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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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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的伤处好些了吗?”那老僧道:“那位女施主半夜里醒转,知道身在本寺,定要即刻离
去,口出无礼言语,师侄好言相劝,她说决不死在小……小……小僧的庙里。”韦小宝听他
吞吞吐吐,知道这小姑娘不是骂自己为“小淫贼”,便是“小恶僧”,问道:“那便如
何”?那老僧道:“师侄不敢阻拦,反正那女施主的伤也无大碍,只得让她们去了,已将这
事禀告了方丈。”
韦小宝点点头,好生没趣,暗想:“这小姑娘一去,不知到了哪里?她无名无姓,又怎
查得到?”怪那老僧办事不力,埋怨了几句,转念一想:“这两个小妞容貌美丽,大大的与
众不同,出手时各家各派的功夫都有,终究会查得到。”于是踱到般若堂中。
只见澄观坐在地下,周身堆满了数百本簿籍,双手抱头,苦苦思索,眼中都是红丝,多
半是一晚不睡,瞧他模样,自然是没想出善法。他见到韦小宝进来,茫然相对,宛若不识,
竟是潜心苦思,对身周一切视而不见。
韦小宝见他神情苦恼,想要安慰他几句,跟他说两个小姑娘已去,眼下不必着急,转念
一想:“他如不用心,如何想得出来?只怕我一说,这老和尚便从事偷懒了。”
倏忽月余,韦小宝常到般若堂行走,但见澄观瘦骨伶仃,容色憔悴,不言不语,状若痴
呆,有时站起来拳打脚踢一番,跟着便摇头坐倒。韦小宝只道这老和尚甚笨,苦思了一个多
月,仍然一点法子也没有,却不知少林派武功每一门都讲究根基扎实,宁缓不速。这等以求
速成,正是少林派武功的大忌。澄观虽于天下武学几乎无所不知,但要他打破本派禁条,另
创速成之法,却与他毕生所学全然不合。
天所渐暖,韦小宝在寺中已有数月。这些日子来,每日里总有数十遍想起绿衫少女。
这一日闷得无聊,携带很两,向西下了少室山,来到一座大镇,叫作潭头镇人,去衣铺
买了一套衣巾鞋补袜,到镇外山洞中换上,将僧袍僧鞋雹入包袱,负在背上,临着溪水一
照,宛然是个富家子弟。回到镇上,在一间酒楼中鸡鸭鱼肉的饱餐一顿,心想:“这便得去
寻找赌场,大赌一番。”知道赌场必在小巷之中,当下穿街过巷,东张西望。
他每走进一条小巷,便倾听有无呼幺喝六之声,寻到第七条巷子时,终于听到有人叫
道:“天九王,通吃!”这几个字钻入耳中,当真说不出的舒服受用,比之少林寺中时时刻
刻听到的“南无阿弥陀佛”,实有西方极乐世界与十八层地狱之别。
他快步走近,伸手推门。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歪戴帽子,走了出来,斜眼看他,问道:
“干什么的?”韦小宝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在手中一抛,笑道:“手发痒,来输几两银
子。”那汉子道:“这里不是赌场,是堂子。小兄弟,你要嫖姑娘,再过几年来罢。”
韦小宝饿赌已久一听到“天九王,通吃”那五个字后,便天土塌下来,也非赌上几手不
可,何况来到妓院就是回到了老家,怎肯再走?笑道:“你给我打几个清倌人,打打茶围,
今日少爷要摆三桌花酒。”将那锭银二两重的银子塞到他手上,笑道:“给你喝酒。”龟奴
城喜,见是来了豪客,登时满脸堆欢,道:“谢少爷赏!”长声叫道:“有客!”恭恭敬敬
的迎他入内。老鸨出来迎接,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着甚是华贵,心想:“这孩子是偷
了家里的钱来胡花,可重重敲他一笔。”笑嘻嘻的拉着他手,说道:“小少爷,你们这里规
矩,有个开门利是。你要见姑娘,须得先给赏钱。”
韦小宝脸一板,说道:“你欺我没嫖过雏儿吗?咱们可是行家,老子家里就是开这个调
调儿的。”摸出一叠银票,约莫四百两,往桌上一拍,说道:“打茶围的五钱银子一个姑
娘,做花头是三两银子,提大茶壶的给五钱,娘姨五钱。老子今日兴致挺好,一律成双加
倍。”一连串妓院行话说了出来,竟没半句外行,可把那老鸨听得呆了,怔了半晌,这才笑
道:“原来是同行的小少爷,我这可走了眼啦。不知小少爷府上开的是哪几家院子?”
