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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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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我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说,前几天夜里,每个人都让鬼迷了,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

    醒,个个人都做恶梦。”太后道:“哪有这等事,别听奴才们胡说。我们不在宫里,奴才们

    心里害怕,便疑神疑鬼的。快回去罢。”公主不敢再说,请了安退出。

    太后坐在桌边,一手支颐,望著烛光呆呆出神,过了良久,一转头间”突然见到墙上两

    个人影,随著烛□微微颤动。她还道是眼花,凝神一看,果然是两个影子。一个是自己的,

    另一个影子和自己的影子并列。这一惊非同小可,想到自己过去害死了的人命,不由得全身

    寒毛直竖,饶是一身武功,竟然不敢回过头来。

    过了好一会,想起:“鬼是没影子的,有影子的就不是鬼。”可是屏息倾听,身畔竟无

    第二人的呼吸之声,只吓得全身手足酸软,动弹不得,瞪视著墙上的两个影子,几欲晕去。

    突然之间,听到床背后有轻轻的呼吸,心中一喜,转过头来。

    只见一个白衣尼隔著桌子坐在对面,一又妙目凝望著自己,容貌清秀,神色木然,一时

    也看不出是人是鬼。太后颤后道:“你……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

    白衣尼不答,过了片刻,冷冷的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太后听到她说话,惊惧稍减,说道:“这里是皇宫内院,你……你好大胆?”白衣尼冷

    冷的道:“不错,这里是皇宫内院,你是什么东西?大胆来到此处?”太后怒道:“我是皇

    太后,你是何方妖人?”

    白衣尼伸出右手,按在太后后面前那部《四十二章经》上,慢慢拿过。太后喝道:“放

    手!”呼的一掌,向她面门击去。白衣尼右手翻起,和她对了一掌。太后身子一晃,离椅而

    起,低声喝道:“好啊,原来是个武林高手。”既知对方是人非鬼,惧意尽去,扑上来呼呼

    呼呼连击四掌。白衣尼坐在椅上,并不起立,先将经书在怀中一揣,举掌将她攻来的四招一

    一化解了。太后见她取去经书,惊怒交集,催动掌力,霎时间又连攻了七八招。白衣尼一一

    化解,始终不加还击。太后伸手在右腿一摸,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

    韦小宝疑神看去,见太后手中所握的是一柄白金点钢蛾眉刺,当日杀海天富用的便是此

    物。她兵刃在手,气势一振,接连向白衣尼戳去,只听得风声呼呼,掌劈刺戳,寝宫中一条

    条白光急闪。韦小宝低声道:“我出去喝住她,别伤了师太。”陶红英一把拉住,低声道:

    “不用!”

    但见白衣尼仍稳坐椅上,右手食指指东一点,西一戳,将太后的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

    太后倏进倏退,忽而跃起,忽而伏低,迅速之极,掌风将四枝蜡烛的火□逼得向后倾斜,突

    然间房中一暗,四枝烛火熄了两枝,更拆数招,余下两枝也都熄了。

    黑暗中只听得掌风之声更响,夹著太后重浊的喘息之声。忽听白衣尼冷冷的道:“你身

    为皇太后,这些武功是哪里学来的?”太后不答,仍是竭力进攻,突然拍拍拍拍四下清脆之

    声,显是太后脸上给打中了四下耳光,跟著她“啊”的一声叫,声音中充满著愤怒与惊惧,

    腾的一响,登时房中更无声音。

    黑暗中火光一闪,白衣尼手中已持著一条点燃的火折,太后却直挺挺的跪在她身前,一

    动也不动。韦小宝大喜,心想:“今日非杀了老婊子不可。”

    只见白衣尼将火折轻轻向上一掷,火飞起数尺,左手衣袖挥出,那火折为袖风所送,缓

    缓飞向烛火,竟将四枝烛火逐一点燃,便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拿住一般。白衣尼衣袖向

    前一招,一股吸力将火折吸了回来,伸右手接过,轻轻吹熄了,放入怀中。只将韦小宝瞧得

    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后被点中穴道,跪在地下,一张脸忽而紫胀,忽而惨白,低声怒道:“你快把我杀

    了,这等折磨人,不是高为所为。”白衣尼道:“你一身蛇岛武功,这可奇了。一个深宫中

    的贵人,怎会和神龙教拉上了关系?”

