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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了-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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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逮捕,我是革命党,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总督陈夔龙也感为难,直接请示朝廷办法。袁世凯为首的内阁批了“尽法惩治”四个字,王钟声遂死。
胡鄂公对众人说,王钟声死后,他也曾责问汪兆铭:停战期间,擅捕擅杀党人,难道不是袁世凯背信弃约?汪兆铭居然回答:王钟声吗?他不过是一名无行的伶人,或者是因为干犯租界法令被捕,与革命何干?
又有人说,王钟声被捕之日,汪兆铭由天津早车赴北京,据云是应袁世凯之召,难保他跟王钟声之事无关。
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生气,暗杀团团长孙谏声带头大哭,全场哭声一片。在哭声中,拟好了致南京孙文先生的电报,请他“制止各省代表与袁世凯中途议和,领导各省军民同志,扫平伪满,肃清官僚,建立真正共和政体,以贯彻全国彻底革命初旨”。
电报交出拍发的第二天,丁开嶂从滦州来津。他说,关内外带枪同志前两期一百人已经抵达滦州。他同时带来了王、张、施三位滦州军营长的快电,邀请天津革命同志往滦州指导革命。
那我去吧。白雅雨决然地说。
就在这一天,滦州全体官兵通电主张共和。辛亥年北方最惨烈、最震撼的一场起义,就在眼前。
“完成革命”
【拿破仑的字典】
这一天,有三种算法。
在那些北京或天津卫的本分商民口里,帐簿中,皇历上,今天还是“宣统三年辛亥十一月十二日”;那些剪掉了辫子的留学生,那些潜伏在租界里的革命党,他们更喜欢将今天写成“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十一月十二日”,不过,他们应该也收听到了南方的决定,这是西历的1910年12月31日,是中华民国成立的前一天,是满清入主中国的最后一日。
凌晨。天津。小白楼。
天一亮,白雅雨便将登上老龙头开始的火车,奔赴滦州。起义日期订在后天。
南北双方已经达成协议,择日召开国民会议。江苏、安徽、湖北、江西、湖南、山西、陕西、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的代表,由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召集;直隶、山东、河南、东三省、甘肃、新疆,由清政府发电召集。这大致是双方的控制范围。
眼看一个联合立宪国家即将诞生,但在清政府控制的腹地,一群人还孜孜不倦地谋划着暴动。
白雅雨眼睛紧盯着胡鄂公:“你看,滦州一旦独立,战守之势如何?”
胡鄂公沉吟了半晌,答说:“很难说啊……滦州南邻京奉铁路,一马平川,并无山河关隘可以固守,北京、天津、辽宁、奉天之敌,朝发而夕至。到时四面受敌,说战,无可战之地,说守,又无可守之资。这是一可虑。
“施、王、张三营,可战之士,不过千把人,尤其上两次你们从滦州回来,都说张建功心存观望,并未倾心革命。一旦大敌来犯,再有内叛,必然战守两难。这是二可虑。
“滦州新军不稳,朝廷和袁世凯又不是不知道,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协统蓝天蔚被罢免,第六镇统制吴禄贞被刺杀,说明他们一直防备滦州新军倒戈,之所以迟迟没有讨伐,只是因为朝廷已经将滦州新军分割驻守,又有岳兆麟、王怀庆等人牵制,他们认为滦州已不成气候。敌人防备在先,这是三可虑。有此三虑,所以,很难说啊。”
【“文】“那么,还有什么办法吗?”
【“人】“唔……只有避实就虚……”
【“书】“说说看!”
【“屋】“滦州不可战,我惟有在独立之前,将昌黎、雷庄一带的铁路掘断,将滦河上的桥毁掉,阻止敌军来犯。滦州不可守,我唯有在独立之后,引军北撤,直到长城,利用长城的有利地势与敌军迂回作战,等待北京、天津、通州的形势变化,再作策应。这就是避实就虚的法子。”
白雅雨笑了:“也就是说,独立完就撤,躲着清军,以待时变……鄂公,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以,而且算是上策。要是我这么做,旁人将笑我滦州义军为无胆无勇之辈……北方的革命力量本来就薄弱,这一来,还能唤起民众投身革命吗?”
