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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赋:共和国前夜风云录-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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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海外遗古训,长沙聚群贤(3)
这时候,国内人心浮动,一方面对满清朝廷感到极度失望,一方面对亡国的危迫更增一层忧虑。也有许多人盼日本能大败俄国,以竭制沙俄的东扩野心。英美两国紧急向日本提供军事贷款,全力支持打击俄国。慈禧太后见日、俄两国打来打去,竟然没有骚扰她的卧榻,心也彻底安稳下来,坐山观虎斗,悠闲了一番。忽想到今年十月,自己就满七十岁了,忙招奕劻、那桐、瞿鸿机觐见,幽幽说道:“我就要过七十岁的生日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何况长毛造反、逆党捣乱、洋人闹腾,我活到这个岁数也真不容易了。你们几个商量商量,须得让我过个舒心高兴的万寿节。”
  奕劻、那桐、瞿鸿机诺诺连声,退出之后,商量说:“要得太后老人家高兴,便不能吝啬银子,须得场面盛大、气氛热烈、寿礼贵重,这才有万寿庆典的隆重之意。”当下便以军机处的名义给京中各衙门、地方各督抚通知,分头安排筹资、准备寿礼等任务。
  国人对过六十、七十这种整数的生日,那是十分看重的,所以慈禧虽生日之期尚在来年的十月初十,但临近春节就得安排准备了。
  此时在湖南,黄兴与众同志商量,欲成立一个组织,用以领导反满革命,大家俱都赞成。于是在一九零四年的二月十五,农历大年三十之夜,黄兴于龙侍郎家的西园大集众人,上海的章士钊与张继、在日本留学的刘揆一、陈天华等,在武汉新军中做官的吴禄贞也赶来参加。西园之内高悬几十顶大红灯笼,龙侍郎摆了十桌酒席款待来宾。大家来不及吃喝,先议大事。商议组织名称叫“华兴会”,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宗旨,以“同心扑满,当面算清”为口号,发誓覆灭满清。
  黄兴见众人踊跃,同仇敌忾,心中大为振奋,便攘臂奋拳说:“各位兄弟,满清无道,治我汉土二百余年,腥膻满地。如今倒行逆施,将我国土频送列强,以搏洋人欢心,希图苟延残喘。我等大汉的热血男儿,当以覆满救国为己任,驱逐满清丑虏,复我汉家衣冠,兴我中华古国,即使鲜血遍洒河山,也绝不罢休!”
  众人一齐喊道:“听黄兄的,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于是推黄兴为会长,又选刘揆一,宋教仁为副会长。宋教仁讲话说:“我中国受满虏的荼毒太久了,人心思变。我会若能联络两湖的英雄,雄踞武昌,东扼九江,西通四川,南依长沙、湘潭等地为粮仓,北出武胜关,断黄河铁桥,则割据之势可成,便以两湖为立脚之地,号召天下同心灭满。此时我汉种同胞莫不奋起,不数年间便可尽复大汉河山。”
  黄兴说:“不错,但我会中同志多是文人秀才,须得运动新军士兵、联络会党豪杰,如此方可大举起事,一举成功。”众人都点头说:“应该这样。”
  黄兴于是派宋教仁、胡瑛赴武汉,与在湖北军中任职的吴禄贞一起,联络当地的志士及新军;派周维桢、张荣楣接洽四川会党;派陈天华、姚鸿业游说江西防营清兵;派章士钊、杨守仁在沪宁一带联络各方力量,以作策应;自己坐镇长沙,与张继、周振麟等联络湖南的会党,为起事的主力军。
  任务分派已定,众志士斟酒互祝成功,欢呼畅饮后散往四方,执行联络任务。
  张继随后被胡子敬聘请在明德中学教授西洋历史,与同为教员的周振麟、秦毓鎏、赵声及随后来的苏曼殊等人通过各种方法向学生宣传反满思想。
  黄兴招张继、周振麟商量联系湖南会党的方法,周振麟说:“黄兄,湖南的会党大头领叫马富益,此人豪侠英雄、仁爱有德,徒众遍及三湘,据称人数在十万以上。临省的四川、江西、湖北、安徽四省会党俱尊他为总头领,若能说动他举旗反满,我们的事就成功了一大半。”
  黄兴惊道:“我湖南竟有如此英伟人物,此乃天助我华兴会成功。只不知谁与此人能说上话?”周振麟说:“刘揆一与他最熟,要说动反满革命,非揆一出马不可。”黄兴便请张继急找刘揆一。
  刘揆一此时正要赴日本继续学业,兼且联络留日学生,听黄兴要自己联络马富益,立刻卸了行囊赶来,说:“马富益与我最熟,但他这些年名气大了,会众也多,要尽快说动他率众革命,尚须我与弟弟道一一同前往。”
  黄兴大奇,说:“令弟道一才二十岁,虽然聪颖过人,但究竟年龄尚轻,马富益快四十岁了,竟与令弟相交莫逆?”