    韦小宝暗暗咋舌,心想:“这位师太无事不知,以后向她撒谎,可要加倍留神。”

    太后道:“我不知神龙教是什么。我这些微末功夫,是宫里一个太监教的。”白衣尼

    道:“太监?宫里的太监,怎会跟神龙教有关?他叫什么名字?”太后道:“他叫海天富,

    早已死了。”韦小宝肚里大笑,心道:“老婊子胡说八道之至。倘若她知道我躲在这里,可

    不敢撒这漫天大谎了。”

    白衣尼沉吟道:“海天富?没听见过这一号人物。你刚才向我连拍七掌,掌力阴沉,那

    是什么掌法?”太后道:“我师父说,这是武当派功夫,叫作……叫作柔云掌。”白衣尼摇

    头道:“不是,这是『化骨绵掌』。武当派名门正派,怎能有这等阴毒的功夫?”太后道:

    “师父说得是。那是我师父说我,我……我可不知道。”她见白衣尼武功精深,见闻广博,

    心中越来越敬畏,言语中便也越加客气。

    白衣尼道:“你用这路掌法,伤过多少人?”太后道:“我……晚辈生长深宫,习武只

    是为了强身,从来没伤过一个人。”韦小宝心想:“不要脸,大吹法螺,不用本钱。”只听

    她又道:“师太明鉴,晚辈有人保护,一生之中,从来没跟人动过手。今晚遇上师太,那是

    第一次。晚辈所学的武功,原来半点也没有用。”白衣尼微微生笑,道:“你的武功,也算

    挺不差的了。”

    太后道:“晚辈是井底之蛙,今日若不见师太的绝世神功,岂知天地之大。”白衣尼唔

    了一声,问道:“那太监海天富几时死的?是谁杀他的?”太后道:“他……他逝世多年,

    是年老病死的。”白衣尼道:“你自身虽未作恶,但你们满洲鞑子占我大明江山,逼死我大

    明天子。你是第一个鞑子皇帝的妻子,第二个鞑子皇帝的母亲,却也容你不得。”

    太后大惊,颤声道:“师……师太,当今皇帝并不是晚辈生的。他的亲生母亲是孝康皇

    后,早已死了。”白衣尼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你身为顺治之妻,他残杀我千千万万汉

    人百姓,何以你未有一言相劝?”太后道:“师太明鉴,先帝只宠那狐媚子董鄂妃,晚辈当

    年要见先帝一面也难,实是无从劝起。”白衣尼沉吟片刻,道:“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今

    日我不来杀你……”太后道:“多谢师太不杀之恩,晚辈今后必定日日诵经念佛。那……那

    部佛经,请师太赐还了罢!”

    白衣尼道:“这部《四十二章经》,你要来何用?”太后道:“晚辈虔心礼佛,今后有

    生之年,日日晚晚都要念经。”白衣尼道:“《四十二章经》是十分寻常的经书,不论哪一

    所庙宇寺院之中,都有十部八部,何以你非要这部不可?”太后道:“师太有所不知。这部

    经书是先帝当年日夕诵读的,晚辈不忘旧情,对经如对先帝。”白衣尼道:“那就不是了。

    诵经礼佛之时,须当心中一片空明,不可有丝毫情缘牵缠。你一面念经,一面想著死去的丈

    夫,复有何用?”太后道:“多谢太师指点。只是……只是晚辈愚鲁,解脱不开。”

    白衣尼双眼中突然神光一现,问道:“到底这部经书之中,有什么古怪,你给我从实说

    来。”太后道:“实在……实在是晚辈一片痴心。先帝虽然待晚辈不好,可是我始终忘不了

    他,每日见到这部经书,也可稍慰思念之苦。”

    白衣尼叹道:“你既执迷不悟,不肯实说,那也由得你。”左手衣袖挥动,袖尖在她身

    上一拂,被点的穴道登时解开了。太后道:“多谢师太慈悲!”磕了个头,站起身来。

    白衣尼道:“我也没什么慈悲。你那『化骨绵掌』打中在别人身上,那便如何?”

