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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如何、朝廷如何，邱远两兄弟不过是抱怨了几句，却并不真正放在心上。哪怕是改朝换代，可江湖仍旧是江湖！他们真正担心的，是铁无常！

　　　　邱远已经决定，就按照洛南一的计划，除掉铁无常。可是突然多出这么一个高手在侧，想要杀铁无常势必更加困难。

　　　　李艾问道：“洛南一的话可信吗？”

　　　　“我也不相信洛南一的话。不过，却也不妨赌一赌。若此番成功了，便说明洛南一的确有心助洛女侠出城。若是失败了，也可照出洛南一的心。可谓一举两得。唯一的变数就是，你我可能会为此担负凶险！”邱远正色道。

　　　　若单只他一人，他不会在乎这其中的凶险。可李艾不同。李艾还年轻，是他们兄弟最为疼爱的“小弟”。况且此事根本就与李艾无关，是自己逼他来的。

　　　　“二哥，你们来京城的时候，难道就不是担着风险吗？既然哥哥、姐姐们能为了我冒险，我为什么不能舍命陪二哥闯这一趟呢？”

　　　　府衙里，铁无常一夜未睡，却仍旧精神百倍。非但是他，洛南一、唐无涯……他们岂非都是一夜未睡？似他们这种人，清醒的时候永远更多。

　　　　此处只有他们两个人，被李艾称作“恶僧”的人也在。

　　　　铁无常说道：“唐无涯是个老狐狸！”实际上，唐无涯也是这么称呼他的！

　　　　“昨夜我逼着他出手，虽然探听到了他此行的人手布置，却也让你暴露了出来！”他指的自然是“恶僧”。

　　　　别说，若不提这名号，单是看和尚的样貌还真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架势。“也是无奈！昨夜有人暗入府衙，老夫随即追出，却被其一路引到了城门附近，不得已参与到乱战之中。”

　　　　“此人一定是唐无涯的人！”铁捕头十分的笃定。“这支老狐狸一定是想试探我刑部的人员，以及府衙的人手！”

　　　　“他不也是严阁老一党吗？难道……”

　　　　铁捕头说道：“此番追击逆犯是一件大功劳，况且事涉张辑。姓唐的多半是想撇下我刑部，独自抓捕逆犯。介时张辑受牵连免职，南北镇抚司都入了唐无涯的手，他便能同严阁老分庭抗礼了！此人的胃口很大啊！”

　　　　锦衣卫历来都有督查百官之权，唐无涯这么做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况且他做事从来就不会落人口实，这才是唐无涯真正的可怕之处。

　　　　“报！”一名官差来报。“大人，有人自称是严阁老派来，想要见您！”

　　　　“严阁老？请他进来。”铁无常吩咐道。而那恶僧则是识趣的退下。

　　　　来人进了正堂，却是前番劫持杨旭不成的韩立。“小人韩立，奉命来见大人！”韩立并无官职在身，却算是严嵩的家臣。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铁捕头也不敢怠慢。

　　　　“韩先生请坐。不知严阁老派您来是……”

　　　　韩立并非是严嵩派来，只不过严世藩看着他碍眼，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到河间府。因此，就连韩立自己都不知该做些什么，铁无常又哪里晓得？原本这一问，该是两相尴尬的局面。殊不知，看似蠢笨的韩立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大人，严阁老派我来是为了除去一个人。”韩立说道。他始终记挂着杨旭的杀弟之仇，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可经过前次的失败，他也知道杨旭必然越发的谨慎，所以他才谎称是严嵩吩咐，要向铁无常借些人手。

　　　　“此人叫杨旭，是张辑的心腹手下，严阁老早欲除之而后快。只不过，此人狡猾的很，又有张辑的庇护，实在不容易动手。但是昨日小人瞧准机会将杨旭擒下正要杀了他，却最终又被人就走！”说起来，韩立都直觉得可惜。昨日本是最好的机会。

　　　　“按照韩先生的意思……”

　　　　韩立说道：“今日我路过城中四门时，见门上张贴着画像，是劫持严公子的逆犯。而昨日救走杨旭的正是其中的一男一女！”

　　　　“当真？”铁无常坐不住了。令人不曾想到的是，这些胆大妄为的朝廷要犯竟都跑到了河间府来。还有那杨旭！如今正是张辑提拔的锦衣卫年轻一代，更兼是重点培养的对象，日后必然是严阁老的心腹大患。