  刘揆一摇头说:“倒不是他俩相交莫逆。道一在言语上有过人之处,我素服其能,说动马富益,非得他与我同去不可。”
  于是说起了马富益的事。原来马富益过去是湘潭渌口镇上的贫民,长得高大魁梧,极有胆识,喜欢与人辩论。遇到不平之事他就挺身而出,强行干预,处理问题又很果断公允,因此在当地威望极高。后来他加入了哥老会,立刻便被任为统管渌口的头目。
  当时渌口镇赌场处处、地痞流氓众多,盗贼也常在此聚众闹事,因此市面不宁,商家生意难做。镇上的商会听说马富益有些本事,就集资礼聘他维持秩序。马富益受聘,心知镇上的事端多由赌场引起,便召集赌场老板、赌徒及镇上有名的贼盗开会,与其相约:一,赌博不得作假行诈出老千;二,不许行凶打架;三,遇有争端,从众公平处理;四,禁止抢劫、拐骗;五,离镇二十里内不准偷窃,否则不能在镇内再行居留。并宣称有不遵这五条者,镇上的哥老会徒众将出面干预。马富益办事认真、执法严峻,众人都有点怕他,对他的约法五条不敢提出异议。马富益于是便命哥老会徒众组成巡逻队在赌场等处巡逻,发现老板作弊的,就罚老板巨款,且逼令老板当众认错;发现赌徒出老千的,乱棍赶出赌场,并从此不许他在渌口镇任何一家赌场出入;发现小偷小摸的,暴打一顿后马上赶出镇外。一个月后,渌口镇秩序井然,闹事打架、讹钱胡赖的事没有了,偷窃骗人敲诈勒索的事也见不到了。居民安宁、市面繁华,众商家大喜,将马富益捧为渌口的保护神。马富益由此闯出了名头,于是开山立柜,广收徒众。他的山名“昆仑山”,堂名“忠义堂”,会名叫“洪江会”。当时拜山入堂的贫民百姓,手工业者、矿工等人络绎不绝于道路。渌口附近的石灰厂、煤矿的工人几乎全进了他的山堂,渌口镇的市民也十之七八成了他的徒众。马富益挟此威名向外扩张势力,不久浏阳、丰县、湘乡、益阳、阮江等地也成了他的地盘。湘省其它地方的哥老会闻风景从,纷纷来会,尊他为大哥,愿意受他指挥。马富益便将全省会众划分为东西南北中五路,各委一名得力手下统管,自己居于湘潭,称为“五路总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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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海外遗古训,长沙聚群贤(4)
黄兴听完马富益的事,悠然神往,以掌击案,大声道:“我若能得此人,何愁大事不成!”
  张继也听得心中激动,攘臂舒拳,跃跃欲试,说:“黄兄,便让我前往联络此人,凭我利刃一样的舌头,定能说得他高高兴兴,率众来投我华兴会。”
  刘揆一却说:“你不行。马富益对事情有自己一套见解,你虽然花言巧语、善能交际,却难短时间内便说动他。”张继不服。黄兴说:“不要急,听揆一说说原因。”刘揆一于是说:“马富益正扩充实力时,因事官府行文捉他,正好湘潭县令忌他广收徒众,欲借此事置他于死地。那时我父在湘潭县里作捕快,心中赞赏马富益的为人,就令我兄弟俩给马富益报信,使马富益及时躲避逃过了一劫。因此他对家父十分感激。不过他最是欣赏道一。道一虽然年龄小他许多,却每有奇言令他叹服。”
  黄兴大喜道:“好。那你便与道一一同前往,我再给马富益写一封信,以民族大义劝他革命,你二人与他联络好后,我再安排时间亲往湘潭会他。”
  刘揆一刘道一带了黄兴的信出发前往湘潭,坐船经湘江南行到湘潭上岸后,又向西行了三个多钟头,在湘潭煤矿附近有一所院落,这便是马富益的总坛所在了,院外绿树参天,院内十多间屋子连成一排,大门口有会中兄弟三五个把守着,盘查进出的人。
  刘氏兄弟到了门口,自报家门后,立刻被请进院子。院子里高高矮矮站了三五十名会众,这些人衣着各异,有的矿工打扮,有的却穿着渔夫的装束,有些则明显是赌徒一类人物,个个神情彪悍。不过,此时这些人却静静的站着,悄然无声,眼睛望着院子当中那排房子中间的黑门。黑门外一张紫红色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大大的铜香炉,炉内斜七横八插着许多香条。刘揆一刘道一不知他们在搞什么名堂,正要从人群侧边绕过进入房内,却听“吱呀”一声,那排房子正中的黑门开了,七八位会党人物鱼贯而出,分成两排站立,最后出来的是位黑胖大汉。这大汉魁梧壮实、神态威猛,穿一件灰色棉袄,却不系扣子,脸上黑黝黝的,满腮连鬓胡子。大汉出门前行几步站定,眼光如电扫向众人。院内站立的人连忙抱拳拱手,恭恭敬敬齐声说道:“参见大哥。”
  这黑胖大汉就是马富益了。马富益正要说话,忽一瞥眼看见了刘揆一兄弟俩,忙走了过来。刘氏哥俩也即上前相见,叫声大哥。马富益拱手笑道:“两位兄弟来了,老哥哥好高兴!这样吧,你俩也不是外人,待我处理完会中一件要务,再与你们说话可好?”
