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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板如歌的旧时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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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妈妈的家族
该怎么说呢，心情好是烦乱，妈妈又生病了。那晚大概是凌晨2点多了，我又渴又烦，便来到厨房给自己倒杯茶，很诧异妈妈房间的灯怎么还亮着，可房里却没什么动静，我有些担心便蹑手蹑脚地过去看个究竟；进屋一看，老天！妈妈摔坐在地上，看上去精疲力竭，周遭凌乱不堪，我忙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儿抱扶起她，也不知是怎么把她弄到了床上；然后我一边收拾一边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想去卫生间腿一软就摔倒了，糟糕是摔倒后却起不来，在地上足足挣扎了一个多钟头。我好郁闷又好心疼，急急地问她为什么不喊一声，她说怕我睡了又关着门，喊了也不一定听得见。
收拾停当帮妈妈睡下，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心里愈发凄惶，岁月不饶人啊，可还是不能接受我妈妈那样健壮的人现在也会这般虚弱，真的已是风烛残年了吗？我讨厌这样的感觉、这样的字眼——风烛残年、油尽灯残……可是这些字眼又是那么贴切，那一晚空前的恐怖向我袭来，我好害怕油将近，灯将残……于是打开MSN和远在美国的姐姐说起我的担心害怕，姐姐和我一样怕、一样一筹莫展……
说来妈妈这一生，是一个很不走运的人。她生在无锡的一个商人家里。听妈妈说我的外祖父那时开矿山却没有采到矿，赔了很多钱；后来又开了一个米行，全家就靠着米行维持生计。妈妈家有兄弟姐妹八人，四个儿子，四个女儿，妈妈应该排行老六，又是女孩子里面的老四，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我的外祖父姓许，妈妈到现在都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只是说起他算盘打得特别好，他在妈妈还上小学时就去世了，妈妈对他想必也没有太深刻的记忆。只是印象中他很威严，而他的去世让家里的生活雪上加霜。外祖父去世后，妈妈的家就完全靠外祖母撑着，外祖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所以虽然家道中落，好在还有娘家支持，她和她的孩子们不至于没有饭吃。我同样不知外祖母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姓薛，从照片上看，她十分美丽，我的三姨妈长得和她很像。
妈妈家最大的孩子是大姨妈，据说大姨妈不是外婆生的，她是外公和前妻的女儿；我的外婆是外公的填房。大姨妈比其他的孩子要大很多，很早就嫁到无锡的乡下，传说大姨夫家是地主，大姨夫本人是个脾气和善的乡间教师，后来文革时期因为地主的成份他们没少挨斗，更要命的是传说他们有亲戚在台湾，所以他们的历史问题也就升级了，大姨夫就是在那时候去世的。不过最终大姨妈还算是苦尽甘来，改革开放后生活得还不错，台湾的亲戚也和他们接上了头，据说他们给了大姨妈很多美元。大姨妈不知该怎么花，整天就在家把她的美元点来点去，呵呵，点钱也是种乐趣啊！不过我这一辈子没有见到过这位姨妈，她也已经去世多年了，她的孩子——我的那些表哥表姐们，也从未谋面。
我的二姨妈叫雅琴，她是外婆生的第二个孩子，小的时候生病把嘴抽歪了，所以后来她一生未嫁，她是一个小学教师，外婆就是一直和她还有二舅舅住在一起，直到外婆去世。外婆去世时我还没有出生，所以我也没有见过我的外祖母。