　　　　况且，若锦衣卫因此受到责备，职权被削弱，朝廷法度将逐渐归于统一，到时候他这刑部总捕头的身份必然与今日不同了！

　　　　韩立只想着报杀弟之仇，行事全凭本心，哪里会想到如此深远。不过见铁捕头如此重视，他自然是开心。

　　　　“如此，请大人派人助我一臂之力，也好尽早将这些在逃逆犯抓捕归案。”韩立有些迫不及待。

　　　　“此事不急。”铁无常自然清醒的多。“我会命人在城中搜寻，等找到他们的踪迹再一并出手。这几日，韩先生就在府衙住下，也省的四下奔波。”

　　　　单凭韩立一人，只怕很难成事。这点铁无常也看得出。所以他将韩立留下，免得他冲动坏事，同时也让他多和刑部众人配合，一并行动。

　　　　世间的事，本来就是这般巧。韩立刚刚来到这里，说了杨旭和薛郎中几人的事，随后便有人向府衙密报，声称发现了逃犯的踪迹！

　　　　原来，昨日薛郎中和岳心青入城之后，岳姑娘自己一人去见洛女侠。因为她知道，师父最不喜欢见外人。

　　　　而薛郎中，则是准备先找一处地方落脚，再想办法联络邱远和李艾两人。他不曾想到，月姑娘劫持严世藩，又同自己强闯城门的事会如此迅速的传到了河间府。今日一早，差人们已经将画像贴满了全城，并且各处买卖店铺都分发了画像。

　　　　薛郎中所在的是一处小客栈，不过六七间房间而已。今日一早差人们将画像送来，掌柜的一眼便认出了画像上的薛郎中！

　　　　当下，掌柜的万分庆幸，同时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庆幸的是，这薛郎中竟住进了自己的店中。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老天爷送自己的异常大富贵啊！

　　　　而同时他也知道，似这样的“亡命之徒”是何等的凶残，一个不好自己连同店里的伙计就都要遭殃。

　　　　于是乎，这掌柜的命伙计去到衙门报案，而自己则是一大清早便带了些酒菜，去稳住薛郎中。

　　　　正巧，薛郎中刚要出去。“公子，您是要出去。”

　　　　“去见一个朋友。”

　　　　掌柜的假意道：“不巧的很，街上封禁了。昨日有歹徒强闯河间府四门，官府正在全力缉拿，您出不去门了。”掌柜的笑脸相对，薛郎中真的就信了。

　　　　“这样啊。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掌柜的递上了酒菜。“因为街上封禁，店里的客人都出不去门，所以小的特地给各位送上了酒菜，也算是表达一下欠意。”

　　　　“多谢掌柜的了。”

　　　　酒菜送进了屋，掌柜的便借故离开。薛郎中也不曾注意到其中的异常，因为至少在他看来，这掌柜的没有必要害自己。

　　　　独自斟了一杯酒，刚要饮下，客栈门外变得乱哄哄一片，队列整齐的兵丁以枪身触地，发出“咚”的声响。

　　　　“包围客栈！”就听一个中年男子下了命令，顷刻间将客栈所在的街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薛郎中还不知道，这些兵丁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过出于好奇，他还是走出了房门准备看一看。这一看不算，可是将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家伙！”

　　　　店房前后足有百十号人。此刻，他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刹那间脑筋转动，薛郎中已然是有对策。他先是将衣襟下摆扯下了一条蒙在脸上，随后便飞身上了房顶。

　　　　“拦下他！”马上的将军又是一声吼，便见房下的兵丁们好重长矛密集的袭向了薛郎中。慢说是人，就是一只狮虎猛兽，也禁不住这样的阵仗。

　　　　幸得薛郎中身手不错，身子在房顶一纵，便已经高高跃起，落想街对面的房顶上。也幸得府兵并未佩戴弓弩，不然刚刚那一下他便已经跌落到了鬼门关之中。

　　　　“追！”这一次又是庞都尉亲自指挥。这几日他可算是忙坏了！

　　　　薛郎中暂时脱身，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才好。身形迈动之间，头脑也在不断的思索。此刻若能出城而去，才是最安全的。只不过经这么一闹，只怕出城就困难了。

　　　　干脆，薛郎中一不做、二不休，反身向着来路而去。

　　　　客栈这里，兵丁们四处散开。因为地形的关系，这条街上容纳不了这许多的人手。

　　　　正当庞都尉想要打马回身时，薛郎中恰在此刻回来。

　　　　他一见这马上的将军必然不是普通人，心中便有了主意。

　　　　腰间的软剑抽出，薛郎中左右挥砍两名兵丁，向着庞都尉冲去。

　　　　“来人！拦住他！”

