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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色的蝴蝶-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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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替《号外》杂志拍了一辑青衣造型的照片,借以显示自己“女性造型”的可塑性与可信性。然则,张国荣何以要费尽工夫与心力争取“程蝶衣”这个角色呢?而程蝶衣的性别易装对他来说,又代表了什么意义?从舞台上演出者自我投射的角度看,张国荣的易装又如何颠覆了这部电影潜藏的“同性恋恐惧症”(homophobia)呢?
论者讨论陈凯歌的《霸王别姬》时,多从国家的论述和(中国)文化认同上看,少有从同性恋或性别易装的问题上看,甚至有论者指出《霸王别姬》表现的是“政权朝移夕转,可是中国不变”,并且透过程蝶衣这个角色,引发一连串的认同过程:“程蝶衣→虞姬→京剧→中华文化→中国”,表现的只是一个空洞的、想象的中国。这些论述,触发了两个问题:第一,是论者没有顾及电影《霸王别姬》背后还有一个原著小说的文本,李碧华这部《霸王别姬》小说与陈凯歌的电影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显露的同性恋意识比后者来得自然和开放,而后者在扭曲同性恋的关系之余,同时又把原著中有关香港的场景彻底抹掉,变成是导演个人对历史和同性恋纠缠不清的心结;第二,在上述一连串的认同公式上,张国荣作为性别易装者的媒介位置究竟在哪里?换言之,是我们如何看待张国荣易装演出的主体性?正如张国荣指出:“我做《胭脂扣》的十二少和做《霸王别姬》的程蝶衣,其实都有迹象看到我的演技方法,我就是我,每次演绎都有自己的影子。”所谓“每次演绎都有自己的影子”,是指表演者与角色之间的认同关系,换句话说,在阅读张国荣在《霸王别姬》中每趟的易装演出,例如他在京剧舞台上扮演的虞姬、《贵妃醉酒》里的杨贵妃和《游园惊梦》里的杜丽娘,都必须联系张国荣作为易服者的主体意识,从张国荣这种自我投影的演出方法,可以看出这些易服后的女性人物,实在已包含了表演者本身的性别认同。
《霸王别姬》讲述乾旦程蝶衣在政治动荡的时代里,跟师兄段小楼(张丰毅饰)纠缠数十年的恩怨爱恨,他不但以戏台作为人生的全部,甚至期望以戏中才子佳人的角色与师兄长相厮守,无奈段小楼流水无情,心中只属意菊仙(巩俐饰),以致程蝶衣的付托如落花飘零,无处归落,因而更致力抓紧舞台上的刹那光辉,期求戏台的灯彩能恒久照耀他和小楼的爱情传奇。从这个同*情的脉络看,便可察觉蝶衣的“乾旦”身份不但是戏曲演艺的行当,其实更是他本人性别的取向,他沉醉于虞姬、杜丽娘等古代女子的命运,每趟扮装易服,都展现了他/她对小楼的情愫,套用电影中袁四爷(葛优饰)形容蝶衣的说话,那是“人戏不分,雌雄同在”。事实上,蝶衣对“戏台”的迷醉已达入艺术最高的疯魔境界,那是以身代入,执迷不悟,至死不悔!小楼骂他“不疯魔不成活”,他也默然承受,而且甘愿泥足深陷,因为对蝶衣来说,没有人戏可分的世界,人即是戏,戏台也就是人生。因此,他可以无视于现实环境的限制、时代剧烈的变迁、政治风起云涌的波涛,而只一心一意终其一生的在台上演好虞姬这个女子的角色,侍奉在心爱的霸王(段小楼)身边,当这份情爱无法实现时,他只能选择死亡,仿照人物的结局,用自刎的方式完成戏台人生最后圆满而完美的落幕。当然,程蝶衣的悲剧在于他混淆了戏内戏外的界线,无法在时代的洪流中把捉真假难辨的爱情,但他一生的艺术意境也在于这份执迷,一种人戏融合一体的升华,“易装”的每个身段就是他的本相,而他的本相也投影于虞姬、杜丽娘、杨贵妃等众多女子的举手投足间。