    太后道:“那太监没跟我说过,只说这路掌法很是了得,天下没几个人能抵挡得住。”

    白衣尼道:“嗯,适才你向我拍了七掌,我也并没抵挡,只是将你七掌『化骨绵掌』的

    掌力,尽数送了回去,从何处来,回何处去。这掌力自你身上而出,回到你的身上。这恶业

    是你自作,自作自受,须怪旁人不得。”

    太后不由得魂飞天外。她自然深知这“化骨绵掌”的厉害,身中这掌力之后,全身骨骸

    酥化,寸寸断绝,终于遍体如绵,欲抬一根小指头也不可得。当年她以此掌力拍死董鄂妃姊

    妹,董鄂妃的独生子荣亲王,三人临死时的惨状,自己亲眼目睹。这白衣尼武功如此了得,

    而将敌人掌力逼回敌身,亦为武学中所常有,此言自非虚假,这等如有人将七掌“化骨绵

    掌”拍在自己身上。适才出手,唯恐不狠,实是竭尽了平生之力,只一掌便已禁受不起,何

    况连拍七掌?霎时间惊到了极处,跪倒在地,叫道:“求师太救命。”

    白衣尼叹了口气道:“业由自作,须当自解,旁人可无能为力。”太后磕头道:“还望

    师太慈悲,指点一条明路。”白衣尼道:“你事事隐瞒,不肯吐实。明路好端端的就摆在你

    眼前,自己偏不愿走,又怨得谁来?我纵有慈悲之心,也对我们汉人同胞施去。你是鞑子满

    奴,和我有深仇大恨,今日不亲手取你性命,已是慈悲之极了。”说著站起身来。

    太后知道时机稍纵即逝,此人一走,自己数日间便死得惨不堪言,董鄂妃姊妹临死时痛

    楚万状,辗转床第之的情景,霎时之间都现在眼前,不由得全身发颤,叫道:“师……师

    太,我不是鞑子,我是,我是……”白衣尼问道:“你是什么?”太后道:“我是,我

    是……汉人。”白衣尼冷笑道:“你是什么?”太后道:“我是,我是……汉人。”白衣尼

    冷笑道:“到这当儿还在满口胡言。鞑子皇后哪有由汉人充任之理?”太后道:“我不是胡

    言。当今皇帝的亲后母亲佟桂氏,她父亲佟图赖中汉军理的,就是汉人。”白衣尼道:“她

    母以子贵,听说本来只是妃子,并不是皇后。她从来没做过皇后,儿子做了皇帝之后,才追

    封她为皇太后。”

    太后俯首道:“是。”见白衣尼举步欲行,急道:“师太,我真的是汉人,我……我恨

    死了鞑子。”白衣尼道:“那是什么缘故?”太后道:“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我原

    是不该说的,不过不过……”白衣尼道:“既是不该说,也就不用说了。”

    太后这当儿当真是火烧眉毛,只顾眼下,余下一切都顾不得了,一咬牙,说道:“我这

    太后是假的,我……我不是太后!”

    此言一出,白衣尼固然一愕,躲在床后的韦小宝更是大吃一惊。

    白衣尼缓缓坐入椅中,问道:“怎么是假的?”太后道:“我父母为鞑子所害,我恨死

    鞑子,我被逼入宫做宫女,服侍皇后,后来……后来,我假冒了皇后。”

    韦小宝越听越奇,心道:“这老婊子撒谎的胆子当真不小,这等怪话也敢说,乖乖龙的

    东,老婊子还没入我白龙门,已学会了掌门使小白龙的吹牛功夫。我入宫假冒小太监,难道

    她也是当真入宫假冒皇后?”

    只听太后又道:“真太后是满洲人,姓博尔济吉特,是科乐沁贝勒的女儿。晚辈的父亲

    姓毛,是浙江杭州的汉人,便是大明大将军毛文龙。晚辈名叫毛东珠。”白衣尼一怔,问

    道:“你是毛文龙的女儿?当年镇守皮岛的毛文龙?”太后道:“正是,我爹爹和鞑子连年

    交战,后来给袁祟焕大帅所杀。其实……其实那是由于鞑子的反间计。”白衣尼哦了一声,

    道:“这倒是一件奇闻了。你怎能冒充皇后,这许多年竟会不给发觉?”

