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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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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身手矫捷,一扑即至,双手成爪,一抓面门,一抓前胸,一股劲风已将他全身罩住。
韦小宝便欲抵挡,已毫无施展余地,只有束手待毙。
晦聪方丈右手袖子轻轻拂出,挡在葛尔丹之前。葛尔丹一股猛劲和他衣袖一撞,只觉胸
口气血翻涌,便如撞在一堵棉花作面,钢铁为里的厚墙上一般,身不由主的急退三步,待欲
使劲站住,竟然立不住足,又退了三步,其时撞来之力已然消失,可是霎时之间,自己全身
道竟也无影无踪,大骇之下,双膝一软,便即坐倒,心道:“糟糕,这次要大大出丑。”心
念甫转,只觉屁股碰到硬板,竟已回坐入自己原来的椅子。
晦聪方丈袍袖这一拂之力,轻柔浑和,绝无半分霸气,于对方撞来的力道,顷刻间便估
量得准确异常,刚好将他弹回原椅,力道用得稍重,葛尔丹势必会裂木椅,向后摔跌,力道
用得略轻,他未到椅子,便已坐倒,不免坐在地下。来人中武功高深的,眼见他这轻轻一拂
之中,孕育了武学绝诣,有人忍不住便喝出彩来。
葛尔丹没有当场出丑,心下稍慰,暗吸一口气,内力潜生,并不给这老僧化去,又是一
喜,随即想到适才如此鲁莽,似乎没有出丑,其实已大大的出丑,登时满脸通红,听得身后
有人喝彩,料想不是称赞自己给人家这么一撞撞得好,更是恼怒。
韦小宝惊魂未定,晦聪转过头来,向他说道:“师弟,你定力当真高强,外逆横来,不
见不理。《大宝积经》云:『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
会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故经云:『有心皆苦,无心即乐。』师弟年纪轻轻,禅定修
为,竟已达此『时时无心,刻刻不动』的极高境界,实是宿根深厚,大智大慧。”
他哪里知道韦小宝所以非但没有还手招架,甚至连躲闪逃避之意也未显出,只不过葛尔
丹的扑击实在来得太快,所谓“迅雷不及掩耳”,并非不想掩耳,而是不及掩耳。晦聪方丈
以明心见性为正宗功夫,平时孜孜兀兀所专注者,尽在如何修到无我的境界,是以一见韦小
宝竟然不理会自己的生死安危,便不由得佩服之极,至于自己以“破衲功”衣袖一拂之力将
葛尔丹震开,反觉渺不足道。
澄观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赞道:“金刚经有云:『无我知,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
者相』,晦明师叔已修到了这境界,他日自必得证阿扔卩罗三藐三菩提。”
葛尔丹本已怒不可遏,听这两个老和尚又来大赞这小和尚,当即大叫:“哈里斯巴儿,
尼马哄,加奴比丁儿!”
他身后武士突然手臂急扬,黄光连闪,九枚金镖分击晦聪、澄观、韦小宝三人胸口。
双方相距既近,韦小宝等又不懂葛尔丹喝令发镖的蒙古语,猝不及防之际,必镖势劲力
急,已然及胸,晦聪和澄观同时叫声:“啊哟!”晦聪仍是使“破衲功”,袍袖一掩,已将
三镖卷起,澄观双掌一合,使一招“敬礼三宝”,将三枚金镖都合在手掌中,射向韦小宝的
三镖噗的一声响,却都已打在他的胸口。
这九镖陡发齐至,晦聪和澄观待要救援,已然不及,都大吃一惊,却听得当当郎郎几声
响,三枚金镖落在地下,韦小宝身穿护身宝衣,金镖伤他不得。
这一来,大殿上众人无不耸动,眼见这小和尚年纪幼小,居然已练成少林派内功最高境
界的“金刚护体神功”,委实不可思议,均想:“难怪这小和尚能身居少林派『晦』字辈,