二姨妈一直和二舅舅住在一起，二舅舅的大女儿——我漂亮的一巾表姐就过继给了我的二姨妈。二姨妈是一个相当节俭的人，记得我去无锡玩，住在他们家，她一般舍不得做什么好吃的，我去了她给我专门做了面筋塞肉，当时我的三梅表妹很是不高兴呢，觉得她偏心。无锡的家是南常街边的一所老房子，对面就是大运河，解放前这里是家里的米行。听三姨妈说从街面的这间店面，到一直延伸到后面大概有7、80米深的一排房子，过去都是我们家的，直到解放后公私合营，家里的房产便化为乌有。文革结束打到“四人帮”，落实政策的时候才把前面的店面归还给我们，后面那排平房就被政府“米稀”了。我们的老房子共三层楼，木板地面、雕梁画栋，只是年久失修、满目破败，当时住在里面的人总是吵吵闹闹，妈妈说外婆住在那里一点都不快活，直到一个夏日的中午，她吃过饭坐在过道躺椅里养神，就再也没有醒来。
二姨妈和二舅妈甚至二舅舅经常吵在一起，据说二舅妈经常说她是工人出身，婆家人看不起她；不过我在他们家的日子，正巧二舅舅生病住院，在我眼里二舅妈是很漂亮也很善良的，只是她的确有自卑心理，记得一年暑假我去无锡上海那条线游玩，临行前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说二舅舅家不宽裕，不许我收舅舅的钱。可是二舅妈一定要给，说如果我不收下就是看不起她。呵呵，我当然是很高兴地收下了的。现在，二舅舅和二舅妈也相继去世了，我的表兄弟姐妹们早就搬出了老房子，他们都住进了条件设施很好的新公寓，二姨妈也和我的一巾表姐住在了一起，老房子被扔在那里无人打理，说来这也是家里人的处理不善。
老房子是家里每个儿女都有一份继承权的，而妈妈家八个孩子只有二姨妈和二舅舅住在无锡城，其他的兄弟姐妹都离开了老家，他们大多数把自己名下的那份产权送给了大舅舅的二女儿迹鳎杪璧哪欠菀彩歉宋艺馕欢斫悖馕欢斫闳嗽谏虾＃久挥芯Φ轿尬蚶矸坎尬司说暮⒆用且蛭加械墓煞萆僖怖恋霉收夥孔樱岳戏孔泳驼饷椿奈咴谀抢铩�
大家为什么把自己的财产都给了我这位二表姐呢？说来也是一个很凄凉的故事。我的大舅舅解放前帮着外祖父打理米行，后来日本人占领无锡，全家都逃到乡下去了，只有大舅舅和外公因为生意没有走。那日大舅舅帮外公去送信，被日本人抓住拉去枪毙，子弹从耳朵后面打入又从头顶蹿出，大舅舅昏了过去居然没有死，后来他醒来日本人已经离开，他跌跌撞撞地爬到一个同学家才算保住了性命。由于这一枪，大家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也是由于这一枪，他变得胆小怕事又异常暴戾，既不愿出去上学也怕离家工作。后来，他娶了他的二舅舅也就是我的二舅公的女儿为妻，我妈妈的姑表姐成为了我们的大舅妈。
2。一生孤苦的大舅妈和两个有病的表姐
大舅妈出生在八月十五中秋节，传说这日出生的生辰八字是相当牛逼的，她父母欢天喜地地为她取名叫月英。那时外婆的娘家很有钱，大舅妈的父亲——我那二舅公，娶了一妻两妾，过着有钱人无所事事的生活，我的大舅妈从小也受到了非常好的教育。当她二八年华情窦初开时，便和她的一个男同学是轰轰烈烈山盟海誓地谈起了恋爱，也很快男同学带了她回去见家长，不幸的是男方的母亲极力反对，男同学的海誓山盟很轻易地屈服于他母亲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段恋爱也只能就此作罢。而大舅妈却没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她伤心过度精神失常，这是她第一次犯病。后来也许是基于一种自弃的心态，在两家父母的决定下，心如止水的她嫁给了她并不喜欢的表哥，也就是我的大舅舅。
那时我的大舅舅除了每天在米行里发脾气外并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做，米行的生意完全就靠外婆和二舅舅撑着；因为外公去世，长子又被日本人打成重伤，作为次子二舅舅很早就辍学帮家里做生意维持家计，而作为长子的大舅舅很是看不惯一切由二舅舅当家做主，所以终日找茬儿和他的二弟弟吵吵闹闹。
转眼新中国已经成立，也就是抢米风潮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我这胆小怕事的大舅舅居然为了“保护米行”，和其他一些米行的小开组织了一个什么自卫队并买了很多枪。想必也许越是胆小懦弱的人，就越是喜欢用武装暴力掩饰自己的软弱。俄国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的丈夫彼得大公不就是这类人的典型吗？解放初期，国家三令五申私人不得收藏军火武器，而大舅舅却置若罔闻，居然私下大包大揽把“自卫队”的枪支全部藏了起来。可他们“自卫队”的一些成员早就识时务地向政府检举大舅舅藏枪的事，就连帮助藏枪的太湖土匪都站出来揭发，可大舅舅却还是拼死狡赖。