白雅雨虽然笑着,两眼却炯炯放光。胡鄂公知道他已经下了决心。武昌事变后,他俩一起在津倡议成立共和会,众人都说京津革命党人少力薄,响应武昌颇有难度,白雅雨毅然说“拿破仑字典里无难字,吾人不可不起任北方之责”。共和会成立之后,白雅雨立即打发妻儿南归(他是江苏南通人),他独自一人留在北方奔走革命。
胡鄂公说的那些可虑,白雅雨岂能不知?滦州新军自吴禄贞死、张绍曾走之后,势力薄弱,内外忧困,单独起事前途堪忧。共和会一直在联络曹州的会党,已经召集了数百人,又百计筹集了一千多元发饷,再加上静海同志发起的民团,三方同时发难。
依白雅雨的计划,滦州新军有铁路优势,举义后直赴天津,与曹州会党、静海民团联合举事,占领天津。天津有租界,有洋人,清廷投鼠忌器,比弹丸之地的滦州更易坚守,同时通知南军速由海路北上,攻占山海关,拦住京奉线,瓮中捉鳖——英法联军、八国联军早已替革命党证明:津沽一失,北京无险可据。
而天津,革命党人经营已久,早在张绍曾上奏十二条之时,革命党人王葆真等人就与天津的日本、美国领事达成协议,不干涉革命军的行动,顺直谘议局议长阎凤阁等人也很支持天津独立,并承诺若张绍曾率部在天津组织政府,顺直谘议局将完全担任筹拨军饷,按时供应。
张绍曾去职后,情况当然变化很大。但白雅雨认为按步骤行事,未尝不可以一搏。未料突然接到通知,滦州新军自行确定十一月十二日举事,反而令白雅雨措手不及。不过事已至此,白雅雨决定往滦州,与新军兄弟共存亡。
谁也劝不住他,因为“拿破仑字典中无难字”。
【喋血滦州】
1911年1月1日清晨,胡鄂公送另两位同志孙谏声、陈涛去滦州。昨夜,他们欢饮达旦,载歌载舞,既为庆祝中华民国成立在即,也为去滦州的同志壮行——今日的滦州已成死地,肯去的人并不多。
临行之时,胡鄂公还是把他对白雅雨说过的话,又对孙谏声他们说了一遍。他的意思很明白:滦州不能战亦不能守,不如避清军锋锐而守时待变。“大局如斯,滦州之事,无关革命之得失。”他希望他们能劝服白雅雨,保留义军的有生力量。
1月2日,他听到了滦州独立的消息。三个营长的职务分别是:王金铭滦军都督,张建功副都督,施从云为滦军总司令。白雅雨是参谋部长兼外交部长,孙谏声则是军务部长兼理财部长。
同时,他也听到了不好的消息,驻扎良王庄的李国靖营接到命令,十个小时内全营开拔,调防马厂——那里是清军驻防重地,无法起事。
1月3日,胡鄂公带了两位同志自天津赴秦皇岛联络。但他放心不下滦州,打算中途在滦州下车待一天,再好好与滦军首领与白雅雨计议一下,不可逞血气之勇,还是避至长城,做长期打算。
这几天都是通宵达旦,胡鄂公实在是太困了。他一上车就睡着了,但没忘了吩咐随行同志:到滦州叫我一起下车啊。
醒来却听见“呜……”汽笛响,觉得不对,睁开眼一看,火车正在缓缓离开滦州车站。他横眼看另外两个人:“不是在滦州一起下吗?”
那两人迷迷糊糊,如梦方醒:啊?这是滦州吗?我们,我们头一次坐津奉车,这里就是滦州啊?
算了算了,秦皇岛离滦州也很近,明天我们再坐车回来。
明天,到秦皇岛车站买往滦州的票,售票员说,运兵繁忙,全路今天起停止卖客票。听了这个消息,胡鄂公心里亦喜亦忧。滦州是去不了,但如果滦州那边能用己之计,毁路拆桥,或许可以拖延敌军于一时。
可是站里人说,沿路各站电报电话,都报告照常通行。
完了,滦州不行了。
胡鄂公在秦皇岛车站跌足长叹之时,滦州义军正在滦州车站誓师西进,打算进逼天津。都督王金铭正要下令各营登车,车站掩护队押来了一个农民。王金铭定睛一看,这不是第三营督队官李得胜么?可是,他怎么穿着一身破棉袄,脸上还抹了煤黑?