与少林寺住持,成名已垂数十年的晦聪方丈并肩。”其实晦聪和澄观接镖的手段也都高明之
极,若非内外功俱臻化境,决难办到,只是韦小宝所显的“本事”太过神妙,人人对这两位
老僧便不加注意了。
众人群相惊佩之际,昌齐喇嘛笑道:“小高僧的『金刚护体神功』练到了这等地步,也
可说不为易,只不过这神功似乎尚有欠缺,还不能震开暗器,以致僧袍上给戳了三个小
洞。”故老相传,这“金刚护体神功”练到登峰造极之时,周身有一层无形罡气,敌人袭来
的兵刃暗器尚未及身,已给震开,可是那也只是武林中传说而已,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人能够
练成。昌齐喇嘛如此说法,众人都知不过是鸡蛋里找骨头,硬要贬低敌手身价。
韦小宝给三枚金镖打得胸口剧痛,其中一枚撞在伤口之侧,更是痛入骨髓,一口气转不
过来,哪里说得出话?只好勉强一笑。
众人都道他修为极高,不屑与昌齐这等无理取的闹的言语争辩。好几个人心中都说:
“你说他这路神功还没练到家,那么我射你三镖,只怕你胸口要开三个大洞,却不是衣服上
戳破三个小洞。”只是众人同路而来,不便出言讥刺。葛尔丹见韦小宝如此厉害,满腔怒火
登时化为乌有,心想:“少林派武功,果然大有门道。”
昌齐之道:“少林寺的武功,我们已见识到了,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狗屁不如。只不过
听说贵寺窝藏妇女,于这清规戒律,却未免有亏。”晦聪脸色一沉,说道:“大喇嘛此言差
矣!敝寺素不接待女施主进寺礼佛,窝藏妇女之事,从何说起?”昌齐笑道:“可是江湖上
沸沸扬扬,却是众口一辞。”晦聪方丈微微一笑,说道:“江湖流言,何必多加理会?终须
像晦明师弟一般,于外界横逆之来,全不动心,这才是悟妙理,证正觉的功夫。”
昌齐喇嘛道:“听说这位小高僧的禅房之中,便藏著一位绝色美女,而且是他强力绑架
而来,难道晦明禅师对这位美女,也是全不动心么?”
韦小宝这时已缓过气来,大吃一惊:“他们怎么知道了?”随即明白:“是了,那穿蓝
衫的姑娘逃了出去,自然是去跟她们师长说了。看来这些人是她搬来的救兵,今日搭救我老
婆来了。他说我房中有个美女,那么我老婆逃了出去,还没跟他们遇上。”当即微微一笑,
说道:“我房中有没有美女,一看便知,各位有兴,不妨便去瞧瞧。”
葛尔丹大声道:“好,我们便去搜查个水落石出。”说著站起身来,左手一挥,喝道:
“搜寺!”他手下的从人便欲向殿后走去。
晦聪说道:“殿下要搜查本寺,不知是奉了谁的命令?”葛尔丹说道:“是我本人下令
就行,何必再奉别人命令?”晦聪道:“这话不对了。殿下是蒙古王子,若在蒙古,自可下
令任意施为。少林寺不在蒙古境内,却不由殿下管辖。”葛尔丹指著马总兵道:“那么他是
朝廷命官,由他下令搜寺,这总成了。”他眼见少林僧武功高强,人数众多,倘若动武,已
方数十人可不是对手,又道:“你们违抗朝廷命令,那便是造反。”
晦聪道:“违抗朝廷的命令,少林寺是不敢的。不过这一位是云南平西王麾下的武官,
平西王权力再大,也管不到河南省来。”晦聪为人本来精明,只是一谈到禅理,就不收得将
世事全然置之度外,除此之外,却是畅晓世务,与澄观的一窍不通全然不同。
昌齐喇嘛笑道:“这位小高僧都答应了,方丈大师却又何必借词阻拦?难道这位美女不
是在晦明禅师的房中,却是在……是在……嘻嘻……在方丈大师的禅房之中么?”
晦聪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大师何出此言?”
葛尔丹身后忽有一人娇声说道:“殿下,我妹子明明是给这小和尚捉去的,快叫他们交
出人来,否则我们决不能罢休,一把火将少林寺烧了。”这几句话全是女子声音,但说话之
人却是个男人,脸色焦黄,满脸浓髯。
韦小宝一听,即知此人便是那蓝衫女郎所乔扮改扮,不过脸上涂了黄蜡,粘了假须,不
禁大喜:“这几日我正愁,老婆的门派不知道,姓名不知道,她背夫私逃,却上哪里找去?