  刘氏兄弟忙说:“大哥先忙,我俩等一会儿。”
  马富益便喝道:“接两位贵客到屋内喝茶。”立刻就从队列中出来了两个汉子,恭恭敬敬肃让他俩让进入屋内后间的客堂里,斟上茶来。
  过了两个多钟头,马富益才进屋,脸带泪痕,唉声叹气,说:“可惜我的一个好兄弟,为人不慎,犯了会规,今日开香堂,将他浸猪笼了。”说着唏嘘不已。
  “浸猪笼”是江湖话,即将人装入麻袋沉江淹死的意思。刘氏兄弟心中一凛,忙出声安慰马富益。马富益抹了抹泪痕便传令摆宴,又请了会中善饮的龚春台、谢寿琪陪宴,自己亲自把盏敬酒。
  宴席上气氛热烈,其乐融融。宴罢,龚春台等辞出,刘揆一和弟弟互看一眼,便掏出黄兴的信来,双手递给马富益,说:“大哥,这是华兴会黄兴黄会长给你的亲笔信,希望你能与他合作,共谋革命,你看过信后内情自知。”
  马富益哈哈一笑,接过信来,粗粗看了一遍,就将信揣在衣袋里,然后笑道:“你二人到我的总坛来还是第一次,我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哥哥给你俩介绍几个会中怪才,以博一笑。”于是出外叫来了一位瘦小精干的小伙子,说:“此人身手不凡,稠人广众中,取人钱财易如反掌。”
  那小伙向刘氏兄弟拱手说:“见过两位哥哥大驾,总统领夸我,两位可千万别当真。”刘揆一刘道一也忙起身还礼。那小伙就嘻嘻一笑,说:“我有一件新奇玩艺,取来让两位看看。”说着从刘揆一身旁经过,径直出门。
  刘揆一问马富益:“此人是否不愿显艺,以免技艺外传,以后用起来就不灵验了?”
  马富益笑着指指刘揆一的口袋,说:“你看看,可丢了什么东西?”
  刘揆一急忙去摸口袋,一摸之下暗吸了一口凉气,口袋里装的怀表竟然不翼而飞了。这时那小伙子又进来了,双手捧着怀表嘿嘿直笑,说:“这位大哥别恼,小的现将贵物奉上。”
  刘揆一竖起拇指夸道:“佩服,佩服,的确名不虚传、技艺如神。”
  马富益又使人召来一麻将高手献艺表演,介绍说:“此人记忆力惊人,一副新麻将,仅仅玩上一两局,他便可凭背面纹理的不同,辨识出每张牌的花色点数。”过去的麻将多由木块竹块制成,因此背面都有纹理。
  刘揆一惊奇赞叹,刘道一却眼睛望着别处,一副高深目测的样子,对马富益的话不闻不问。马富益满脸笑容,说:“道一兄弟,怎么了,是不是看不起老哥哥交结的这些鸡鸣狗盗之徒呀?”
  

三十 不怕雪封寒山,杯酒结义夜无眠(1)
马富益要搏刘氏兄弟一笑,所以招了会中的麻将高手表演技艺,刘道一却对之不理不睬,马富益于是笑着问:“道一兄弟呀,是不是对老哥哥交结的这些鸡鸣狗盗之徒看不上眼?”
