼物太过诱人,便笑道:“礼重了,本来都是份内之事,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康屈达干见他收了礼,心下稍安,又道:“老粟特有一不情之请,说出来将军不要笑话。”
陈德故意板起脸孔道:“若真是不情之请,那就不必说了。”见康屈达干脸色黯然,方才笑道:“不过我想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提出让我为难的请求的,说吧。”
康屈达干方才喜笑颜开道:“陈将军果真爽快。”他顿了一顿,方才道:“我等粟特人四处行商,总是要受到许多强人的骚扰,运气好的只是被敲诈一些钱财,运气差的往往连命都没有了。真是苦不堪言。那日在城门见识过将军属下的勇士,我便起了意,若是有这样一批勇士护送我们的商队,那真的是走到哪里都不怕了。”他见陈德不以为忤,又继续道:“老粟特也后悔不该引诱将军手下的勇士离开你,不过后来我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招募了一批勇敢的粟特青年子弟,想陈将军今后就把他们带在身边,就当他们是你不用付给饷银的亲兵,两三年以后你再让这些人回来。”说完以后他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陈德,生怕他说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陈德沉吟半晌,笑道:“一箱镔铁你就想我给你训练一支军队,老康,你的算盘未必打得太精了吧。”他见康屈达干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又道:“我的条件是,一箱镔铁,我帮你训练一个人。”
“好。”陈德话音刚落,康屈达干便立刻同意,又补上一句道:“算老粟特先欠你五千斤镔铁,回头我便送一百个粟特子弟到你的亲兵队里去。”
陈德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不由心生悔意,又道:“我的亲兵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你的人未必能达到要求。”
康屈达干盯着陈德眼睛,肯定地说道:“你就把他们当作是普通的汉人士卒挑选便是,有多少不符合要求的,老粟特就再给你送多少来。”
陈德皱眉道:“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又多了要替你选拔人才的工作,还要另外加些银子。”说完便苦脸看着康屈达干。
康屈达干不觉有些气闷,干笑道:“陈将军,本来我以为汉人都不善经商的,可是你是个例外,若不是你已经成为了高贵的将军,我定要和你合伙做生意。好,换一个人,我赔偿给你两百贯钱,如何?”一边说,一边将右手掌伸到陈德的面前。
“成交!”陈德伸出右手与他响亮地在空中击掌,笑道:“谁说将军就不能做生意。”
卷二 乌衣巷口夕阳斜 第四十一章 潜伏
“曹大人,在大江上建造浮桥,可谓旷古未有之奇事。下官自受命督造浮桥之日,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终于将此浮桥建的稳如泰山。”八作使郝守溶得意洋洋的夸口。难得西南路行营马步军战棹都部署曹彬突然率领众将乘坐楼船来视察浮桥。难得这浮桥自搭好了之后用了两个月,往江南来运了三四万士卒,六千战马牲畜,军粮八万石,草料两万捆,这些数字郝守溶都在心里记得牢牢的,可算逮着机会跟曹彬表功。
曹彬望着浮桥上川流不息的粮草车和补充前方的士卒,面色阴沉,问道:“以现在的的坚固程度,若是敌军乘大舰顺流而下冲击此桥,能够支撑的住吗?”
郝守溶面露难色道:“此浮桥乃舟船连接而成,若是敌军以能载千人以上那等大船来冲,恐怕承受不住。”说完有些紧张的遥望上游,仿佛害怕真有大船过来一样。
曹彬看着他厉声道:“不管多大的船,若是浮桥有失我唯你是问。”
郝守溶被他吓得浑身乱颤,唯唯诺诺的下去布置加固浮桥的事宜。
曹彬接着问道“秘权,你说水陆两军不日将出城捣毁浮桥,消息可准确?”
王侁笑道:“这是心向我朝的江南朝臣传递出来的消息,料他们还不敢信口开河。”
曹彬也微笑道:“由此可见江南民心所向,金陵不日可下。”他脸色一变,沉声道:“前军都部署李继勋,若是江南贼军马步军出城挑衅,你且战且退,务必诱使他们远离金陵城池。”
李继勋乃是一员老将,闻言猛一个机灵,大声答道:“前军李继勋得令。”
“左厢战棹都监田钦祚,你领舟师全力堵截出城的江南水师,与前军配合,务必使敌军舟师难以与马步军一同沿江行进。”
田钦祚也拱手道:“田某领命。”
“马军都都虞侯李汉琼、骁武军指挥使董遵诲、你二人率铁骑、龙捷、骁武十指挥五千骑军,待敌军马步军远离城池及舟师遮护之后,断其后路。”
见李汉琼、董遵诲答声答是,曹彬点点头,又道:“锋都指挥使曹翰,你率所部龙捷、虎捷精锐,待敌后路被断后从侧翼杀出,将他们赶到长江里喂鱼。”
曹翰拍拍挂在腰间的横刀,笑道:“那是当然。”众将都一起大笑。