现今知道她们跟这蒙古王子是一伙,很好,很好,那便走不脱了。”
晦聪也认了出来,说道:“原来这位便是那日来到敝寺伤人的姑娘,另有一位姑娘,确
曾在敝寺疗伤,不是随著姑娘一起去了吗?”
那女郎怒道:“后来我师妹给这小和尚捉进你庙里来了,这个老和尚便是帮手,是他将
我师打倒的的。”说著指著澄观。
韦小宝大惊,心道:“啊哟,不好,澄观老和尚不会撒谎,这件事可要穿了,那便如何
是好?”一时无计。
那女郎手指澄观,大声道:“老和尚,你说,你说,有没这回事?”
澄观合十道:“令师妹女施主到了何处,还请赐告。我师叔中了她所下的剧毒,只有她
本人才有解药。女施主大慈大悲,请你赶快去求求令师妹,赐予解药。虽然晦明师叔智慧深
湛,勘破生死,对这事漫不在乎,所谓生死即涅磐,涅磐即生死,不过……唉……”
他颠三倒四的说了一大串,旁人虽然不能尽晓,但也都知道那女郎不在寺中,而且韦小
宝被她下毒,正要找他拿解药解毒,否则性命难保。众人见他形貌质朴,这番话说得极是诚
恳,谁都相信不是假话,又想:“就算寺中当真窝藏妇女,而住持又让人搜查,少林寺百房
千舍,一时三刻却哪里搜得出来?当真要搜,多半徒然自讨没趣。”
那女郎却尖声道:“我师妹明明是给你们掳进寺去的,只怕已给你们害死了。你们这些
恶和尚伤天害理,毁□灭迹,自然搜不到了。”说到后来,又气又急,声音中已带呜□。
葛尔丹点头道:“此话甚是。这个……这个小和尚不是好人。”
那女郎指著韦小宝骂道:“你这坏人,那天……那天在妓院里和那许多坏女人鬼混,又
见到我师妹生得美貌,心里便转歹主意,一定是我师妹不肯……不肯从你,你就将她杀了。
你妓院都去,还有什么坏事做不出来?”
晦聪一听,微微一笑,心想哪有此事。澄观更不知妓院是什么东西,还道是类似少林寺
戒律院、达摩院、菩提院的所在,心道:“师叔勇猛精进,勤行善法,这是六波罗蜜中的
『精进波罗蜜『,在妓院中修行,那也很好啊!”
韦小宝心中却是大急,生怕他一五一十,将自己在胡闹都抖了出来。
忽然马总兵身后走出一人,抱拳说道:“姑娘,小人知道这位小禅师戒律精严,绝无涉
足妓院之事,只怕是传闻所误。”
韦小宝一见之下,登时大喜,原来此人便是在北京会过面的杨溢之。他当日卫护吴应熊
前往北京,想来吴应熊已回云南,这一趟随著马总兵到河南,他一直低下了头,站在旁人身
后,是以没认他出来。
那女郎怒道:“你又怎么知道?难道你认得他吗?”
杨溢之神态恭敬,说道:“小人认得这位小禅师,我们世子也认得他。这位小禅师于我
王府有极大恩惠,他出家之前,本是皇宫中的一位公公。因此去妓院什么的,又是什么强逼
令师妹,决非事实,请姑娘明鉴。”
众人一听,都“哦”的一声,均想:“如果他本是太监,自然不会去嫖妓,更不会强抢
女子,藏入寺中。”
那女郎见了众人神色,知道大家已不信自己的话,更是恼怒,尖声道:“你怎么知道他
是太监?他如是太监,怎会说要娶……娶我师妹做……做老婆?但小和尚风言风语,这老和
尚也是油嘴滑舌,爱计讨人便宜。”说著手指澄观。
众人见澄观年逾八旬,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适才听他说话结结巴巴,辞不达意,普天
下要找一个比他更不油嘴滑舌之人,只怕十分为难。这一来,对那女郎的话更加不信了,都
觉今日贸然听了她异想天开的一面之辞,来到少林寺出丑,颇为后悔。
杨溢之道:“姑娘,你不知这位小禅师出家之前,大大有名,乃是手诛大奸臣鳌拜的桂
公公。我们王爷受奸人诬谄,险遭不白之冤,全仗这位小禅师在皇上面前一力分辩,大恩大
德,至今未报。”
众人都曾听过杀鳌拜的小桂子之名,知他是康熙所宠的一个小太监,不由得“哦”了一
声,脸上显露惊佩之色。
韦小宝笑道:“杨兄,多时不见,你们世子好?从前的一些小事,你老是挂在嘴上干什
么?”
