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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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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在第一个。”韦小宝道:“是啊,还有马宝马大哥、王屏藩王大哥、张国柱张大哥,那都
是顶括括的战将,好威风啊,好杀气!”那病汉道:“你姊夫说我这张白老虎皮怎样?”韦
小宝一意讨他欢心,信口开河:“我姊夫说,当年陈圆圆最得宠之时,受了风寒,有点儿伤
风咳嗽,听人说,只要拿这张白老虎皮当被盖,盖得三天,立刻就好了。她向吴……向平西
王讨这张白老虎皮。平西王言道:‘借你盖几天是可以的,赐给你就不行了。这是天下最吉
祥的宝贝,八百年只出一只白老虎,就算出了,也打不到,剥不到皮。这张白老虎皮放在屋
里,邪鬼恶魔一见到,立刻就逃得远远地。身上有病,也不用吃药,只须将白老虎皮当被
盖,盖不了几天就皮到病除。人家赌牌九,左门叫作青龙,右门叫作白虎。青龙皮、白虎
皮,都是无价之宝。
那老妇听他说得活灵活现,儿子身上有病,那是她唯一关心的事,听说白虎皮当被盖可
治咳嗽,虽不甚信,却亟盼当真如此,说道:“孩儿,平西王将这件宝贝送了给你,你面子
可不小啊。你做了皮袍子穿,真聪明,倘若这白虎皮真能治病……”那病汉皱眉道:“我又
没病,你尽提干么?”那老妇笑道:“是,是。你生龙活虎一般,这几个都是江湖好汉,却
给你转陀螺、耍流星,玩了个不亦乐乎。”那病汉哈哈大笑,笑声中夹着几声咳嗽。那老妇
道:“你晚上睡觉之时,咱们记得把皮袍子盖在被上。”病汉转过了头不理。
那老翁一指风际中等人,问道:“这些都是平西王的手下?”韦小宝心想:“我冒充是
老汉奸的侄子,也不打紧。要徐三哥他们认是吴三桂的手下,那可一万个不愿意了。他们骨
头硬,别要言语中露出了马脚。”说道:“他们都是我的手下。我们听说平西王起义,额驸
和公主留在京里,逃不出来。这吴应熊哥哥跟我最说得来,交情再好不过,我带这批朋友想
到北京去救额驸。这件事虽然凶险,可是大家义气为重,这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明知是
刀山剑林,也要去闯了。”这几句话,可说得慷慨激昂之至。
那老翁点了点头,走过去双手几下拉扯,登时将缚住风际中等人的长绳拉断,跟着在每
人背心轻拍两记,推拿数下,解开了各人被封的穴道。一名仆妇去解开了双儿缚住两手的头
发。那老翁对韦小宝道:“单凭你这一面之辞,也不能全信,这事牵连重大,你说是平西王
的侄子,可有什么证据?”韦小宝笑道:“老爷子,这可为难了。我的爹娘却不是随身带
的。这样罢,咱们去北京见额驸,倘若他已给皇帝拿了,咱们就去见建宁公主。公主定会跟
你们说,我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吴之荣。”心想一到北京,那里还怕你们胡来,就算当
真给他们扭了去见建宁公主,自己就冒充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公主也必点头称是。那老翁和
老妇对望了一眼,沉吟未决。韦小宝突然想起,笑道:“啊,有了,我身上有一封平西王写
的家书,这封信给旁人见到了,我不免满门抄斩。你们既是平西王的朋友,瞧一瞧倒也不
