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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不下堂-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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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此时,宝莲忽然匆匆走来,向两人行礼问安。
二人见她神色不宁,都问道:“怎么了?来的这等匆忙?”宝莲便道:“老太太忽然有些不好,打发我来跟奶奶说,请奶奶快请大夫来家瞧瞧。”这二人一听,登时都慌了神,连忙起身。陆红姐便问道:“怎么个不好?我早起去同老太太请安,还好好的呢。”夏春朝更不打话,连忙吩咐珠儿出去传话,吩咐门上小厮骑马请大夫。她自家也不及穿衣裳,就带了宝儿往后院去。
走到陆贾氏居处,入内却见陆贾氏正在炕上歪着,小丫头宝荷守在一旁。夏春朝走到炕边,见陆贾氏面色如常,只是气息略弱,两只眼睛半开半合,倒似有几分虚弱无力,便低声问道:“老太太,你心里觉得怎样?哪里不舒服?大夫就要来了。”那陆贾氏嘴张了几张,竟没吐出一个字来。夏春朝又问宝荷,宝荷一个半大丫头,哪里经过这样的事,之前又遭了一场委屈,还不及开口,又抽抽噎噎起来。
陆红姐脾气泼辣,见不得这等磨蹭,当即问道:“老太太究竟是怎样,你到底说句话来。谁将你的脸打成这个样子?!这家里来山匪了不成!”
正说着话,宝莲也走了进来,见姑娘问,忙上前回道:“姑娘也不消问她。原是今儿上午时候,吃了早饭,老太太正在屋里念经。我见屋里没差事,就打发这丫头在院里同家人孩子玩耍。太太忽然走来,要寻老太太说话。这孩子不知怎的,就冲撞了太太。太太便动手打了她几下子,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老太太偏在屋里听见了,就有几分烦心,便请太太进屋等候。奶奶姑娘也知道,老太太这功课不完是不会出屋的。太太等了一会儿,不耐烦起来,咕唧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就起身去了。那时节老太太倒也没怎样,待念完了经,走到这边来坐,就说胸口发闷有些不大舒服。我便搀着老太太上炕来躺,本说歪一会儿子就好的,谁知越发不省人事起来。我心里害怕,这才走去报了奶奶。”
夏春朝听了这几句话,心里便已略微猜着了几分,当着人前倒也不好说穿,又有几分疑影儿,便只说道:“既如此,便等大夫来瞧了再说罢。”又见宝荷在炕边只顾揉眼睛,情知指望不上,便使宝儿拉了她出去。
陆红姐站在地下,只是满心气恼,冲口就道:“太太今儿这事儿也忒荒唐了,怎么自家上手打起丫头来?!又在老太太跟前满口胡说的,倒把老太太也给气倒了!”夏春朝听她这话没顾忌,便拉了她一把,说道:“老太太病着,妹妹仔细些。”
须臾功夫,外头人报大夫已请来了。
夏春朝常往铺子里去,陆红姐也时常跟了出门行走,陆贾氏又是年老之人,倒也无甚回避。当下,就将那大夫请了进来。
这大夫也有了年纪,留着一把尺来长的山羊胡子,先在外堂见了主家奶奶。夏春朝问了名姓,见在何处供职。那大夫恭敬回道:“小医姓赵,在回春堂坐诊。”夏春朝点了点头,便命宝儿引了他往内堂去。
赵大夫走进内堂,一番望闻问切自不在话下。少顷看诊已毕,他重又出来,捻须斟酌了一番,方才沉吟道:“老夫人是着了重气,郁结在胸,有些气血不畅,倒不妨事。也不必吃汤药了,我留几个丸子药。老太太爱吃呢,就用黄酒化开了,每晚吃一丸。若不愿吃,丢着也就是了。只是还有一件,老夫人上了年岁的人,身体老迈,血气不足,近来又进补了些补品,虚不受补,才坐下此症。往后,家里饮食上倒要留神。”
大闹
夏春朝听了大夫的言辞,心里大致明白,只不好说穿,便点头道:“劳烦大夫走这一遭。”言罢,就令宝儿去屋里称了二两银子,付了诊金药资,着人送了出去。
那柳氏也早闻风而至,在旁听了赵大夫的言语,唯恐人说她气倒了老太太,忙不迭说道:“我一早就说,老太太有年岁的人,身子亏虚,吃不得补品。你是只顾卖你的好,全不管老太太受得受不得。如今可好,倒将老太太弄出病来。幸而并无大碍,不然可怎了?”说毕,又叹气道:“还不知老爷回来时,要怎生交代呢。”
夏春朝听她如此颠倒黑白,正欲开口。一旁陆红姐早已听得恼了,张口就道:“太太这话未免可笑,昨儿老太太自家都说花胶炖汤对身子好,喝了一整碗,也没见太太劝。怎么今儿听这大夫随口说两句,就说这样的话出来?我倒是听闻,太太今日一早就跑到老太太院里混闹,还把宝荷那丫头打的不能见人。适才大夫也说,老太太是着了气恼,方有此病。太太自家不知检点,倒怎么只顾怨起嫂子来?”