　　　　薛郎中此刻就如同江湖上的亡命徒一般，只顾着拼命前冲，哪里还顾得什么危险，也更不在乎自己此刻的行为是否就是在造反。

　　　　薛郎中身子一个蹿腾，竟跃过了马头，落在了庞都尉身后。如此两人共乘一骑，他的剑锋就架在庞都尉的脖子上。“打马出城。快！”他要借此威胁庞都尉脱身。

　　　　不成想，小小的河间府都尉竟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妄想！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免得多做罪孽。”

　　　　薛郎中手上一紧，滴滴答答的鲜血便顺着剑锋流淌而下。“你不怕死？”

　　　　“你杀了我吧！”

　　　　“好！”薛郎中当然不会真的杀了他。他还指望借着庞都尉出城呢！

　　　　于是，薛郎中一指点在庞都尉的后颈上，令其昏迷了过去。而后他操控坐下战马，载着两人奔最近的西城门而去。

　　　　片刻的功夫，城门便在眼前。薛郎中恨不得胯下的马生出双翼，直飞过面前的街巷。可就在这时，面前的路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竟是以血肉之躯硬悍飞驰的骏马。

　　　　这人若不是有一身硬功，便是长了一个愚蠢的脑袋！

　　　　这人不蠢，也并非学过出色的硬功，这是一个死人。死的已经不能再死！同时他也不是自愿横在街上的，而是被人抛上了街面。

　　　　这人身上也带着大力，硬是砸向飞奔的马匹。再加上马匹前行的速度，这一撞的力度可想而知。非但是马，就连马上的薛郎中两人都要遭殃。

　　　　幸得，薛郎中反应机密，在两者相撞之前就已经拉着昏迷的庞都尉落在了街上。

　　　　死尸和骏马撞在了一处，尸体被撞的发出骨骼碎裂的声响，而马儿则是四蹄腾空哀鸣了两声之后再也不动。

　　　　此时，薛郎中才看清出手的这人。他是一个和尚！刚刚那死尸，不过是他在街上随便杀了一人，而后向着薛郎中丢过来，拖延他的脚步。

　　　　薛郎中不认得这“恶僧”，却也知此人来者不善，更兼是心狠手辣之辈。“和尚，无故杀生不怕下地狱吗？”

　　　　“地狱又算得什么。厉鬼也怕恶人！”

第99章　二哥，我想回家！（）　
厉鬼也怕恶人！所以他宁愿做一个恶人。当他握起屠刀之时，他便是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心中没有一丝的天性和良知。

　　　　“不要妄动，否则我杀了他！”至少，薛郎中手里还有一个人质。不过他也清楚，面对这“恶僧”时，只怕什么人质都不会起到作用。

　　　　“杀了便好。瞧你这斯斯文文的模样，怕是还没杀过人吧！正好，今日本佛爷教你！”在肥大的僧袍之下，和尚的手上抽出一柄弯刀。他整个人的气势都随之一变，化身为真正的恶魔，地狱勾魂的使者。

　　　　薛郎中无奈，暂且将昏迷的庞都尉放在街边，抽剑战恶僧。

　　　　两人一交手，薛郎中心里便有了数。这和尚所用的，没有一招是佛门的功夫，刀法刁钻之极，弯刀诡谲异常，更像是西域的武学路数。

　　　　若说起刁钻、诡谲，薛郎中一手如蛇的软剑自然不惧。两个人在街面上比斗，真如翩翩舞姿般令人炫目。

　　　　“我这柄刀杀过上百人，有些是江湖成名的侠客，有些则是占山为王的草寇，更有些是朝廷官员。”和尚在说，而薛郎中在听。期间，两人的比斗从未曾停止过。

　　　　“多年前我曾孤身前赴西域，探访西域三十六国，大小数百战才完善了手中的刀法。而今天下人只知我是西域番僧，却不晓得我本是少林正宗出身！”

　　　　少林寺非但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更兼是天下人心中的圣地。而如此一个“恶僧”竟说自己是少林出身，只怕天下人没一个会相信。

　　　　“自我被逐出少林起，我便发誓不用少林武功。从此天下便多了一个持刀屠戮世人的恶僧。”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薛郎中抽身撤步。

　　　　“因为十年前的今日，正是我被逐出少林的日子。十年了，这十年的转变，实在是令我不吐不快。”今日他碰到了薛郎中，这个年轻人他看着还算顺眼，所以便将心中的苦闷倾诉了出来。