韦小宝道:“老子家里在扬州开的是丽春院、怡情院、在北京开的是赏心楼、畅春阁、
在天津开的是柔情院、问菊院、六家联号。”其实这六家都是扬州著名的妓院,否则一时之
间,他也杜撰不出六家妓院的招牌。
那老鸨一听,心想乖乖不得了,原来是六院联号的大老板到了,他这生意可做得不小,
笑问:“小少爷喜欢怎样的姑娘陪着谈心?”韦小宝道:“谅你们这等小地方,也没苏州姑
娘。有没有大同府的?”老鸨面有惭色,低声道:“有是有一个,不过是冒牌货,她是山西
汾阳人,只能骗骗冤大头,可不敢欺骗行家。”
韦小宝笑道:“你把院子里的姑娘通统叫来,少爷每个打赏三两银子。”老鸨大喜,传
话出来,霎时间莺莺燕燕,房中挤满了姑娘。这小地方的妓院之中,自然是些粗手粗脚的庸
脂俗粉,一个个拉手搂腰,竭力献媚。韦小宝大乐,虽然众妓或浓眉高颧,或血盆大口,比
他自己还着实丑陋几分,但他自幼立志要要妓院中豪阔一番,今日得偿平生之愿,自是得意
洋洋,拉过身过一个妓女,在她嘴上一吻,只觉一股葱蒜臭气直冲而来,几欲作呕。
突然间门帷掀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韦小宝道:“好!两个大妹子一起过来,先来亲
个子邬……”一言未毕,已看清楚了两女的面貌,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大叫一声,跳起身来,将搂住他的两个妓子推倒在地。
原来进来的这两个女子,正是日思夜想的那绿衫女郎和他师姊。
那蓝衫衣郎冷笑道:“你一进镇来,我们就跟上了你。瞧你来干什么坏事。”韦小宝背
上全是冷汗,强笑道:“是,是。这位姑娘,你……你头颈里的伤……伤好……好了吗?”
绿衫女郎哼了一声,并不理睬。蓝衫姑娘怒道:“我们每日里候在少林寺外,要将你碎尸万
段,以报辱我师妹的深仇大恨。哼,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叫你这恶僧撞在我们手里。”
韦小宝暗暗叫苦:“老子今日非归位不可。”陪笑道:“其实……其实我也没怎样得罪
了……得罪了姑娘,只不过……只不过这么抓了一把,那也不打紧,我看……我看……”
绿衫女郎红晕上脸,目光中露出杀机。蓝衫女郎冷冷的道:“刚才你又说什么来?叫我
们怎么样?”韦小宝道:“糟糕,这可又不巧得很了。我……我当做你们两位也是……也是
这窑子里的花姑娘。”
绿衫女郎低声道:“师姊,跟我为非作歹的贼秃多说什么?一刀杀了干净。”刷的一声
响,白光一闪,韦小宝大叫缩颈,头上帽子已被她柳叶刀削下,露出光头。
众妓女登时大乱,齐声尖叫:“杀人哪,杀了人哪。”
韦小宝一矮身,躲在一名妓女身后,叫道:“喂,这里是窑子啊,进来的便是婊子,你
们两个还不快快出去,给人知道了那可……难听……难听得很哪……”二女刷刷数刀,但房
中挤满了十来个妓女,却哪里砍得他着?刀锋掠过,险些砍伤了两名妓女。
韦小宝纵声大叫:“老子在这里嫖院,有什么好瞧的?我……我要脱衣服了,要脱裤子
啦。”扯下身上衣衫,摔了出去。
二女怒极,但怕韦小宝当真要耍赖脱裤子,绿衫女郎转身奔出,蓝衫女郎一怔,也奔了
出去,砰砰两声,将冲进来查看的老鸨,龟奴推得左右摔倒。
一时之间,妓院中呼声震天,骂声动地。
韦小宝暂免一刀之厄,但想这两位姑娘定是守在门口,自己只要踏出妓院门口一步,立
时便给她们杀了,叫道:“大家别乱动,每个人十两银子,人人都有,决不落空。”众妓一
听,立时静了下来。韦小宝取出二十两银子,交给龟奴,吩咐:“快去给我备一匹马,等在
巷口。”那龟奴接了银子出去。
韦小宝指着一名妓女道:“给你二十两银子,快脱下衣服给我换上。”那妓女大喜,便