李得胜的布袋有撕碎的信纸,一看就知道,写的都是滦州的军情,收信人,是通永镇总兵王怀庆。
奸细!王金铭不屑地说。李得胜是第三营张建功手下的人,王金铭不便擅自处分,吩咐将他送给张副都督处治。
李得胜一送过去,张建功就叛了。
张建功头天就做了准备,他借口义军驻扎的北关师范学校地方不够,第三营移入滦州城内驻营,第二天再会合西进。一接到李得胜被捕的消息,张建功立即下令:关闭城门,向一二营开火!
城内城外,乒乒乓乓打了三个多钟点。王金铭、施从云与白雅雨商量,这样自相残杀下去徒误时机,不如集合余部照计划进击天津。于是剩下的七百余人登车出发。
开行一个多钟点后,车停了,铁路被拆断,墨黑的夜里,两翼埋伏的敌军蜂涌而出。这里是雷庄东八里的地方,滦军主力覆灭于斯。
滦州城内,张建功连夜大搜党人,留守军政府的军务部长孙谏声于1月5日晨被杀。叛军挖出了他的心肝,将尸体丢在城门下示众。
白雅雨从雷庄战场逃了出去,打算潜回天津再谋举事。第二天,他在一座古庙被王怀庆的淮军捕获。
四十四岁的白雅雨,公开身份是天津北洋法政学堂兼北洋女子师范学堂地理学教授。他被捕后,北洋法政学堂监督急请直隶总督陈夔龙营救,称白雅雨是往滦州考察地理。但白雅雨面对王怀庆,坦承了他是革命军参谋长。
临刑之时,刽子手踢他的膝弯,要他跪下,他不肯跪。行刑军士已经红了眼,他们切下了他的一条腿。
白雅雨倒在地上,大声呼喊:“同胞!共和殊大好!不然,吾岂失心者?若男又当如此!”雅雨是他的字,他本名叫白毓昆,同志敌人中,认得“毓”字的不多,很多时候都写成“白玉昆”,连杀头的纸令箭上,也是写着“白玉昆”。
1912年4月,北洋法政学堂、北洋女子师范学堂两校举行白雅雨先生追悼会,有人把流传的白雅雨绝命诗谱成了曲,几百条年轻的喉咙唱了起来:“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革命当流血,成功总在天。身同草木朽,魂随日月旋。耿耿此心志,仰望白云间……”
1913年,北洋法政学堂学生创办《言治》杂志,第一期就刊登了《白烈士雅雨先生传略》。四年后,《言治》编辑部一位副主任乘火车经过雷庄,在日记中写道:“余推窗北望,但见邱山起伏,晓雾迷蒙,山田叠翠,状若缀锦,更无何等遗迹之可凭吊者,他日崇德纪功,应于此处建一祠宇或数铜像以表彰之。然国人素性,但知趋附生存之伟人,不欲崇礼死去之英雄,斯等事又何敢望哉!”
滦州起义,发生在南北议和开谈之后,发生在中华民国成立之后,白雅雨遇难之日,孙中山咨复参议院,拟组织六路军北伐,会师北京。反对的人很多。南北统一之后,滦州起义就更少人提及了,也许在许多人心中,那是无效的暴力。数年之后,大概也只有白雅雨的学生,才会经过滦州时想起他们吧?
这位记得白雅雨的学生,名叫李钊。我们现在习惯叫他李大钊。
【天津的时差】
隔壁院子的钟突然当当地敲了起来,一、二、三、四……十二下!
木厂里偃卧的两个人,已经快冻僵了,刚过完中国的腊八节,北方深夜的寒风吹得人从肉冷到骨头里。他们在这里已经呆了有快两个钟头了。
一个人伸手拍拍另一人的肩头,用日语说:“时间到了!”
另一个人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夜光怀表,看了看,也用日语说:“时间到了!”
他们用身体互相挡着寒风,划着了火柴,点燃两根引线,那是两颗信号炸弹,钢壳,一颗六磅,一颗十二磅。
轰地一声!一具人体飞到了半空!
又是轰地一声!火光耀亮了天津的夜空。
天津起义失败。
为什么要派一位日本同志去施放信号弹?是因为外国人万一碰到宵禁查验容易脱身?是谷村自告奋勇?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是定了由谷村去放信号弹,民国元年元月29日夜十二点。一声炮响,埋伏好的九路义军,以进攻直隶总督衙门为主要目标,同时攻占巡警道署、督练公所及电报电话等通讯机关、桥梁、铁路道口等,一部分清军及巡警经过策动在起义后可以响应;在攻占督署之后,立即宣布成立津军都督府。
北方革命军总司令胡鄂公希望有一位通日语的同志与谷村一道去,便于沟通,互相照应。派得出的人手里一时没有这样的人才。参谋部长、代理津军都督白逾桓推荐《国风日报》的日文翻译王一民。
胡鄂公说:此事关系重大,不是沉着审慎的人可办不了……
没事,他是我的学生,我很熟。
现在这个伏在桌上哀哀痛哭的人,不就是老师非常信得过的学生吗?