张国荣的妩媚演出,无论是随意的回眸、低首的呢喃,还是板腰的娇柔无力,或悲怨的凝神,都活现了这些女子(以及程蝶衣)内心层层波动的情感,而让观众人戏不分的自我投影——我们在看程蝶衣的易装,也在看张国荣的变换性相,程蝶衣与张国荣也融为一体,恍若是张生而为蝶衣,而蝶衣也因张的附体而重生,可一不可再。李碧华曾经说过,她笔下有两个角色是因张国荣而写成的,一个是《胭脂扣》的十二少,另一个是《霸王别姬》的程蝶衣,这种“度身订造”的人物形象,进一步说明了程蝶衣与张国荣不可割离的艺术结合;反过来说,导演陈凯歌也曾经言明当世之中除了张国荣,根本没有人能替代演出程蝶衣的角色。至此,所谓“人戏不分,雌雄同在”,既是程蝶衣的人生写照,也是他/她与张国荣的镜像关系,是艺术境界中最深刻、最蚀骨*的层次。
颠覆“恐同意识”的易装演出:《霸王别姬》(2)
张国荣在关锦鹏《男生女相》的访问中,曾坦白地承认自己是一个性格阴柔而又带有自恋倾向的人,他觉得自己的特点是敏感,尤其是对爱情的敏感,而观众也认同了他这些细腻、细致的特质,难怪关锦鹏也回应说:在张国荣的易装电影中,不知是这些阴柔的角色造就了他,还是他本人造就了这些角色?!至此,二人的对话,颇带点“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况味。事实上,如果没有张国荣,又或者是换上了尊龙,我相信电影《霸王别姬》台上台下的易装演出不会那么细腻传神,他幽怨的眼神、缠绵的情意,或甜蜜的娇羞与含蓄腼腆的温柔,并非一个在没有认同女性特质之下的演员所能做到的,换言之,是张国荣对女性身份的认同,让他通过易服的形式,发挥他的女性特质,两者的关系犹如银币的两面,易装者与表演的角色已合二为一,有如镜子的“重像”(double),互为映照。然而,有趣的是李碧华小说的第一版,原是对同性恋采取宽容、平和及自然的态度,但经由陈凯歌改编之后,却带来影片极端的“恐同意识”,扭曲了同*自主独立的选择意向,而我也曾因应这个问题询问张国荣本人,以他这样一个游走于性别边界的人,如何面对和处理这部电影的恐同意识?他说他很明白陈凯歌的政治背景、意向和市场压力,而作为一个演员的他,最重要的便是借用个人的主体意识,演好“程蝶衣”这个人物的深层面向,在影片可以容纳的空间范围内,将程蝶衣对同*那份坚贞不朽的情操,以最细腻传神的方式活现银幕,带动观众的感受。此外,张国荣也指出《霸王别姬》的结局,是他和张丰毅一起构想出来的,因应电影情节的发展而和原著有所不同,他们着眼的地方是两个主角之间的感情变化,蝶衣对师哥的迷恋必须以死作结和升华,才能感动人心,可惜陈凯歌一直不想在电影里表明两个男人的关系,反而借用巩俐来平衡同性恋的情节,张国荣甚至认为如果《霸王别姬》能忠于原著,把同*的戏作更多的发挥,对同类题材的电影来说,成就一定比他后来接拍的《春光乍泄》为高(卢玮銮、熊志琴,0—)。由此可以看出,尽管陈凯歌的《霸王别姬》潜藏浓厚的“同性恋恐惧症”,但张国荣的易装演出,以及对戏中“程蝶衣”这个角色的揣摩,却颠覆了这种恐惧意识,我们只要集中观看张国荣的个人演出,便可意会到他在舞台上自我表演的形态,犹幸这部电影的前半部,由别的演员饰演童年时期饱受阉割与性别扭曲的程蝶衣,这恰恰使到张国荣的演出,能够独立于导演的同性恋恐惧意识以外,演活了程蝶衣那份对同*义无反顾的固执,在在透现一股颠覆的况味,变成对电影/导演本身的一个“反讽”(ir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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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的“扮装皇后”(1)
舞台上的“扮装皇后”
我觉得艺人做到最高境界是可以男女两个性别同在一个人身上的,艺术本身是没有性别的。