  刘道一服装笔挺、英气勃勃,看着马富益正色说道:“大哥,鸡鸣狗盗如果用于救国救民,那就人人都是英雄豪杰,留名千古,为世人钦敬。如果不得其用,则不免零落草蒿之中,与鸡犬之声一样,瞬间便成为过眼云烟。”
  马富益一愣,满脸困惑,说:“老弟此话怎讲?”
  刘揆一说:“大哥,你现在手下奇人异士众多,大家拥戴你做了四省的总统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率众革命,就知道开山立堂,挂榜收徒,发发票证,便这样糊里糊涂的混下去?”
  马富益不高兴了,鼓着腮帮子,说:“我是山野间的粗人,不知道什么叫革命。我不开山立堂我干什么?开堂烧香挂榜收徒就是我的正事!”说着扭起脖子,把脸转向一旁。
  刘道一却不依不饶,转到马富益对面,问:“大哥你不知什么是革命?”
  马富益唬着脸说:“不知。”
  刘道一说:“那么大哥也不打算照洪门的遗训灭清复明了?只想着多招些徒众,扩充势力,若有一天朝廷招抚,大哥就投了朝廷,弄个顶戴花翎在头上,此后荣宗耀祖,惠及子孙!”
  马富益大怒起来,说:“满人占了我大汉的花花江山,凡我汉人的血性男儿,谁不义愤填膺,哥老会历代相传,均以反清复明为宗旨,我马富益本事不济,大义上却绝不含糊,你休得冷言冷语讥讽于我,你哥儿俩本事高,看不起草莽间人,今后不用睬我就是了。”
  刘揆一也忙转了过来,说:“大哥,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没有把话讲明白,难免大哥你误会生气。”
  马富益哼了一声,走近墙边的椅子,腾的坐上去,不再说话。
  刘道一冷笑说:“当今满人在朝,欺压我大汉百姓,又屡屡给洋人割让土地,欲将我们的锦绣河山,零敲碎打卖给洋人,我大汉子民,无不怒发如狂。我哥俩想着,大哥是草莽间的英雄,有识有见的奇男,对此一定不会无动于衷,却原来我们看错人了,既然如此,我们走人便是!”说着一拉刘揆一,朝外便走。
  马富益却跳了起来,大怒下拦住二人去路,圆睁双眼,须发戟张,吼道:“话说清楚了再走!我马富益怎么了,我那点对不起你哥俩了?你俩为何如此羞辱于我!”
  刘道一就站住,平静问道:“大哥,你是哥老会的头领,反清革命你干不干?”
  马富益说:“我开堂烧香,干的就是反清的事情,立柜收徒,传的就是反清的遗训!革命却是个什么名堂?”
  刘揆一问:“大哥从没听人说过‘革命’这两个字?”
  马富益一脸茫然,想了想,摇了摇头。刘氏兄弟相互对视,也缓缓摇头。刘揆一就说:“大哥,革命便是造反,灭了满清,还我汉人的江山。”
  马富益愣了愣,用手搔头,随即笑了起来,说:“造反便造反,却咬文嚼字说什么革命,洋学生便爱胡搞些新玩意。早说造反不就得了。”
  刘道一急问:“那么大哥是愿意造反了?”
  马富益拍拍胸膛,豪情万丈,说:“我早就愿意造反了,不造反我搞这么多徒众干嘛!哥老会人人都知道要和朝廷为难,我是总统领,难道能不知道。”
  刘氏兄弟笑了起来,说:“得罪大哥了,我俩说话无礼,还请大哥原谅。”
  马富益大笑道:“不怪你哥俩,怪我这大老粗懂得太少。呵呵,原来革命就是造反呀,如今我是知道了。”
  三人于是重新坐下。刘道一便问马富益具体的打算。马富益却说:“这事不能急,须得有大学问、大谋略的人出来主持大局,部署力量,筹划周详,方能起事。”
  刘道一说:“黄会长便是这样的人。他的信刚才你也看了,可是不见你有反应,我这才用话来激大哥。”
  马富益脸红起来,赧然说:“不怕你哥俩笑话,我认识的字也就几百个,那种文绉绉的信哪能看得懂,我预备着下来才请会中的师爷看了讲给我听。”
  刘揆一刘道一莞尔而笑。当下便将黄兴组织华兴会、“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等事讲了。
  马富益当下问:“黄会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揆一说:“黄会长胸襟博大,见识高远,文武全才,意志如铁,更难得的是极重义气,宽厚待人,凡正直尚义之人见了他,莫不钦敬佩服,情愿随他赴汤蹈火。”
  马富益静静地听着,沉思不语。片刻之后马富益抬起头来,说:“我必须见黄会长,有些事情我要向他当面请教清楚,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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