29日的夜晚是那么的寒冷,愁云惨淡,欲雪未雪。谷村说:我们先去喝一杯吧,反正宵禁了,在路上走很危险。于是我们就喝了……很多杯,谷村说,一会儿要在雪地里趴着,多喝些酒,可以御寒……
后来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一起去了三岔口的那间木厂,趴在木架下等。天真是太冷了,我裹在棉袄里,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快睡着了,谷村把我推醒,说不能睡,会冻僵的。
后来隔壁院子的钟响了……谷村来不及跑开,被炸飞了,我就看着他分成了几块,洒在木厂的雪地上……
我听到钟响,谷村看了表,可是我们都弄错了,才十点……我们提前了两个钟点放炮……
白逾桓冲过去。一个耳光,又一个耳光……你是把诸位同志的性命当做儿戏吗?提前两个钟头,能犯这样的错误吗?混蛋!
王一民根本不敢躲,一边挨耳光,一边哭。白逾桓一边打他,一边哭。
半个多月前,1月11日,胡鄂公去沪军都督府见了陈其美。陈其美告诉他:南北议和停滞,孙大总统正在筹划北伐,需要北方的响应。滦州失败,北方革命还能继起推动吗?
我们在京津保通一带联络的军队官兵,多于滦州十倍,只是……没有发动费,很难举事。
大约需要多少?
二十万足够了。
这点小数目,不难办。你到南京,请大总统拨给你。此前武汉黎都督汇了三万元到上海,指名给你。我不知道你在天津的地址,寄给汪兆铭代转了。
两天后,胡鄂公在南京见到了孙文。大总统果然直接让陆军部拨付了二十万元,并叮嘱说:北方革命运动,固重于目前一切也。
1月15日,胡鄂公登上了北上的轮船,就在这天,发生了通州之变。
【谁杀了蔡德辰?】
辛亥年,北六省中,通州也是革命党争取的重点。那里有一个华北协和书院(North China union College),由华北美国公理会、长老会和英国伦敦会三个教会联合设立,主要招收三个教会在直隶、山东、山西各城乡村镇的小学堂毕业生。学校管理者都来自教会,对于学生的排满思想,不奖励,也不禁止。
他们的学长,如费起鹤、孔祥熙,都参加了南方的革命,后来加入了南京临时政府。北京、天津的革命党人,对学校的影响也很大。除了旗人学生,大部分学生都同情革命。
新军张绍曾、吴禄贞兵变事败,协和书院的师生认为最大原因是他们的驻军分别在滦州和石家庄,离北京太远,不能一举成事,坐失良机。于是他们打算去运动驻通州的毅军。通州离北京只有四十里,有人说,“简直可以唱一出《温酒斩华雄》”!
毅军驻地距协和书院只有四里地,双方平日颇有交谊。协和书院的四川籍学生杨学羔回忆,毅军头领,古北口提督兼武卫左军总统姜桂题“年逾七十,对于学生的一切活动,尤其是体育技术竞赛,颇感兴趣。书院每年举行春秋两季运动会,或圣诞节等其它典礼(有各项节目)时,都必邀请姜桂题及他部下官兵到场参观。书院准备茶点,师生亲自招待。他们也携带奖品等,亲自发给成绩优良的学生。姜营无论举行任何庆祝典礼,如有节目表演,也必邀请书院师生前往参观……有一次姜桂题赠送书院师生安庆胡家酱园酱小菜,先生每人两小篓,学生每人一小篓。某营统领持赠著名土产,用红丝线扎成菊花朵式的黄山云雾茶,先生每人四朵,学生每人两朵。”(《华北协和书院师生的革命运动》)
有这种军民鱼水情的关系,运动起义确也不是异想天开的事。协和书院师生在总代表蔡德辰带领下,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居然将毅军七个营中的四个营说动了,其中还包括姜桂题的亲侄儿和亲外甥。起义计划是:十月初一(11月21日),四个营发动事变,逼迫姜桂题起义,然后进军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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