张国荣如是说——事实上,多年来他的舞台演出与音乐录像都致力于融合男体女相的艺术形态,借用“衣饰”跨越性别的幅度,挑战世俗的规范,打造情欲流动新的面向,或演唱会上演绎扮装皇后的姣艳,或音乐媒介里化身雌雄同体的剪影,这都给香港的演艺文化缔造了前所未有的典范,而当中引起的赞叹与争议,亦在在反映和考验了这个城市对多元性别承载的能耐。
红艳的高跟鞋
在一九九六年尾与一九九七年头之间,张国荣在他的复出演唱会上,当唱到由林夕填词的歌曲《红》时,作了一趟瞩目的易装表演,他在黑色闪亮的衣裤上,穿上了一双桃红色、女装的珠片高跟鞋,并且涂上口红,与*上身的男性舞蹈员大跳贴身舞,因而惹来话题纷纷。这一趟张国荣的性别易装,是由虚构的电影空间转移往虚拟的舞台上,是一趟男扮女装的dragperformance。
加伯在讨论男性的易装表演时指出,“扮装”(drag)的性别意义,在于通过衣服的论述与身体的展现,解构了性别乃天然而生的社会定律,当中包含了几个不同的形式与层次:可以是内外不一致的,例如易装者表面是女性的衣服(或内衣),外面是男性的;可以是混合模式的,例如只作局部的女性装扮,包括耳环、口红、高跟鞋等配件的穿戴;另一个层面是矛盾的结合,例如一方面作女性打扮,一方面又故意强调原有的男性特点,包括粗豪的声线、平坦的胸膛等,从而造成雌雄混合的状态。从加伯的理论去看张国荣的性别易装,便会看出他在演唱会上的表演与他在《霸王别姬》的造像,是截然不同的——在电影的京剧舞台上,他要努力做好一个女人/女性角色的本份/身份,说服电影中的台下观众,他也可以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娇娥,虽然在电影的叙述里,时刻让我们意识和明白,京剧舞台上的虞姬是由男人演的,但在京剧舞台上的故事文本里,这个虞姬却是女人,是楚霸王项羽在四面楚歌时身边最后的一个女人,而站在台上的程蝶衣/张国荣所要努力的,便是要做好这个女人的角色,所以他在舞台上的装扮是全副女装,包括配音的声线。相反的,在个人的演唱会上,张国荣的dragperformance,却是混合体的,而不是纯然的男装或女装,他一方面穿上冶艳的高跟鞋、涂上*的口红、摆出娇柔和充满诱惑力的姿势,但另一面,这些穿戴只是局部女装,他同时亦作局部的男性打扮,例如他没有刻意戴上假发、穿上女性衣裙,他那套黑色衣料镶满银白水晶和闪片的衣裤,相对来说,比较接近中性的格调,而无论是他的发型还是声线,却仍是男性的,这种男女混合的模式,正好体现了雌雄同体的形态。
到了这里,让我们先看看张国荣另一帧易服的照片,或许会更能比较和辨认他在演唱会上雌雄易装的特性。这原是他在王家卫导演的《春光乍泄》中的造型,可惜这个易装形象最终都没有在上映的电影中出现。相片中的他,无论是衣服(豹纹的皮草)、手套、太阳眼镜、假发和脸部化妆等,全是女装打扮,完全没有任何男性衣饰的符号存在,如果没有图片说明,观赏者根本不容易发现相中的女子原来是个男人;这样的安排,目的无非是要让读者相信相中人是一个女性,而不是要让人意识到“她”是男扮女装的,易装者本来的男性身份,在这个女性的面谱下,是要被彻底地掩藏起来。我们回头再看张国荣在演唱会上的性别易装,其实是一种雌雄混合的演出,观众在观看时明白看到的是一场男扮女装的表演,当中易装者本身的男性身份,仍在衣饰上及举手投足之间表露无遗,只是他的女性穿戴与姿态,又使他不是全然的男性,这当中暧昧的性别地带,即亦男亦女,或不男不女,正是明显的性别越界,让观众对性别的意义产生双重的阅读(double reading)。从这个角度看,演唱会上的张国荣,是以个人的身体(body)作为展示(display)性别的工具/道具,借性别的移位或错置(displacement),颠覆男女二性约定俗成的、固定的疆界,这就是我在前面部分引述加伯的理论时,所指出的“互涉”状态,即是以“衣服”作为“文本”(text),通过男女服饰的“文本互涉”(intertex uality),达致“性别互涉”(intersexuality)的境界,尤其是镜头不断对张国荣的局部衣饰作不同角度重复的“特写”(close…up),正是把固有的性别形态切割成不同的碎片,由观众自行拼凑,通过舞台的想象,还原为雌雄混合的整体。