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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浮生是梦中-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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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也朝这边看了一眼,扫过岳霖身后的子衿。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笑了。
他唇上的法令纹又深了些。
转身,匆匆走了。一出岳府,又是低眉顺眼的样子。
这边屋内迎出一个人,穿着织工极好的长衫,君子如玉,儒雅风流。
看脸,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眼里,却因笑容而看不清楚。
岳霖倒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人深深一躬身,道:“先生。学生进来十分忙碌,未及拜访,万望见谅。”
岳霖毫不客气道:“别说是我学生,谁敢用这种语气对先生说话?白教你那么多年了。”
那人豪爽地笑起来,下巴上的胡须微微颤动。
子衿觉得,吴钩留了胡子,大概与他有五分相似。
这便是吴钩的大哥了?看起来倒还是盛年之人。
不过听吴钩说,也该是快过不惑之年了。
岳霖拽着还有些拘束的子衿道:“对他不用讲究繁文缛节。算起来,他是你半个师兄。”
“……师兄。”
“哈哈哈,这孩子太实在了,有趣,有趣!早听我弟弟提过你啦,你是叫子衿吧?”
“是。”
“好名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真是好名字。”
岳霖在一旁道:“啰嗦什么?也不请先生我进去喝口茶。”
“哎呀,真是——瞧我这记性!先生,我新进了些好茶,江南可喝不到!您且去看看,老仆,带先生过去!”
子衿看岳霖朝内院走,一时不知该如何。
吴恪却是将子衿引至座前,道:“坐吧。不必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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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王爷 。。。
子衿正襟危坐,吴恪却尽是说些家长里短,又问子衿一些江南的事。时时说早听闻小解元之名,极赞赏子衿的才气,又勉励了一番,以期金榜题名。
聊到吴钩的时候,吴恪笑道:“他有没有对你说那年春节的事?……说了?……哈哈哈,这孩子!其实,那晚是我把他推进去的,没想到那小子,哈哈,居然对香粉过敏!白扑进女孩子堆里了。后来又去了边关,居然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子衿,你可别学他!”
子衿转过头,盯着吴恪的眼睛:“大人,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吴恪仍是笑着。
“您说这么久了,我只想问,吴钩现在的事,您知道多少?”
“他不便常写信,家谱里又是个死人了,只知道有个孩子一直缠着他,有点令人无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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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岳霖出来,拉子衿道别,出了吴府。
岳霖问:“如何?”
“吴大人看来生活安泰心情舒畅,我给吴钩写信可叫他不必担心了。”
“吴恪他还是挺疼他弟弟的,只是族规严苛。子衿,你该知道。”
“吴钩他觉得我很缠人么?”
岳霖听着特别孩子气的问题,大笑起来。
子衿恹恹坐下。
岳霖道:“就这样坐马车回去也太无趣了,下车走走,也好让你见识见识京城的民风民情。”
于是两人下了车来,子衿一路上看着繁华的京城说:“先生,京城这倒跟涞水有三分像。”
岳霖但笑不语。
街上的吆喝叫卖声极繁杂,时不时掺有各地的口音。各种摊子一直延伸到巷子口处,确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车马缓缓驰过,行人闪避,倒没什么人横闯行道。
两人走得累了,在一间酒楼歇下,岳霖要了个雅间。
子衿看着雅间壁上题的字,奇道:“我看这酒楼里外用的字处处不同,却都有题字;却是这字,与其他的不同。酒楼前的匾额都写得尚好,怎么这字平平常常,还放在雅间?”
岳霖道:“这酒楼,据说是柳三变落榜后借酒消愁的地方。这字,据说是柳家后人题的。京中不乏附庸风雅的人,这家的掌柜虽不识文断字,却是个有趣的。”
子衿道:“先生提起柳三变,我倒想起来,这么说,先生也算是才子风流,白衣卿相?”
