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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利与我-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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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没有留意到他。而生日聚会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在开采一座富矿。他会在那些只有五岁大的聚会者当中穿梭,无耻地将热狗从他们那一双双小手中一把夺走。在一次聚会期间,我们估计他总共攫取了将近三分之二的生日蛋糕,他将孩子们搁在膝盖上的纸盘中的蛋糕一块接一块地给偷走了。
  无论他贪婪地吞吃掉了多少的食物,不管是通过合法的一日三餐还是借由非法的行为,他总是想要更多的食物。所以,当马利耳聋之后,对于他仍然可以听到的唯一的声音,便是当食物砰地落下时所发出的那一声甜蜜的、轻柔的声响,我们一点儿也不会感到吃惊了。
  有一天,当我下班回到家时,发现整栋房子里空无一人。詹妮和孩子们出去了,于是我呼唤着马利,但是没有回应。我走上楼,因为当马利被独自留下的时候,经常会待在楼上打盹儿,可是我在那儿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换了衣服之后,我回到了楼下,发现他正不怀好意地站在厨房里。他背对着我,正用后腿站立着,当他贪婪地吞吃着一个烤过的奶酪三明治的时候,他将前爪和胸部靠在了厨房的桌子上。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大声地斥责他。但是我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决定看一看,在他意识到有人在自己的身旁之前,我能够靠他有多近。我在他身后踮着脚尖,一步步走近,直到我靠近得可以触到他的身体。当他咀嚼着面包皮的时候,他会不时地瞟一眼通往车库的房门,因为他知道,那是詹妮和孩子们返回的时候会进入的地方。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便会躺到桌子下面的地板上,假装在睡觉。看上去,他并没有想到,父亲也会回到家里,只不过是从前门偷偷溜进来的。
  “哦,马利?”我用正常的声音问道,“你认为你正在干什么呢?”他只是继续将三明治吞咽下肚,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他的尾巴无精打采地摆动着,这是他认为自己正独自在家,其抢夺食物的行为将会逃脱惩罚的一个信号。很显然,他正偷着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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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家禽游行(5)
我大声地清了清嗓子,可是他仍然没有听到我的声音。我用嘴发出了接吻的声音。他还是没有反应。他迅速地干掉了一个三明治,用鼻子将盘子推到了一旁,然后将身体朝前探去,将目标锁定在了第二个盘子中的面包皮上。“你真是只坏狗。”当他大嚼特嚼的时候,我愤愤地说道。我两次将自己的手指折得劈啪作响,于是他愣了一会儿,盯着后门。“那是什么?我听到的是汽车门砰地关上的声音吗?”过了一会儿,他相信自己并没有听到什么,于是便又埋头吃起了他所窃取的食物。
  就在这时候,我伸出了手,在他的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我仿佛点燃了一个炸药桶的导火索。这只老狗的魂几乎都要给唬掉了。他一看到我,就从桌子旁往后退缩着,倒在了地板上,他翻了个身,把腹部暴露在了我的面前,以示投降。“破坏分子!”我告诉他说,“你真是个破坏分子。”可是,我并没有去责罚他。他已经是只老狗了;而且,他还是个聋子;他不可能再改过自新了。我并不打算去改变他。鬼鬼祟祟地溜到他的身后,仅仅是为了好玩,看到他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就会被逗得哈哈大笑。现在,当他躺在我的脚边,祈求着我的原谅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有点儿悲伤。我私下里希望,他能够一直把他的这种偷吃食物的行为伪装下去。