宋军接连两天都枕戈待旦,到得第三日清晨,果然有大队的水陆军从金陵杀出,旌旗招展遮天蔽日,打得是镇海节度使兼平章事郑彦华与神卫都虞侯陈德的旗号。前军都部署李继勋按照曹彬的安排,且战且退,谁知唐军并不上当,锣鼓喧天的叫嚷一阵之后,将宋军靠近城池的工事战具尽皆捣毁,然后耀武扬威的又退回城内。待李继勋返身回到城门外叫阵时,唐军却理也不理,只派了几个喉咙响亮的军士在城头尽情笑骂。
李继勋气得七窍生烟,回营之后不住地向曹彬抱怨,曹彬也只得好言相劝,说贼军狡诈,必定是疲敌之计,老将军还需好生应付。
次日,又有大队唐军杀出,这次李继勋还是且战且退,但并没留下任何战具工事之类,唐军追出十五里便收兵回营。其后三四日皆是如此,弄得前军上下怨声载道,众将看向主帅曹彬的眼神也都多了不少奚落的意味。
宋军经过这几日的折腾,无不疲惫交加,到得晚上个个睡得分外香沉。控鹤军校荆嗣这夜轮着当值,不得不打起精神向金陵唐军方向张望。他乃将门之后,自祖父一辈开始便在禁军中作军将,到他已是第三代了,如荆嗣这般将门子弟皆是从小在父辈的训导下打熬力气,熟练枪棒,未及弱冠之时便随军四处征战,战斗和战争的经验都不是一般军卒可比的。这几日前军屡遭唐军袭扰,先锋都指挥使曹翰也料定这必定是唐军将领的疲敌之计,所以特意点了荆嗣率本部精锐值夜,以防唐军夜袭。
回头看着黑沉沉的营垒,想象同袍们都在酣然大睡,荆嗣手下的军士保雍不禁打了个哈欠,对身旁军卒张凤道:“从开封一直开到大江边上,连夜跑了上千里到这南蛮之地,还要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说着面向中军帅帐的方向狠狠啐了几口唾沫,用力搓了搓冻得发痛的手,跺着脚低声骂了两句。
张凤嘿嘿一乐,凑过来笑道:“老哥可是想家中的嫂子了,说实话,嫂子那样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放咱谁家里谁都不放心啊。”
保雍双目一瞪,喝道:“她敢,当年在逆蜀宫中,若不是见她还有几分姿色,老子当场跟虎捷军的人动刀子抢过来,她还不知要被那帮家伙怎么糟践呢。”
张凤笑道:“小弟只恨晚从军几年,眼看哥哥们都在巴蜀抢回来这般美娘,只有羡慕的份。”
保雍拍拍他的肩膀,粗声笑道:“这还不容易,”他指指金陵方向,“等打下这座城,连玩带抢,最后再带个看的过眼的回去不就的了。”他凑近张凤神秘的说道:“我听大人们说,等打下金陵,咱们就该去攻该死的太原了,那晋北娘子刁蛮得紧,又不好看,兄弟要找女人就看着一仗吧。”
张凤嬉笑道:“谢保大哥提醒。”说完便转过身来靠在堡垒矮墙之后,躲避夜里的阵阵寒风,两个眼皮也不知不觉地打架了。
神卫军前军校尉郭年带着手下五百精锐悄悄的爬到宋军大营之前,他回头看看,金陵城犹如一个巨大的猛兽蹲在身后,沿途解决掉十几个宋军斥候,而前方则是上万人宿营的大营,郭年心中清楚,若是指挥使谋算稍有差错,自己这五百人冲进宋军大营恐怕只有被乱刃分尸的份,他咽了一口苦苦的唾沫,嘴里含着的这根稻草杆儿带着一股泥土的清香。
这是乙亥年,也就是宋国开宝八年三月二十日的夜里,明天就是农历节气春分,可是江南的农夫却为了躲避战乱而不能下田劳作,可以想见这场大战过后,下半年必定是一场大饥荒。上过几年私塾的金陵土著郭年不无遗憾的撇撇嘴,临行前陈德特意把他叫上府中一座阁楼,指着大街上金陵百姓说,若是让宋军一直这么将城围困下去,用不了多久,百姓就得饿死上万人,如果他不冒这个险,那么就没有机会捣毁宋军的水师和浮桥。郭年又想起家里年迈的父母和两个还未出嫁的妹妹,现在每人每天只有一升口粮,他将每日军中发放的五升米偷偷存下来,找着机会偷偷带回家去的时候,家里人高兴得就跟过年一样。想到这里郭年心中不禁感到一阵酸苦,指挥使答应,战死的军卒家人,他会一直赡养,他应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吧。
郭年趴在宋军大营的壕沟外面用力摇摇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甩出去。壕沟上面便是宋军大营的栅栏,高高地挑着灯笼将近前一片照得透亮,郭年看到有的宋军士卒靠着栅栏在打瞌睡,也有的强忍着睡意警惕的向外张望着,郭年细心的找了一处两个灯笼之间稍微有些黑暗,看守军卒也在打瞌睡的地方,静静的趴下身子等待金陵城头发出袭营的号令。倒春寒让手冻得有些僵硬,腕子已经用布条牢牢的和刀柄绑在一起的,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回身看看,带出来的这帮家伙还真争气,不愧是前军第一营,他这一回头,细心观察之下,只见黑糊糊一大片,还真没看出有随意动弹的,为了防止反光,这次出来的人衣甲、兵刃都用黑泥涂了。
金陵城楼上忽然高高的挑起了三串灯笼,郭年的心猛地一跳,是时候了,他回头有确认了一下自己不是眼花,随即带着手下军卒轻轻将拖上来的四五架木头梯子推到壕沟对岸,当先向对面爬过去,神佛保佑,五十多个人爬过了壕沟方才被远处的宋军发现,这时郭年他们已经将很靠近宋军大营的栅栏了,伴随着宋军“贼军袭营”报警声,郭年毫不犹豫与身边士卒立起身来,不管零星射过来的箭枝噼噼啪啪钉在身旁,甚至将几个士卒当即射倒下去,只顾将十几根粗大的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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