即脱衣。余下七嘴八舌,纷纷询问。韦小宝道:“这两个是我的大老婆、小老婆,剃光了我
头,不许我嫖院,我逃了出去,她们便追来杀我。”
老鸨和众妓一听,都不禁乐了。嫖客的妻子到妓院来吵闹打架,那是司空见惯,寻常之
极,但提刀要杀,倒也少见,至于妻妾合力剃光丈夫的头发,不许他嫖院,却是首次听闻。
韦小宝匆匆换上妓女的衣衫,用块花布缠住了头。众妓知他要化妆逃脱,嘻嘻哈哈的帮
他涂脂抹粉。在妓院中赌钱的嫖客听得讯息,也拥来看热闹。不久龟奴回报马已备好,得知
情由之后,说道:“少爷这可得小心,你大夫人守在后门,小夫人守在前门。两人都拿着刀
子。”韦小宝大派银子,骂道:“这两个泼妇,管老公管得这么紧,真是少有少见。”
那老鸨得了他三十两银子的赏钱,说道:“两只雌老虎坏人衣食,天下女人都像你两个
老婆一样,我们喝西北风吗?二郎神保佑两只雌老虎绝子绝孙。啊哟,小少爷,我可不是说
你。你不如休了两只雌老虎,天天到这里来玩个痛快。”
韦小宝笑道:“你主意倒挺高明。妈妈,你到前门去,痛骂那泼妇一顿,不过你可得躲
在门后骂,防她使泼,用刀子伤你。众位姊妹,大家从后门冲出去。我那两个泼婆娘就捉不
到我了。”当下拿出银子分派。众婊子无不雀跃。重赏之下,固有勇夫,只须重赏,勇妇也
大不乏人。众妓得了白花花的银子,人人“忠”字当头,尽皆戮力效命。
只听得前门口那老鸨已在破口大骂:“小泼妇,大泼妇,要管住老公,该当听他的话,
讨他欢心才是。你们自己没本事,他才会到院子里来寻欢作乐。拿刀子吓他,杀他,又有屁
用?你们这位老公手段豪阔,乃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两只雌老虎半点也配他不上。老娘教
你们个乖,赶快向他磕头赔罪,再拜老娘为师,学点床上功夫,好好服侍他。否则的话,他
决意把你们卖给老娘,在这里当婊子,咱们今天成交……啊哟……哎唷,痛死啦……”
韦小宝一听,知道那蓝衫女已忍不住出手打人,忙道:“大伙儿走啦!”
二十几名妓女从后门一拥而出,韦小宝混在其中。那绿衫女郎手持柳叶刀守在门边,陡
然见到大批花花绿绿的女子冲了出来,睁大一双妙目,浑然不明所以。
众妓奔出巷,韦小宝一跃上马,向少林寺疾驰而去。
那蓝衫女郎见机也快,当即撇下老鸨,转来来追。众妓塞住了小巷,伸手拉扯,纷道:
“雌老虎,你老公骑马走啦,追不上啦!嘻嘻,哈哈。”那女郎怒得几乎晕去,持刀威吓,
众妓料她也不敢当真杀人,“贱泼妇,醋坛子,恶婆娘”的骂个不休。那女郎大急,纵声高
暇:“师妹,那贼子逃走了,快追!”但听得蹄声远去,又哪里追得上?
韦小宝驰出市镇,将身上女子衫裤一件件脱下抛去,包着僧袍的包袱,忙乱中却失落在
妓院中了,在袖子上吐些唾沫,抹去脸上脂粉,心想:“老子今年流年当真差劲之至,既做
和尚,又扮婊子。唉,那绿衣姑娘要是真的做了我老婆,便杀我头,也不去妓院了。”
一口气回到少林寺,纵马来到后山,跃下马背,悄悄从侧门蹑手蹑脚的进寺,立即掩面
狂奔,回到自己禅房。他洗去脸上残脂腻粉,穿上僧袍,这才心中大定,寻思:“这两个大
老婆、小老婆倘若来寺吵闹,老子给她们一个死不认帐。”
次日午间,韦小宝斜躺在禅床之上,想着那绿衣女郎的动人体态,忍不住又想冒险,寻
思:“我怎生想个妙法,再去见她一面?”忽然净济走进禅房,低声道:“师叔祖,这几天
你可别出寺,事情有些不妙。”韦小宝一惊,忙问端详。净济道:“香积厨的一个火工刚才
跟我说,他到山边砍柴,遇到两个年轻姑娘,手里拿着刀子,问起了你。”韦小宝道:“问
什么?”净济道:“问他认不认得你,问你平时什么时候出来,爱到什么地方。师叔祖,这
两个姑娘不怀好意,守在寺外,想加害于你。你只要足不出寺,谅她们也不敢进来。”
韦小宝道:“咱们少林寺高僧怕了她们,不敢出寺,那还成什么话?”