  我搭好了鸡笼,这是一个由胶合板搭成的金字塔型的结构,还附有一个可开闭的吊桥样式的跳板,到了夜里,我会将这个跳板升起来,这样就可以将食肉动物防范在外了。堂娜好心地将我们的三只公鸡拿回了两只,然后把它们换成了两只母鸡。现在,我们有三只母鸡和一只雄性激素分泌过旺的公鸡了,所以,这只公鸡醒着的每一分钟,几乎都在做着以下三件事情中的一件:求偶,做爱,或者为他刚刚的性爱表现而自夸地啼叫。詹妮评论说,如果男人们不是因为社会习俗而被迫抑制住他们的本性的话,那么他们便会和公鸡一样。这一点我也同意。因为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有点儿羡慕那只幸运的公鸡。
  每天早上,我们会将小鸡们从笼子里面放出来,让它们在院子里自由地闲逛,而马利则会数次英勇地朝着它们跑过去,在失去力气以及最终停下来之前,他会冲锋在前,一路狂吠。就好像他体内的某个遗传译码正在发出一个紧急信息:“你是一只猎犬,它们是禽鸟。难道你不认为追逐它们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吗?”但是他的内心并没有真的这么想。很快,那些禽鸟们就知道了,这个隆隆作响的黄色野兽并不具有什么威胁性,只不过是一个令人有些讨厌的家伙罢了。而且,马利也开始学习着与这些新来的长着羽毛的闯入者们分享这个院子。有一天,正在花园里除草的我抬起头来,看见马利和那四只小鸡正排成一行向我走过来,仿佛编好了队一样,禽鸟们在啄食,而马利则嗅着它们所走过的地方,这就仿佛是老朋友们在周日的一次漫步。“你是哪种自尊自重的猎狗呢?”我追赶着他。在马利急匆匆地与他的新伙伴们重聚之前,他抬起了自己的腿,在一个西红柿上面撒了一泡尿。
  

第24章 排便间(1)
事实上,一个人可以从一只年老的狗身上学到一些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马利的衰弱也与日俱增了。他让我们领悟到了生命那绝不会让步的有限性。詹妮和我才刚刚进入到中年。我们的孩子们都还很小,我们的身体都还很健康,我们的退休岁月还远在那无法望见的地平线上。所以,我们原本可以轻易地去否认那不可避免的年纪会蹑手蹑脚地爬上我们的额头和发稍,原本可以轻易地去假装我们并没有经历着岁月。然而,马利没有给我们提供这种否认的奢侈。当我们观察着他变得苍老、耳聋以及残缺的时候,我们是无法对他的这种频临死亡的状态视而不见的。岁月对于我们的侵袭是缓慢的、悄悄的;可是,岁月对于一只狗的侵袭却是十分迅速的,这种迅速是惊人而且直接的。在十二年这一短暂的跨度中,马利已经经历了从一只快乐的小狗到笨拙莽撞的少年狗,再到肌肉发达的成年狗,最后成为一只步履蹒跚的年老狗的整个过程。我们的一年,相当于一只狗的七年时光,所以,在世界上仅仅生活了十二年的马利,如今已经是近九十岁的老人了。
  他那些曾经闪烁着光芒的洁白牙齿,已经逐渐耗损为了褐色的残根破齿了。他的四颗犬牙中,有三颗已经缺了,在他试图凿出一条可以逃到远至中国的路途的疯狂的惊恐发作中,一颗接一颗地掉落了。他那总是有一点儿鱼腥味的气味,已经具有了晒干的邓普斯特尔罐(邓普斯特尔是接受、运输和倾倒废物的容器的商标,邓普斯特尔罐也就是垃圾罐)的味道了。
  他的消化也同以前不一样了,他变成了和沼气一样的气体了。有一段时期,我敢发誓说,如果我点燃了一根火柴的话,那么整栋房子就会立刻熊熊燃烧起来。马利他那无声的、致命的肠胃气胀(消化道内存在过多气体的状态)常常充斥在整个房间里,这似乎与我们家里就餐人员数量的锐减有着直接的关系。“马利!别再放屁了!”孩子们会齐声尖叫着,然后赶忙撤离。有时候,他甚至会自己挥动着脚爪将气味赶走。有时候,当他正在宁静沉睡着的时侯,气味便飘进了他的鼻孔里;于是,他的眼睛会突然地睁开来,而且他还会将眉毛皱起,似乎在问:“我的上帝!这是谁放的臭屁?”然后,他便赶紧站起身来,转移到隔壁房间里去了。
  当他没有继续放屁的时候,他便是到外面去排便了。他对于自己蹲坐着去排便的地点的选择,已经变成了一种强迫性的困扰了。每一次我让他出去的时候,他便会花越来越长的时间去决定最佳地点。他会前前后后地踱着步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四处嗅、停下来、抓挖泥土、转圈、继续走,整个过程里,他的脸上都会挂着一种十分可笑的咧嘴笑容。当他为了寻找一块可以蹲坐下来排便的天堂而在地面上展开大搜索的时候,我也会站在户外,有时候是站在淅沥的雨中,有时候是站在纷飞的大雪中,有时候是站在黑漆漆的夜色中,经常赤着脚,偶尔会穿着男士平腿短裤。根据经验我知道,我可不敢让他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之下独自待在户外,因为他极有可能会爬到蜿蜒的山上去拜访隔壁街上的狗。