柳氏不防遭女儿抢白一通,心里生气,暗道:这小蹄子近来是怎的了?倒这等分不清内外,胳膊肘朝外拐。真不知她嫂子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药,这样的不识好歹!她心里念头一转,嘴上不免慢了几分。只听夏春朝道:“老太太在这里病着,咱们这许多人挤在这块说话,岂不扰了老太太静养?太太、姑娘还是先行回房罢,我在这里看着。如有什么事,自然打发人知会二位。”
柳氏正不耐烦,听见夏春朝这样说,便道:“这倒也好,免得我们在这里,搅扰老太太清净。”说着,就扯着陆红姐去了。 那陆红姐本不愿去,奈何叫柳氏抓着胳臂,只好随母亲走了。
待这起人出去,夏春朝便吩咐道:“老太太在炕上不方便,着几个家人媳妇,把老太太送到里屋床上。”宝儿答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喊人。廊下等候服侍的家人媳妇,立时出来两个应声,就进去使春凳将陆贾氏挪进里屋。
夏春朝见安顿已毕,走到床前低声问了几句。陆贾氏却面冲里睡着,一声儿也不言语。夏春朝只得又走出来,将宝莲叫到明间内,细细的询问。 宝莲便将晨间柳氏如何来院中大闹,如何打骂宝荷,如何冲撞陆贾氏等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一遍,又说道:“奶奶,太太今日未免也太不成体统了。哪家的夫人,自家亲手打骂下人的?也不管老太太能否听见。老太太要她在这屋里等,她又等不得,嘴里说的那话,也不敢学给奶奶听。她前脚一走,老太太后脚就病下了。”
夏春朝听了这番言语,心中亮如明镜,只说道:“既是老太太着了气恼,方有此病,自然须得静养。你仔细服侍,不要让不相干的人冲撞了老太太。待会儿老爷来家,你只照实说了就是。”宝莲答应着,又看左近无人,便低声道:“太太近来盘算着将表小姐给少爷做妾,已然说动了老太太。只是今日清晨奶奶那一席话,又让老太太改了主意。奶奶倒是要留神些,老太太的意思,也还活络的很。”
夏春朝闻说,微微一笑,颔首道:“好丫头,我都知道。”宝莲见状,便知趣儿不语了,福了福身子,到里面去服侍不提。
珠儿将夏春朝的吩咐传递下去,走到这边来回话,说道:“已打发了福贵骑马到衙门里报知老爷。”夏春朝微微点头,又道:“宝荷今儿狠吃了些委屈,你平日里同她要好,去与她开解开解罢。”珠儿听闻,连忙走去寻宝荷。
宝儿走上前来,低声道:“奶奶,老太太今儿这病来的蹊跷?”夏春朝轻轻摇了摇头,浅笑道:“少议论。”宝儿便不言语了。夏春朝在外间坐了片时,宝莲出来倒水,见状说道:“奶奶不如回去歇歇,老太太已睡下了,并无别事。”夏春朝笑道:“罢了,只怕老爷顷刻就要来家。我还是在这里,候着老爷问话。”宝莲听出这弦外之音,也就一笑了之。
柳氏带了女儿出门,大步往上房去。
才进房门,陆红姐便怪叫道:“母亲这是做什么,拉的人手脚不沾地儿,胳膊也要扯断了。”柳氏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扯断才好哩,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嘴里说着,就同她一道走进内室。长春到茶上来,母女落座。
柳氏说道:“我是你亲生的娘,你怎么人前这等与我难看?我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好容易将你和你哥哥养到这样大。这些年来受的苦恼,人看不见,眼泪夜夜打肚子里流!谁曾想到如今,你们翅膀硬了,便不将我这当娘的放在眼里。一个两个,倒把一个外人放在心坎上。你哥哥在家时,行动便护着他媳妇,说都说不得一句。如今你哥出门打仗去了,便轮到你来护驾了。我倒不知,这夏春朝好在哪些?你们一个个都鬼迷心窍了!”