    太后道:“晚辈服侍皇后多年,她的说话声调,举止神态,给我学得维肖维妙。我这副

    面貌,也是假的。”说著走到妆台之侧,拿起一块绵帕,在金盒中浸湿了,在脸上用力擦洗

    数下,又在双颊上撕下两块人皮一般的物事来,登时相貌大变,本来胖胖的一张圆脸,忽然

    变成了瘦削的瓜子脸,眼眶下面也凹了进去。

    白衣尼“啊”的一声,甚感惊异,说道:“你的相貌果然大大不同了。”沉吟片刻,

    道:“可是要假冒皇后,毕竟不是易事。难道你贴身的宫女会认不出?连你丈夫也认不

    出?”太后道:“我丈夫?先帝只宠爱狐媚子董鄂妃一人,这些年来,他从来没在皇后这里

    住过一晚。真皇后他一眼都不瞧,假皇后他自然也不瞧。”这几句话语气甚是苦涩,又道:

    “别说我化装得甚像,就算全然不像,他……他……哼,他也怎会知道?”

    白衣尼微微点头,又问:“那么服侍皇后的太监宫女,难道也都认不出来?”太后道:

    “晚辈一制住皇后,便让她在慈宁宫的太监宫女尽数换了新人,我极少出外,偶尔不得不出

    去,宫里规矩,太监宫女们也不敢正面瞧我,就算远远偷瞧一眼,又怎分辨得出真假?”

    白衣尼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不对。你说老皇帝从不睬你,可是……可是你却生下了

    一个公主。”太后道:“这个女儿,不是皇帝生的。他父亲是个汉人,有时偷偷来到宫里和

    我相会,便假扮了宫女。这人……他不久之前不幸……不幸病死了。”

    陶红英捏了捏韦小宝的手掌,两人均想:“假扮宫女的男子倒确是有的,只不过不是病

    死而已。”韦小宝又想:“怪不得公主如此野蛮胡闹,原来是那个假宫女生的杂种。老皇帝

    慈祥温和,生的女儿决不会这个样子。”

    白衣尼心想:“你忽然怀孕生女,老皇帝倘若没跟你同房,怎会不起疑心?”只是这种

    居室之私,她处女出家,问不出口,寻思:“这人既然处心积虑的假皇后,一觉怀孕总有法

    子遮掩,那也不必细查。”摇摇头,说道:“你的话总是不尽不实。”

    太后急道:“前辈,连这等十分可耻之事,我也照实说了,余事更加不敢隐瞒。”白衣

    尼道:“如此说来,那真太后是给杀了。你手上沾的血腥却也不少。”太后道:“晚辈诵经

    拜佛,虽对鞑子心怀深仇,却不敢胡乱杀人。真太后还好端端的活著。”

    这句话令床前床后三人都大出意料之外。白衣尼道:“她还活道?你不怕泄露秘密?”

    太后走到一张大挂毡之前,拉动毡旁的羊毛衫子,挂毡慢慢卷了上去,露出两扇柜门。

    太后从怀里摸出一枚黄金钥匙,开了柜上暗锁,打开柜门,只见柜内横卧著一个女人,身上

    盖著锦被。白衣尼轻轻一声惊呼,问道:“她……她便是真皇后?”

    太后道:“前辈请瞧她的相貌。”说著手持烛台,将烛光照在那女子的脸上。白衣尼见

    那女子容色十分憔悴,更无半点血色,但相貌确与太后除去脸上化装之前甚为相似。

    那女子微微将眼睁开,随即闭住,低声道:“我不说,你……你快快将我杀了。”

    太后道:“我从来不杀人,怎会杀你?”说著关上柜门,放下挂毡。

    白衣尼道:“你将她关在这里,已关了许多年?”太后道:“是。”白衣尼道:“你逼

    问他什么事?只因她坚决不说,这才得以活到今日。她一说了出来,你立即便将她杀了?是

    不是?”太后道:“不,不。晚辈知道佛门首戒杀生,平时常常吃素,决不会伤害她性

    命。”

    白衣尼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明白你的心思?这人关在这里,时时刻

    刻都有危险,你不杀她,必有重大图谋。倘若她在柜内叫嚷起来,岂不立时败露机关?”

    太后道:“她不敢叫的,我对她说,这事要败露,我首先杀了老皇帝。后来老皇帝死

    了,我就说要杀小皇帝。这鞑子女人对两个皇帝忠心耿耿,决不肯让他们受到伤害。”白衣

    尼道:“你到底逼问她什么话?她不肯说,你干么不以皇帝的性命相胁?”太后道:“她说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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