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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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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泪的童工史。我急忙搂她的肩笑说:“真没幽默感,我意思是,咱们有实力,只不过运气欠佳而已。”夺过她手上的烟,又道:“这玩意儿,你千万别碰,你是那帮丫头的偶像,你的一举一动,她们都要东施效颦。不信你试试,明天个个叼一支烟上台。”她转忧为喜,“那你也不许抽,她们还不是把你当男朋友的模子。”我正是想转移话题,信口胡扯道:“这你就不懂了,我整天泡在女人堆里,那香水味把我熏得香喷喷的,再不抽点烟,我这么长的头发,别人误以为是人妖了。你喜欢香喷喷的人妖?”她踢了我一脚,娇笑道:“滚你个人妖!恶心死了。整天不洗澡,还香喷喷呢,我看像头臭猪!”
  也许我登台表演的机会太少,真正进入这个圈子时间也不长。所以,肖露露对舞台那种异乎寻常的仇视,我难以理解。我渴望舞台,渴望表演。我相信从艺的人,大多数和我一样有这种渴望。有的人,还不惜自己出资,举办个人演奏会、演唱会或表演专场。艺术学院的礼堂外,经常能看见这类海报。就连学美术的老师和学生,也时常为自己的个人画展争夺展览厅,闹得不可开交。露蕾公司的演出虽多,但我总是在幕后,不是在台前。偶尔有一些客串男模特的机会,也让我兴奋不已。我曾向肖露露提过办一次自己的表演专场,她也同意。然而,公司新开张,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根本没空筹备,一推再推。
  “喂,你好!”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手机铃,随手摸出接听,周围响起哄堂大笑,吵得我什么也没听见。原来我在阶梯教室里,上的还是一节全年级的大课。
  “你是雷山吧,请到外边接电话好吗?”老师还相当客气。不是一般老师,是我们副院长,我接到江媚眼的通知,说是艺术概论课的老师病了,副院长亲自代授,所以,我不敢缺课,没睡醒就赶来了,上课后接着睡。
  我胆子再大也不敢离开课堂去接电话,下了课还主动找副院长承认错误。这一天,我关掉手机,老老实实上完所有的课程,老师同学反而纷纷称奇道怪。我之所以这么累,是新招了五个男模特,上午教形体,下午教舞蹈,每天跟这几个笨蛋像练摔跤一样。倒霉又碰上演出高峰,晚上还得应付接送模特、布置场地,安排宵夜等等杂事,能半夜两点上床,我已经阿弥陀佛了。一个星期下来,我浑身快要散架。
  “这个月,我们又可以去旅游了!”肖露露将几份演出合同抛给我,亲得我一脸口红。我刚放学来到富人街的写字楼,一点兴奋不起来。接合同看也懒得看,甩到办公桌上。她奇怪地端正我的脸问:“玩深沉呀,出什么事了?”
  我慢吞吞点燃一支烟,忧心忡忡说:“出大事了。知道我今天干什么吗?副院长上课,我睡大觉,这还不要紧,手机响我居然糊里糊涂当众拿出来接听,差点被赶出教室。以后呀,别说缺课去旅游,再有一点把柄给老师抓住,恐怕我毕业也成问题。”
  “以为真出事了呢,哪有那么严重?”肖露露不以为意,“你又不去干坏事,名正言顺的创业。虽说表面上学校不鼓励,可暗底下是赞成的,现在分配那么难,能够自谋职业,学校求之不得。你都大三第二学期了,好多有名的院校,大三以后允许接戏拍戏,几个月不上课也正常,你缺这点课算什么?成绩又不是跟不上,瞎紧张。再说了,就算不毕业又怎么样?”
  我不为所动,心里想的是我老爹那张黑脸。我这几年不顾一切,疯狂学艺,如果连艺术学院的毕业证也拿不到,丢脸的不止我一个人。除了争气,我开始对我学艺的目的疑惑不解。我为什么学艺,当演员,还是为露蕾公司?
  肖露露见我无动于衷,沉默不语,生气地叫道:“明天起,你呆在学校好了,大不了我一个人累死!”我赶忙熄烟搂她说:“你着什么急呀?我是在思考,像我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有办法熊掌和鱼通吃,你不相信?”