杨溢之跟随著马总兵上少室山来,除了平西王诸人之外,葛尔丹和昌齐喇嘛那伙人都不
知他姓名,听得韦小宝称他为“杨兄”,两人自是素识无疑。只听杨溢之道:“禅师慈悲为
怀,与人为善,说道小事一件,我们王爷却是感激无已。虽然皇上圣明,是非黑白,最终能
辨明,可是若非禅师及早代为言明真相,这中间的波折,可也难说得很了。”
韦小宝笑道:“好说,好说。你们王爷太也客气了。”心下却想:“我恨不得扳倒了你
们这个汉奸王爷,只是皇上圣明,自己查知了真相,我这个顺水人情想不做也不可得。总算
当日结下了善缘,今天居然是这人来给我解围。”
葛尔丹上上下下的向他打量,说道:“原来你就是杀死鳌拜的小太监。我在蒙古,也曾
听到过你的名头。鳌拜号称满洲第一勇士,那么你的武功,并不是在少林寺中学的了。”
韦小宝笑道:“我的武功差劲之极,说来不值不笑。教过我武功的人倒是不少,这位杨
大哥,就曾教过我一招『横扫千军』,一招『高山流水』。”说著站起身来,将这两招随手
比划。他没使半分内劲,旁人瞧不出高下,但招式确是『沐家拳』无疑。
杨溢之道:“全仗禅师将这两招演给皇帝上看了,才辨明我们王爷为仇家诬谄的冤
屈。”
那女郎脸色不如先前气恼,道:“杨大哥,这小……这人当真本来是太监?当真于平西
王府有恩?”杨溢之道:“正是。此事北京知道的人甚多。”
那女郎微一沉吟,问韦小宝道:“那么你跟我们姊妹……这样……这样开玩笑,是不是
另有用意?”韦小宝道:“玩笑是没有开,用意当然是有的。”心道:“我的用意要娶你妹
子做老婆,不过这里人多,说不出口。”那女郎问道:“什么用意?”韦小宝微微一笑,并
不答复。众人均想:“他既别有用意,当然不便当众揭露。”
昌齐站起身来,合十说道:“方丈大师,晦明禅师,我们来得鲁莽,得罪莫怪,这就告
辞了。”晦聪合十还礼,说道:“佳客远来,请用了素斋去。不过这位女施主……”他想你
乔装男人,混时寺来,不加追究,也就是了,再你吃斋,未免不合寺规。昌齐笑道:“多
谢,多谢!免得方丈师兄为难,这餐斋饭,大家都不吃了罢。”
当下众人告辞出来,方丈和韦小宝、澄观等送到山门口。
忽听得马蹄声响,十余骑急驰而来。驰到近处,见马上乘客穿的都是御前侍卫服色,共
是一十六人。没到寺前,十六人便都翻身下马,列队走近,当先二人正是张康年和赵齐贤。
张康年一见韦小宝,大声道:“都……都……大人,你老人家好!”他本想叫“都统大
人”,但见他身穿僧袍,这一句称呼只好含糊过去。当下十六人齐向他拜了下去。
韦小宝大喜,说道:“各位请起,不必多礼。我天天在等你们。”
葛尔丹等见这十六人都是品级不低的御前侍卫,对韦小宝却如此恭敬,均想:“这小和
尚果然有些来历。”清制总兵是正二品官,一等侍卫是正三品,二等侍卫正四品。张康年等
官阶虽较总兵为低,但他们是皇帝侍卫,对外省武官并不瞧在眼里,只对马总兵微一点头招
呼,便向韦小宝大献殷勤。
葛尔丹见这些御前侍卫著力奉承韦小宝,对旁人视若无睹,心中有气,哼了一声,道:
“走罢,我可看不惯这等样子。”一行人向晦聪放丈一拱手,下山而去。
韦小玉邀众侍卫入寺。张康年和他并肩而行,低声道:“皇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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