妨。”说着伸手入怀,取出查伊璜假造的那封书信,交给老翁。那老翁抽出书笺,在沉沉暮
色之中观看。韦小宝还怕他们不懂,解说道:“斩白蛇、唱大风歌什么的,是说朱元
璋……”他不解说倒好,一解便错,将刘邦的事说成了朱元璋,幸好那老翁、老妇正在凝神
阅信,没去留意他说些什么。那老妇看了信后,说道:“那是没错的了。平西王要做汉高
祖、明太祖,请他去做张子房、刘伯温。二哥,平西王说起义是为了复兴明室,瞧这信中的
口气,哼,他……他自己其志不小哇。”向韦小宝瞧了一眼,说道:“你年纪轻轻……”心
中自然是说:“你这小娃儿,也配做张子房、刘伯温么?”那老翁将信折好,套入信封,还
给韦小宝,道:“果然是平西王的令侄,我们适才多有得罪。”韦小宝笑道:“好说,好
说。不知者不罪。”这时徐天川等均已醒转,听韦小宝自称是吴三桂的侄儿,对方居然信之
不疑,无不大为诧异,但素知小香主诡计多端,当下都默不作声。韦小宝心想:“老子曾对
那蒙古大胡子罕帖摩冒充是吴三桂的儿子,儿子都做过,再做一次侄儿又有何妨?下次冒充
是吴三桂的爸爸便是,只要能翻本,就不吃亏。”这时天色已甚为昏暗,众人站在荒郊之
中,一阵阵寒风吹来,那病汉不住咳嗽。韦小宝问道:“请问老爷子、老太太贵姓?”那老
妇道:“我们姓归。”韦小宝心道:“什么姓不好姓,却去姓个乌龟的‘龟’,真正笑话奇
谈。”那老妇瞧着儿子,说道:“这就天黑了,得找个地方投宿,别的事慢慢再商量。”韦
小宝道:“是,是。刚才我在山冈之上,见到那边有烟冒起来,有不少人家,咱们这就借宿
去。”说着向庄家大屋的方向一指。其实此处离庄家大屋尚有十来里地,山丘阻隔,瞧得见
什么炊烟?那男仆牵过两匹马来,让病汉、老翁、老妇乘坐。老妇和病汉合乘一骑,她坐在
儿子身后,伸手搂住了他。韦小宝等本来各有坐骑,一齐上马,四名仆役步行。行了一阵,
韦小宝对双儿大声道:“你骑马快去,瞧前面是市镇呢还是村庄,找一两间大屋借宿,赶快
先烧热水,归家少爷要暖参汤喝。大伙儿热水洗了脚,再喝酒吃饭。多赏些银子。”他说一
句,双儿答应一声。他从怀中摸出一大锭银子,连着一包蒙汗药一起递过。双儿接过,纵马
疾驰。那老妇脸有喜色,韦小宝吩咐煮热水、暖参汤,显然甚合她心意。又行出数里,双儿
驰马奔回,说道:“相公,前面不是市镇,也不是村庄,是家大屋。屋里的人说他家男人都
出门去了,不能接待客人。我给银子,他们也不要。”韦小宝骂道:“蠢丫头,管他肯不肯
接待,咱们只管去便是。”双儿应道:“是。”那老妇也道:“咱们只借宿一晚,他家没男
子,难道还抢了他、谋了他家的不成?”
一行人来到庄家。一名男仆上去敲门,敲了良久,才有一个老年仆妇出来开门,耳朵半
聋,缠夹不清,翻来覆去,只是说家里没男人。那病汉笑道:“你家没男子,这不是许多男
子来了吗?”一闪身,跨进门去,将那老仆妇挤在一边。众人跟着进去,在大厅上坐定。那
老妇道:“张妈、孙妈,你们去烧水做饭,主人家不喜欢客人,一切咱们自己动手便是。”
两名仆妇答应了,径行去找厨房。徐天川来过庄家大屋,后来曾听韦小宝说起个中情由,眼
见他花言巧语,将这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大高手骗得自投罗网,心下暗暗欢喜,当下和众兄
弟坐在阶下,离得那病汉和韦小宝远远地,以免露出了马脚。
那老翁指着吴之荣问道:“这个嘴里流血的汉子是什么人?”韦小宝道:“这家伙是朝
廷里做官的,我们在道上遇见了,怕他去向官府出首告密,因此……因此便割去了他的舌
头。”那老翁当时离得甚远,却瞧在眼里,心中一直存着个疑团,这时听韦小宝说了,仍有
些将信将疑,走到吴之荣身前,问道:“你是朝廷的官儿,是不是?”