然而,另一方面,张国荣这趟易装演出,同时也包含了他暧昧的性别表述,尤其是他与*上身的男性舞蹈员朱永龙贴身的舞姿、故作纠缠的拉拉扯扯、充满*意味的自摸动作、对男伴肆意*的凝视,在在显示了他的性/别(sexuality/gender)取向;在这个阅读层面上,他的易装形式塑造了他的易装内容,即是“阴性的男人”(feminine man),而且是取向同*的阴性男人,表现的是“男性的女性特质”(male femininity),而他在舞台上的从容踏步,亦仿佛是一个由衣柜里走出来的姿态。 。。
舞台上的“扮装皇后”(2)
从天使到魔鬼
千禧年八月,张国荣在香港的红体育馆举行“热?情演唱会”(PassionTour),邀请世界知名的法国时装设计师让?保罗?高缇耶为他设计舞台服饰,进一步实践他“雌雄同体”的双性形象——当舞台的灯光亮起,巨型的白色灯罩背后隐约可以看见身穿白色西装、臂上插上羽翼的歌手,音乐与歌声徐徐响起,然后散落四周,与台下观众的呼叫彼此和应。演唱会上,张国荣束了一头及腰的长发,时而随舞姿飘扬,时而挽成颈后的发髻,配衬或闪烁艳红、或贴身而漆亮的衣饰,从快歌到慢歌,从静态到动感,舞台上诠释了男性妩媚的阴柔美。可惜,张国荣这趟大胆而创新的“易装表演”,却招来香港部分传媒的大肆攻击,他们在报刊上的报道大部分是负面的,不是集中放大歌手的“*照片”,便是找来一些思想僵化的专家分析歌手的心理问题,在在显示香港社会对性别易装的抗拒与保守意识,同时也流露大众对“性别定型”的故步自封——例如他们以“护翼天使”(女性的卫生用品)、“贞子Look”(日本鬼片)、“莎朗?斯通着裙”(讽刺歌手的*照片)等字眼来污蔑高缇耶的设计,甚至批评这批衣衫属于过时的旧款,并非设计师为张国荣度身订造的;此外,报章的标题更以“发姣*”、“雌性本能”等字词哗众取宠,诋毁演唱会的风格,认为张国荣的表演“意识不良”,有伤风化;而一些所谓心理专家更扬言张的长发、短裙与自摸动作,是“厌恶自己身体”的表现,完全是“弱者”的行径,他们认为男人应该是阳刚的、雄性的、主动进攻型的,是强者的形态,因此,如果稍稍显露得纤巧、冶艳、*,甚或穿上带有女性风格的衣饰、表现带有阴柔特质的行为,便是心理出了毛病——这些评断每每带着道德教化的口吻,充分反映了香港传媒的浅薄、无知和愚昧,同时也披现了先入为主的偏见,把性别易装者复杂的表演形态简化或全盘否定。其实,张国荣“热?情演唱会”的易装演出,是在虚拟的舞台空间里,实践了“雌雄同体”的性别越界,同时也是一趟寓“服饰故事与意念”(fashion story and messages),于流行音乐中的剧场表演。
根据演唱会的舞台总监陈永镐所言,这次舞台设计的主题是“剧院”,整个舞台只开三面,配合灯光的效果,以及布景特制的布料,是要给歌手营造“一个变幻的dreamland”(陈晓蕾,)。此外,时装设计师高缇耶为张国荣设计了六套服装,贯串了“从天使到魔鬼”(From Angelto Devil)的主题和形象,当中包括:开场时是纯白色的羽毛装,象征天使的化身;接着是天使幻化人间美少年,歌手穿上古埃及图案的银片透视衫与黑色水手裤;然后是美少年的成长,变身为拉丁情人,以金属色的西装展示情欲的异色;最后是魔鬼的化身,以黑和红的色调突现歌手*的风格。正如《明报周刊》时装版主任王丽仪指出,高缇耶早于八○年代,已着眼于跨越性别的设计,例如让男人穿裙或作长发打扮,男装往往在阳刚中带着阴柔,女装却是阴柔中透现阳刚,形成甚至是“雌雄同体”的形貌,而这一趟替张国荣设计舞台服饰,更进一步“从西方传统历史中取材再重建,与现代文化交融,形成一种mixed style an dcross culture的风格,例如在西方的文化历史里,早于古罗马已有战士穿上块状的短裙,更早的古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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