  偷偷摸摸地溜走已经变成了他的一项体育运动了。只要一有机会,他便会趁机突然地逃走。当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突然逃走。他会从一株灌木移动到另一株灌木,直到他完全不在我们的视野当中了。有一天深夜,我从前门放他出去,让他去完成入睡之前的最后一次散步。冰冷的雨水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大块雪泥(部分地融化了的雪或冰),于是我回到屋内,从壁橱里拿了一件雨衣。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当我回到人行道上的时候,却已经不见马利的身影了。我走进院子里,吹着口哨,拍着手掌,虽然知道他听不见我的声音,不过想必所有已经入睡的邻居们都已经听到了我的叫嚷声,所以,为了马利,我甘愿冒着第二天面对邻居们的不满眼神甚至直接质问的危险。我冒着大雨,潜入到邻居们的院子里,花了二十分钟去寻找着马利的身影,我这副穿着雨靴、雨衣以及平腿短裤的打扮,想必会成为新的流行时尚。我祈祷邻居们门廊上的灯千万别开启。我搜寻得越久,我的怒火就燃烧得越旺。“都这个时候了,他会跑到哪里去呢?”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我的愤怒变为了担忧。我想到了那些你在报纸上会读到的从疗养院里偷跑出来,三天之后被发现冻死在雪地里的老人们。我回到了家里,走上楼,叫醒了詹妮。“马利不见了,”我说道,“我哪儿也找不到他。不知道他在这冰冷的大雨中到哪儿去了。”她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忙忙地穿上了牛仔裤,套上了毛衣,蹬上了雨靴。我们一起扩大了搜寻的范围。当我在漆黑的树林子里跌跌撞撞寻找着马利的时候,我可以听到詹妮走上了山的另一侧,吹着口哨,咯咯咯地呼唤着他,我猜想着将会发现失去了意识的马利正躺在河床上。
  

第24章 排便间(2)
最后我和詹妮在山路上碰了头。“有发现什么吗?”我问道。
  “什么也没有。”詹妮回答。
  我们在雨里已经淋得浑身湿透了,而且我那双赤裸的脚正因为刺骨的寒冷而打着颤。“来吧,”我说道,“我们回家去吧,先暖暖身子,然后我再开着车出来找。”我们下了山,走上了车道。这时候,我们看见了马利,他正站在巨大的雨帘下面,对于我们的归来显得欣喜若狂。我本可以把他给杀了。不过我并没有这么做,我把他领到了屋里,用毛巾擦着他那湿漉漉的身体,一只湿漉漉的狗的明显的味道充斥在了整个厨房里。这次深夜里的远足耗尽了马利所有的力气,他真是精疲力竭了,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一直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马利的视力也逐渐变模糊了,现在,孩子们可以在距离他十二尺的前方奔跑而过,却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他的毛也脱落得厉害,迫使詹妮每天都得使用吸尘器,即使如此,她也仍然无法跟上马利掉毛的高频率。狗毛逐步填塞进了我们家里的每一处裂缝中,迂回地潜入了我们衣柜里的每一个角落里,甚至慢慢出现在了我们一日三餐的碗盘里面。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脱毛的动物,可是,以前的小雪如今已经发展成了暴风雪。他会摇动身体,然后,散落的毛发便会如一团烟云在他周围升腾起来,接着就落在了每一处表面上。一天夜里,当我正在看电视的时候,我的腿在沙发下面悬荡着,心不在焉地用我那光着的脚抚摸着他的臀部。在广告时段,我朝下看去,发现在靠近我摩擦着他身体的地方,有一个柚子大小的毛球。他的毛团(存在于动物的胃或肠中的一团毛发,是由于动物每次舔毛时吞下的少量毛发积聚而成的)在木地板上滚动着,犹如在一片被风吹拂的平原中的风滚草(一种植物,在其生长期的末期,会从根部脱离,被风吹动,在田野里滚动)。