岳霖望向窗外,看着往来行人,其中甚多带一个背着行囊的小童穿着草鞋前来赶考的书生。
他笑道:“先生我当初可是从安庆来的书生,说起来也是赶考的。后来么,出了些事情,就改主意了。”
两人说着,雅间的帘子却被人撩开。进来一
24、王爷 。。。
个穿着华美的公子,腰上的玉饰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我一听便知是先生在此。”来人朗笑入内,周身绮绣罗锦实在有点晃眼。
后面又进来一人,丰神俊秀,奇是巾帽后面扣了一块白玉,不名贵,且极其怪异。
“先生。”此人同样一拱手,打了个招呼。
岳霖起身,两人退让了一番上手,最终仍是岳霖坐了。
两人打量了子衿一番,笑着对岳霖道:“看起来是个灵秀的人。想必是先生新收的学生了。”
“在下刘子衿。”
“没字?”
“未满二十。”
“不满二十不行成丁礼?奇了,子嘉,竟有人如今还苛守着周制。”
叫子嘉的人点点头,算是赞同。又问:“未行婚娶?”
“是。”
四人叫了酒上来,华衣的公子轻嗅,浅尝,随即把杯盏放下了,说:“这酒清冽,却非上佳。下回去先生府上拜访,必当奉上五十年的陈酒。”
“那先谢过了。”
一旁不出声的子嘉突然问道:“可是要参加会试的举子?”
“是。”
“那你可得当心了,”先来的人大笑着接口道,“岳先生看上的书生必成大器。你不知道,京中的考官一大半都是先生的门生,到时候荣登榜首,提亲的人得将门槛都踏破。”
“……”子衿无言,十分尴尬。他是什么人,敢有此言论?
岳霖却是不在乎,一边饮酒一边解围道:“到时候考卷拿蜡一封,谁知道?天下能人有的是,他也未必就是状元。”
“倒也是,”公子笑对子嘉道,“上回可不就碰见一个么,是有才,可心高气傲的——”
“公子。”子嘉在一旁又是突兀的一声。
“哟,看我,忘了。家里门禁过了,先生,我得回去了。”
“不送。”
两人起身走了,子衿转过头来汗颜:“什么人,大中午的来个门禁?”
“本朝行三的王爷,今上的次子。”岳霖展开扇子,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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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御马 。。。
又过了几日,金弦牵来一匹马,说是先生给的。子衿一看,毛色纯白,十分喜欢。拉了拉缰绳,却又放下了。
金弦道:“公子是江南来的,不知马术如何?”
“不会。”
“先生说,若是公子不会,尽可在院中先练练。若是熟了,还可在京城中逛逛。”
“如此甚好。”子衿踩了踩马鞍,跃上马背。马鞍并不华丽,却垫得舒适。子衿拽紧了缰绳,忍着马匹的颠簸。
骑着马在院子里转了几圈,金弦道:“可以了。京城里马不易受惊,公子,我们出去转转吧。”
“你是不是想出去玩了?”
“呵呵。”
“也对,这几天尽陪着我在这儿读书了,我都怕你们憋坏了。”子衿看着金弦挠头的样子轻笑。
恐怕又是先生的意思吧。
一路上金弦牵着马缰慢行,子衿看着街市上的各种小玩意。
“你们为什么都叫‘先生’?”
“先生叫我们这样叫的。我们那儿都……”金弦忽觉失言,闭了嘴,轻踢着道上的小石子。
子衿暗笑。毕竟,还是个孩子。
这么一想,却又想到吴钩说自己的话来。
撇撇嘴,吴钩怎么还不来信呢?
“公子,公子?”
“什么事?”