陆红姐听了这番言语,心中生出几分烦恼,说道:“母亲这话也当真可笑,谁是外人?嫂子可是咱们家三媒六证,堂堂正正抬进门来的,是明公正道的陆家媳妇!怎么到了母亲嘴里,就成了外人?若照这样说,那母亲也是外人不成?何况,嫂子自来咱们家这几年,上敬公婆,下睦姑嫂,哥哥不在家这几年,多亏她操持内外,家业方才这等井井有条。合族亲友但凡提起来,谁不说嫂子贤惠难得?这些也都罢了,想着嫂子没来时,家中是个什么光景。老太太并母亲这些年置办的衣裳头面,老爷在外吃人哄骗,乱买些假古董,这些账都记在铺子里,嫂子可有说过一字?旁的都罢了,就是哥哥寻那个缺,还有老爷场面上打点人情需银钱使用,问着嫂子要,嫂子可有说过一个不字?分明嫂子是一心一意在咱家过日子,母亲倒要说出这外三路的话来,真真叫人没法说去。”
柳氏闻听这一篇话,焦躁起来,当即斥道:“我教训你,你倒派了我一大通不是。我这般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业障!这一家子大小,老太太同你嫂子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老爷是尊神仙不管这些杂事。我自家再不撑起来,还不知怎么吃人活埋。论起来,雪妍是你表姐,同你还跟亲近些。她进来做你嫂子,不比夏春朝强?你是猪油蒙了心了,这等帮着她!”
母女在这里说话,外头便有人来回道:“老爷回来了,正在老太太房里,请太太过去说话。”柳氏听闻,心中疑惑,问道:“老爷来家怎么不先来上房?倒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陆红姐叹道:“太太怎么这等糊涂!老太太病着,老爷必是得了消息,特特儿赶回来的。不先去瞧老太太,倒先来看太太不成?”说着,连忙催促长春与柳氏收拾了,往那边去。
却说陆焕成本在衙门当差,忽闻家人报信儿,称老太太病倒,连忙向上司告了假,就同家人骑马归家。
回至家中,陆焕成直奔后院。登堂入室,就见儿媳夏氏正在堂上坐着。
夏春朝见公公进来,赶忙起身问安。陆焕成同他这儿媳鲜少说话,此时更不多言,只问道:“老太太怎样?早上临出门时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病下了。”嘴里说着,就大步进内,夏春朝便也垂首随后。
陆焕成行进内室,走至床畔,见老母卧于床榻,双目紧闭,连连低声唤了几声,陆贾氏只是不应。陆焕成越发急躁,转头见儿媳垂首恭身立在一边,便问道:“你来说,究竟是怎么了?”
夏春朝却道:“在这儿说话只怕吵了老太太,老爷还是借一步说话。”
当下,陆焕成只得又同她出来。走到外堂上,夏春朝立住脚,便将大夫言语择了择道:“大夫说,老太太是着了重气,气恼伤身,方有此病。好在并不厉害,调养一阵便即大安的。”全然不提花胶一事。
陆焕成皱眉道:“重气?却又是怎么个缘故?”夏春朝听问,又低头不语。陆焕成连连追问,她方才道:“媳妇不敢指摘长辈不是,老太太房里宝莲知道的清楚,老爷不防传她来问问。”
这话音才落,外头便响起一道炸雷般的声响道:“还有什么不敢?!我偏不信了,我如今难道连个丫头也不能教训了!”一声落地,柳氏带着人气势汹汹自外进来。
陆焕成先前听了儿媳言语,此刻又见妻子这等来势,便知今日之事必和她脱不了干系。当即眉头一皱,就要问话。岂知柳氏不待他问,便望着他道:“老爷也不必问人,我就全说了罢。”言罢,便将夏春朝如何不愿纳妾,如何来寻陆贾氏商议,如何被宝荷冲撞一事添油加酱述说了一番。又指着夏春朝道:“若非这蹄子不贤良,我又怎会来找老太太?怎会同小丫头子吵起来?这样不贤的媳妇,还留在家里做什么?不如早早休了,同勇哥儿再娶房好的来!”
斥责
柳氏这一言落地,满堂众人瞠目结舌,再无一人敢出一声。堂上登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柳氏见没人应声,只觉威风,心中得意,转眼又看夏春朝双目含泪,面色苍白,两手绞着帕子,一副柔弱无主之态,越发不可收拾,又向陆焕成说道:“昔日你同夏家定亲时,我便同你说过,这商户人家女儿,就是上不得台盘,又精算计。娶进门来,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你偏不听。如今怎样,闹得这样家宅不和!这样的祸害妖精,不早早休了,还等什么!今儿冲撞了老太太,明儿还不欺到我们头上来?!”