  “哼,聪明有什么用?”肖露露不满地白眼看我,“像个小孩一样,一点小事就给难倒了。”我不想让她看见心虚,嬉笑抱起她放上长沙发,动手动脚说:“我本来就是小孩嘛,我还要吃这个呢!”一下把她的上衣解开,嘴巴也贴上去。
  “不行,这儿不行!”肖露露没让我得逞,用力推开我,从长沙发站起,躲到我身后整理衣服。办公室是落地窗,虽然间隔一条马路,但只要使用望远镜,对面楼的人能看个一清二楚。她见我扫兴地拿烟抽,手臂又搭上我肩膀,媚眼如丝笑说:“酒店有一个房间,今晚不回家。”我这才扔掉烟。高兴地端起她转圈子,我的确需要与她亲热来增强动力。
  一般来讲,在酒店演出,我们都会要求邀请方提供一个房间,做第二天的模特休息室。几份合同的演出恰巧在同一家酒店,看来要在酒店住上一个星期了。我和肖露露喜欢住酒店,倒不是讨厌她那个家,我们俩实在没工夫打理家务,也不擅长打理家务。家里脏乱的程度,达到难以忍受时,干脆把培训中心的勤杂工叫来收拾。肖露露多次嚷嚷租酒店住,但为了节约开支,始终停留在口头上,请了一个钟点工后,她才不再重提此事。
  吃过晚饭,我们立即去酒店,进了房间,我又跃跃欲试。肖露露还是不肯,非要我先去洗澡。谁知洗过澡,我眼皮重得睁不开,没等到她洗完已经睡着。醒来时,只见她在我身边睡得正香。我不忍心再搔扰她,为了这几份合同,她简直是废寝忘食,每天比我更累。而且,她才是露蕾公司的主人,所有的压力我仅仅是分担,有时,甚至产生一种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心态。我有愧于她,我无法定位自己的角色,所以也无法进入角色。
  没了睡意,才夜里十点,又不敢开电视,我无聊地拿起酒店指南翻看,发现一楼有间酒吧,索性起身下床。
  打从喜欢看电影起,酒吧一直是我向往的场所。艳遇、打斗、生离死别、英雄救美、黑道交易、警察卧底,酒吧的故事太多太多,形形色色,无一而足,我希望这些故事也在我身上发生。和肖露露带领模特队打游击的时候,最是逍遥自在,成了酒吧的常客。两瓶“矮炮”啤酒,或一杯红酒,能帮助消除一天的劳累,也能点燃回家后的激情。只是,那种好时光像一去不复返了。这是我的苦恼,我常常把这个苦恼归罪于露蕾公司。
  “先生,借个火。”
  我坐在吧台边喝了一瓶啤酒,又从酒保手里接过一杯红酒。有个女人凑近我身边,她的话让我想起电影主角有艳遇的第一句台词。我并没有抽烟,摸出火机伸到她嘴上的烟打着,趁火光打量她,脸型不错,眼神稚嫩且带怯意,可惜,良好的五官搭配,被拙劣的化妆破坏得一塌糊涂,是个跟我们的模特差不多一般大的少女。有意思的是,我居然感觉很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少女又说话了:“先生,不请我喝一杯吗?”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句话还是电影里的,可出自她之口,生硬干涩,毫无情调可言,像有人用枪逼她讲的一样。少女以为我嘲笑她,扭头要走,我急忙向酒保叫道:“请给这位小姐一杯酒。”
  少女怯生生接过酒,不敢碰我的目光。请她喝酒,我并无任何目的,我在酒吧,碰上寂寞女郎主动搭讪,虽然比不上肖露露被无聊男人扰搔那么多,但也是常有的事。往往说不到几句话,肖露露像失物认领一样在我身边一站,就能让人望而却步。
  “我们换地方坐好吗?”少女发出邀请,目光镇定了一些。我猜测她是爱虚荣的高中生,还是类似江媚眼的大学生?两种都不大像,正要开口拒绝,她已经从旋转椅子落地,我一下镇住,张口说不出话来。
  少女一手夹酒杯,一手指向角落的一张空桌:“我们坐那边吧?”我成了一个傻子,迟钝地点头,从椅子跳下,椅子也碰倒。
  酒吧里人不多,我跟在少女身后走,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她,像生怕她跑了似的。穿平跟鞋身高也跟我不相上下,双腿又长又直,肩膀又平又宽,一举一动,肢体语言相当优美,走路的姿态,不用训练,培训中心大半模特不如她。身上穿的衣服很暴露,更便于我观察仔细了。我那模样,酒吧里的人,肯定以为看到了一个垂涎欲滴的色狼。
  我当然想起在哪儿见过她了。坐下后,又有点沮丧,点燃烟考虑怎么开口。因为,坐下前她问:“我坐你身边好吗?”我让她坐对面,我已经感觉到面对的是什么人。
  “先生是做哪一行的?”少女见我样子紧张,大概以为碰上个没经验的色狼,自己说话从容了许多。我说:“我是演员。”说这句话,有点激动。我做梦都想这么自我介绍,可是,每次和肖露露有社交活动,我的身份是露蕾公司的总经理。
  少女露出天真的笑容,很感兴趣地说:“真的吗?难怪你这么帅,打扮又新潮。我、我以前也想当演员,就是、就是人家说我太高了。”我喜欢看她天真的样子,微笑说:“你这么年轻,还有机会呀?身高可以去做模特,那也是一种演员。”
  “真的吗?”少女只高兴也一下,又垂头丧气,“哪有那么容易,算了,不说这个。哦,先生,忘记告诉你,我、我陪你坐是收费的。”和我猜想的那种人八九不离十了,但我对她还是抱有希望,试探道:“怎么个收费法,有什么服务?”