“小的自小在京城长大,这些东西一天便能逛尽了,且人多事杂;不如去京郊逛逛。先生的草庐小的去过一次,是清净的地方,漂亮得像仙境一般。那儿还有个茶棚,听说有上等的好茶,还有些文人经常去聚会呢。”
“去吧。”
子衿下了马,和金弦并肩走着,觉得腿部痛得厉害。
里侧的衣服穿得有些薄,腿上的皮已经磨破了。
子衿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吴钩说的话。
两人沿着水流走,谈起以前的落水。吴钩说:“南人善水,北人善马,说到底还是地缘的问题。子衿到时候去了京城,先生会教你马术的。”
“吴钩你以前几岁开始骑马?”
“大概……十岁吧。”
“怎么那么晚?”
“小时候父母还在,大哥还常常说我是个不成器的孩子呢。”他望向北方,“不过,子衿也不晚。我那时候没听先生的话,有一回从马上摔了下来。”
“后来怎样了?”
“差点被马蹄子踢到,后来是一个家丁把我拖出去的。子衿以后要是学骑马了,腿里面会被磨出血的。忍一忍便好了。还又,记得不要胡来。要是那马低下头来吃草,千万别硬拽它。”
现下这新马便停在郊外的草地上不动了。
子衿想起吴钩的话,不敢去拽马缰,索性叫金弦牵着马在后面跟着,自己一个人快步走
25、御马 。。。
着。
金弦忙边顾着马边喊道:“公子,记着路,中间要穿过一片竹林,要是没找着茶棚就往水边走,会有人来接你的。”
子衿应一声,转头走了。
金弦拍了拍马头道:“穆,你真懂事。等公子进去,我们就可以动了,知道不?回去请你吃小灶。”
青草丛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条蜿蜒的石径,往前望可知一直延伸到竹林中。
子衿摇摇头,叹道:“没想到京城南移,竟到了竹子也可生长的地方了。”
石径两旁都是缓坡,偶尔有几只树蛙跳下来,有只还落到了子衿脚旁。他下了一跳,叫出声来,竹林中却传来一阵琴声一阵娇笑,子衿忙沿路探看。
石径越来越宽阔,分开密集的竹林。
眼前出现一间小筑,一个老者烹着茶,一个小姐抚琴,还有个小丫头在一旁立侍。
子衿上前问老者道:“此处可是京郊有名的茶楼?”
老者抬头看他一眼,道:“又是个附庸风雅的人,怎的如此莽撞,闯进了他人的地方还不知进退。”
一旁的小丫头又笑,清脆得像鸟鸣一般。
抚琴的小姐端的是紫袖红弦,蒙着面纱,双眼极灵动,眉间的贴花闪亮。她停下来,看子衿一眼,便避入小筑之内了。
老者却又看他一眼,这回没说什么,反请他喝了一杯茶。神色却仍是不见和缓。
子衿喝了茶也不好再逗留,自讨没趣,复又出了竹林。金弦却早已牵着马立在一旁。
子衿皱了皱眉,还是没说什么,走在前头,对金弦道:“马儿动了,这下可以带路了吧。”
金弦暗自叹了口气,牵着穆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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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茶楼 。。。
子衿直往前走,眼前渐渐现出大路。偶有几座别致的木桥掩映垂柳之间,几个打扮得华贵的公子赋诗论词,言语中竟都谈到一处茶楼。
金弦赶上来道:“公子,再走几步便到了。”
“这匹马,叫穆?”
“是。”
“先生送给我了?”
“是。”
子衿摸摸马头,穆用长脸蹭了蹭子衿的手。“你几岁了?”
金弦在一旁道:“公子,穆已五岁了。”
子衿忽然笑了。“那今后,你可就跟着我了。”
他蹬上马鞍,一夹马腹,穆便轻跑起来。金弦追在后面,子衿回头道:“你先回去罢!穆该是认识路的。”
金弦只好悄悄跟在后面,快到茶楼时,跃上棵树等着。
子衿到了茶楼前,一抬头,看见上面写着“结庐”两字,原是取字陶潜“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两句。他摇摇头笑道,这还叫“无车马喧”?