她一语未休,陆焕成早已恼了,冲口怒斥道:“住嘴!满口里胡吣些什么!”
柳氏虽同陆焕成情分不过尔尔,但多年夫妻,陆焕成于她还算敬重。便是往日尚未分家之际,她同弟妹口角,陆焕成也颇多回护。不想今日为着儿媳妇,陆焕成竟当着合家大小的面,这般呵斥自己,不觉一时怔了。 只听陆焕成沉声道:“老太太病着,不见你在这里服侍,倒跑来嚷闹,可见你素日为人!如今母亲病重,我且不与你理论,你先回房去。自今日起,若无要事,就不要出来了。你既如此不贤,那便关起门来好生修一修你那妇德!”
柳氏被这一通训斥羞得满面通红,站立不住,欲待回口,但见陆焕成满脸怒容,她素来知晓他脾气,再要嚷闹下去,只会越发没脸。当下,柳氏只得强忍了这口气,扭身抹眼去了。
当真是:谁人汲得西江水,难洗今朝一面羞。
陆焕成又向夏春朝温言道:“你知道你婆婆,说话行事向来有些倒三不着两,却未必就有这个心。你倒也不必往心里去,过上几日便好的。”夏春朝垂首低声道:“儿媳自然明白,必是儿媳平日有不到之处,方使婆婆这般憎厌。儿媳岂敢责怪婆婆?”
陆焕成见她恭顺如此,心中满意,点头道:“既然老太太病着,我是个男子,榻前侍奉多有不便。这几日,你便辛苦些。待勇哥回来,自然谢你。”
夏春朝听公公言语,连忙回道:“侍奉祖母,乃媳妇儿分内之事,敢说辛苦?”陆焕成微微颔首,亦不再言语。 恰逢此时,宝莲自内室出来,说道:“老太太醒了,请老爷过去。”陆焕成听闻,当即抬步,乴进内室,宝莲也随了进去。
夏春朝因无召唤,便不曾跟上,走去瞧了瞧宝荷。因她挨了打,送大夫去前,夏春朝私下嘱咐也替她看了。赵大夫留了瓶药,夏春朝进去时,宝儿正与她抹药。 一见奶奶进来,两个婢女连忙起身。夏春朝道:“都坐着罢,不必忙在这时。” 宝儿知晓她脾气,便按着宝莲不动,替她擦抹。夏春朝在旁看了一回,说道:“太太脾气向来急躁些,今日又有些不痛快,所以打了你这几下,你便多担待着些罢。”那宝荷闻言,又抽噎道:“我是个下人,任凭太太怎样,那是不敢抱怨的。奶奶素来待我们极好,既是奶奶吩咐,那更没得说了。”夏春朝听闻,便抬手抚了抚她头顶,温言笑道:“好孩子。”
那边宝莲走来说道:“老爷出来了。” 夏春朝听闻,又连忙过去。陆焕成在堂上,见了她倒也并无别话,只说道:“老太太有话,说她身上也没觉什么不好,只是心里烦闷,不喜人多。也不用那么些人在这里伺候,有宝莲一个就是了,叫咱们都散了罢。她若有吩咐,自然打发宝莲去寻你。”夏春朝见如此说,自然不能违背,便道:“老太太既有吩咐,那媳妇儿便先回去。”言罢,起身拜辞。
陆焕成颔首无话,夏春朝便领了宝儿回房。
回至房中,珠儿上来揭了衣裳,夏春朝在房中坐定,珠儿递了碗茶上来,便问道:“老太太病的如何?我听管家嫂子的言语,倒是含糊的很。”
夏春朝浅浅一笑,低头吃了口茶,方才淡淡说道:“老太太除却心病,大约也并无疾患了。”宝儿同珠儿对望一眼,宝儿问道:“奶奶这意思,老太太这次是装病呢?”夏春朝看了她一眼,低声笑道:“若说着了重气,气恼伤身,那还有点影儿。可那赵大夫说起近日补过了头,那可是昧心胡说了。近来老太太除却那一盅花椒排骨汤,哪里还吃过别的补品?大夫虽不曾明言,却是暗指此物。然而花胶一物,是个温补的东西,最是平和相宜的。我虽不通药理,但也知晓此事。想他一个医家,却怎么这般妄言?必是老太太在里头示意的,横竖诊脉之时,除却宝莲服侍并无一人在旁,内里情形如何,咱们一无所知。”言至此处,她端起茶碗,啜饮了一口。
珠儿听闻,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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