当时我妈妈高中毕业，已经参加解放军的西南服务兵团，人民政府念大舅舅是革命军属，相当有耐心地希望他坦白争取一个好的态度，可是大舅舅却是一条道走到黑死不认账，所以他被政府抓了起来，在监狱里他甚至还不忘托人找我妈妈说，“你是解放军，能不能让政府把我的枪还给我。”
大舅舅被判了很多年刑，后来在监狱里他得了很严重的肺病，政府允许他保外就医。大舅舅被抓后，大舅妈是想要和他离婚，这个想法当时全家人也都支持，毕竟他是现行反革命啊。当时的大舅妈已经在上海工作安家，据说她去无锡打算和大舅舅办理离婚手续时，她的精神病又发作了，这使得她最终没能和大舅舅离婚。
好些年过去，我妈妈已经复员在四川的泸州工作，当时她似乎已经当上了人民政府的副区长，虽然她从来不提这些，可她那些发黄的黑白照片的题字，还是让我知道了这一切，在我不断地追问下，她告诉我那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当时由于大舅舅是人民政府专政的对象，所以影响到她不能入党，因此她担任的职务都是副职。这对于当时她这个积极要求进步的年轻学生，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所以她决定还是考大学完成学业。
那年妈妈考上了大学并申请到探亲假回到上海（当时我的三姨妈和大舅妈都在上海定居，所以妈妈每次回家都是要先到上海的），不日她便和大舅妈带着大舅舅的两个女儿一起回无锡。大舅舅从监狱里出来一直是和外婆住在一起，并没有去上海和他的妻儿团聚。据妈妈说，这一次的无锡之行，至今想起都令人心酸，大舅妈带着他们两个幼小的女儿纳文、迹魅ゼ堑母盖祝笔钡募｛明二表姐刚刚上小学，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她欢天喜地地逢人便说“我有爸爸，我是有爸爸的。”妈妈和大舅妈都哭了，她们不难想象幼小的孩子周遭是多么的冰冷残酷，多少人冷嘲热讽地说她们是反革命的女儿或是没爹的野孩子。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3。这样的一个家
团聚是短暂的，很快大舅妈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上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大舅舅，似乎耗去了一生也没能等到他的“后福”，更无力令他破败的日子能有一点点起色，终于在他妻儿回沪后没多久，便郁郁地在无锡辞世。而大舅妈孤儿寡母今后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解放后，外婆的娘家经历一系列变故家道中落，大家树倒猢狲散，二舅公领着他的一家到上海投奔女儿。大舅妈大学里学的是纺织，毕业后在上海荣家的纺织厂做工程师，当时收入相当不菲。
至今不太理解当时的大舅妈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把她出钱在上海石门二路买的一所房子用了父女共同的名义，而这后来恐怕直接导致他们父女反目。
二舅公和他的正房妻子，也就是我的二舅婆只生了大舅妈这一个女儿；他另外还有两个妾，其中一个看他没了钱便不辞而别；另一个似乎和二舅公情深意笃，并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投奔女儿想必二舅公也有过挣扎，没有了钱，是抛弃妻女凭一己之力和喜欢的小妾一家四口厮守终生呢？还是靠女儿养活舍弃小妾？最后自私男人的结论就是带着小妾生的大儿子投靠了女儿。想来他并不甘心这样的局面，一定对他心爱的女人说过这只是“权宜之计”，一定会说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还会怎样怎样……所以要求带着大儿子一起……所以要求女儿的房产要有他的名字……
当时的大舅妈孤儿寡母，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亲娘沦落成弃妇；想必同意在把房产写在父女共同的名下，觉得并不会有什么大碍，亲生父亲总不会恶待她吧，只要父母能在一起，这个家就尚算完整。而对于抚养那异母的弟弟甄固，她那颗善良的心似乎也没有什么排斥。时光飞逝转眼两个女儿长大，大舅妈万万没有想到她们在青春期时相继发起了精神病！这是由于近亲结婚？还是由于她基因的遗传？谁也无心去做考证，只是感叹这是怎样险恶的一条人生死巷啊！日子在浑浑噩噩中蹉跎，很快异母的弟弟又到了成家的年龄，又没过多久这位表舅结了婚又生了两个儿子，大舅妈的这所房子一下子显得分外拥挤。