茶楼门前人迹往来,车马如流,笑闹声几乎惊着了穆。
他又安抚了穆一阵,寻棵树将穆拴了,道:“在这儿待着,乖,回去给你点好吃的。”
穆嘶鸣一声,低下头吃草了。
子衿走进茶楼,却是别有一番景致。
茶楼内静得似可听见风声,人们都是细声低语,偶有一位公子起身吟诗,引得众人拍手叫好,复又静下。
说是茶楼,一面柜子却摆了酒,酒香茶香缠成一处。
四壁挂的全是文人画,落款不乏极有名的画家。
子衿看一楼已满,便想上二楼。一个小二拦住他,道:“客官若不是茶楼主人的旧识,烦请在一楼将就吧。”
一众文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一个带着巾帽的书生站起身来道:“看来这位公子又是新来的举子喽?难怪不晓得茶楼的规矩。我初来时也闹了笑话,还被这位兄弟笑了几声。”
子衿看他言行豁达,也有了好感,正要上前说几句,小二却下来喊了一声:“哪位是江南的刘公子?”
子衿正准备答应,却有个书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显是喝醉了。同座的三人似乎不是与他同行的人,都掩着鼻子坐远了点。
“我,江南的柳梓。茶楼主人终于要见我一面了?”
旁的人出声奚落:“人家说的是刘公子,醉得连声调都分不清了。”
他却没什么所谓般坐下,小声念叨:“原来还是有眼无珠。”
子衿只觉得茶棚里处处透着怪异,只好跟着小二上了二楼。
走到一半的时候,子衿已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仔细一闻,竟是江南的青梅。
楼里一应成了梅兰竹菊的玉雕,十分雅致。
上了楼,只见两人对坐,中间摆着一
26、茶楼 。。。
盘棋。执黑之人冷峻玉面,却穿一身白,挽着黑巾;执白之人拿着一壶酒,往壶中放了颗青梅,坐相不羁。
子衿不知哪位是茶楼主人,只好先作了个揖,道:“江南举子刘子衿,见过两位。”
“你就是岳霖看上的人?”出乎意料,先开口的竟是执黑之人。
“在下是岳先生的学生。”
“哼,满京城十之六七都是他半个学生,今儿又多了个江南的。”却是执白之人出声嘲讽。
“不得无礼。你为何到此处来?京郊的茶棚和你先生的草庐是两个方向,中间还隔了个青竹小筑。”
“只是听小僮说京郊有间幽静雅致的茶楼,便来见识见识。敢问二位,这青竹小筑的主人又是谁?”
“你不知道?”两人互相看看,执黑之人道,“那是京城吴家的地方。”
两人递来一杯茶,“这两年,那吴家是富贵了,可不都是仰赖西北那一仗。最后那打仗的人却不知道那儿去了。”
子衿端茶的动作微微一滞,两人却都敏锐地觉察。再对视一眼,却无言语。
“江南有水军么?”
子衿稍稍愣了,还是答道:“无。东南有水军一万五千,船只百余艘,仅用于抵御倭寇浪人;近年倭寇日少,防备松懈,禁军的三千兵马驾船亦可抵挡;东北有水军八千,以备不时之需。”
“漠北骑队如何?”
“除几处险要关隘外,均放手薄弱,骑队人少马弱,总计不过千余匹。”
“本次春闱的主考官,你猜猜是谁?”
“文应为从一品连钦差,武应为正二品李钦差。”
两人听到此处皆笑,执白的道:“岳霖教得不错。可曾投卷?”
“不曾。”
“倒也是。有岳霖作先生,够了。待到成了三鼎甲再来此处吧!”
27
27、题字 。。。
子衿被问了一通便被请出了茶楼,临走时执黑的人送了个卷轴,吩咐子衿拿着给岳霖去了。如此一下子衿反倒弄不清茶楼主人与岳霖的关系意图。
倒是出来时不知为何其他客人都走光了,只剩那叫柳梓的仍拿着个酒壶,看了子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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