  “陪坐一小时一百元,那个……特殊服务五百元一个钟点。”少女说得很小声,一脸羞涩,后面一句像蚊子叫。我彻底失望了,像有人当头浇了一桶冰水,耳边响起曾经有两个人说的同一句话:“你们怎么早不来?”心里阵阵酸痛。我没了谈兴,抽完一根烟,起身说:“到我房间去吧!”
  少女可能没见过这么性急的人,惊讶点头说:“你、你告诉我房间号,我、我们不好一起走。”我留了房间号。听说过有这种行规,在学校男生宿舍,熄灯后的夜话,少不了这方面的交流。
  “你马上起床,穿好衣服,等下有客人拜访。”
  “这么晚了,什么客人?哇,你不会是找小姐吧?好的,我知趣得很,这就离开。嘻嘻!”
  “猜对了,我是找了个小姐,不过是为你找的。”
  我没有马上回房间,而是站在酒吧大门附近一个大花瓶的阴影里。给肖露露打电话,是想交给她决定,人是找到了,可事情变复杂。复杂的事,她比较擅长处理。
  几分钟后,少女从酒吧出来了,身后跟随一个打扮妖气的女人,不出我所料,她不是单独来的,那个女人说不定是她的老鸨。两人耳语几句,少女走向步行梯。我马上跑进了电梯,上到房间所在的五楼,慢慢走到房门外,靠在走廊里抽烟。少女到了,奇怪的望我。我朝她笑笑,用房卡打开门,闪到一边让她先进。
  “苏柳!真的是你?我的天啊!你总算来了。”肖露露早就等待在客厅,像一个母亲找到迷路的孩子一样,飞奔而出,把苏柳紧紧搂在怀里。苏柳呆若木鸡地看我,我向她点点头,走出门外,把门关上。重返酒吧,继续喝酒。
  13
  我又做梦了,肯定是噩梦,而且还没有结束,吓得我脑袋在床上乱拱。
  “不要闹,我头痛得要死!”
  床上居然有女人,声音熟得不能再熟。肖露露?许琴?我激动地睁开眼睛,却是江媚眼,她身上没穿衣服,我也一样。
  我是半夜十二点回到怀城的,坐飞机回家只能坐到省城。已经晚上九点钟,我不想在省城过夜,甚至没有进省城。出了机场,马上包一辆出租车回怀城。提行李走到家门口,没敲门屋里就传来老爹有回音的咳嗽声,他还是那么惊醒,估计车停下他就听到动静了。我不再敲门,也咳嗽一声回应,用不着担心老爹拿棍棒迎接我了。想到这,心中窃喜。
  “你小子坐什么车的,班车不是明天才到?”老爹开了门,看见正调头的出租车,“啊,当真坐飞机,还包车回来?妈的,有两个小钱,你摆什么阔?”包出租车走两百多公里,对他而言是脑子不正常的举动。
  我马上意识到犯了个严重错误,应该在远离家门的地方打发走出租车。这下麻烦大了,包车的事,恐怕老爹老娘要唠叨上一年。
  “在省城你二哥家住一晚,明天跟他们一道回来,多好?你说你包什么车呀?”老娘立即抓住不放。
  进了门,老爹老娘是非常高兴的。不过,我吃不准,他们是因为看见我的长发变光头,还是因为看见我才高兴。或兼而有之吧?我想让他们保持高兴,拿出给老爹买的两瓶鹿龟酒,给老娘买的玉手镯,以及给哥哥、姐姐、侄儿、外甥的礼物。终于讨来了老爹的一个点头和老娘的一句:“出去一年,懂事多了!”