净济道:“师侄孙已禀服了方丈。他老人家拿人来禀告师叔祖,请你暂且让她们一步,
料想两上小姑娘也不会有长性,等了几天没见到你,自然走了。方丈说道,武林中朋友只会
说我们大人大量,决不能说堂堂少林寺,竟会怕了两个无门派的小姑娘。”
韦小宝道:“无门无派的小姑娘。哼,可比我们有门有派的大和尚厉害得多啦。”
净济道:“谁说不是呢?”想到折臂之恨,忿忿不平,又道:“只不过方丈有命,说甚
么要息事宁人。”
韦小宝待他走后,心想:“得去瞧瞧澄观老和尚,最好他已想出妙法。”来到般若堂,
只见澄观双手抱头,仰眼瞧着屋梁,在屋中不住的踱步兜圈子,口中念念有词。
韦小宝不敢打断他的思路,待了良久,见他已兜了几个圈子,兀自没停息的模样,便咳
嗽了几声。澄观并不理会。韦小宝叫道:“老师侄,老师侄!”澄观仍没听见。
韦小宝走上前去,伸手往他肩头拍去,笑道:“老……”手掌刚碰到他肩头,突然身子
一震,登时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气息阻塞,张口大呼,却全没声息。
澄观大吃一惊,忙抢上跪倒,合十膜拜,说道:“师侄罪该万死,冲撞了师叔,请师叔
得重责罚。”韦小宝隔了半晌,才喘了口气,苦笑道:“请起,请起,不必多礼,是我自己
不好。”澄观仍不住道歉。韦小宝扶墙站起,再扶澄观起身,问道:“你这是什么功夫?可
真厉害得紧哪。”心想:“这功夫倘若不太难练,学会了倒也有用。”
澄观脸有惶恐之色,说道:“真正对不住了。回师叔:这是般若掌的护体神功。”韦小
宝点了点头,心想要学这功夫,先得学什么少林长拳,罗汉拳,伏虎拳,韦陀拳,散花手,
波罗蜜手,金刚神掌,拈花擒拿手等等罗里罗索的一大套,自己可没这功夫,就算有功夫,
也没精神去费心苦练,问道:“速成的法子,可想出来没有?”
澄观苦着脸摇了摇头,说道:“师侄已想到不用一指禅,不用易筋内功,以般若掌来对
付,也可破得两位女施主的功夫,只不过……只不过……韦小宝道:“只不过练到般若掌,
也得二三十年的时光,是不是?“澄观嗫嚅道:“二三十年,恐怕……恐怕……”韦小宝扁
扁嘴,脸上鄙夷之色,道:“恐怕也不定够了。”
澄观十分惭愧,答道:“正是。”呆了一会,说道:“等师侄再想想,倘若用拈花擒拿
手,不知是否管用。”
韦小宝心想这老和尚拘泥不化,做事定要顺着次序,就算拈花擒拿手管用,至少也得花
上十几年时候来学。这老和尚骨力深厚,似乎不在洪教主之下,可是洪教主任意创制新招,
随机应变,何等潇洒自如,这老和尚却是呆木头一个,非得点拔他一条明路不可,说道:
“师侄,我看两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决不会练过多少年功夫。”
澄观道:“是啊,所以这就奇怪了。”
小宝道:“人家既然决不会是一步步的学起,咱们也就不必一步步的死练了。她们哪
有你这样深厚的内功修为?我瞧哪,要对付这两个小妞儿,压根儿就不用练内功。”
澄观大吃一惊颤声道:“练武不……扎好根基,那……那不是旁门左道吗?”
韦小宝道:“她们不但是旁门左道,而且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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