　　　　“今日听过了我的一番心事，也算你临死前做了一件好事，说不准灵魂能到西方极乐世界去！”

　　　　每个人心中都潜藏着秘密，有些人的秘密喜欢和朋友分享，有些则独自一人承受，将之深深的埋在心底。可这“恶僧”却没有朋友，亦没有三亲六故，他的秘密只能是压抑在心底。

　　　　压抑的太久，他想要找人倾诉，可世间的人他都不信任。今日刚巧让他碰到了薛郎中，倾诉一番之后，他将会亲手了结薛郎中的性命，如此他所倾诉的这些秘密便不会泄露出去。

　　　　人性本善，纵然是如这“恶僧”般，也会有脆弱的一面。真正能令其崩溃的，也就只有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番话说了出来，和尚的压力一松，心也虽之硬了起来。如他的弯刀一样的硬。

　　　　“谢谢你。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些！”这一刻，仿佛有一个厉鬼正从刀锋中跃出。厉鬼张牙舞爪一般拿捏住了薛郎中的咽喉，令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打从心底，薛郎中便有一种无从抗拒之感。

　　　　就在这时，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如一声惊雷在薛郎中的耳畔炸响，叫醒了这个沉睡在噩梦之中的年轻人。

　　　　“好一口魔刀！”薛郎中一阵的后怕。就在刚才，他的意识好似被对方影响，刀锋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可他却想不起要反抗。幸好，来人救了他！

　　　　邱远左臂穿戴着一只铁手，魔刀架在其上发出的响声，好似比夜半塔楼的钟声还要响亮。

　　　　“二哥！你怎么来了？”薛郎中欣喜万分。

　　　　“这城里乱哄哄的，我怎么能不来看看。”

　　　　不过片刻的功夫，情形发生了逆转。可街面上，陆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说明此处正在被官兵逐步包围。纵然邱远身手了得，却也不敢公然与这些府兵纠缠。

　　　　“哪里走！”和尚见两人要走，提着刀便来追赶。一行人在河间府中蹿房越脊，逐步向着偏僻之处靠近。

　　　　前面不远是一片旧城区，街巷众多，且毫无规律可言，若非多年居住在此处，多半会在这片城区里迷了路。如此，刚好助两人脱身。

　　　　眼见得脱身在望，还不等欣喜的表情跃然于脸上，面前突然出现的一人，似是生生掐灭了两人逃生的欲望。

　　　　铁无常。在这个要紧的关头，铁无常偏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邱远？”铁无常的目光盯视着他的铁手。这便是邱远的身份凭证。

　　　　“不错！”邱远正要动手除掉铁无常，不想两人便在这片街巷中撞上，真可谓是冤家路窄。

　　　　多余的话，远没有肢体的语言他更有说服力。身为刑部总捕头的铁无常抽出了腰刀，双手握住刀柄，挥动全身的力气劈砍向邱远。

　　　　不需吩咐，薛郎中则是舞动着如蛇的剑锋，反身同和尚战在了一处。

　　　　铁无常来势汹汹，他手中的这柄腰刀也比寻常的钢刀沉重的多。加之他的大力挥动，这一击的势头可想而知。

　　　　邱远有心避开锋芒，可是他却不能。铁无常本就气势如虹，自己这一退不要紧，对方招式衔接之后，必然攻势更强，而自己气势一松，必然节节败退。

　　　　非但不能退，而且他还要冲上去！

　　　　迎难而上，他和薛郎中才有一条活路。

　　　　铁手张开，一把抓向了刀锋之上，巨大的撞击力道，让邱远的手臂震的好一阵酸麻，骨头都如裂开了一般的传来痛感，可他眼底仍旧充满着浓浓的战意。因为邱远知道，铁无常绝对不比自己好受。他的左臂有多大的力道他自己清楚！

　　　　铁无常蓄势已久的一击被阻，攻势立马迟缓了下来。刀锋被邱远的铁手握住，铁捕头只能是大力的扭动腰身，借此摆脱掌控。

　　　　另一面，邱远也的确顺了他的意，铁手松开刀锋，随之握紧拳头向着铁捕头的胸膛砸去。

　　　　铁无常横刀于前，借刀身挡下这一击，可身子却是在大力之下向后踉跄着退了两步。

　　　　一击得手，邱远抽空回头看了一下薛郎中那里的战况。此刻，薛郎中虽也拼了命，却正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