  最令人不安的是马利的骻部。他患上了顽固的关节炎,这使得他的关节日渐衰弱,而且经常会隐隐作痛。那只原来可以让我像骑一匹野马那样跨骑在他背上的狗,那只能够用他的肩膀抬起整张餐桌然后绕房间一周的狗,如今却几乎连他自己都无法支撑起来了。当他躺下来的时候,他会痛苦地呻吟,当他挣扎着站立起来的时候,他又会再次呻吟。我并没有意识到他的髋关节现在是多么地衰弱,直到有一天,当我朝着他的臀部轻轻地拍了一下的时候,他的后腿及臀部轰然塌落下来,就仿佛他刚刚被人猛地撞击了一下。他倒了下来。这一幕真是不忍卒睹。
  对他来说,爬到二楼也日益变得困难了,可是他并不想单独睡在一楼,即使在我们为他在楼梯脚下布置了一张狗床之后。马利喜欢人类,喜欢趴在人的脚下面,喜欢把下颚搁在床垫上,当我们睡觉的时候对着我们的脸喘气,喜欢在我们洗澡的时候将他的脑袋挤进浴帘后面饮水喝。现在,他还不愿意停止这一切。每天夜里,当詹妮和我回到卧室里时,他便会在楼梯口烦恼地踱来踱去,呜咽着,吠叫着,踱着步子,终于鼓足勇气,试探性地用他的前爪朝着不久以前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攀爬上去的楼梯迈出了第一步。我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召唤他道:“上来,孩子。你能够做到的。”几分钟之后,他消失在了拐角处,因为他需要一段助跑,然后他便冲了过来,他的肩膀承担了他的大部分重量。有时候他成功地攀爬上了楼梯;有时候停在了中途,于是不得不回到起点,再次尝试。而他最令人同情的尝试情形,便是他的脚完全踩空,很没面子地腹部着地朝后滑下了楼梯。他个头太大了,所以我无法将他搬到楼上来,可是我越来越多地跟着他来到了楼下,当他希望将前爪朝前迈去的时候,我便抬着他的骻部,从而帮助他走完每一步楼梯。
  由于现在上楼梯对于他来说已经比较困难了,所以我以为马利将会尽力限制上上下下的旅行次数。可是他的举动仍然违反了我的这一常识性看法。无论他上楼梯是多么困难,但如果我要回到楼下去拿一本书或者关灯的话,他便会紧随我的脚后跟,在我身后重重地踏下楼梯。几秒钟之后,他又不得不重复一遍那痛苦的攀爬过程。一旦他晚上来到了二楼,而詹妮和我又需要返回到楼下去的话,我们便会从他的后面偷偷摸摸地溜走,这样一来,他就不必跟着我们下楼去了。我们认为可以在不被他察觉的情况之下十分容易地偷偷溜到楼下,因为现在他的听力已经严重衰退了,而且他比以前要睡得更长和更沉。然而,当我们偷偷溜走的时候,他却似乎总能知道。一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看书,而马利则在我旁边的地板上睡着觉,沉重地打着鼾声。我悄悄地合上了书页,滑下了床,踮着脚尖绕过他,出了房间,然后回转身来,确定一下我的确没有惊扰到他。我到楼下才几分钟的时间,便听到了他那寻找我的重重的步子已经踏在了楼梯上。他应该已经耳聋了,而且视力也衰退了一半,可是他的雷达系统看起来仍然运作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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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排便间(3)
这种如影随行的情形不仅发生在夜里,而且也出现在整个白天。比如我会坐在厨房的餐桌旁看着报纸,而马利则蜷缩在我的脚边,当我站起身来,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想将咖啡壶再次填满的时候,即使我仍然在他的视线之内,而且很快就会返回,他还是会困难地站起来,吃力地走到我的身边。可是,当他刚刚舒服地趴到了正在灌咖啡壶的我的脚下时,我便又马上回到了餐桌旁,于是他不得不再一次拖着沉重的身体,迁回到了餐桌的桌脚旁。几分钟之后,我走进了家庭活动室,打开音响,于是他便会挣扎着支起身体,蹒跚地跟着我进到活动室里,转着圈,然后呻吟着在我脚边趴了下来,可就在这时,我又准备起身走开了。马利就这样忍受着无尽的疼痛,克服着重重的困难,不厌其烦地如影随行,不仅仅是对于我,还有詹妮和三个孩子。
  随着年岁的增长,马利的状况时好时坏,有时候,这种好与坏的时段太过接近了,以致于很难相信这是同一只狗。
  在2002年春天的一个晚上,我将马利带到户外,绕着院子进行一次短暂的散步。那天夜里十分寒冷,风也很大。户外清爽的空气使我浑身充满了活力,于是我开始跑起步来,而感到分外欢闹的马利也在我的身旁飞跑起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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