让人觉得难过的是房子的主人——大舅妈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她和二舅婆、二女儿挤在一楼的房间，大女儿住在三楼的小阁楼里；而二舅公住在二楼的主卧室，他的房间地板打了蜡，铺着漂亮的羊绒地毯，还有高档的家具和沙发，这和大舅妈那祖孙三代同挤一室的黑屋子反差太大。而这个家实际也变成了两户，一户是大舅妈一家和二舅婆四口人，一户是二舅公和他的儿子一家五口人，两户人家分灶吃饭，据说二舅公从来不和二舅婆说话，直到二舅婆去世。后来二舅公也去世了，他把他名下的房产全部给了他的儿子，我的大舅妈好是伤心，她的一片孝心不知换来了什么？这位父亲难道不知道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精神病女儿今后的生活是多么凄苦吗？而且大舅妈自身也有病啊。而表舅，他来到上海，成长花的每一分钱也都是大舅妈的血汗啊！
在二舅公的葬礼上，他的小妾带走的小儿子也来了，他希望认祖归宗，而他的母亲告诉他不能提出任何财产的要求，因为父亲根本没钱，那个家里的一针一线都是他那苦命的姐姐赚来的。当这位小儿子提出希望三姐弟一起合影做为纪念，大舅妈拒绝了，她已经不愿再和他父亲扯上任何哪怕是一丝丝的关系。
现在大舅妈快要九十岁了，她身体还算硬朗，还能照顾她的女儿，好在大女儿结了婚生活还算美满，二表姐病情比较严重一直独身，大舅妈百年以后我的二表姐还能依靠谁呢？这是大舅妈的心病，也这是萦绕在妈妈他们兄弟姐妹们心头的一桩事，所以兄弟姐妹才会把自己名下的那份老房子的继承权都给了二表姐。
4。我的表兄弟姐妹们
最初对二舅舅的印象，也是那些黑白照片，那时候年纪小很奇怪妈妈为什么把这些照片都藏起来不让我们看，可小孩子越是不让干的事便越是好奇。我偷偷地翻出那些照片第一个反应就是惊讶，妈妈怎么是个男人？！或者说这世上还有一个长的和妈妈一模一样的男人？当然我并不知道那就是二舅舅，只是妈妈回来后很疑惑地审视她。后来我在上海三姨妈家住的那段时间，陆续又见到了三舅舅和小舅舅，当见到三舅舅时我也是惊讶地说不出话，他和妈妈也长的一模一样。
见到二舅舅本人时，我都已经快20岁了，记得那个暑假我到无锡、苏州、上海游玩，第一站就是到无锡，来接我的是二舅舅的儿子春亮，我和他同年，月份也很接近，所以就直呼其名了。来到老房子都已是凌晨2点多了，于是大概洗洗漱漱便草草睡下，第二天才算正式拜见到我二舅舅一家人和我的二姨妈，不过二舅舅生病住院没能看到他。
先说我的二舅妈，在我眼里她有乌黑的头发、瓷白的皮肤和一双温和的大眼睛，人很漂亮而且慈祥只是偏胖，不过到她那个年龄也很正常。传说中她和二姨妈关系很不好，两人动辄剑拔弩张，她娘家兄弟为了老房子的房产还打上门来呢。可是在我眼里她是一个极慈祥的母亲，对她三个孩子的那份轻怜密爱是溢于言表，这让我好羡慕我的表姐妹们，我的妈妈永远都不会这样对我，也许是性格使然。
二舅妈对二姨妈的态度，在当时的我看来稍稍有那么些曲意逢迎，二姨妈则看上去是个很据权威的威严长者。和二舅妈聊天，觉得她很在乎别人是否看得起她；她对我的小舅妈印象很深，啧啧称赞她是个没有架子的人。后来从妈妈那里知道小舅妈是个儿科医生，出生在一个大官家（不知道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的），但是小舅妈确实没有什么优越感，待人总是乐呵呵的并且还烧了一手好菜。妈妈对无锡的亲戚们心情感受相当复杂，只是很笼统地说总是吵来吵去，外婆就是被吵死的。可是，现在想想哪一家在一起过能没有一点点矛盾呢？
二舅舅家有三个孩子，不，应该说是有四个。二舅舅的长子小阳——一个有着漂亮大眼睛的小孩，我外婆最宠爱的长孙（我家所有有外婆的那些全家照，大多她都抱着这个传说中的长孙正襟危坐在最中间），据说有一年的端午节大运河上赛龙舟，小阳也挤进去看比赛，结果被拥挤的人们挤到河里活活淹死。外婆为此受了很大的刺激，二舅妈更是不能提起这个儿子。二舅舅的大女儿，我的一巾表姐实在是一个大美人，她的眉眼都极像二舅妈，可眼睛深深下凹又是许家人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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