  然而,老娘的好奇心你永远无法满足,为了看看我有多懂事,她不用我动手,亲自将我的行李翻了个底朝天。
  “哎呀,有这么多钱?”老娘翻出了两万块现金。老爹也动容地抢在手中,似乎要分辨是真是假。他辛苦几年才攒下的钱,我居然随随便便塞在行李中。
  “这是我今年的奖金,上飞机前刚领的,没来得及存呢!”我镇定自若,拆开一条中华烟,取出一支递给老爹,又翻出另一条递给他。未了,随随便便用脚把老娘翻满地下的东西推到墙角说:“妈,钱你留着吧?我爸的钱我还欠一万呢,其余算是利息。哈哈,怎么样,老爹,你成放高利贷了!”老娘脸上闪出泪花,老爹也露出笑脸。
  我晃身一变,成了乖乖仔。这已经不是撒谎,我又在演戏。撒谎我会心虚,演戏我心安理得。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在父母面前,我连撒谎也十分蹩脚,没有一次骗得过老爹的金睛火眼。去了海口一年,我竟然放肆地表演给他看。我不知道我是成熟了,还是堕落了。
  这两万块,上飞机前,林重庆亲自送到机场来。他之所以突然慷慨,自然是为了巴结那个救他于危难之中的“雷老大”,我不认为我是“雷老大”,坚决拒收。再次向他声明,我是个演员,手枪是道具来的,赶跑几个小流氓,目的在救符波,与他并无关系,不必承我的情。这家伙将信将疑,不再提送钱的事。什么重友轻财、义薄云天、智勇双全,一顶顶高帽往我头上扣。接着,又谈起改造美食城的计划,他没有赶尽杀绝,留下李胖子和老区当股东,不过,不许他们再参预管理。并郑重告诉我,准备聘请我做他的副手。实话说,我激动了好一会,美食城的副总,回家自然用不着向父母撒谎或演戏了。然而,我从他战战兢兢的神情里清醒过来。“人家聘请的是雷老大。”马上断然谢绝,推说登机时间到,不再与他纠缠,他愣是往我行李塞了两条中华烟。坐上回家的出租车时,接到他的电话,才发现那两万块也带回来了。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太不给人面子。不管怎么说,人家是诚心想感谢我的。
  每年春节,全家人聚在一起,开心的话题还没什么,只要提起来年的期望与担忧,我必定成为众矢之的,我是这一家子最大的问题。并非我从小是坏胚子,错就错在我是老幺,家里也实在找不出比我更淘气的了。长大以后,又不争气地去当演员。老爹、老娘几乎每一顿饭都合计为我节约一点,以免他们百年以后,我饿死街头。
  “小山,你假期什么时候到,可别耽误了?”
  过了正月十五,哥姐们纷纷返回工作岗位,老爹、老娘提醒我注意归期。我跟他们说,我忙了一年了,所以有一个月的假期。其实,我心里压根就不想再回海口。这是我过得最轻松愉快的一个春节,在家里人眼里,我终于能够自立了,无须再费心牵挂,我甚至成了全家的骄傲。怀城这种小地方,去沿海闯荡的大多是打工者,春节坐飞机包车回家的人,那是凤毛麟角。我的戏演得太逼真了,以至于家里没有人问起我表哥这个关键人物。有时,我希望他们戳穿我的谎言,但那样的话,我又成了全家最大的问题。我真后悔,我应该装成一个叫花子回家。
  “一打、打、打,二打、打、打,三打、打、打,转身……”
  剧团又招青年演员了,一年前,有过解散剧团的说法呢!想不到我走以后,反面扩大了。看来那位被马蜂叮的文化局长,真的重视文艺。江媚眼在排练厅里教授拉丁舞蹈,我在窗外抽了一支烟,想起自己还是她的师父,心里酸溜溜的,悄悄离开。
  瞻仰过拆成废墟的我的宿舍遗址,我又移步到用来演出的礼堂。礼堂的舞台上正在排练一个小品,我在前排一个位置坐下观看。我是来剧团是找老洪的,春节期间他可能跟老婆回岳母家了,我没见着。现在,想见的不是老洪了,是文化局长或马脸团长,幻想他们发现我后,主动劝我回剧团。
  确切地说,今天出门,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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