吴之荣早已痛得死去活来,当下点了点头。那老翁又问:“你知道人家要造反,想去出
首告密,是不是?”吴之荣心想要抵赖是不成了,只盼这老翁能救得自己一命,于是连连点
头。韦小宝道:“他得知南方有一位手握兵权的武将要造反,这位武将姓吴,造起反来就不
得了。”那老翁问吴之荣道:“这话对吗?”吴之荣又点头不已。
那老翁再不怀疑,对韦小宝又多信得几分。他回坐椅上,问韦小宝:“吴兄弟的武功,
是哪位师父教的?”韦小宝道:“我师父有好几位,一、二、三,一共是三位。不过我……
我又笨又懒,什么功夫也没学好。”那老翁心想:“你武功没学好,难道我不知道了。”但
于他的“神行百变”轻功总是不能释怀,虽然韦小宝所使的只是些皮毛,然而身法步伐,确
是“神行百变”上乘轻功无疑,又问:“你跟谁学的轻功?”韦小宝心想:“他定要问我轻
功是谁教的,必是跟我那位师太师父有仇,那可说不得。他是吴三桂一党,多半跟西藏喇嘛
有交情。”便道:“有一位西藏大喇嘛,叫作桑结,在昆明平西王的五华宫里见到了我,说
我武功太差,跟人打架是打不过的,不如学些逃走的法子罢,就教了我几天。我练得很辛
苦,自以为了不起啦,哪知道一碰上你老公公、老婆婆,还有这位身强力壮、精神百倍的归
少爷,却一点也不管用。”那老妇听他称赞儿子“身强力壮,精神百倍”,这八字评语,可
比听到什么奉承话都欢喜,不由得眉花眼笑,向儿子瞧了几眼,从心底里乐上来,说道:
“二哥,孩儿这几天精神倒健旺。”那老翁微微点头,然见儿子半醒半睡的靠在椅子,实是
萎靡之极,心中不由得难过,向韦小宝道:“原来如此,这就是了。”那老妇问道:“桑结
怎么会铁剑门的轻功?”那老翁道:“铁剑门中有个玉真子,在西蒙住过很久。”那老妇
道:“啊,是了,他是木桑道长的师弟。多半是他当年在西藏传了给人。”转头问双儿:
“小姑娘,你的武功又是跟谁学的?”一对老夫妇都凝视着她,似乎她的师承来历是件要紧
之极的大事。双儿给二人瞧得有些心慌,道:“我……我……”她不善说谎,不知如何回答
才是。韦小宝道:“她是我的丫头,那位桑结喇嘛,也指点过她的武功。”
老翁、老妇一齐摇头,齐声道:“决计不是。”脸上神色十分郑重。这时那病汉忽然大
声咳嗽,越咳越厉害。老妇忙过去在他背上轻拍。老翁也转头瞧着儿子。两名仆妇从厨下用
木盘托了参汤和热茶出来,站在病汉身前,待他咳嗽停了,服侍他喝了参汤,才将茶碗分给
众人、连徐天川等也有一碗。那老翁喝了茶,要待再问双儿,却见她已走入后堂。那老翁忽
地站起,问孙妈道:“冲茶的热水哪里来的?”韦小宝大吃一惊,心中怦怦乱跳,暗叫:
“糟糕,糟糕!这老不死的知道了。”孙妈道:“是我和张妈一起烧的。”老翁问道:“用
的什么水?”孙妈道:“就是厨房缸里的。”张妈跟着道:“我们仔细看过了,很干
净……”话犹未了,咕咚、咕咚两声,两名男仆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那老妇跳起身来,晃了一晃,伸手按头,叫道:“茶里有毒!”徐天川等并未喝茶,各
人使个眼色,一齐摔倒,假装晕去,乒乒乓乓,茶碗摔了一地。
韦小宝叫道:“啊哟!”也摔倒在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张妈和孙妈齐道:“水是我们
烧的,厨房里又没来过别人。”那老妇道:“缸里的水下了药。孩儿,你觉得怎样?”那病
汉道:“还好,还……”头一侧,也晕了过去。孙妈道:“参汤里没加水。参汤是我们熬了
带来的。”老翁道:“隔水燉热,水汽也会进去。”老妇道:“对!孩儿身子虚弱,这……
这……”忙伸手去摸那病汉额头,手掌已不住颤抖。那老翁强运内息,压住腹内药力不使散
发,说道:“快去挹两盆冷水来。”张妈、孙妈没喝茶,眼见奇变横生,都吓得慌了,忙急
奔入内。那老妇道:“这屋子有古怪。”她身上不带兵刃,俯身去一名男仆腰间拔刀,一低
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定,一交坐倒,手指碰到了刀柄,却已无力捏住。那老
翁左手扶住椅背,闭目喘息,身子微微摇晃。
韦小宝躺在地下,偷眼察看,见双儿引了一群女子出来。那老翁突然挥掌劈出,将一名
白衣女子击得飞出丈许,撞塌了一张椅子。徐天川等大声呼喝,跃起身来,抢到老翁身前,
却见他已然晕倒。风际中出指点了他穴道,又点了那老妇和病汉的穴道。韦小宝跳起身来,
哈哈大笑,叫道:“庄三少奶,你好!”向一个白衣女子躬身行礼。
那女子正是庄家三少奶,急忙还礼,说道:“韦少爷,你擒得我们的大仇人到来,真不
知如何报答才是。老天爷有眼,让我们大仇得报。韦少爷,请你来见过我们的师父。”引着
他走到一个黄衫女子之前。这女子伸手在那被老翁击伤的女子背上按摩。那伤者哇的一声,
吐出一大口鲜血,跟着又是一大口血。那黄衫女子微笑道:“不要紧了。”声音柔美动听。
韦小宝见这女子年纪已然不轻,声音却如少女一般。她头上戴了个金环,赤了双足,腰
间围着条绣花腰带,装束甚是奇特,头发已然花白,一张脸庞却又白又嫩,只眼角间有不少
皱纹,到底多大年纪,实在说不上来,瞧头发已有六十来岁,容貌却不过三十岁上下。他想
这人既是三少奶的师父,当即上前跪倒磕头,说道:“婆婆姊姊,韦小宝磕头。”那女子笑
问:“你这孩子叫我什么?”韦小宝站起身来,说道:“你是三少奶的师父,我该叫你婆
婆,不过瞧你相貌,最多不过做得我姊姊,因此叫你婆婆姊姊。”那女子格格而笑,说道:
“最多做你姊姊?难道还能做你妹子吗?”韦小宝道:“倘若我隔壁听见你的声音,那要叫
你婆婆妹妹了。”那女子笑得身子乱颤,笑道:“你这小滑头好有趣,一张嘴油腔滑调,真
会讨人欢喜,难怪连我归师伯这样的大英雄,也会着了你道儿。”她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
惊。
韦小宝指着那老翁道:“这……这老公公,是你婆婆姊姊的师伯?”那女子笑道:“怎
么不是?我跟他老人家有四十年不见了,起初还真认不出来,直到见到他老人家出手,这一
掌‘雪横秦岭’如此威猛,中原再没第二个人使得出,才知是他。”韦小宝愁道:“既然是
自己人,那怎么办?”那女子摇头笑道:“我可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师父知道了这事,非
把我骂个臭死不可。”眼见几名仆妇已手持粗索在旁侍候,笑道:“你如吩咐要绑人,你自
己发号令罢,可不关我事。师伯我是不敢绑的,不过如果不绑,他老人家醒了转来,我却打
他不过。小弟弟,你打得过吗?”
韦小宝大喜,笑道:“我更加打不过了。”知她这么说,只是要自脱干系,却无回护师
伯之意,忙向徐天川等道:“这几个人跟吴三桂是一党,不是好人。咱们天地会绑他起来,
跟婆婆姊姊半点也不相干。”徐天川等适才受那病汉戏弄,实是生平从所未经的奇耻大辱,
早已恨得牙痒痒地,当即接过绳索,将老翁、老妇、病汉和两个男仆都结结实实的绑住。那
黄衫女子问道:“我归师伯怎会跟吴三桂是一党?你们又怎么干上了的?”韦小宝于是将如
何与那老翁在饭店相遇的情形说了,徐天川等为那病汉戏耍一节,自然略过了不说,只说这
痨病鬼武功厉害,大家不是他敌手。那女子道:“归家小师弟的性命,还是我师父救的。他
从小就生重病,到现在身子还是好不了。他是归师伯夫妇的命根子。”看了那老翁一眼,说
道:“归师伯为人很正派,怎会跟吴三桂那大汉奸是一党?倘若真是这样,我师父就不能骂
人,嘻嘻!”听她言语,似乎对师父着实怕得厉害。韦小宝道:“谁帮了吴三桂,那就该
杀。你师父知道了这事,还会大大称赞你呢。”
那女子笑道:“是吗?”瞧着那老翁、老妇,沉思片刻,过去探了探那病汉的鼻息,说
道:“三少奶,待会我师伯醒来,定要大发脾气。咱们又不能杀了他。这样罢,让他们留在
这里,咱们大伙儿溜之大吉,教他们永远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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